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赖吉祥畏罪身亡

　　　
　　59赖吉祥畏罪身亡
　　
赖吉祥第一次认识到朋友和孩子是多么靠不住的人，他养育的两个女儿还不如两头猪，一个躲得远远的不愿跟家里有来往，一个虽然嫁了个有权有势的人家，但现在一点儿也指望不上。更糟糕的是，那些平时和他称兄道弟的上级，现在还要落井下石，过去他把大把大把的的钱都花在他们身上，而现在他们居然无动于衷，撇得一干二净。他们像躲瘟疫一样，生怕一沾上他就会受到牵连。赖吉祥不敢向他们索要曾经行贿的钱财，只是说向他们借一些钱周转一下，然而却没有一个答应。赖吉祥大致算了一下，差不多要退回上五六十万元的钱，他现在到哪里去填补那个庞大的窟窿呢？
　　他开始扪心自问，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老局长阎书森因为受贿一百多万，在监狱里最后成为一个人见人恶的疯子，他会不会也成为那样？他不能走阎书森的老路，他该怎么做？一个疯子，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家里已经有了半个疯子了，他已经饱受疯子之苦。现在他找到了答案，或者很快他就要找到答案了。
　　他想起了和他熟识的那位市直高中的谭校长，因为贪污公款，私刻公章等，他连老婆也搭了进去，两个人都被判了十多年的有期徒刑，十多年美好的时光关在监狱里，出来的时候已满头白发。赖吉祥不想在铁窗里度过自己宝贵的十年时光，他忽然记起了善良的老岳父郝运来说过的一句话：自己做过的事，就要自己承担，多像电影里的一句经典台词：出来混尽早是要还的。
　　临河乡初级中学那三间刚刚装修的豪华奢侈的校长办公室里，赖吉祥一个人呆呆地坐着，感觉四周空荡荡的，他的内心忿怒未消。这个时候，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发出响声。他看了看，没有理睬。手机铃声不甘心地再次响起，他一把抓了起来看了一眼，却是一个陌生的外地号码。他没有心思去接，挂断了，但那手机再一次发出响声，并一直固执地响着。他非常不耐烦，恼怒地摁下了接听键，原来是汪兵的电话。
　　“汪兵，你——”他大声叫道，他想说这你这个王八蛋，但话到嘴边他咽下去了。这一周以来到处找他不见，现在他却主动找上门来。赖吉祥紧紧地抓住电话，急切地说：“你在哪儿？你不能推得一干二净，让我一个人顶缸。”
　　“赖老师，你先挡一阵子再说，等风声过后我再想办法。”汪兵说道，“有些事，你不能乱说，对你我都不好。”
　　“那我怎么办？”赖吉祥气急败坏地说，“要完咱们一起完。”
　　“赖老师，你不要把话说得那么绝情嘛。”汪兵的话有些意味深长。“你先看看我发给你的彩信再说。”
　　“什么彩信？”
　　汪兵没有接他的话茬，就把电话挂断了。赖吉祥打开手机彩信，他看到几张自己和那位小姐的合影。他永远不会忘记一个月前他们在漓江边的那天晚上，他和汪兵一起洗过桑拿浴后，和那几个温柔可人的小姐在一起度过的销魂时光。
　　几个人坐在忽明忽暗的KTV包房里，喝酒，唱歌，打情骂俏。赖吉祥虽然要大汪兵十多岁，却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看那汪兵却是个中老手风月场中的熟客。两个人一落座，就有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子迎上来围坐他们周围。她们一个个妖冶举止，风骚动人，资性聪明，仪容美艳，花枝招展。
　　汪兵一个个摸弄，品咂，那几个女子哼哼叽叽，撒娇卖痴，还将细细的腰身乱耸乱颤。汪兵左拥右抱，娇艳盈前，兴热如火。赖吉祥看汪兵得意的情状，忽然也觉得神魂摇荡，心痒难熬，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汪兵看赖吉祥恍然不知所措地坐在一边，只顾自已喝茶饮酒，就把其中一位年轻、妖治的女子推到赖吉祥身边。这位年轻女子在幽暗的光线下，更显得玉质冰肌。两个人推杯换盏，四目相视，甜语温存。几杯酒下肚，两个就欲心如火，偎偎抱抱，恨不得此刻就共入床帏，享鱼水之欢。
　　不知道什么时候，汪兵已领着那几位女子出了包房。赖吉祥和那年轻女子都觉得挨皮靠肉，已经不能满足彼此内心强烈的欲望，他也效法汪兵，紧紧相拥着那个尤物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
　　那妖冶女子作娇作痴，赖吉祥觉得她没有一处生得不妙，没有一点做得不好，没有一句话说得不动听。这个时候，赖吉祥如饥得食，如渴得浆，想想自家那个黄脸婆郝丽娜，粗陋不堪，横看不顺，竖看不爽，这野花不知要胜过那家花多少倍。再想想那个薛丽红，虽风骚迷人，却也如残花败柳，何况她还水性杨花，朝三暮四。
　　宽大的柔软的席梦思床上，赖吉祥和那女子缠裹在一处。两个人如鱼得水，如漆投胶，说不尽情深意蜜的话，做不尽不见天日的事。
　　赖吉祥仿佛回到了从前，刚才沉浸在甜蜜的回忆之中。突然他明白，这一切都是汪兵精心设下的圈套，自己不知不觉之中钻了进去。他抱着脑袋，呆坐在办公桌前。汪兵没有再打电话来，随后发来了一个短信，内容却让赖吉祥不寒而栗：“赖校长，你不想让这些东西公开，就先把事情扛下来。还有，你和薛丽红的事情，你和你们学校那几个女教师的私情，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吧。我的赖大校长，你只要扛过去这阵风头，我不会亏待你的。”
　　赖吉祥看着手机短信，一言不发。现在他感觉自己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一切就要结束了。他几乎是在不知不觉中站起身来，走出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住室都在三楼的西边，他一个人独占了三四间。一年前，他听从风水大师曹得禄的话，把自己的办公室从二楼搬到了三楼，为的是要步步高升，而现在，他还想继续往上走，走到最高层。
　　赖吉祥穿过长长的走廊，遇到新提拔的副教导主任刘金保。刘金保毕恭毕敬地迎上去想向他汇报什么，他没有理睬。刘金保副主任莫名其妙，站在原地看着赖吉祥的背影，他沿着三楼楼梯，慢慢走向四楼。一路上，赖吉祥又遇到了两三个人，他们都对他毕恭毕敬地问候致意，他全都没有理睬。
　　四楼正对楼梯是学校的会议室，就在不久前，这里还是他慷慨激昂的舞台，还是他发号施令的领地。会议室过去不远是一扇很少有人通过的小门，他打开小门，里面有楼梯直通到楼顶。他拾级而上，步子很稳，既不匆忙，也没有停顿。
　　临河镇中心学校新的办公大楼建成之初，他带领着临河镇主管教育的张进宝副书记，还有教育局的章局长走过这里。他们一行人站上高高的楼顶，俯瞰整个校园，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真的像是英雄少年，意气风发。而现在，他又站在这里，还没有到新学期开学的日子，只有初三毕业班的几十个学生在教室补课，整个校园似乎冷冷清清。
　　一阵凉爽的河风扑面而来，带着潮湿的味道，天空好像要下雨了，他弯下腰身顶着风。现在，他倒渴望刮风下雨，那样自己的心里反而更舒服一些，就好像狂风能吹去他浑身的罪孽，暴雨能冲去他内心的烦躁。
　　赖吉祥的头脑里浮现出往日的一幅画面：那一次，脸上带着微醺的他，讨好地扶着新上任的那个比他年轻几岁的局长肩膀，慷慨激昂地说：“章局长，你放心吧，为了家乡的父老乡亲，为了家乡教育的明天，我一定不负众望。”章志君局长半信半疑，他还使劲地拍了拍胸脯。如今，这话已经成为过去，什么局长，什么临河镇教育的今天和明天，都他妈的是扯蛋，一切都是泡影，一切都要成为过眼云烟。
　　前任教育局长阎书森有一句话至理名言：摆平就是水平，权力就是能力。现在看来，这一次是他真的缺乏水平缺少能力了，前面的第一件事情没有摆平，后来接二连三又出现的几件事情，一件比一件棘手，弄得他焦头烂额，手足无措。
　　赖吉祥向四周望了望，眼前到处灰蒙蒙的一片，他好像什么也看不到。他朝楼下看去，差不多可以看清校园的全貌。他的眼睛朝向东边不远处临河村的方向，仿佛看到那狭小的校园里耸立起的一幢气势恢宏的建筑物，仿佛看到汪兵承建的那栋学生宿舍楼。就是因为它的建筑质量问题，刚刚落成就变为危房，成了压垮他权利和职位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似乎看到了房子巨大的裂缝，似乎听到了楼板断裂时孩子们惊恐失措的哭叫声。
　　新建的楼顶并没有设置栏杆，只有一圈子半米多高的女儿墙。赖吉祥的一条腿已经跨了上去，接着他跨上了另一只脚。在这儿之前，他仿佛没有感觉，一点儿也不感到恐惧，但此刻，他却吓得有哆嗦起来。他想要往后退，身子却突然向前趔趄了一下。
　　赖吉祥的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脸，他像汪兵，又像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和他妹妹相好的傻子王栓紧。难道说，是那个傻子向他讨债来了？赖吉祥他拚命地躲闪着。
　　这个时候，他背后什么地方传来焦急哭叫声。他听到有人飞快地跑上楼梯的脚步声。这个人疯狂地哭喊着：“赖吉祥――赖吉祥――”
　　那是他那个神经质的女人郝丽娜歇斯底里的声音，赖吉祥不明白她怎么会从县城的家里赶到这里来。他来不及多想，也来不及回头看一眼这个陪伴他几十年的女人。这个时候，他的身后似乎刮来一股非常强劲的风，仿佛有人用巨大的手掌，把他使劲地往前推。
　　在飘落下去的一瞬间，他又想到了那句经典的电影台词：“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他的庞大的身躯如一块石头，重重地落到校园正中那坚硬的水泥地面上。
　　接着，康继业、牛相臣、谢志文，还有办公室的其他几个人，以及正在教室里给学生补课的张晓丽，看到这迅速而惨烈的一幕，大家似乎都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