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元灯节+第二章 秒射灯虎

　　“嘀溜——噼嘭！……嘭！”
　　“嘭嘭……”
　　哦，好美的焰火，这里是北京，正在庆祝大清建国20周年。
　　紫禁城今夜无眠，因为今儿个是上元节，无论是八旗子弟还是九五之尊都要出来与民同乐。这不才十岁大的小康熙和各族兄弟姐妹跳着锅庄舞呢。旁边穿着黄马褂的侍卫也和姑娘们手拉着手，打起鼓敲起锣……只是那班穿着直统统的朝服的人很碍眼，煞风景，像拍恐怖片。不过，面料还是不错的，名牌“苏州织造”，看补子上的那些鸟，有仙鹤、锦鸡、孔雀，最次的都是鸳鸯，像什么白鹇、鹭鸶、鸂鶒、鹌鹑这些野鸟都没有。
　　小康熙喘着粗气说：“朕…朕叫你们出来、过上元，谁叫你们穿成这样？！…你瞧人家明珠……”康熙一指，和谐的一家三口。男主人穿着低调，但身形伟岸，十足的北方汉子，眉棱目角之间暗藏低调的野心。这应该就是康熙指的明珠，纳兰明珠！要说明珠，他旁边的那位夫人那才是真正的明珠，布特哈乌拉东珠！这样赞她不足为过，因为她是太祖努尔哈赤第十二子英亲王阿济格正妃的第五个女儿，有点长像汉人，不过她确实曾经是亲王的掌上明珠，只因叔叔多尔衮死后被顺治爷清算，她爹株连被杀，兄弟姊妹流落为民，这时纳兰明珠向她伸出了橄榄枝。
　　她是觉罗氏，大家都叫她觉罗夫人。夫人穿着盛装非常惹眼，不过人家有孩子了，是个十岁大的小男孩，长得比较另类，像MM，不过他淡靛色镶金马褂，头戴地主帽儿，细细的鞑靼辫子，确实是个男孩，只是长得委婉了一些。
　　十岁大的康熙和十岁大的纳兰公子四目相对，一个满脸麻子，一个却是白净细嫩得像个妹妹，明珠拉着孩子道：“皇上，这是犬子成德......还不给皇上请安？”成德小朋友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明珠，康熙说：“罢了。”康熙走过去，伸出手道：“跟朕走？”
　　明珠把成德的手交给康熙，觉罗夫人很诧异，明珠示意她别担心。
　　康熙拉着成德向那边去，叫那些仙鹤、锦鸡、孔雀别跟着，可是这些一品大员怎么放心？齐唰唰地欲跟着，出来一位旗装秀袍的靓丽女子阻道：“诸位大人，主子由苏麻照顾，(*^__^*)嘻嘻。”女子粲然一笑像冬日里的暖阳，苏麻喇有着蒙古族姑娘圆润的脸庞和一头乌黑的云鬓，旗头横髻挑着璎珞穗儿，锦衣旗袍束勒出她袅娜的曲线，手拈香绢显得既端庄又绰约。像这样女子，请求就是命令，王公大臣也不好说什么。
　　苏麻姐姐指了几个大内高手跟着去了，觉罗夫人还是有些不放心，不过明珠倒没什么，邀这几位大人去喝酒，这几位大人可是平日里请都请不到的。索尼，不是SP=SonyCorporation，赫舍里?索尼，满洲正黄旗出身，一等公，内大臣，议政大臣兼内务府总管。纳喇?苏克萨哈和明珠同宗，都是叶赫那拉部子孙，叶赫那拉（向往海东青飞翔的天空），但是苏克萨哈属满洲正白旗，任内大臣。遏必隆，钮祜禄氏，满洲镶黄旗，领侍卫内大臣兼议政大臣。这仨还都有一个头衔“辅政大臣”。说起“辅政大臣”，顺治遗诏是四个，今儿个是三缺一，鳌少保不知跑哪儿去了？
　　美艳的焰光闪耀着帝都的繁华，漆黑的夜空成了无边的画布，不管是落英缤纷的江南，还是鹅毛飞雪的塞外，但凭想象？丛丛银龙争先冲天，金蛇狂舞赤炼凌乱，“乒乒乓乓”的荣曜秋菊在高空绽放，火树临风垂下银白丝绦，硝烟弥漫着幸福的喜悦，彩灯璀璨处总有姑娘俏丽的脸庞。
　　康熙拉着成德来到花灯深处，挤满了猜谜的公子小姐，有一盏大大的花灯既精巧又豪华，大家都猜不出灯谜，老板说一两银子猜一次，猜中者就可以把灯拿走。康熙对成德说：“你认得汉字吗？”
　　成德点点头指着灯虎念道：“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打一《左传》名句。”
　　“左传？这个左传……？”旁边的秀才学子文士都在抓头皮，姑娘们埋怨着男朋友怎么那么笨呀？还是贡院的学生呢？
　　成德说：“我知道了！”
　　“嗯？......一阵惊讶之声后是一阵嬉笑，“小哥儿，回去把《论语》学完再来吧？哈哈哈......
　　成德也没什么把握，怯怯地问老板：“这谜面是不是取自《乐府诗?木兰辞》，‘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
　　“对，没错！”老板回答。
　　“呵呵，这谁不知道啊？”旁边一位头戴学士帽，辫子很潇洒地搭在衮衣华服上，一把扇子在手中，一看就是清华园出来的嘛。公子说：“这首诗本人五岁便会背，‘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
　　姑娘们摇着香绢说：“什么叽叽呀？......
　　一阵香风荡漾，谜底到底是什么呢？老板问成德：“小兄弟，那你说是什么呢？”
　　成德喃喃说：“我以为，我以为是‘使归即戮’......
　　老板大吃一惊，旁边的那位学士公子说：“我刚刚翻了《左传》，这四个字出在哪一章呢？”
　　成德说：“出在‘成公三年’。”
　　公子又拿《左传》出来翻到‘成公三年’，成德背诵道：“晋人归楚公子谷臣与连尹襄老之尸于楚，以求知罃。于是荀首佐中军矣，故楚人许之。王送知罃，曰：‘子其怨我乎？’对曰：‘二国治戎，臣不才，不胜其任，以为俘馘。执事不以衅鼓，使归即戮，君之惠也。臣实不才，又谁敢怨？’......看得这位贡院的才子手直抖，汗⊙﹏⊙汗！
　　老板命人摘下灯来，并叫仆人去请顾先生来再赐一灯谜。
　　仆人跑到那边灯火阑珊处，寻找......一个手执纸扇，背影俊颀，头顶蓝瓜皮帽，身着羊皮袄的士人。
　　“先生！”仆人找到了，跑了过去。
　　这人相貌俊逸却不奶油，须眉多一分则浓，减一分则淡，侧面有点像郑伊健，虽然头顶瓜帽，搭拉着辫子，但是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儒生做派。
　　仆人跑过去说：“顾先生，我家老板请您再写一副灯谜？”
　　“哦？这么说有人答出来咯？”
　　“嗯。”仆人点头道。
　　“有趣，有趣，走。”
　　这个顾先生言辞洗练，举止内敛，可看他的灯谜却是暗藏机锋，这人才是有趣，有趣......
　　仆人带着顾先生从人群中挤进来，仆人连忙指着成德说：“就是这位小哥猜出来的。”
　　这个顾先生有点不相信，看了小成德一眼，不以为然。老板要他再写一副谜面，并挑选了一只非常豪华时尚的灯出来，玻璃彩绘花灯。（这个灯在当时是很时尚的，因为玻璃只能进口。）这灯呈正方形，有四片玻璃，玻璃上描绘的是老百姓闹花灯，市集上杂技等表演情景，顾先生提笔就写了四个字“新年快乐”，转过身来说：“猜一曲牌？”
　　“啪”，顾先生放下了笔，他很有信心。
　　确实，这谜面很有难度，那个头戴学士帽，从清华园出来的学子把帽儿也摘了，展现出他顺流的辫子，抓头挠腮：“是哪首曲牌呢？曲牌那么多？新年快乐？”
　　唉，大过年的，搞得自己那么难受干嘛？有些公子小哥儿都离开了。康熙看看成德，成德很是入神，平时他就爱看看宋词，哼哼元曲，这个谜对他更有吸引力。
　　“我知道了。”成德举手道。
　　顾先生惊异地回过头，成德说：“先生，可是［中吕］喜春来？”
　　顾先生一愣，旁边那个辫子哥已经“唉哟”嚷道：“我刚想到！就被你抢了！”
　　姑娘们一阵笑语，实际上有可能这个辫子哥真是慢了半拍，让他抢了，不过最悔的还是这个店老板，真不该把这个豪华灯挂出来！
　　康熙示意苏麻喇姑给猜灯虎的二十文钱拿走那两盏“战利灯”，苏麻喇姑一个人还拿不起，叫暗中保护康熙的大内侍卫提走了。店老板这次亏大了，可是猜灯的姑娘们却兴致高涨，围着成德要他帮忙猜灯。
　　这么多姐姐围着成德，成德的脸都红了。
　　“快挂灯呀！快快……”姑娘们嚷着，店老板汪汪地望着顾先生，眼中之意是“哥们儿，你有没得把握呀？我可撑不住了哟？”
　　无奈，店老板只好叫人再拿出一盏名灯。
　　这是一盏八角玲珑宝塔灯，塔三层，高五尺，通体轻柔亮丽，金丝银釭，无骨，就是整体没有灯架，全靠金丝轧制，透纱玲珑出有一丝绢扎的绢人惟妙惟肖，美人卷珠帘，这一瞬间捕捉得非常好。
　　老板窃窃对顾先生说：“先生，您可得来个难的，不然我......
　　顾先生点点头，示意他放心。顾先生看着灯，心想：“李白有《怨情》，‘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有了！”顾先生提笔写道：“下楼来，金簪卜落；问苍天，人在何方？恨王孙，一直去了......
　　六色彩灯下，大家都盯着顾先生笔走龙蛇，康熙似乎有所悟，“詈冤家，言去难留。悔当初，吾错失口；有上交，无下交。”
　　“皂白何须问，分开不用刀。从今莫把仇人靠，千里相思一撇消。”成德默默念道。
　　在场的才子俊杰都犯难了，这是什么什么呀？什么下楼来，金簪卜落？什么詈冤家，言去难留。悔当初，吾错失口？什么皂白何须问，分开不用刀。从今莫把仇人靠，千里相思一撇消？什么跟什么呀？
　　有人就问道：“喂，你这是谜还是词呀？”
　　“字谜。”顾先生答道。
　　成德一下想到了，这是宋代女词人朱淑真的《断肠谜》，刚要举手回答，康熙扇子一挡，说：“我们猜不出，不如我和一首《怨妇恨》吧？”康熙看着玲珑宝塔灯里面的思妇道，“下珠帘焚香去卜卦，问苍天，侬的人儿落在谁家？”纸扇一指辫子哥，“恨王郎全无一点真心话。”惹来姑娘们一阵欢笑，康熙摇摇头，“欲罢不能罢；吾把口来压！论文字交情不差。染成皂难讲一句清白话。分明一对好鸳鸯，却被刀割下。”康熙非常煽情，摇着头对着姑娘们说：“抛得奴力尽手又乏。细思量，口与心俱是假。”
　　好词好词！真是绝妙的好词，可惜在场只有两人听得懂。成德最喜欢学大人们给流行歌曲填词了，这可是他的强项，成德兴上心头说：“老板，我也和一首《玉房怨》：元宵夜，兀坐灯窗下。问苍天，人在谁家？恨玉郎，全无一点直心话。”成德想了想，还是只能用，“叫奴欲罢不能罢，吾今舍口不言他。论交情，曾不差。染成皂，难说青白话，恨不能一刀两断分两家。可怜奴，手中无力难抛下，我今设一计，教他无言可答。”
　　全场一片缄默，老板悄悄问顾先生什么意思，顾先生小声说：“其实他们已经答出来了，我的迷底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他们的谜底也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顾先生一脸大汗，现在不打仗了，生活水平提高了，孩子是一个比一个聪明，顾先生心中暗思揣：“当今天子虽然是个儿皇帝，可老百姓的日子确实变好了……”刚想着，突然天空一暗，人人抬头景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