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儿 第五章

一晃十年过去。
在这十年里，这僻远的山镇比原来热闹了好几倍，也扩大了许多。不再是十年前那种清静、淳朴之地，从外地迁来了好多有钱人，这儿的人们受着军阀的欺凌。沈家，也不再是这个镇上最有钱的人家。沈家，得年年给军阀提供军饷、布匹等。在这乱世，丝绸的生意本就不大好做，又加上军阀的逼剥，沈家已大不如前了。尽管如此，沈老爷依旧为沈家奔波着、忙碌着。
在这十年里，沈挚风和紫云儿把两位老先生的所学所识掏了个空，什么唐诗宋词、元曲、古文都学了个瓶见底。沈挚风还瞒着父亲看一些革命的书籍，还常常讲给紫云儿听。紫云儿的古琴，也弹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什么鸟叫，什么松涛、竹响，她都能弹出来，让沈夫人只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人们刚刚忙了过年，又迎来了令年轻人无限向往的元宵节。因为元宵节不但有灯会，还有灯谜，更喜人的是能见到平时见不到的许多人许多事。
午饭过后，沈挚风和紫云儿来到了热闹的街市。沈挚风对紫云儿，是全身心都装着她，只是他弄不明白紫云儿对他到了什么程度，是不是像他那样全心全意？他突发奇想，何不趁此机会试试她？
紫云儿在一珠花小摊看到了一朵漂亮的珠花，拿着看了看，决定买下来，她回过头，说：“大……”沈挚风呢？紫云儿转了个圈，也没见到她的大哥哥。她有些慌了，在这人来人往的人群中，她该到哪儿去找沈挚风呢？她对着人海，无助地叫着：“大哥哥，大哥哥！”可她看见的一张张脸都是陌生的，哪有她熟悉的大哥哥？她在人群里穿梭着，寻找着。“大哥哥怎么会离我而去？这十多年以来，我和他几乎形影不离，他怎么不声不响地离开了我？难道他出了什么事？我得回去通知爹娘！”紫云儿想到这儿，就使劲地往外挤，可这时正是看灯高峰期，一时半刻她还挤不出去，她好焦急。
沈挚风一离开紫云儿几米就后悔了，他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去试她？在这不平静的山镇，要是她出了事怎么办？她可是他的一切啊！他想挤回去，可这时人群里不知是谁使劲地推了一下，大家就顺着人潮向前倾动着，他已挤不出人群。他慌了，叫了几声“紫云儿”，可他的呼唤声都被嘈杂的声音淹没。他又想：紫云儿今年十六岁了，她又那么聪明，她应该不会有事的，他安慰着自己。一会儿，他又担心起来：紫云儿那么美，那些市井之徒见了会怎么样呢？一想到这儿，他就六神无主了，只在心里千万遍的叫着“紫云儿，紫云儿……”
人潮向同一个方向流去。
蓦然，人潮停止了流动，大家都望着天空。天空里，烟花绽放着它应有的美丽和光彩。人们欢呼着，因为猜灯谜马上就要开始了。人潮又向前流动着。
人潮在一幢楼阁前停下来，这个地方，也是刚才烟花升起之地。
突然，人们停止了挤动，不再喧闹，眼睛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看去。只见从那亭子的顶端，一个漂亮的姑娘从天而降。她提着灯笼，穿得艳光四射。人们看见这姑娘落下地，各种尖叫声、欢呼声四起。一时之间，沈挚风的耳朵里就塞满了各种声音，但这些声音都压不住他对紫云儿的担心、对紫云儿的呼唤！
这时，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走出来，对着话筒说：“猜谜活动开始，只要哪位先生猜中了我们秀媚小姐的谜语，就可一亲芳泽。”说完，只见那艳丽的小姐已飞身把两手的灯笼挂在了柱子上，然后打一个转，转时用她的长辫子抽灯笼，那灯笼就倒出了谜面：二八佳人坐日头，此恨绵绵无绝期。
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特别是那些公子哥儿见到叫秀媚小姐的芳容后，更是难以忍耐，无奈自己却又才疏学浅。一个又矮又胖的少爷张着他的大嘴巴，泡沫四处飞溅，奸笑着说：“我看是这位秀媚小姐难耐闺中寂寞，是想男人了吧？”人群里顿时有一群乌鸦在淫笑。
秀媚小姐娇滴滴地说：“少爷，你猜不出来不要紧，没关系，你就站在一边看热闹吧。”
“哼！小妞，你嫌本少爷没本事。”那矮胖少爷走过去，用他的折扇抵着秀媚小姐的下巴，用那色眼斜睨着她，“告诉你，本少爷可是——”
那穿西装的男人急忙出来陪着笑说：“少爷，别伤了和气，今天以乐为本嘛，大家都是来寻高兴的。这位少爷，别生气了，我让秀媚小姐给你赔不是！”男人急忙向秀媚小姐使眼色。
秀媚走过来，仍是娇滴滴的声音：“少爷，小女子给你赔不是了！”说着向矮胖少爷作了个揖。
沈挚风在人群中，觉得这些人真无聊，他只想挤出人群去找紫云儿，可怎么也挤不出去。他也看到了谜面，想了想，不禁笑了。
那矮胖少爷见秀媚走起路来婀娜多姿，站在那里就给人以风情万种的感觉，他想很快地把这位美女弄到手。于是，他大声地向人群中发话：“谁帮本少爷猜中，本少爷赏他一百个大洋！”
一场有趣的活动在矮胖少爷的嘴里转眼就成了一笔交易。一百个大洋呀，好多人都想跃跃欲试。矮胖少爷的跟班猜什么“思春”“怨春”“念春”“春宵”“春情”“春心”，可秀媚小姐都说不对。矮胖少爷火了：“小妞，你别故意说不是！”
就在这时，沈挚风在人群中发话了：“是春天吧？”
“谁？谁猜的？”矮胖少爷大声地问。
人群里自动让出一条路，沈挚风走出去。矮胖少爷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英气逼人的少爷，眼里射出几缕嫉妒、几缕不满、几缕不屑。哼着说：“你猜是什么？”他觉得自己比沈挚风贵气，所以问话也是趾高气扬。
“春天！”
“春天？会是春天吗？这么简单？哈哈哈！”矮胖少爷狂笑了几声。
“这位少爷，可以说说你怎么猜的吗？”秀媚小姐走过来欣赏地看着沈挚风。
“二八佳人，就是二加一人，不就是‘春’字的上面部分吗？二八佳人坐日头，‘日’字在下面，当然就是‘春’了。而这个‘天’字，确实有点费心思，初看起来，‘此恨绵绵无绝期’的确让人以为是闺中女子怨春之语，但细细一想，‘此恨绵绵无绝期’不只有怨，还有恨，就让人联想到‘怨天尤人’，而‘无绝期’就是没有尽头。什么没有尽头，只有天啊，这样一想，就是‘春天’了！”
“这位少爷，你猜得真对！”秀媚小姐笑着说。
“哇！终于有人猜对了！”人群中一阵沸腾。
“来，这位少爷，我们可以去里面谈谈吗？”秀媚小姐礼貌地邀请。
“慢！我刚才已经发话，谁猜中了我赏他一百个大洋。这位小姐嘛，是我的！”矮胖少爷蛮横地说。
“这位少爷，希望你不要坏了我们的游戏规则。”穿西装的男人哈着腰对矮胖少爷说。
“规则？什么是规则？你们也不问问，到了这碧山镇，老子就是规则！”矮胖少爷边说边比划。周围的人急忙退让，生怕他的口水也淹死人。
“你以为我们是吃素的？吃素的也不敢出来混！既然来了，就不会怕谁？”穿西装的男人也不甘示弱。
“哼！亏你还在混？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远水救不了近火，这些都不懂？哈哈哈，大伙儿给我上，今天就是抢，也要把这妞给我抢回去！”他的命令一下，他的乌鸦随从跟班们一哄而上，围住了那个男人。
人群顿时一片混乱，人们惊慌而逃，生怕有飞来横祸。沈挚风见情势恶劣，向秀媚使了个眼色，两人向混乱的人群堆里挤去。
在混乱的人群中，有一体力差的女子被挤倒在地，还被惶急的人们踩了几脚，幸亏有好心人拉了一把，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时的人群就像挨打的群鸡，吓得四处飞散、八方乱扑！
沈挚风在这个镇上土生土长，对这个街镇在这十年里也走了个遍，所以非常熟悉。更何况现在的他早已不像十年前那样病怏怏的。现在的他，健康强壮，精力充沛。他拉着秀媚小姐，远远地甩开了人群，专挑小胡同走，东拐西拐，又走了一阵小路，他把秀媚小姐带回了家。
沈雅儒和夫人一见儿子带回个陌生的漂亮小姐，却不见紫云儿，见他们还跑得急，猜出一定有问题。沈夫人问：“风儿，紫云儿呢？”
“她没回来？”沈挚风以为，紫云儿可能自己回来了，他也希望她早就回来了。
“风儿，你不是和她一起出去的吗？”沈雅儒担心地问。
“爹，娘，你们安排一下这位小姐，我找紫云儿去！”沈挚风说完，就拔脚向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