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2、四匹骏马飞驰秋阳原野，一个乞儿蹲坐厂口铁门

　　
　　
　　此时，刘郎镇刘府前院正上演着一出人间悲剧。
　　刘二旦手中的皮鞭扬起落下，就听到一声惨叫。被绑在栓马桩上的一个小伙子恶狠狠地瞪着刘二旦：
　　“你再打，早晚有一天三虎小爷爷活剥你的皮生吃你的肉！”
　　“刘三虎，有种。”刘二旦又是一鞭子下去：“我先在你身上抽出一幅画来再说。娘的，欠债不还还他妈嘴硬。”
　　刘三虎年方十五六岁，此时紧咬牙关，还在破口大骂：“你小爷知道，因为宅基地的事儿，我们两家有世仇，我就当犯在你手里了，今天就是打死小爷，你也休想得逞！”
　　刘二旦又抽了两鞭子，交给刘法印和许四顺：“替哥哥我接着抽。”
　　许四顺向后一闪：“我拿了腕了，我替哥哥倒水去。法印，你来。”
　　刘法印接过鞭子，瞪了许四顺一眼，又看了看刘二旦，晃晃悠悠来到刘三虎近前：“说句好话，交了租子不就完了吗，一个村子上住着，何苦啊。”
　　刘三虎哼了一声：“他是想借今天的事儿，霸占我的宅基。二旦，你他妈打人还累了吗，小爷我挨打还没说累呢，哈哈哈！”
　　刘法印一鞭子下去，又是一道血印。
　　十几鞭子过后，刘三虎一口鲜血喷在刘法印脸上。未等刘法印恼火，刘二旦抄起身旁的一根棍子，疯了似地来到近前，一棍闷在刘三虎的腿上，顿时，刘三虎一声惨叫，疼死过去。
　　“且慢！”
　　安立国过来一把夺过棍子，扔在一边，拿过凉水泼醒刘三虎。
　　“你他妈干啥，挡——”
　　没等刘二旦说完，李威拦在刘二旦身前，像一堵墙一般：“二旦，你想干啥，想让我们刘府变成马府吗？告诉你，你不是马二黑，你是刘二旦！”
　　“刘二旦咋了？！”
　　刘总管晃晃悠悠来到场里：“刘二旦是为刘府讨要地租，他三虎家有种别欠租啊，种地拿租，天经地义啊！”
　　“李威，你小子别做他妈好人啊，这里不是什么旧军队！”刘二旦顿时趾高气扬：“你吃刘府住刘府，就得给刘府当差！”
　　安立国气哼哼地回了一句：“若是碧夫人在，你还敢这样糟践刘府吗？”
　　刘总管扬手给了安立国一个耳光：“放肆！你还把我放在眼里吗？”
　　李威横在刘总管安立国中间，用手点指刘总管的鼻子：“刘丙合，你个老混蛋，你再打一下试试？！”
　　刘总管从怀里拽出一把驳壳枪，抵住李威的胸口：“李威，你他妈造反吗？”
　　“四伯，放下枪！”
　　刘文兴出现在两人面前，伸手拿下刘总管手中的枪，塞进他的怀里：“这是自己人之间的事儿，何苦拿刀动枪的，假如李威手中也有家伙，岂不是当场流血了啊，嗯？！”
　　刘二旦不识时务：“李威他没有枪。”
　　李威：“哼！”
　　刘文兴一笑：“好啊，刘总管，人家没有枪，您老就拔枪在手啊，呵呵！”
　　刘总管脸色一变：“李威兄弟，老哥对不起啦！”
　　李威没搭茬：“老爷，您刚才没看见，安立国就说了一句话，刘总管抬手就给了一个耳光，我们好歹也是府上的人吧，这、这不是拿我们外姓兄弟不当人吗？”
　　刘文兴脸色一沉：“刘总管，老爷也没有打过手下弟兄们啊！”
　　刘总管忙道：“不是啊，我也是一时气愤，他说——”
　　刘文兴：“他说什么了？”
　　“他说，‘若是碧夫人在，你还敢这样糟践刘府吗？’”
　　刘文兴看着安立国：“立国，你什么意思？”
　　安立国还是气哼哼地站在刘三虎面前：“老爷您看，把佃户打成这个样了。你不知道吧，他跟别的佃户不一样，也就是欠了三斗租子——”
　　刘三虎忙道：“刘大老爷，我们一家实在是混不下去了，娘有病没钱抓药，大哥的腿被开滦矿上打伤了，二哥至今没有回信——”
　　李威接道：“二虎和大虎都在矿上，大虎受伤回家后，二虎留在矿上跟矿主讨说法呢，兄弟三个都是光棍。刚才，刘二旦一棍子下去，三虎的腿也折了，这日子他妈怎么过啊！”
　　刘三虎接过话：“刘大老爷，不是三斗租子的事儿啊，那是刘二旦想霸占我房东的宅基地，您不知道，我们三兄弟就这一块宅基，现在我们一家五口挤在三间破房里，就指望两个哥哥在矿上挣钱回来，盖房娶媳妇呢，这下可好了——”
　　郑清芬闻声也来到前院，此时接住话头儿，对刘三虎摆摆手，转对刘总管：“是啊，你说，碧夫人在，这事儿当怎么办？”
　　刘总管看了看刘二旦：“你他妈干啥打断三虎的腿？！”
　　刘二旦：“他、他骂人！”
　　李威：“你看看三虎身上的鞭伤，嗯！”
　　郑清芬看了一眼：“刘总管，我问你，若是碧夫人在，当怎么办？”
　　刘总管向刘二旦一挥手：“先把他放了，伤好了再说租子的事儿。”
　　两个长工把刘三虎解开，可是，刘三虎却不能走路了。他头上冒着汗，摊在地上手抚伤腿：
　　“刘二旦，你可乐了吧，我们一家就剩我爹没病没伤了，你抽空过去一趟，把我爹也打死算了，哈哈哈！”
　　“你个小王八蛋，你以为二爷爷不敢吗？”刘二旦还在叫嚣着。
　　“混账！”刘文兴指着刘二旦：“二旦，你忘了老爷的训示了吗，‘乱世之秋，奢华招祸；勤俭持家，朴诚待人。’你拿老爷的话当耳旁风吗？”
　　李威：“他就是公报私仇，借刀杀人。”
　　刘二旦低下头，再不敢分辨。
　　郑清芬吩咐：“李威，叫上小五，把三虎送回家。刘总管，拿几块钱。”
　　刘总管只好掏出五块大洋，递给郑清芬。
　　“三虎，请个大夫，先给你娘看看病吧，好好养伤，租子的事儿，不用惦记了，免了。府上对不住了，回家吧，啊！”
　　等李威刘小五和刘三虎走了之后，刘文兴瞪了刘总管一眼，回内院去了。郑清芬走在后面：“我们一个镇上住着，就别惹事儿了，好不好！”
　　刘总管同样瞪了刘二旦一眼：“你就他妈惹事儿吧，哼！”
　　刘二旦见他们都走了，嘟囔了一句：“我，我他妈为了谁啊？！”
　　刘总管来到老夫人房间，气哼哼地往春秋椅上一坐：
　　“哼，老夫刚才算窝了。”
　　“怎么了？”老夫人忙问。
　　“少爷清夫人把刘三虎放走了，不但免了租子，还拿了我五块大洋送了人情！”
　　老夫人盯着刘总管问：“刚才的惨叫是不是那个三虎？是不是伤到哪儿了？”
　　刘总管点点头：“刘二旦下手太重了，腿给打折了。”
　　老夫人摇摇头：“我说过了，趁碧菡不在，多讨回点儿租子来嘛，怎么还弄到府上来把人家腿打折了，你是想让刘府也和马领芳一样，经经官司吗？”
　　“我还不是为刘府想多弄点儿，谁知道刘二旦公报私仇，想就这事儿打三虎一个下马威，把宅基地弄过来。”
　　老夫人一拍桌子：“混账，这个二旦仗着自己是镇上的，总给府上惹事，以后你要给我看紧点儿，我们其实给人当枪使了！”
　　“嗯，明白。”
　　“清芬也受碧菡的影响喽！”
　　
　　四匹马斜刺里向运河岸边疾驰，后沿岸北上，等到了城郊，才慢下来，铁蹄嘚嘚缓缓向城里慢行。傍晚时分，他们停在碧清公司门口，看见一个叫小花子蹲坐在两扇铁门正中动也不动。
　　李义军下得马来手牵缰绳对小叫花子道：“小伙子，饿坏了吧，你先闪开，我进去给你拿点吃的，好吗？”
　　小叫花子就好像没听到，还是一动不动蹲坐在哪里。郑清苑也跳下马来，来到小花子跟前，低下头看了看，对李义军道：“好像是饿晕了！”说着，弯腰伸开双臂把小花子抱起来。李义军赶紧推开门，这时门房才出来人，他令门房关好门，自己牵着四匹马向院里走去。郑清苑抱小花子来到门房，将之放在一张凳子上，伸手探试了一下那窄小的脏兮兮的额头，冰凉！叶碧菡看了看笑了：
　　“小芳，就像小时的你啊，不过，那时你比他还小啊！去拿些吃的去。”说罢，转身就要出门回楼上。
　　“二姐！”就在这时小叫花子突然粗声叫道：“我是你妹妹啊！”
　　郑清苑猛然一惊：“你是女的！”
　　叶碧菡陡然转过身来：“你是？”
　　“呵呵呵，连你也瞒过去了！”小叫花子仰天大笑，笑罢，忽然换了一副甜美伶俐的语气：“我是碧荷啊，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