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蜿蜒】第一章
作品名称:山路蜿蜒 作者:雅苑琼林 发布时间:2014-04-21 07:23:46 字数:4130
带弟在泼吱吱的斜阳下,就看到黄土路上,安阳推着家里那只独轮车,小小的身躯还没有木头做的独轮车大高。母亲下地干活时,就关照过带弟一定好好看着安阳。带弟答应得很爽快。事实上带弟只比安阳大三岁。可是,母亲秀儿当带弟大人待。种菜,拉犁杖,放牛,割草。男孩子干的活儿,带弟都干了。不干不行,山里的孩子不干活,爹娘就罚他们不许吃饭。带弟不敢,带弟一天到晚觉得饿,即使吃的饱饱的,没过两小时,肚子就唱了空城计。吃的是什么呢?经常是一大盆苞米粥,稀溜溜的。盆面上能照得出人影。最抗饿的就是在苞米粥锅里糊一圈大饼子。家里最拿得出手的只有笨鸡蛋了。
笨鸡蛋只父亲赖清水享受。 赖清水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不吃干不动重体力活。带弟清楚地记得,那时候是七十年代初,家家屋檐下挂着一只小广播。带弟就纳闷,那么一个小匣子,能唱歌也讲评书。日子清汤寡水的,喝苞米粥就咸菜的岁月,仰仗着那台小广播给山里人带来一丝希望。
父亲脾气暴躁,可父亲吃笨鸡蛋时,要让母亲煮两个,掰一半 鸡蛋清给安阳。带弟是捞不着吃的,父亲赖清水还振振有词:“女孩子,不需要营养。长大了,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是人家的人。儿子就不一样了,我要指望安阳传宗接代,养老送宗呢。”
带弟馋啊,手指抠着嘴,哈喇子流的老长。也不吱声。在厨房地上搓苞米,米粒哗哗响,带弟的眼睛却不时的瞥向堂屋炕上的爷俩儿。母亲有时候会煮一个鸡蛋给带弟,那是在带弟突然的肚子疼,疼的豆大的汗珠子直往下掉。母亲不想去赤脚医生张麻子那里抓药,所以,她就煮一个鸡蛋,让带弟吃了。说来也奇怪,带弟的肚子就不痛了。带弟就想要是每天都肚子疼,母亲能每天都煮鸡蛋吃吗?
残阳如血,一点一点的将山里的树木,地上跑的小动物,空中飞的,都染成了红色,红的吓人。带弟这个下午一直在看一本小人书,这本书的封皮没有了,里面的画册却十分精彩,带地从内容上知道这本小人书叫【林海雪原】,讲杨子荣的。这是父亲赖清水在梁大嘴家拿回来的。带弟爱不释手,带弟喜欢看书。事实上带弟五岁上就认识一些汉字,这也源于赖清水的无意识教育。赖清水在生产队当组长,带领乡亲们集体干活,下了工,铁口哨一吹,啾啾的响,赖清水是组长,带弟和安阳还有母亲并没有沾上他什么光。
但带弟还是感谢父亲能在梁大嘴家淘弄很多小人书,红楼梦,水浒等。带弟不识字,每次看小人物,就瞅着父亲脸色很好,高兴时,问父亲这个字读什么,那个字读什么。久而久之,带弟已经认得三百多汉字。在没上小学前,带弟已经把三国演义看了一遍!就是这个下午,林海雪原让带弟看入了迷,以至于,当安阳推走放在大门口的独轮车,去玩耍。带弟也没留意。直到安阳瘦弱的小身子被压在了独轮车下,发出凄厉的一声惨叫,带弟才恍然若梦,打了一个机灵,赶紧跑过去,掀开了独轮车,发现安阳捂着裤裆不撒手,“安阳,没事吧?哪里疼?”
安阳因为疼脸都扭曲了,“姐,我鸡鸡疼!”
带弟感到事情的严重性,这种情况下,只有背着弟弟去张麻子那里了!带弟刚背上安阳走了几步,父亲赖清水就回来了。今天割红薯蔓儿喂生产队的十几匹落马和两头黄牛。干的早,收工也早。看到带弟背着安阳,安阳疼的扭曲的脸,喊住了带弟,“怎么回事?啊?"
带弟一看父亲那双喷火的眸子,不敢撒谎,抖抖索索的说:“弟弟……他推独轮车摔了,被独轮车压在下面……。”“啪啪”两个响亮的大耳光,带弟立即眼冒金星,“爸爸,我不是故意的。”
“还嘴硬!”赖清水眼尖,看到带弟兜里的小人书,一把揪出来,撕得粉碎!“听着,你弟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别活了!”父亲的声音,像一记重锤,一下一下敲击着带弟的心。父亲背起安阳就去了张麻子家。
西边的太阳终于落在山那边,带弟只得拼命干活,希望父亲落在自己脸上身上的巴掌少一些,轻一点。带弟就像一只空心稻草人,抱来柴草,在仓子里抓了几穗苞米扒给鸡鸭鹅吃,点着火,因为是快一个世纪的老屋,炕该掀掉重新盘一下,忙的两头不见阳光的赖清水,哪有空整这些?一回家吃了饭拱到被窝里就打呼噜,像头猪似的。带弟低着头吹火,不想一股子烟火扑在了带弟的头上,头发被烧着了,一阵子焦糊味,带弟用手扑灭了头发上的火星,眼睛也被黑烟呛得流泪了。
带弟才九岁,没有锅台高,做饭时,要找一只小板凳踩着。这次看来是不行了,小板凳的一条腿断了,左右不均衡,带弟就到外面墙角搬了三块砖头进屋,踩着砖头,带弟这回可以够着大铁锅了。刷了锅,带弟打开碗橱,看了看还有没有剩饭剩菜,几只红薯,干巴巴的皱褶皮儿躺在一只碗里,一盘咸萝卜条子,九月的山里也是收获的季节,但是,大集体还没解散,吃什么都一律是平均分配。带弟记着,母亲和父亲在饭桌上说过,屯子里每家每人一年才不点粮票,几斤猪肉和精白粉。一日三餐除了瓜菜汤就是苞米粥稀溜溜。吃的人老放屁,还没劲儿。
带弟想做点什么呢?之前,也没做过饭,只是看着母亲做。对了,墙角的坛子里还有一点米,米里爬着几只小虫,带弟瞪大眼睛,将几只小虫子捏了出来,然后,用小碗挖了一小碗,舀来井水淘米,带弟想,多放点水做米粥吧,还有几页黄面饼子。菜呢?总不能只吃鲜萝卜条吧?
带弟淘完米,又添了把柴禾,将米粥做好了。看了看外面,天灰蒙蒙的,有些蠓虫在空中飞舞,直往人的脸上扑。父亲和安阳还没回来,母亲倒是回来了。一进屋,母亲乐了,“带弟,你把饭做好了?”
“嗯,妈。我……闯祸了。”
“咋的了?”母亲也很惊讶。
“安阳给独轮车压在底下,爹背着他去张麻子家了。”带弟小心翼翼地说,生怕母亲骂她。今黑,母亲没有骂她,只是说:“以后好好看着,我去接他们。”
带弟有一种温暖,这是母亲许久以来没有给过的暖。
带弟在地上转了一圈,准备做菜。做什么菜呢?带弟进了院子,在鸡窝里摸出两枚鸡蛋。还热乎乎的呢,鸡蛋和什么炒呢?带弟一眼看到西墙根生长着的芥菜,就有个主意,摘了好多芥菜,洗干净了。滴了一滴瓶子里的豆油,先把芥菜炒的熟了,再放鸡蛋一起炒。等到炒好后,一边是绿色的,一边黄澄澄的。带弟的馋虫就上来了,用手抓了一口塞进嘴里,哇呀!好烫!带弟急忙喝了口水。
这个时候,父亲背着安阳回来了,带弟赶紧躲进厨房,父亲在风门口放下安阳,说:“没事了,以后小心点!”
安阳答应了声,吸了吸鼻子,“姐,做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带弟看到父亲的脸不那么难看了,这顿打是免了,于是,带弟搬过桌子,说:“妈,爹咱吃饭吧。”
带弟那晚炒的芥菜和鸡蛋,让父亲喝了一杯老酒。父亲那晚很高兴。安阳的鸡鸡被刮破了皮,张麻子用卫生纱布给包扎了下,又擦了药酒。所以,就不疼了。
带弟那晚喝了好几碗米粥,筷子在伸了几次芥菜炒鸡蛋的盘子后,就不再伸了,她吃了很多萝卜条,萝卜条家里有的是,晚秋的时候,母亲就拔了萝卜,洗净,用刀切成细丝儿,用盐粒撒上,闷一晚上,第二天如果是毒日头,拿出来放在珠帘上,两个日头就晒干了。萝卜条是家里的主菜,也是村子里大部分人家的主菜。带弟和伙伴在一起玩,他们打饱嗝,喷出的气息都是萝卜味儿。带弟和他们就嘎嘎嘎的笑。大家都是吃的咸萝卜,放的屁也是咸萝卜味。
山里的夜晚,如果没有电。带弟的母亲就把带弟和安阳老早赶紧被窝。被窝里有一股子气味,带弟很烦。是一股子臭脚丫子味。带弟的父母被窝也是这个味。带弟就感觉很厌倦山里的生活。带弟去张麻子家了,那几次,带弟去抓感冒药,张麻子家睡的是床,床上的被褥很干净,而且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香气,绝对不是家里的臭脚丫子味。尽管,父母和弟弟还有自己每晚上都洗脚。
张麻子对带弟很好,带弟一去,就给带弟一块塔糖吃。要知道塔糖一块一毛钱呢。张麻子眯缝着小眼睛说:“带弟啊!给我家三子做媳妇呗?”
张麻子说这话时,三子,就在一旁帮他挑选中草药。三子比带弟大好几岁呢,三子都上小学二年级了,而带弟九岁还没上一年级。原因是生日小,学校不要,加上带弟八岁之前体弱多病,别人没感冒,她是每场不拉。八岁后,带弟的身体才慢慢好起来,带弟成了张麻子家的常客。所以,张麻子老喜欢拿她开玩笑。
三子的确是个不错的男生,带弟一去他家,他就拿出好吃的给带弟,张麻子家过得很好,毕竟他是个郎中,找他看病的人很多。
三子的皮肤很白,眼睛很亮,每次带弟来,只要他在,都会用很温情的眼神看着带弟。那时候,带弟不懂什么是爱情。穷乡僻壤能填饱肚子就是烧高香了。带弟最害怕的就是,自己上不了学,三子说,别怕,有我呢。你要是读不成书,我就教你。还不用花钱买本子文具盒和书包呢。”
三子这是在安慰带弟,带弟也很开心。至少,有人陪着自己开心,不久,带弟早上起来洗脸,母亲就过来给她梳辫子,母亲从不给她梳辫子,都是带弟自己梳的,带弟说:“妈,今天是什么日子?”
母亲说:“今天是你第一天上学,吃了饭就去上学吧!”
母亲的话很冷静,但是,带弟乐了,带弟手舞足蹈在地上跳了起来,并和安阳转了几圈。读书是带弟期盼已久的事情。
带弟去上学,母亲推出那辆海燕自行车,将带弟抱在大梁上,母亲嘱咐安阳在家里好好地,母亲怕安阳出去撒野,掉进荷塘里。就把房门锁上了。
带弟今天格外兴奋,天是那么蓝,水是那么清澈,就连地上的蚂蚁都是特别的亲切。一路上,母亲叮咛带弟到了学校要好好读书,别和老师顶嘴。
带弟嘴上嗯嗯啊啊答应着,用脚尖踢着一块石头玩。带弟知道母亲担心什么,带弟平时不说话,一说话真赶趟,拿母亲的话说,就是咬木,一般山里孩子不敢惹乎带弟,带弟的一张嘴能说的你哑巴悄声。
过了那条水泥桥,又走了几段泥路,才到了小学校。带弟那个一年级一班才二十个孩子,带弟的母亲和老师都认识,一个村的,是个代课老师。中年人,脑壳有些秃顶。带弟看着姓牛的老师,脑壳上停着一只苍蝇,扑哧笑了,牛老师很生气,“你笑什么?这么没礼貌?”
带弟的母亲很尴尬,“牛老师,你别往心里去,带弟就稀罕笑,带点傻乎乎的,您以后多担待点。”
转过身又交代了带弟几句,“一定不要捣乱,不然,给我知道了,你就别想再读书了。”
这句话吓着了带弟,她就怕读不成书。所以,带弟很安分的坐在后排座位上,因为她晚读了两年书,个子窜出很高,牛老师就把她安排在最后那一排坐。
牛老师开始讲课的时候,不知谁不雅的放了个屁,这个屁让课堂开了锅,大家嘻嘻哈哈你指责我,我抨击你。互相猜测是谁放的。课堂秩序大乱,牛老师狠狠拍着教鞭,希望平息这嘈杂,但无济于事。下课铃还没打,孩子们就像小燕子似飞出了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