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章【木头匣子里的秘密】

　　人生道路是坎坷的，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得坚持走下去，春义春枝处理完父亲跟哥哥的后事后，在母亲的督促下又去上学了，懂事的静诗自愿留下来陪伴差点崩溃的杏儿，照顾乐乐。静诗虽然不能说话，但她的勤劳朴实、无微不至感动的杏儿热泪流涕，逢人便夸，家里多亏有了静诗这个好闺女，自己才从磨难中走出来。
　　然而，人生就是这样，屋逢连阴偏漏雨，过了几个月，更不幸的事情再次发生，杏儿母亲病危。静诗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抱起淘气的乐乐来，让杏儿放心地去，当杏儿赶到的时候，哥正低着头蹲在那里哭泣，母亲则静静的躺在被子里，眼睛紧闭，嘴巴却大张。嫂子絮絮说：“咱娘病了好几天了，不让我告诉你，昨晚我陪着咱娘坐了半夜，她还知道说夜里冷，几次催我回去睡，我才去了，回去我一直睡不着，老早就起来了，谁知跑来一看快不行了……”
　　“娘！”精神恍惚的杏儿哭喊着跪倒在母亲床前，母亲听见了慢慢睁开眼，伸出干瘪的手攥着她说：“杏儿，可是把你盼来了，我一直有个事情瞒着你，再不跟你说恐怕来不急了。”
　　“娘，是闺女不孝，连您生病了都不知道。”杏儿自责万分，滚烫的泪水滴在被子上。
　　“你这闺女，哪能怪你呢？是阎王爷想俺了，现在的生活这么好，他不惦记着俺俺才不去呢?”因为一份疼爱，到这时候了，老太太跟杏儿说话还是跟往常拉呱一样，这让杏儿听了心里只会更加难受，“娘，你别瞎想一些，您平日里就知道行善积德，老天保佑这您，阎王爷不敢来的，您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杏儿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哭什么？闺女，快扶我起来，快，快把柜子里俺那个木头匣子拿过来。”母亲翘着头指着柜子吩咐。杏儿跟哥哥从懂事起就记得那是母亲的宝贝，从来没有打开过，也不让他们动，这一直是他们猜不透的秘密。今天听到了吩咐，杏儿把她扶起后，连忙跑过去打开柜子把那个木头匣子拿出来，递到母亲手里，母亲爱惜的抚摸着了几下才打开了那个神秘地匣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红包来，母亲颤抖着双手慢慢的打开裹着的红布，竟然是1枚金色的奖章，明晃晃的，顿时，把昏暗的土屋映照的铮亮。母亲欣慰的看了杏儿一眼，然后颤声说：“来，俺给你讲讲它的故事吧。”
　　“嗯！”杏儿把母亲揽在怀里，这时候，哥哥嫂子也好奇的围过来，只听母亲娓娓道来：“那是1941年的事情，转眼快六十年了。蒙山战役那年，日本鬼子包围了咱沂蒙山。腊月天的一个夜晚，一名八路军战士因为照顾快要生产的妻子没有突围，在密集的枪声下不得已敲开了咱家的门，当时我刚刚生下你姐姐，你哥哥才六岁，他们在我们家住了一宿，生下一个女婴，第二天就把那个婴儿和这枚奖章交给了我们，一是怕连累我们，二是急着要找队伍，特别是那女的，她不顾自己是刚生完孩子，身体很虚弱需要休养，千恩万谢后也跟着他匆匆告别了，没想到几天后被抓，你爹是亲眼亲眼目睹了鬼子迫害他们的过程，面对种种酷刑，他们坚贞不屈。特别是那女的手指被敌人用筷子夹烂，又被钉上竹签，任鬼子施用酷刑，仍严守机密。她还是痛斥敌人：“杀了我也不告诉我们的组织，你们这帮强盗、畜生，用不了多久就是你们的集体葬礼。”惹怒了鬼子，最后被机枪扫射。她的坚强，赢得村里人的崇敬，也震撼了你爹，从那以后，你那个胆小的都不敢杀鸡的爹就发誓要杀鬼子，要为他们报仇雪恨。
　　几经鬼子扫荡，周围村庄到处闻哭声，遍地见新坟，惨不忍睹。因为粮食都被鬼子搜刮了去没吃的，奶水不够用，只好给你姐断了奶，你姐不久就病了，得的是破伤风，连夜发高烧，俺不顾你爹的劝阻，向亲戚借了点钱就向医院走去，山区有很多的山路，需要不停地上下山，饿了只能吃点野果，都不知道摔了多少次才找到医院得，结果还是因为营养不良而夭折了，在那个时候破伤风让许多的孩子失去了性命，你爹却把这笔账都算到鬼子的头上来，只等着机会。
　　转眼到了夏天，你爹不幸被鬼子抓去做壮丁，在河边修筑公路时，一群鬼子要过河去对岸的村庄，干活的人小声估计：看来鬼子又要扫荡了，对面的村庄要遭殃了。可是，他们望着汹涌的河水面面相觑都不敢过，狡猾的鬼子看到站在人群最前面的你爹，就让他在前面带路，你爹一看机会来了，一个劲的摆手势骗他们说浅着呢，没事的，于是把他们领到最深的水里去，一群鬼子一个个被冲走，你爹虽然会凫水，晚上溜回来了，还是因为过度惊吓，几个月后就去世了。唉！你爹是死了，可俺永远记得他的嘱托，他临死前嘱托俺：无论多么艰难你还得活下去，勇敢的活下去，无论如何你也要为那对烈士留下个后代，因为他们是为了我们的幸福与安宁而牺牲的。俺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为了那个女婴的安全，俺们没有把她的身世告诉任何人，包括周围的邻居们，直到解放了，看到健康幸福的她，俺还是不忍心告诉她，所以，所以……”一口气讲了这么多，母亲显然是因为太劳累，直喘着粗气。
　　杏儿听到这里，仿佛一记晴天霹雳，一瞬间把她震懵了。她张嘴想问问什么，喉咙却被哽住了，一个字也挤不出来，眼泪却汹涌而出。她怎么也想象不出，在哪艰苦的年代，母亲是怎样用自己柔弱的双肩挑起这一家的重担的。
　　
　　母亲似乎感到了什么，抬头用那双浑浊的眼看了看她，接着说：“闺女，没想到吧？那个女婴就是你，你的父母是伟大的革命战士，是无名英雄，俺一直觉得他们没有死，是躺在这青山绿水之中，欣慰地望着你，欣慰地望着他们曾经战斗过的土地，欣慰地望着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今天国富民强的幸福生活，所以，不管遇到什么，咱们都要瞪起眼来好好的活着，只有熬过冬天，才能迎来春天。”
　　“娘啊——您放心吧，以后不管多苦、多累、多难俺都会挺下去。”只有熬过冬天，才能迎来春天，一辈子命运多舛的母亲，在生命的最后还不忘教导自己的儿女乐观而坚强的生活，怎能不让人感动？杏儿终于忍不住，把脸紧紧地贴在母亲的脸上，泪水再一次奔涌而出，哥哥跟嫂子也感动地摸着眼泪。??
　　
　　他们现在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多么的伟大，以前只听母亲讲过，蒙山战役期间，她给八路军做过鞋子，摊过煎饼。母亲心灵手巧，勤苦能干，不管在怎么艰苦的条件下，他们都能吃得饱穿的暖，那时他们一家人的衣服都是母亲自己纺棉花，请人织成布，再自己染色，亲手缝制而成的，鞋子也都是她亲手一针一线做的。到现在，只要回忆起来，她的眼前就会浮现出母亲煤油灯下，纺纱，者纳鞋，缝补衣衫的剪影来。
　　“妹，别哭了，你这样咱娘又要心疼了。”哥哥劝慰着递过手巾，杏儿擦了把眼泪心想，自己从小就爱看红嫂的电影，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像红嫂一样可贵！不仅嗔怪起来：“娘，您为什么不早跟我说，这么多年来，我是如此的不孝，难怪您都不会责怪俺一句，还宠着俺，您都把俺宠坏了。”杏儿内疚自责，可见，再孝顺的人在父母离世的那一刻也会感到自责的。
　　母亲笑了笑，把奖章放到杏儿手里嘱咐：“闺女，好好保存着！”然后望了望窗外有气无力地说，“唉！恐怕我是等不到他们来了，这个春枝，可不能让她嫁远了，闺女是女儿的小棉袄，走远了棉袄就不暖和了，还有春义，唉！杏儿，你告诉他，他哥春贵走了，他若再不好好孝顺你，我在九泉之下饶不了他。”可怜的母亲，在这个时候，还为杏儿的以后而担忧。
　　“娘，您放心吧，孩子们都是大学生，出息着呢，会好好孝顺俺的。”杏儿擦把眼泪安慰。
　　“呵呵！只是可惜了春贵那孩子。”说到这里，或许是一份伤感让她的脸痛苦的抽搐了一下，接着说：“哎呀，怎么了这是？唉！好累啊，俺得休息一会儿了，他们回来叫醒我。”说完，把头一歪，不再吱声。“娘！”杏儿不放心地吆喝，母亲却一脸的安详，只是张着嘴巴。
　　“娘，娘，您怎么了，您可不能丢下俺！”杏儿晃着母亲的胳膊，哭喊声撕心裂肺。哥哥顿感不妙，跑过来喊了一声“娘！”，忍不住伸手去抚母亲的上唇，但抚了几下，那嘴巴依然大张着。
　　杏儿哥摇头哽咽着说：“娘啊，您大张着嘴要说什么？还有啥没交代好的。”
　　杏儿嫂子说：“还用问嘛？咱儿子在外打工到这时候还没赶回来，春枝春义也在学校里，唉！孩子们一个在身边的也没有。”
　　“唉！”杏儿哥叹了口气然后对老婆说：“咱娘去了，刚才的情况是回光返照，快收拾堂屋吧。”
　　“不可能，不可能……”杏儿嘴里喃喃着，虽然来时早有预感，但还是无法相信，也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不知为什么，眼里却没有了泪水，仿佛瞬间被痛苦烧干了，心也被烧的疼痛难忍！
　　
　　眼睁睁的，看着母亲被他们抬进了堂屋，放在了客堂靠东墙最尊的地方。
　　娘走了，杏儿的也心空了，紧紧地攥着那枚奖章，眉头皱了皱，战争结束后，母亲压根就没有想到拿着这枚奖章兑换丝毫的幸福和荣耀，“唉！也许在这个世界上，最真实的就是最细微的，最朴拙的才是最伟大的……”杏儿微微叹了口气，母亲就是人人敬仰的红嫂，就像蒙山上盛开的野花一样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