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赖吉祥趾高气扬

　　34赖吉祥趾高气扬
　　
去年，在临河乡乡长吕福星和乡长助理麻亚丽的精心运作下，赖吉祥终于当上了临河乡唯一一所初中的校长。现在，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又清除了最大的竞争对手陆文龙，赖吉祥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春天又一次来临。
　　春风写满赖吉祥微微发福的脸庞，他原来那瘦削的身材，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膨胀起来，一度凹陷的小腹，也如腆起大肚子的孕妇明显地向外突起。他走起路来更是要踮起脚后跟，让脚下生风。熟悉赖吉祥底细的人一看到他，就很容易使人想起一句中国唐代孟郊的诗句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赵宝才在短短两年的任期内，为临河乡教育质量的提高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终于要在这一年结出丰硕的果实。赖吉祥上任后的第一年，临河乡初级中学就在教育质量上赢得了开门红。学校这一届的毕业生，有两个人破天荒地考取了河阴县重点高中，还有十多个人考取了县里的普通高中，创下了十多年来临河乡教育的奇迹。
　　自然，这份功劳，赖吉祥要毫不愧怍地把它完全揽在自己身上。他为了表示对全体毕业班老师的感谢，几乎花光了赵宝才遗留下来的所有积蓄，重重奖励了每一位毕业班教师，让其他年级的任课教师觉得眼热心跳，不可思议。
　　赖吉祥旗开得胜，为了使自己能够在这所学校长治久安，他开始重用王志刚、韩利民等一批业务精、能力强的教师。他自己也要身先士卒，亲自组建一个女子篮球队。用他自己多年来积累的经验说，中学男子篮球队基本上各个学校都有，而全县女子球队少，这是个冷门，可以在全县比赛中很顺利地拿到好名次。这种独辟蹊径、出奇制胜的方法，也是他多年来积累下来的秘笈。其他几个老师在赖吉祥的榜样力量带动下，不管是搞形式，还是要实实在在地做一些事情，也都成立了不少的学科兴趣小组，整个学校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赖吉祥上任后的两个学年，临河乡初级中学的教育质量如芝麻开花节节高，而学校的各项活动也开展得有声有色。郑建功感觉到自己选好了人才，用对了干部。他多次暗示赖吉祥，再过两年他自己退居二级后，赖吉祥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接替乡教办主任的职位。
　　教办主任这个职位，没有正规的编制和品级，也就相当于教育局里的科长什么的。这一任教育局长大力实行教育改革，要取缔它的呼声此处彼伏。但是，郑建功和赖吉祥两个人心里都明白，在目前的条件下，并且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这个职位还是炙手可热的。河阴县教育局鞭长莫及，不可能会真正取缔它们，只不过很巧妙地换了一个名称。摘下原来的乡教育办公室牌子，写上乡教研中心的招牌，行使的还是那种职能，拥有的还是那些权利。
　　如今的赖吉祥，已经感觉自己早已不同凡响。他说起话做起事来，不免趾高气扬。偌大的临河乡初级中学犹如他一个人的独立王国，在那片天地里，他尽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就像一只猴王，在自己的领地里，他要保持绝对的权威。
　　虽然说人不可貌相，但实事求是地讲，人的品性、人的行为，以及人的某些未来都是命中注定的。这些蛛丝马迹，都可以从人的相貌中观察并预知出来。像赖吉祥，个头倒不低，近乎一米八，猛一看上去，倒是气宇轩昂。但如果仔细观察，你会发现他身上缺少些什么。和他相处一段时间后，你就可以感觉到，他的身上正是缺少了一段顶天立地的脊梁，一股做人的浩然正气，一种做人的正直和善良。
　　许多年前，有和他一起工作过的一位老教师多少懂得一些麻衣神相。他从赖吉祥的相貌中得出这样的结论：这人刻薄寡恩，能共苦不能共甘；当他不得志的时候，会主动向人示好表示谦卑；而一旦得志，就会轻易地把你踩在脚下。不知道这位老教师是从赖吉祥的高鼻梁、细眼睛、长胸脯、高嗓门、鸟喙嘴中看出了一般人看不透的玄机，还是与他多年共事当中窥出的端倪。如今，那位老教师已经作古，若地下有知，他也该为自己早年的预言如此灵验而感到欣慰。
　　不知从哪一天起，临河乡初级中学的老师们忽然发现，赖吉祥开始喜欢往脸上架一幅眼镜，还要镶金边的。他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开会讲话的时候他也不再吞吞吐吐。现在，他再也不用拿着郝丽娜给他写的稿子照本宣科，讲起那些官话套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变化是不知不觉中发生的，等老师们感觉到的时候，才突然发现今天的赖吉祥，再也不是当年的赖吉祥了。今非昔比，他不但走路的姿势变了，说话的语气变了，甚至连看人的眼神也变了。就连他说话时的遣词造句，也要在粗鲁和粗俗之中，竭力冒出几个文雅的词汇来，用来装潢一下他现在可以作为一个知识分子的门面。
　　很难想象，一个过去不知道读书为何事的人，整日混在读书人的堆里，假装会读书，也就成了真正的读书人，就像喜欢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世间的许多事情，就是这样，明知有悖情理，但事实就是这样客观存在。不懂装懂，可以瞒得了一时；滥竽充数，可以瞒哄一部分人。但假的就是假的，外行骗不了内行。
　　一开始，赖吉祥在韩利民和王志刚等人面前，还肯面带羞涩地承认他确实不懂得教学。凡是教学业务上的事情他都信任地交给他们去做。但后来，他不肯再承认自己不懂得教学。对于学校教学上的安排，他会故意挑出几个毛病来。而现在，对于学校所有的事情，他再也不肯轻易放手。学校里的每一个地方，每一件事情，都要体现出他绝对的权威，彰显他那不可冒犯的意志。
　　为了加强所谓的学校管理，他曾经要求教师一天签到签离十多次。甚至每节课，他还要安排学校中层领导到教室和办公室巡视查岗，把每个教师的一举一动都置于他的严密监视之下。为了调动教师的工作积极性，他彻底打破了学校既定的考核奖励办法，而是仿效企业给激励员工工作干劲的方法，完全按他自己的意愿给部分老师发放红包，数额完全由他自己确定。
　　韩利民和王志刚给他提出善意的意见，说他这样做老师们意见很大，赖吉祥却无动于衷。他把不满情绪迁怒于两个人身上，说你们俩个要想不通，其他老师怎么想得通？这样的管理实施不到两个月，赖吉祥自已觉得这样做也太麻烦，就改为教师上班一天四次签到。但在上班时间内，他要求门卫一定严格把关，不允许教师私自外出。门卫执行不严格，被他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通。有一次，他还自己亲自锁了大门，收了大门钥匙。趁上午大课间时间外出买菜的两位年轻女教师，愣是在校门外苦苦等了近两个多小时。
　　隔墙有耳，韩利民和王志刚私下的议论，不知怎么传到了赖吉祥的耳朵里。赖吉祥在班子成员会议上大发雷霆。他先是指桑骂槐，后又赤裸裸地说：“有人说我不懂教学，你懂。但你得听从我的！”
　　韩利民和王志刚相互对视了一下，没有作声。两个人心里都明白，他是在影射他们两人。韩利民想起几天前刚从报纸上看到的一个小故事。一位教授和一个机关办事员的对话。教授说那办事员素质太低，缺少服务意识。那个小吏反唇相讥，说：“你素质高，但我工资比你高！”呛得这个教授张口结舌。这正如同文明人对付泼皮对付无赖，你给他讲道理，他给你耍无赖；如果你对他耍无聊，也许他就会和你讲起道理来。
　　两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临河乡初中一年级新生的招收情况一年不如一年，生源质量也越来越差，学习好、门路广、条件好的学生，差不多都千方百计转到了县里教学质量好的学校。现在，学校的声誉，特别是学校的升学质量，成了学校的生命线。原来不愁生源的临河乡初中，现在保生源、抢生源也成了头等大事，严峻地摆在学校的议事日程上来。
　　这学年末，河阴县要举行全县中小学统一考试。赖吉祥授意韩利民，要他在学生考试的座次上做点文章，让学习好的和学习差的混合编排，监考时适当放松一下，想办法提高一下学生的人均成绩。赖吉祥还言之凿凿地说起，几年前河阴县康沟镇的教育质量是如何一鸣惊人的。当时新上任的康沟镇教办主任，在期末统考时安排高年级学生顶替低年级学生考试。他还事先拆开试卷袋，让老师提前把考题给考生讲解一遍。结果，这一年他们镇的考试成绩一下子跃居全县第一，第二年，全县的优秀生蜂拥而至。从这以后，这个康沟镇的教学质量终于走出了低谷。赖吉祥还卖弄地说，这种情况就如同原始积累，只要赚取第一桶金，以后的路就好走了。他还故作高深地引用了马克思的经典语录：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这种弄虚作假，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情，王志刚也听说过，但他以为那只是个别老师被逼无奈后不得不做的事情。就在上学期，临河乡小学统考期间，苇园沟小学校长柳志杰还指示老师给学生纠正答案。还有比这更甚的，水磨沟小学一位数学老师举着写满考试答案的小黑板，故意在考场外转来转去。
　　教师的责任感和做人的良心不允许韩利民做这样的事情。他虽然不同意赖吉祥的作法，但这个时候他已经学会了口头上服从赖吉祥。他不置可否，没有当面答应赖吉祥。临到考试的时候，他才告诉赖吉祥，抽考学生的考场座号是由河阴县教育局教研室随机编排的。
　　不能在考场座位的编排上钻空子，赖吉祥就在监考教师的身上做文章。考试前的考务会议上，他对本校的监考教师语重心长，这次考试要想尽一切办法让学生考出优秀成绩来。他自己还亲自出现在考场上，暗示学生考试时不要太死板，要机智灵活。赖吉祥一开始有意把考场作弊的话说得含蓄一些，没想到农村的孩子悟性极差，听得茫然不知所措。考试快要开始了，赖吉祥有些着急，就直白地说，其他学校的学生成绩好都是抄袭得来的，你们不要再做傻子了。对于县上派来的外校监考教师，他也有意把他们安排到教学楼的最高层上。他还指示考务办公室的王志刚，要供给他们大量的水喝，好让他们在考试期间频繁地出入厕所。快到中午吃饭的时候，赖吉祥嘱咐食堂师傅多放一些盐，把饭菜做的味道咸一些。他自己亲自宴请县教育局下派的教研员和外校的带队领导，每一顿饭都把他们灌得酩酊大醉。
　　这学期的统考成绩终于公布下来，临河乡初级中学有两门学科放了卫星。初一年级的英语和初二年级的物理成绩，人均分居全河阴县第一名，这让赖吉祥乐不可支。虽然其他学科成绩仍然处于全县的末流水平，但对这个一个农村初中来说，已经是相当不错了。但赖吉祥并不满意，指示韩利民，他要召开班主任会议，指使班主任在填写成绩报告书的时候，每个学生的考试成绩在原基础上统一上浮百分之十。赖吉祥冠冕堂皇地说：这是一件让学生高兴，让家长满意，让学校光荣的事情。这样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韩利民做的很为难，面带愧色地给班主任布置下去。十几个班主任当中，倒有几个人想得开，相互安慰着说，考试成绩，不就是老师画给学生的一个数字吗？
　　这一年的中招成绩揭晓，临河乡初级中学的成绩虽然总体上不及前两年，但还是有一名学生的中招成绩摊上河阴县重点高中的录取分数线，还有一个学生的成绩刚好摊上了重点高中的扩招分数线。这已经是初三毕业班老师付出百分百的努力，使出了浑身解数。
　　赖吉祥三年的校长经历，已经学会了如何通过宣传造势来为自己装潢门面。他要求全校教师到处张贴喜报，印发通知，并在他们学校门口和外面的公路上最醒目的地方悬挂起几条长长的横幅，热烈庆祝临河乡初级中学有两人达到了县重点高中的录取分数线，终于实现了零的突破。另一方面，赖吉祥还亲自宴请家长，大肆进行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