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放逐伊甸园(2)
作品名称:西安绝恋 作者:阿里的月亮 发布时间:2014-07-09 16:50:33 字数:6553
雨还在瑟瑟的下着。中午了,刘仁清才注意到街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冷,像是冬天。
一个人蹲在菜场对面的羊肉泡馍馆门口的石阶上。远远地看着阿双称菜、收钱、找钱的动作,他眼睛湿了。他跟房东大爷年轻时候的故事比对着,就觉得像天方夜谭。想起了墙上的恐吓,他就叹息自己没有房东大爷的命好。
身后的羊肉泡馍馆已是人满为患了。他看表,已是中午一点半。奇怪的是尽管自己连早饭都没吃,可一点都不觉得饿。但他知道阿双一定饿了——他端着一大碗泡馍走过马路时,已经是中午两点多。这时的他已经不再去想走过马路后的后果。
他用塑料袋从上向下套着饭碗,怕雨水弄脏弄凉了碗里的饭,小心翼翼地端着碗到摊位上。
“阿双!吃饭吧!”他把饭碗递到阿双跟前。已经过了中午卖菜的高峰期,阿双摊位上没有买主。
“你还回来干么?!你舍得把那个骚女人丢下回来啦?!”吴双双厉声道喝。
“阿双!你先吃了饭回家休息吧,我来卖菜。我不走了,以后我天天卖菜,跟以前一样,你别生气了,其它话咱们回家说,行吗?”
她及时反应道:你天天卖菜咋挣得够还贷款的钱?!你死去吧!她急火攻心地大吼:“跟以前一样?!你说能一样么?!”她把饭碗扫到了他的脚下,油呼呼的羊肉泡馍喷洒了他一鞋一裤腿。
这一声呐喊和摔碗的声音,惊得已经显寥落的市场立时鸦雀无声。刘仁清还没有来得及抖掉裤腿上的饭渣,吴西平就首先冲过来揪住了他的领子,照着他的脸上左右开弓地重重地抽了十几个耳光,他的耳朵嗡嗡地失聪了,嘴角淌着血,鼻血也流到了刚才被雨水打湿的衬衫上,血,洇在胸前湿了一大片。阿双所有的老乡们都围过来帮着打,会打架的用拳打、用脚踢,不会打架的就抡着秤盘子拍,仿佛这个时候谁没动手,谁就站在了坏人一边。刘仁清被一阵乱打砸到地下,垃圾、烂菜、泥水和着血肉横飞。也许是都打累了,就像是商量好了似的,施威者一起住了手。
有个买了菜还没走的大妈,看到飞溅的血,惊呼:“那么多人打一个人也没人管!看!人都快被打死了,还不去打110报警!?”
倒地的刘仁清看到大妈嘴动弹着施给他同情的表情。他抹了一把嘴边的泥血,说:“谢谢大妈,我没事!”
“哐!”吴西平狠狠地在他肚子上踏了一脚。“你他妈偷人犯贱还装圣人是吧?!”
他蜷缩着,脑袋嗡嗡地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他说:“对不起乡亲们!我以前犯了错,我认打认罚,今天我回来找阿双……今后好好过日子,请乡亲们高抬贵手……咔!咔!……”他咳出了一口血。——他这时犯了个原则错误:如果他一直硬扛着不认错,这些一直呐喊着“捉奸”的人们因为没有捉到过“双”,也不能把他怎么样。现在一认错,无疑等于人家捉奸捉到了“双”。这时,怎么惩罚他,他都活该了。
“好好过日子?!过么妣日子?!”吴西平狠命地踢了他一脚。
不知是谁说:“这妣不知道好歹,叫他吃屎!”
就有人用秤盘端了一滩狗屎,放在了吴西平的脚下刘仁清的头边。可以看出狗屎是用什么东西拨到秤盘上的,被和搅过的狗屎发出刺鼻的臭味儿。菜场的喧闹被恶臭冻住了,围着的人们敛气凝神。狗的排泄物刺激着施威者最丑陋的神经。
吴西平说:“吃吧,吃了你就滚。”
“平哥!我今天是回来找阿双的,我跟她说行不行?”他在乞求。
“说么?!你把阿双欺负成这个样子,你还说么妣!?”吴西平又照刘仁清的肋骨上踢了一脚,“阿双不会要你了!你别不知好歹!”
刘仁清疼的眼冒金星。许久,他长呼了一口气。他坚持说:“平哥!今天我只要阿双一句话,她肯原谅我我就回来,她不同意我回来我立刻就走,行不行?”他微微欠起身,声音沙哑地喊:“阿双!阿双!”
阿双没有应声。自从这场乱仗一开始,她就躲在了一边,她认为阿清该打,那个骚货更该打,可惜她没有来,便宜了她!刘仁清和吴西平说的话她都听到了。在这之前的几天,这些老乡们曾告诫过她:“我们帮你出气的时候你可别心软呵!你要跟那个陈世美和好了,咱们以后咋见面?”
阿双很争气,她真的没有心软。
“阿双!阿双!”刘仁清仍在叫她。
阿双仍坐着没动。
吴西平略带得意:“姓刘的!别叫了!阿双不会理你的,谁叫你姓刘不姓吴来着?吃吧!”
“我不信!我不信……阿双不理我!阿双!”刘仁清顾不得疼痛继续叫。
“叫你吃你就吃!”吴西平吼着向众人摆了一下头,首先踹出了第一脚。几十号人一拥而上,像踹布袋一样,把刘仁清踏了个半死。
阿双仍没动。
吴西平又吼:“你到底吃不吃?!装死?是不是?!谁去学校把那骚女人的儿子绑来?他不吃就叫那小鳖羔子吃!”
有人说:“我去!”
“等等!”侧蜷在地下的刘仁清惨白着死人脸,他侧脸搂起屎盘子就扣在自己的嘴上。围着的人们呼啦一下子都退后了三米远。
世间的一切都被惊呆了:雨丝悬挂在空中停止了落下,地球也不转了。
秤盘子从刘仁清的脸上翻掉到地下。他睁着灰蒙蒙的眼睛,嗒然若死。
吴西平示意老乡帮忙:“滚吧!你狗都不如,哪个会要你!?”他们把他架了起来。
他转动着满是血污的脑袋四处搜索着妻。他满嘴喷着狗屎大叫:“你们叫阿双说句话!”
吴西平一脸怒气说:“阿双听得到你喊叫!她喊你留下来你就留下来,她不喊你留下来你就只有滚!怪不得别人!”
“阿双!阿双!我要跟阿双说话!!”他喷着狗屎拼命挣扎。
吴双双瞅了一眼已是面目全非的丈夫,紧闭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没有表情,没有出声。
一群人把他搡到公路上:“去找你的婊子亲嘴吧!再敢回来,摘了你的胳膊打断你的腿!”
“哈哈哈哈哈……!”刘仁清狂笑,笑得眼泪乱喷。“吴字就是口天吴……天上面的口就是天上的嘴呀!我认命,我活该!阿双!”他的声音流了血:“阿双!你愿不愿意看看你老公我的屎和狗屎咋从我肚子里出来?!阿双!你看清楚了!”他扎着头就向一辆出租车冲去。所有的人都倒噎了一口气。
“妈的!找死呀你?!”司机一个急刹把车定住。车屁股向上弹起了一尺多高。
“我就是找死!你管啥闲事呢你!”他惨白着脸手伸进车窗揪住司机的衣襟,眼又滴溜溜地瞅下一辆车。一个中年男人把他拖出了城门。
刘仁清彻底崩溃了!
那些人把他架起来的时候,他看见了阿双,他当时是那样拼命地叫她,她竟然真的无动于衷!要不是他亲眼看见,打死他,他都不会相信,在自己被人打得血肉横飞倍受凌辱的时候,自己的妻子阿双会面无表情地看着不声不响!他相信,在他扎着头撞向出租车的时候,他的妻也在漠视地看他寻死。
他这会儿除了想死啥都不想。回来的路上,他拐到药店买安眠片,店主看他一身泥血满嘴满脸的狗粪,抄着棍子就把他赶出来了。
没有药也得死!他必须死!狗都不吃狗屎,他一个堂堂大男人却吃了狗屎!这是奇耻大辱!这是辱没祖宗的奇耻大辱!他不能不死!他没有理由不死!
他先吐了个昏天黑地。把心肝五脏都吐出来翻了个个之后,他拉上了窗帘,扒光了自己的衣服。他解下皮带挂了个环,装修过的房子里没有椽子没有梁,连个钉子都没有,皮带环根本没地方固定。
阳台顶上的两头有栓晾衣绳的两段一分粗的钢筋,他搬了椅子来,踩在上面,把皮带环挂在钢筋上,脖子往上一挂,他就蹬翻了椅子。他的脸色渐紫,魂魄已经被逼出体外。哐当!他重重地砸到地下——钢筋的一头从楼板里抽了出来。
他昏了过去。
恍惚他是一只狗,在他设计盖起的小楼里,他想跳到小楼的二楼阳台上去,却打翻了腌菜坛子,阿双的爸爸提着棍子抽他,阿双坐在小院里看他挨打。疼!他的肋骨被打断了一棍!从鼻子串到嗓子眼里至胸腔都火辣辣地疼!眼看棍子又要落在身上,他身体颤栗着使劲挤住了眼睛,等待着下一个更深的疼痛,但更深的疼痛没有发生,忽见阿瑾飘在空中用身体挡住了棍子。阿瑾!他想跳起来够阿瑾,啊……啊……!剧烈的疼痛唤醒了他。
他想阿瑾了。
只有阿瑾能够护着我!这个梦里的感觉延续到清醒,延续到现实,在他心里得到了充分地肯定。
撕心裂肺的疼痛,抵不过他撕心裂肺的思念。他突然觉得自己已经不怕了,他觉得它可以大胆地爱阿瑾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他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就是有天大的罪孽,在上一辈子也该了结了。这个轮回虽然太快,但他确实是从阎王跟前走了一遭了。
再回到阳世,他最起码得对得起自己。
那天他从八仙庵回来,跟房东借了二十块钱,这次得借五十。
杨文瑾在陕西大厦休养了一周,精神渐好。小黄邀她去看武汉长江大桥。
他们从全国闻名的江汉路步行街穿行而过。杨文瑾没有买衣购物,倒是扼守江汉路的江汉关,吸引住了她的全部注意力:那曾随风飘荡半个世纪的顶楼钟声撞击着她的灵魂。杨文瑾凝神默想,神情凝重。
这般凝重,是她许多年都不曾有过的了。她刚满十八岁的时候,也是这么神情凝重地对着党旗宣誓的。那时候的她,真正像黄继光用胸口堵敌人的枪口一样地英勇无畏;那时的她,内心世界是何等的圣洁,精神世界又是何等的充盈!那时的她还很年轻,只知道为工作献身,为家庭奉献。在工作时候的她,是何等的飒爽英姿,是如何地一呼百应。咳!她咋想到自己到头来空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白白糟踏了响当当的两张大学文凭!咳!事过境迁,今非昔比了!
她连连叹气,可是不论她怎样长呼短叹,都掏不出沉在心底那比铅还要重的失落。
上了出租车,小黄指着一些背着很大包裹的搬运工人说:“阿姐,你的病好了,我明天就得干活了!我明天来这儿当搬运工,阿姐,你要是有空,可以来这里玩。”
“你来背?那么大的包裹?”
“嗨,这有什么?我十六岁就在这儿干过。”
终于漫步在桥上。这座令她小时候就充满梦幻、充满遐想的大桥,远不像她想象的那样。虽然它依旧魏峨,但它却老了。天若有情天易老。也许是这座大桥向沿江的儿女和这座美丽的城市倾注了太多的感情的缘故吧,也许载不动太多的悲哀、太多的离合情愁,所以它老了。
阿双气恼得要命:自从阿清出去做生意以来,她就让老乡们发菜的时候帮她带些菜回来卖。自从把阿清从菜场上打走以后,已经好几天了,她发现旺财每次都是加了价,把菜给她的。今天她换了记钢帮她发菜,结果还是一样——同样是加了价把菜给了她。她心里气,却不能说。她现在是没有男人的女人。
晚上,独自一个人躺在床上,她心房漾漾的——她想阿浩了。她想把阿浩叫到西安来,在这个世界上,她唯一信得过的人就是阿浩。阿浩一定会无条件地帮她发菜,甚至卖菜挣钱。
想阿浩,她还有说不出口的隐情:她一直固执地把阿浩当做自己的夫君,她愿意让阿浩把她往死里Χ,她认为:女人生来就是让自己的男人Χ的。阿浩Χ她越狠,她越觉得阿浩爱她。几乎是每次她和阿浩偷偷见面,阿浩都会把她拉到没人的角落,啥话都不说,扒了她的裤子猛Χ一顿,她就觉得很幸福。
她揉着自己一对奶子,感觉很奇特。阿浩从没动过她的奶子,好像也没看过她的奶子,阿浩只耕耘她裤子里的那一块。她不甘心,她想让阿浩连奶子这块一起耕耘了。可是,来西安已经大半年了,她饥渴得都快熬不住了。想那个白眼狼去搞那个骚女人,她就气:阿清会耕耘奶子,阿清还会说那些能让人软了骨头的浑话。大婚那天晚上,阿清耕耘她的奶子时,使她有了一种触电的感觉。想着阿浩说过要为她守身不再娶亲,她就不愿意让阿清再给她放电了。
这会儿,她有些动摇:要不就便宜阿清一次,让他跟自己再做一次那事?不!不能再对不起阿浩!她还是想让阿浩来耕耘她的全身。
想着阿清正在耕耘别个女人的全身,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妈了Χ!你吃我家饭,凭啥去耕耘别家的骚女人?!”
她气恼着,浑身燥热难忍。
江汉平原的初秋依旧炎热。
太阳刚刚下了地平线,软风一阵一阵地吹在脸上。汉水河变成金绿色,轻轻地、淌淌地向东流去。汉江的夕潮不知怎的已经上涨了,沿岸的各色船只都浮得高高的,远处不时吹来夏凉的音乐。杨文瑾留连在汉江北岸,心里总甩不开那些背大包裹的汉子。
她记得刘仁清曾说过,他14岁父亲去世后,第一次出来打工就是在码头上当搬运工人。她很难想象一个14岁的孩子,怎么能背得起偌大的包裹?
阿清现在怎么样了?杨文瑾想念刘仁清。
太多太多的回忆,太多太多的假想,太多太多的挂牵,太多太多的思念,使她心乱如麻。
“眼看你消失在尽头,你的名字始终叫不出口。街上的人群拥挤依旧,孤独的心情你能否感受?……人说爱情故事分分合合不必难受,可是你不是我怎知我痛。……
“风声在耳后呼啸过,想你的念头速度可以表露,所有的情绪让夜承受,今夜的街头又一个人游。”
不知是哪里的歌声飘了过来,是阿清唱的《感受》!此刻的阿清是不是也在古城街上游荡?也唱着这首伤感的歌?杨文瑾又感到揪心,无力地席地而坐,想躺下,又觉得太难看了。她用手硬撑着身体坐着,渐渐地她感觉从头到身子一阵瘫软……
“阿姐!阿姐!你醒醒!”冥冥中她听到有人唤她,睁开眼看是小黄,周围还有一些人。
“阿姐!你咋不回宾馆休息,跑到这儿来干嘛?”小黄急的直冒汗,“你看多危险!”
小黄和纳凉的人一起把杨文瑾抬到出租车上。
回到大厦,杨文瑾斜靠在床头上,打量着小黄。
“黄,我来汉口几天了?”杨文瑾没头没脑地问。
“嗯……,8天了吧?”
“我该回去了。”她说。
“干嘛要回去?你这样的身体,好不好回去?”
“我西安有一个朋友,年龄和你一样大,长得和你一模一样。”她没头没脑地说。
“哦?他是哪里人?”
“汉川。”
“是我们这里人?!汉川离汉口不远!”小黄说。
“我们很要好,我很挂念他,我想回去看他。”她像是对自己说。
“那你们……?你回去吧。”小黄附和。“你得保证不再昏倒才行。”
“我明天休息一天,后天走。”
在西去的列车上,杨文瑾觉得火车抖动得很厉害。从车窗向外看,一望无际的原野,灰灰蒙蒙地没有一点色彩,就像她的心情一样。
她想起一支老歌,记不清是哪一年的元旦晚会上,齐秦唱的《荒》:“你懂不懂有一种感觉叫做荒凉?你记不记得那一年冬天的雨特别的冷特别的长?”此刻,她真正有了一种荒凉的感觉。她认为齐秦好了不起,他竟唱出了她想说又说不出的那种感觉,唱出了她的荒凉。她已经断定这份感情是错误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去?
她驱不走刘仁清的影子。这次她下决心冲出去,原以为永远不会再回头,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鬼使神差地让她跑到了汉口,又像谁给安排好了似的,让她遇见了酷似刘仁清的小黄。她觉得如果不是老天有意安排,她就无法解释她和刘仁清之间的爱情。
她回到了西安,使她意外地感觉到自己对西安有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亲切的感情,她从未发觉西安原来是那么辽阔、雍容、华贵、而且有文化。她虽然不是西安人,她虽然生长在北京,但她第一次明白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西北人,一个西安人!她是那么爱这座古老而优美的城市,她忽然有了一种想张臂拥抱西安的冲动,她像一个久已离家的孩子,忽然回来了,顿觉鼻子酸酸的,泪水顷刻糊满了双眼。
也许整个古城都能感受到她第一个要去的地方是哪里。她来到“蜗居”,四顾寂寥,空虚凄凉的感觉重又袭上心头。她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居室里一尘不染。大叶吊兰翠绿依旧,没有一丝黄叶。蝎子架上的蝎子安静地伏在盆里一动不动。床上的紫罗兰碎花床罩上散乱地放着几张文稿,她看了其中一张:
如果爱你是错,我不愿意对;如果对是没有你,我宁愿错一辈子……既然上天安排我们在茫茫人海之中相遇,那么我的这一生之中便不可以再没有你……
这滚滚烫烫的文稿把她稍稍平静下来的心又烧得沸腾了起来,所有的理性和逻辑在她的心里早已荡然无存了,什么道德、什么对与错,她都不想管了,她现在心里只有他!在那万分急遽的一秒钟里,她焦灼地只想见到刘仁清。
他们的见面都出乎他们自己的意料,当刘仁清一脸憔悴地走进屋时,他们只是抱头痛哭,没有说一个爱字,更没有疯狂地做爱,哭了许久,哭累了。他们和衣双双紧紧拥着在紫罗兰碎花床罩上睡着了。也许是怕再次失去对方,他们死死相拥着。
之后,他说:“阿瑾,以后这儿就是我的家了。我去菜场找阿双,他们把我打出来了。他们说如果我再回去,就打断我的胳膊打断我的腿。”
她问:“那阿双怎么说?她是啥态度?”
“他们打我的时候,阿双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们赶我走的时候,她啥也没说。”
尽管刘仁清隐瞒了吃屎和自杀的情节,把事情的过程说的轻描淡写。她还是看见生命从他的眼里突然逃遁,看见了他的脸竟被死亡罩上一层灰白,她觉得一阵黑黝黝的闪电,迅猛地劈在她的身上,他那思想和情绪上的艰难蹒跚,感染了她的脉络和神经。他像一个心智活力俱已枯竭的人,好像在对她叙述着别人的事情。她产生了一种恐惧的忧虑,眼前这个年轻的、还有生命的人,正站在死亡的边缘上,她必须要拯救他。
她说:“也好,这样咱们就可以经常在一起了。”
他说:“阿瑾,我还跟房东借了七十块钱。”他说这话的时候就想哭。一想到他曾吃过屎,他就想死。
她抱住他吻着他说:“放心,面包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