第十一章 琵琶语+第十二章 科举中兴

　　第十一章琵琶语
　　明珠带着惠儿的道歉词，很不好意思地交给蔡毓荣，蔡毓荣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手绝美的“汉隶”。如果一个人用草书给你道歉，那一定不太真诚，如果他（她）用楷书，那就算是正式向你道歉了，一般不会用隶书。为什么？很简单，隶书是汉字中最庄重的字体，讲究横长直短、蚕头雁尾、一波三折，架体结构平、整、工、精、巧，参见蔡邕和曹操的手笔就知道。
　　惠儿的诚心是够了，可她写了什么呢？我们一起看看吧。
　　“蛤蟆井底鸣无忌，星子天盘。无意漫谩，宰相胸中走大船。
　　“桃花惭怍音丝乱，责口难言。但愿君旋，一曲琵琶指上弹。”
　　这还是那《罗敷媚》的格律，上下两片：⊙平⊙仄平平仄，⊙仄平平(韵)。⊙仄平平(韵)，⊙仄平平⊙仄平(韵)。她用了三个韵部：盘、谩、弹，用的【平声】十四寒；船、旋，用的是【平声】一先；言，用的是【平声】十三元(半)元文韵。在词的正韵里可归为一部，十三元(半)元文韵、十四寒、十五删、一先，通用。这显示了惠儿深厚娴熟的韵律功底，全词格律挑不出一点瑕疵。
　　那艺术造诣方面呢？可以说见过男的向女的道歉的，也见过女的向男的道歉的，但道歉的诗词还真不多，更别说写得如此精妙的诗篇了。上片“蛤蟆井底鸣无忌，星子天盘。”说的是小解缙戏宰相的故事，解缙小时候恃才轻狂，所以宰相想给他上上课。其中就有两幅对子，一是宰相笑解缙“井底蛤蟆青间绿”，当时解缙小朋友穿着绿衣裳，而解缙马上反羞辱穿着红袍的宰相，“盘中螃蟹白映红。”这个解缙居然骂宰相是死螃蟹，但宰相宽宏大量，并没有怪罪，反而又出一对，“天做棋盘星做子，谁人敢下？”解缙毫不示弱地说，“地作琵琶路作弦，哪个能弹？”；从上片的语境来看像是给蔡毓荣的老爹道歉，因为蔡士英是一品大员，就是宰相。可第二片画意一转，活脱脱一个小女子的形象，她说：“我再在桃树下弹琴觉得很羞愧，心比桃花乱，时时误拂弦，本想当面向你道歉，却恨自己开不了口，希望君回来的时候听我一曲‘琵琶语’。”
　　你说，蔡毓荣接到这样一首道歉词，他还有什么气？之前受的羞辱那都是值得的。蔡毓荣宝贝地把红笺揣进了兜里。
　　明珠和蔡毓荣去了福建，没人管束，成德他们又可以痛痛快快地出去玩了。
　　对，成德他们，应该说领头的是纳喇惠儿，其实真实的惠儿并不像在蔡毓荣面前表现的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三步不出闺房，你想，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三步不出闺房，只在阃中填词弄曲，不与当世文人交流切磋的大家闺秀，怎么可能有她那样的才华？
　　他们经常偷偷去一个叫“秋水轩”的地方。这个秋水轩是个高级文化娱乐场所，据说幕后老板是索额图。自从鳌拜倒了后，明珠和索额图是蹿升最快的两个，也是水火不容的两个。
　　这个“秋水轩”有亭台楼阁，也有歌舞水榭，还有游廊画舫，可以说是各路才子雅集的天堂，当然才女也可以来，但是须穿男装以符合这里的氛围。女孩子穿男装，一眼就能认得出来，所以才子们经常是找妹妹联句，当然也有打起来的时候，就上斗诗台PK.
　　惠儿一身公子打扮其实一点也不影响她的魅力，你想，摇着纸扇昂首“挺胸”，那不更吸引人的眼球。说实话，惠儿扮男装更有另一种气质，让女孩子都心跳的那种。
　　成德和雅图也都穿着文人标志的公子服左右跟着，准备到亭台右边的那张桌子上入座。
　　这里的生意可真好，文人骚客，风流公子，雅集才女，有的三五成组讨论，有的两两成对PK，还有一人摇头晃脑的。成德顺边过去，一个少年入神地用扇子敲着脑袋来回踱步，“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天下平……？”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成德他们，口中碎碎念：“治，去声，后放此。物格者，物理之极处无不到也。知至者，吾心之所知无不尽也。知既尽……一不留神，他撞到了成德，他连忙向成德道歉：“对不起呀，姑娘，我没看见。”
　　成德急了：“谁是姑娘？！”
　　惠儿和雅图忍不住笑起来，特别是雅图笑声清丽，两个小酒窝笑靥微微，巧笑娥眉，美目婉转，一下就映入少年的眼帘。
　　惠儿看这少年面生，而且这儿谁不知道成德是男儿身（纯的），惠儿礼貌问道：“公子是新客吧？”
　　这位少年很不好意思地说：“是，小弟初来乍到，多有无礼，”向气鼓鼓地成德歉道，“兄台见谅，只因小弟……
　　“好了，好了，别说了。”成德止手道，成德害怕他越描越黑，说什么一不留神把你看成了姑娘什么的……
　　惠儿邀少年同坐，少年也想多结识一些朋友，还有……雅图的笑靥已深入他的心。
　　少年自报道：“小弟姓曹”
　　“曹操？”成德戏谑道。
　　“不是，”少年笑笑，“小弟姓曹名寅，地支的第三位‘寅’，小字‘子清’。”
　　“什么子清？”成德嬉道。
　　惠儿说，“这还不明白，小哥单名一个‘寅’字，训诂‘子清’，想必是取自《尚书?尧典》，‘夙夜惟寅，直哉惟清’，既有‘知、仁、圣、义、中、和’六德，又有‘孝、友、睦、姻、任、恤’六行。”
　　惠儿真是让小曹寅瞠目结舌，就凭他的名字就猜出他了老爹的期许和愿望。
　　惠儿笑笑说：“我叫纳喇惠，女子无字。”
　　“我叫雅图。”雅图粲然一笑，她的笑容真的是入“目”三分，让曹寅心中激起涟漪。
　　成德看大家都自我介绍了，他也懒懒道：“我叫纳兰成德，表字容若…未及成德讲完，旁边出来一人道：“尚有清容若其父，掌上明珠。”
　　“见阳兄！”成德高兴叫道，要是别人这样说成德，他一定和人家急，而这个“见阳”却不同。“见阳”是这个人的号，本名叫张纯修，字子敏，汉正白旗人，富二代（但有才）。
　　张纯修看见曹寅，疑道，“你……
　　曹寅连忙起身恭敬道：“小弟曹寅，见过兄台。”
　　张纯修也就没说什么了。
　　
　　第十二章科举中兴
　　康熙身边的曹寅怎么会跑到秋水轩这种地方来呢？还有张纯修，汉正白旗人，隶属满洲正白旗，和曹寅一样都是内务府包衣，他们不可能不认识？成德不知道，只当是又结识了一位诗词唱和的文友。
　　要说这个曹寅，别看年纪轻轻，比成德还小一两岁，可人家经历过什么？在武英殿擒鳌拜！一直陪伴康熙左右，康熙待他如同兄弟一般，这次放他出来是肩负着许多任务的，当要的是调查索额图和和硕额驸吴应熊之间的往来，吴应熊是云南平西王吴三桂的儿子，看来康熙撤藩之心已定，还有就是恢复汉族知识分子对朝廷科举的信心，这个问题十多年了一直没解决，这要追溯到顺治十四年十月十六日暴露的顺天科场舞弊案。该案牵涉之广，历史罕见，起因是顺治委命翰林侍读曹本荣和侍讲宋之绳为顺天主考，又派大理寺左右评事李振邺、张我朴和国子监博士蔡元禧等十四人为房考。这帮家伙开始是私相授受，搞来搞去贿赂他们的士子越来越多，他们竟定出录取标准：“爵高者必录，爵高而党羽少者次之，在京三品以上官员子弟无不中；财丰者必录，财丰而名不素布者又次之。”张榜之后，一片哗然，有个叫张绣虎的贡生亏他想得出来，他贿赂花了一千二百两，竟然想借这件事向李振邺和张我朴敲诈回来，结果就把篓子捅大了。顺治一怒之下，主考及房考全部砍头，家属发配宁古塔，录取的人全部不算，第二年复试。
　　康熙现在急需要发展经济，增强国力以应对南边的三藩，北边的准格尔，还有海外的郑经，康熙也看出来了汉臣的优势与能力，所以一再的重用汉臣，比如张廷玉、李光地、佟图赖等等，但是朝廷科举却筛不出什么人才来，追其原因就是那次顺天科场案，一是汉人对满人办的科举寒了心，二是士子对朝廷科举还心有余悸，那次受牵连的士子现在还在宁古塔呢。
　　小小年纪的曹寅却背负着清王朝未来的命运，与成德游手好闲相比真是太难了。
　　曹寅回宫向康熙回复，说吴应熊确实经常出入秋水轩，但是并没发现索额图和他直接接触。康熙只有点点头，这件事急不来，说点轻松的见闻。曹寅说：“这段时间见闻倒是蛮多的，秋水轩女子也可以进。”
　　康熙一点不以为然：“秋水轩是文人士子雅集的地方，那些舞娘歌姬当然可以在那里讨生活。”
　　“不是，”曹寅道，“她们穿着男子的衣装和男子们吟诗作对。”
　　“哦？这倒新鲜。”康熙笑笑，曹寅也笑笑，但曹寅笑得有些狡黠，康熙问：“怎么啦？”
　　曹寅噗嗤道：“奴才今天遇到一伙人，奴才不小心撞到了人家，我抬头一看这人眉清目秀，脸皮白嫩，我以为是姑娘，连忙给他道歉，没想到他竟然是男子。”
　　“呵呵，有趣，有趣！”康熙笑道。
　　曹寅饶有兴致地说：“后来奴才还和他们同坐畅谈，他身边的两位倒真是姑娘。”
　　“呵呵，这白面小子还两位姑娘跟着？”康熙哂笑道。
　　曹寅说：“他们还是满洲正黄旗人。”
　　“满洲正黄旗？”康熙疑惑道。
　　曹寅说：“他叫纳兰成德，身边两位姑娘，一位是他姑姑纳喇惠儿，一位是他表妹雅图。”曹寅一提到雅图的名字，心里就不平静，雅图璀璨笑容就浮现在他眼前。
　　康熙觉得纳兰成德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像姑娘，妹妹？康熙脑子闪现出五年前射灯虎的那一幕，叫道：“是他！？”
　　曹寅觉得很诧异，问道：“主子认识？”
　　“O(∩_∩)O哈哈~”康熙笑道：“几年前见过，就是明珠的儿子！当年我拉着他就觉得怪怪的，太像女孩子了。”康熙抹着笑出的眼泪，叹道：“哎呀，不知他现在长什么样了？”
　　曹寅说：“很漂亮。”
　　“很漂亮？O(∩_∩)O哈哈哈~~”把康熙笑得趴在了桌案上。
　　成德还不知道曹寅和皇帝如此议论他，只觉得今天结交的这个小弟还行。曹寅极力地向他鼓吹什么朝廷现在大力主张科举，凡是有志有识的学子，无论满汉蒙回，不论家世背景，不分耆老弱冠，只要你有真才实学都可以下场子一试身手。
　　这可把成德的那个状元梦又激起来了，从小看书听曲，什么男状元、女驸马之类的，打马游街，琼林赴宴，那份骄傲？可是自满人入主中原，科举热就下降了，顺治时期把科举分成两榜，满蒙回等少数民族一榜，汉族单列一榜，现在康熙为了民族大团结又合并成一榜，参加科举的少数民族就更少了。纳兰成德想代表满人去试试，可是他连乡里的模拟考都没考过，就要下场和汉人同场竞技，是不是太儿戏了？惠儿劝他算了。
　　成德是个倔脾气，又处在青春逆反期，你说他不行，他偏要行。不过，他的问题很具体，首先他的那个对子老师董讷刚刚中了进士，人家正兴奋呢，准备再接再厉，在家苦修准备即将来临的“朝考”，所以已经辞去了纳兰府教席的工作。
　　成德打算去问问自己的老师，看自己参加院试有多少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