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酒馆的野花不要采第三章春江炕暖鸭先知

　　第二章酒馆的野花不要采
　　
　　话说门无闩从家里出来，想点颗烟，一摸口袋，觉得烟盒瘪瘪的，心里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掏出来一看，果然空了。他撇撇嘴角，忍着烟瘾带来的钻心痒痒，信步走上红砖铺就的街道上。
　　街道两旁的门户从过去的木头门，早已换成了大铁门，涂着颜色鲜艳的油漆，金属暗锁，连门闩都不用了。看来，门闩也会像一些本来是生活必需品的东西一样，逐渐的会变成古董，那种进不了博物馆的古董。比如说油灯呀石磨呀，还有那些传男不传女的手艺，自称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只也能是靠着施舍保护来世代单传了。
　　墙角处有一两只宠物杂交狗，在嬉笑打闹，不知是不是在谈恋爱。漂亮的瓷砖粘贴的墙壁延展成平坦的月台，三五老翁，抽着旱烟袋，说着记忆深处的古老故事。门无闩好像听到了黄帝大战蚩尤，还有三侠剑镖师闯江湖的事迹，一会又扯到了粮食票柴油票车子票等等票票，听着很奇怪的。
　　前边有一家在盖房子，是三层的小楼。听说为了采光的困扰补偿给了邻居五千块钱。妈的，自己的邻居怎么不盖楼，那样自己还可以挣点窝囊钱。
　　搅拌机轰隆隆的旋转着，搅拌好的水泥从里边倒出来，小工用独轮车推上升降机，那水泥就缓缓的升到二楼的修建处。一个瓦匠，一天的工资也是二百多，就是那推水泥的小工，也能一百五一天。要不自己在这当小工吧，这个盖房班的头头是自己本家二叔，一个过去的瓦匠师傅，摇身一变成了建筑队的老板，现在也开着小车，好像是大众牌子的，他们赶上的世道真好呀。
　　自己就不上不下的，比如自己有驾驶本，却没车开，你说这驾驶本装在口袋里，不就像揣了一直恶心的毛毛虫吗？
　　路过一个小卖部，不，现在叫超市，货物自选，上边有识别码，数字的，还有摄像头监控，农村也实现了科技强村，真是包子不叫包子，叫烧麦；面包不叫面包，叫热狗；追星不叫发烧，叫粉丝；冰棍也早就改叫冰激凌了。
　　门无闩进了超市，买了一盒烟，八块钱的，白洋牌。他走出来，边走边撕开烟盒，取出一支，横着放在鼻端，吸着气闻了闻，一股清香顺着身体里的某些管道进入某一个领域，浑身舒服得不行，他点燃烟卷后，吸了一口，想吐一个烟圈，骤然觉得自己这样的一个穷光蛋，还是低调一点好，低调奢华才有内涵嘛。于是，就老老实实的吐出嘴里的烟雾，继续往前溜达。
　　出了村口，走了一段乡间小道，到了乡镇所在地将军坞。这是一个古老的镇子，如今改革了，开放了，一些先进的元素进入小镇，加上又是镇政府所在地，跟以前是大不一样了，比甘子坞繁华太多了。店铺酒馆，栉次邻比，不但是霓虹闪烁，并且狂歌干嚎，气氛浓郁极了。几个擦身而过的西装革履，手里的手机大得跟平板电脑似的，肯定是智能的。上网看电影玩游戏，那是小菜一碟。不像自己的手机，二百一十块，除了接打的基本功能，也就是发个短信了，屏幕小的就像火柴盒，真是气死人了，要不是自己心态好，准要得了红眼病。
　　门无闩漫无目的瞎溜达，就像一个小痞子。忽然，天有点发暗，是晴转阴的变化。刚才还好好的艳阳天，这一下子就变成了黑锅底，看来要下雨了。门无闩四下瞅瞅，没有地方可去。风来了，吹起了门无闩的衬衣，要不是有外面的布夹克，恐怕这单薄的小衬衣就要刮飞了，春光泄漏可是大事。天上落下几点雨，拍打在身上，冰凉冰凉的。瞬间，雨就倾盆了，门无闩左手搭成雨伞状，急忙跑进左手边的一家酒馆里。
　　这家酒馆的门面不大，装潢也不算是太豪华，可是里面却别有洞天。门无闩现在就站在一个大厅里，中间是一个舞池，四周是客座，晦暗的灯光下，几座客人正在吃喝谈笑。一个漂亮性感的丰满女子，正在台上唱着一首流行歌曲，大意是偶然相遇，就上床了。
　　门无闩不敢稍有犹豫，就走到吧台边上，因为他怕人家说他是老土，没见过世面。这他妈的叫什么劳什子市面，真是活见鬼。
　　吧台的小妞甜甜的问他喝什么，门无闩顺口说了一句“我不渴”，就坐在台前。那小妞以为他这是幽默，就抿着嘴，耐心的等待他点东西。门无闩从旁边的花瓶里拔出一只塑料花，大概是康乃馨，顺手插在脖子后边。
　　旁边有一个微胖结实的准中年人，酒已经喝了不少，因为舌头已经变大，说话都不利索了。他端着两个酒杯，转身冲着门无闩，喷着酒气，然后递上来一杯：“兄弟，喝。红山照雪鸡尾酒，喝了就有高档次。”门无闩下意识的接过来，抿了一口，是法国的葡萄酒，没什么年份。这点鉴定技术，是有一次去京城看望舅舅，跟表哥学的。
　　“兄弟，你脖子上插个草棍棍，是想把自己卖了吗？”那大舌头说，“来，哥先请你喝杯酒。酒是什么？酒比尿还不值钱，酒有的是，通着红洋淀。尿呢，工厂不生产，人呢一天也就那么几回，连一小盆都装不满，你说是不是？”
　　门无闩随口答应着，心里想着，什么时候自己要是也能像这位大哥一样，随便就能请人喝上一杯，多好呀，哪怕只是这样十几块钱一杯的，也满足呀。
　　那位让人羡慕的大哥，一边喝着酒，一边跟吧台的小妞闲扯：“哎，美女，跟你借样东西，你给吗？”
　　那小妞听了，脸立刻变白了，怎么讷，吓的呀：“大哥，你要借……借什么？”以为是遇到抢劫的或者是勒索的了。
　　“妹妹，你别害怕，我想借…借纸和笔，写个纸条，不，写封情书。”那人说着，嘴角流下了哈喇子。
　　吧台小妞听了，划拉划拉胸口，长长舒了一口气，急忙找纸笔，递给了面前的酒鬼。那人拿起笔，端详一番，按按弹簧笔头，听了听那咔咔的声响，表示满意。又拿起纸，反正看了看，在鼻端闻闻，挺香的，就踌躇满志的写起来。
　　门无闩没上过多少学，可是也认的几个字，基本达到了连蒙带诈读报纸的水平。他偷偷瞥了一眼那人写的纸条，奥，原来是情书，只见上边写着这样的话：
　　草裙姐，晚上一起吃饭，饭后还有节目。好不好嘛？
　　那人写好后，看看，觉得还通顺，就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子，在那小妞眼前晃晃，结结巴巴的说道：“妹子，替哥哥把这个纸条送给台上的歌星，这二百块钱，就是你的了。”那小妞早就偷看到了纸条的内容，那确实是一封情书，准确的说，应该叫勾引信，这样的纸条是以耍流氓为目的，吧台的小妞可不敢送，除非她不想干了。可是，拒绝也是一种学问，要想让被拒绝的人心情舒畅心甘情愿的被拒绝，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一般在服务场所工作的人，对于拒绝人都有那么几招。只听那小妞笑着说：“哥，你是不是看上我们的大歌星了？你好偏心呀。刚才你对我眉来眼去的，不怕我的歌星姐姐吃醋呀？”
　　那人反应很快，马上接下去说道：“妹妹说什么呀，咱们不合适，你的咪咪不够烫手，哥哥还是喜欢歌星姐的大篮球。”他转头四下看看，目光就落到了门无闩身上。门无闩看到人家盯着自己，就知道送情书这个光荣的任务，恐怕要落到自己头上了。于是，他主动接过情书：“大哥，我去送，谁让我喝了你的酒呢。”眼睛却是盯着人家手里的二百块钱。那汉子一指门无闩脖子后边插的康乃馨，笑着说：“不愧是卖身哥，就是有眼力价。”
　　
　　第三章春江炕暖鸭先知
　　喝醉的大哥又喝了一大口，晃着手里的票子对门无闩说：“酒是什么？酒是王八蛋。王八蛋是什么？就是王八裤裆里的玩艺。兄弟，这件事你办好了，钱是你的。”
　　门无闩就等这句话了，现在话听到了，急忙做出小喽啰的本色，几步就跑到台上，冲着那位歌星鞠了一躬，先把脖子后边的花送上去，那歌星不接花，只是说了一句谢谢，门无闩借机把纸条递上，那女人微微一笑，会意的把纸条攥到手里，继续唱她那首邂逅上床的歌。
　　看到歌星接纸条时候的好看表情，酒醉哥心里美。门无闩把康乃馨插回到脖子后边，回到吧台，酒醉哥把那二百块钱递到门无闩的面前。门无闩出于面子，就想欲接还拒一番，造成其实自己不想要，你对方实在过意不去非要给的理想局面。两人推让了几个回合，门无闩如愿以偿的接过了钱。他的眼前恍惚出现了老婆柳燕高兴的面容。一天挣到二百块钱，都赶上瓦匠师傅了，这下子柳燕除了为自己感到骄傲，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想到这，手都激动的颤抖起来了。就在这时，一只白嫩的小胖手，轻盈的伸过来，取走了门无闩刚刚到手的二百块钱。门无闩一转头，只见那个歌星正对着自己甜甜的微笑：“帅哥，我下班了，咱们到哪去吃饭？你这么帅，一定会去国际范了。”
　　门无闩当时就有点犯迷糊，自己只是个送信的，你的崇拜者是酒醉哥。搞什么搞？难道自己真的具有做鸭的气质吗？
　　酒醉哥说：“女士，你搞错了，是我约的你。他只不过是个跑腿送信的。”
　　门无闩看看酒醉哥，又看看歌星姐，无奈的说：“姐，我是小弟，这才是大哥。那…是我的跑腿钱。”说着，就下意识的用手爪子去拿人家小手里的二百块钱。他不知道那钱到了歌星姐手里，那就是进了狗逼衙门，放进不放出呀。
　　歌星姐说：“有送信的脖子后边插一支康乃馨的吗？说吧，你想卖多少钱？姐姐我买了。”
　　门无闩说：“就你手里的二百就行了。”说着就去抢歌星姐手里的钱。
　　歌星姐一手拎着包，一手拉住门无闩的胳膊，连扯带拽的就把门无闩劫持出了酒馆。门无闩面对这样的情况，根本没有应变的能力，也没有应变的心理准备，只好随遇而安了。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看着路上的积水还在流动，就知道刚才的雨下得很大。雨下了，等太阳一出，晒干了，蒸发了，雨也就好像根本没下过一样。就像自己眼巴巴想着的那二百块钱，到手里还没攥热乎，就不翼而飞了。就像蒸发的雨水，不留一点痕迹。门无闩真的是不甘心，他要奋斗，他要抗争。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个完整的热血青年，为了二百块，可以上阵杀敌的。
　　那女子不知道身边的男子还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她一脸的兴奋，拉着门无闩往前走。门无闩说：“歌星姐，你要拽着我去哪？你先说清楚好吗？”
　　“歌星姐？你倒会取名字。”那女子扭着头看他，笑着说，“你不是要卖吗？去牲口市场呀。”
　　门无闩说：“我不是卖人，是卖那个。”
　　“不就是想做鸭子吗？我买了。”歌星姐说，“对了，以后不许叫我歌星姐。”
　　“你不喜欢我叫你歌星姐，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门无闩说。
　　女子停下脚步，仔细的看着门无闩：“你叫我金钱姐吧。我知道你喜欢钱，不，准确的说，是饥渴。饥渴，懂吗？”
　　门无闩说：“你怎么知道我饥渴？”这句话无疑是承认了自己对钱的渴望，因而他觉得自己很被动，他不喜欢这样。于是他说道：“你知道我喜欢钱，你就叫金钱姐，难道你想让我喜欢你？还是你喜欢我喜欢你？”
　　“你爱说绕口令吗？学人家说相声，真没出息。”歌星姐说：“怕有误会，还是告诉你吧，我叫小凌。”说着，掏出两块口香糖，自己含了一块，给了门无闩一块。门无闩看了一眼牌子，是箭牌，很有名的。剥开含了，顿时一股清香驱走了嘴里烟卷的怪味。
　　两人来到一处房子前，小凌说：“你在这等我，过半个小时，你到二楼203找我。”门无闩想问什么，小凌说：“你跟钱有仇吗？别忘了，你可是钱串子，甩卖加饥渴。”
　　门无闩看红颜欲怒，不敢反驳，只是小声说：“我不喜欢别人叫我甩卖哥。我想卖，也是励志的表现。”小凌没理会他，径直进院子去了。
　　这是一条僻静的街道，位于主街道的背面，再往北就是土山了，那里除了满地的庄稼茬子，就是野草肆虐了。中秋节刚过，人们的秋收已经接近尾声，冬闲就要来了，只是不知道秋雨还要多久才消失。门无闩站在小街一边，毫无耐心的在等待。没有目的或者是不知道目的，最考验耐心，被人蒙在鼓里的滋味不好受。出来小半天了，自己到现在还一分钱没挣到，柳燕要是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失望呢？一顿好骂也是免不了的。
　　怎么才能把自己卖出去呢？要不去卖肾吧，一只肾怎么也可以卖十万，那不就有钱了吗？可是，人体里就俩肾，只能卖一个，卖了就长不出来了，这可不是长久赚钱的好法子。不可再生资源不能动歪脑筋，要想长久之策，才能彻底打一个翻身仗。当初，主席他老人家要不是坚持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一举推翻了蒋家王朝的腐朽统治，不就没有了后来的翻身农奴把歌唱了吗？要不就去卖血？这是可以自己生产的。可话又说回来，靠卖血挣十万块，那要接上抽水机，把身体里的血可劲的抽，恐怕也完不成指标。
　　这出卖自己还挺难的，怎么才能把自己卖了换钱呢？胡思乱想的时候，时间过得也很快，转眼半个钟头过去了。门无闩收拾一下思绪，迈步跨上台阶，走进院子。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响动。他小心的走进一道四面透明的玻璃门，顾不得欣赏墙上挂的大幅油画，高抬腿，迈小步，跨上楼梯，沿着黑暗的楼道，摸到203房间黄色木门的前面，身子前倾，脖子侧歪，细细听着屋里的动静。屋里没有动静，这怎么办？不管了，先进去看看是什么门道，来了就不能装怂。那是敲门还是不敲门？敲门不算英雄，想到这，热血上头，大着胆子推门而入。进了门，才感觉到屋里的装潢真的很耀眼，壁纸壁灯，名人字画，一水的豪华。他定定神，四下一看，眼睛就定在了那张双人床上。只见床上有两个人，正叠在一起。上边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精瘦男子，下面是小凌，两人的衣服倒是完整，只是眼睛里闪露着惊诧，眼珠子直愣愣的盯着门无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