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你二姨说：找江涛去！

　　这种说法吓坏了我，我不由得摸摸肚子，梦游一样的走。
　　耳边一声刺心的讥笑惊醒了我，回头看，见一个男人正淫邪地看着我走了过去。
　　我羞的腿直抖。
　　就听见一声骂：笑你妈个屄了！笑！
　　我回头，见你二姨正站在我面前，怒视着那个男人。我有点儿不相信这是你二姨，因为，我还没听说过你二姨骂过人呢。
　　我就拉着你二姨的手哭了起来。
　　你二姨也落着泪说：别哭了，天马上就黑严实了，就在街上逛不是个办法，得寻个住处。
　　我说：还寻住处呢，我不活了！
　　你二姨喊我：别瞎说了！
　　我就低声对她说：我……怀孕了。
　　你二姨惊得半天没动静，一会儿，就捶我的背就骂我：那你还说你和他没什么呢！原来已经……！气死我了！
　　我赶紧分辨说：我们真的没什么呀，可他们说我那样了。
　　你二姨不打我了，问我他们怎么说，我就把刘娥说的话说了。你二姨狐疑地说：不可能呀，要是那样，你们在天安门时，那么多的男人女人混挤在一块儿，女人还不都怀孕了？
　　我说：女人就是这么怀上的呀，要不，怎么怀上的呢？
　　你二姨思谋了半天，忽然恨恨地说：不管怎么说，咱现在找江涛去！老办法：谁下的种谁负责！走！
　　我一听你二姨的话，就有了主义，但想法和你二姨的不一样。原来，跟了江涛十几天，我依赖惯了江涛，见事就让他拿主义，这事儿，江涛也一定有主义的。但怕你二姨和江涛闹，就说：二姐，我自己去找他，你别偷跟着我，要不，我就不去找他了。你二姨担心地：你行吗？一个人？我说：行的，江涛又不吃人。你二姨就站着，看着我向江涛家走去。
　　站在江涛家的院门前，我这一天的遭遇使我谨慎起来，觉得一个大闺女夜里去人家家里找个小伙子，会招来闲话的，就徘徊了起来。正好见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就有了主义，亲热地叫住了他，问他认识这家的江涛吗？小男孩嘎声嘎气地说认识。我就求他去他家把江涛叫出来。小男孩就愣头愣脑地说行，直愣愣地一推院门，院门竟然不插着，吱呀一声开了，就一头走进院子里喊：江涛！江涛！门口有个姐姐找你呢！唬的我赶紧就跑，万幸不远处有根电线杆，就赶紧藏在了后面。一会儿，就听见江涛和小男孩走了出来，站在了他家院门口。就听小男孩嘎声嘎气地说：咦？哪去了人？就听见江涛拍了一下小男孩的后脑勺说：你个调皮鬼！我知道他要折回去了，就急忙钻出来，却不敢叫。小男孩看见了我，冲江涛一指我：那不是！江涛看见我愣了一下，就急忙跑过来，一站在我面前，我就哭了起来。江涛焦急地瞅着左右说：呀！别哭！这里可不是哭的地方！快走！就急冲冲地往前走，我被唬的止住了哭声，紧跟着他走。拐进一条小巷里，他放慢了脚步，等我跟上来了，就走就问我：怎么了？我就又委屈地啜泣起来，怨忿地对他说：你说怎么了？是呀，怀孕的事，我怎么好意思开口对他说呢？但愿他能猜出来。见他打量着我，叹口气说：是不是父母骂你了？我急得啜泣的更凶了：比这严重！他急道：别哭了，让人撞见了，更麻烦了。我才觉得在路上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涛，回到县城也这么胆小，跟着胆子也小了，就赶紧抑制住了哭声。
　　他叹口气说：我也一样倒霉，被我爸骂了个狗头喷血，因为你爸来我家和他打了一架，使他觉得丢尽了脸。唉，谁知道事情会是这样的呢？美眉，回家去吧，忍一忍算了，事情是会过去的。想一想我们是为了革命工作才受的这点儿委屈，就会觉得这算不了什么了。反而像蜜一样的甜呢。
　　我怨忿地说：甜你个鬼呢！我被我爸赶出来了！回什么家呀！
　　他惊呆了，好一会儿才愤愤地问我：刘美眉，我们是不是干的革命工作？
　　我被镇住了：是。
　　他：你爸反对你，就是反对革命！我这就去找红卫兵来批斗他。
　　我急忙拉住他求道：千万别这样，他是我父亲呀。
　　江涛严肃地：革命高于一切！你的思想又跟不上趟了！
　　我求他：你吓唬吓唬他就行了，要不，我……呜呜……。
　　江涛心软了：唉，我还是……不合格呀。好吧，我这就去吓唬他。你呀！你已经是红卫兵了！还怕他！我爸骂着骂着要打我，我就说，你敢打我就是反革命，因为我是红卫兵。我爸就不敢动手了。你呀！走吧！
　　就伸出一只手，像前几天那样无拘无束地一托我的背。我吓的跳开了：还碰我？！
　　他愣住了：怎么了？
　　我一时语塞。他又问。我急中生智：你哪来的？
　　他讶异地：什么哪来的？
　　我急道：你从哪儿来到世上的！
　　江涛莫名其妙：我妈生出来的呀？怎么了？
　　我：你妈怎么就生出你来了？
　　他愠怒起来：什么意思？
　　我绷着脸：自己想！
　　他拧着眉头想呀想，自言自语地说：我妈没惹你呀，认也不认识你的，你怎么？……
　　我绷着脸：是你惹我了。
　　他：我惹你归我惹你，与我妈有什么干系，你牵扯到我妈。这……。
　　忽然，他笑起来：你呀，是不是以为……。就拍一拍自己的肚子眨眨眼。
　　我委屈的泪水扑踏踏地落下来：还怀疑呢，是真的！
　　他瞪着眼：别瞎说！
　　我瞪着他：不瞎说，满城的人都这么说呢！
　　他急道：他们怎么说？快说。
　　我就吞吞吐吐地把刘娥的话告诉了他。他听着听着就大笑起来：你呀！要是男人一碰女人就怀孕了，满大街上哪个女人不是甸着个大肚子？还用嫁人了？你想想，人和人在一起，身子能不碰一碰？你呀！
　　我将信将疑地：我二姐也说过这样的话。只是……只是……那你说，怎么才会……那样呢？就羞的把头窝在胸口。
　　江涛想一想，说：不知道，反正碰一碰不会这样的。你就别吓自己了。走吧，我跟你去你家去。
　　但我仍悬着一颗心，但不好意思再问他了。跟着他往你姥爷家走。夜色中，我发觉前面走着的那个人的背影很熟，细一看，认得是你二姨，就猜想，她可能怕我吃江涛的亏，还是偷偷地跟来了。只见你二姨越走越慢，我就对江涛说：你等一下。就疾走几步，追上了你二姨，问她咋还没回家？她却问我和江涛说的怎么样了？我就把江涛的话都和她说了。她瞅了几眼江涛，就前面走了。
　　江涛大义凛然地走进我家，站在门口不敢进家的我，见你姥爷从书房里虎一样地向江涛扑去，吓的我扶住门框才没坐倒。就见江涛一下子抓住你姥爷扇过耳光来的手腕，厉声喝道：住手！震得窗户哗踏踏一阵响。
　　你姥爷被镇住了。
　　你姥姥和你二姨的哭声也一时没有了。
　　就听江涛说：你知道你在打谁吗？在打一个红卫兵！红卫兵是干什么的？是干革命的！你打红卫兵，就是阻挠革命！就是反革命！你就等着挨斗吧你！就摔开父亲的手腕要转身走。
　　你姥姥赶紧上前拉住江涛的手说：好孩子，千万别走，有话好说。啊？
　　江涛看看你姥姥，看看我，对你姥爷说：你也是工人阶级中的一员呀，咋就这么落后呢？我和美眉是干革命去了，你怎么能和那些人一样往歪处想呢？
　　你姥爷嗫嚅着，但没说出话来。
　　江涛接着说：我还要告诉你，刘美眉现在也是红卫兵了，你反对她，就是反对革命！唉！你已经拖了我和刘美眉的后腿了，为了你，我已经答应她徇私一回了，还不叫美眉回家？
　　你姥爷看着我，恓惶的说不出话来。
　　你二姨赶紧跑过来，把我拉回家。
　　江涛就扭头走了。
　　你姥爷颜面扫地，灰塌塌地回了他的书房。
　　我和你二姨四姨睡一屋。
　　你二姨和我盖一床被子。
　　晚上，你四姨气忿忿地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在被子里，在床的另一边儿不时烦躁地翻个身。我和你二姨就小心地说着悄悄话。等你四姨消停下来后，知道她睡着了，我就问你二姨：二姐，你说，真的……我……没那个？你二姨拧着眉头想了半天，说：我觉得不可能。我就说：江涛和你的意思一样，可我就是悬着个心。你二姨就有了信心：百分之八十不可能。我说：可还有百分之二十可能呢。你二姨又想了想，说：美眉，你别着急，我怎么想，也觉得是你们这些学生这么瞎说了，并不是满城都这么瞎说了。我明天去大姐家问问大姐，这事儿成过家的女人一定知道。只是，美眉，以后就呆在家里别出去了，这样，闲话用不了多久就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