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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封

作品名称:XX封学兵来信      作者:李易峰      发布时间:2014-06-07 17:38:31      字数:4866

  易山先生:
  您好!要不是在电话里听廖年华、袁欢她们说起您,我还不知道在“学兵”退场,隐没历史几十年后的今天,就在少年学兵与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以及地方民兵联合起来曾经流过汗、洒过血,耗掉了我们学兵的少年时光,还有一百多个战友奉献了宝贵的生命才建成的秦、巴大山里的襄渝铁路线上的观音山火车站竟然有您这么一位关心学兵、追思学兵,一心搜罗学兵的历史资料,专心想着要把学兵的历史用文字表达出来的大作家。电话里,聊起先生您,袁欢和曾当过三年女学兵班长的廖年华对您的溢美之辞感染的我也心动了,这不,我一连几天沉浸在对学兵往事的追忆中……我捉住笔,心潮翻滚、眼睛潮潮地把我熟悉的学兵的事迹写成信寄给了先生您。
  我出生在一个干部家庭。我的父亲曾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他立过功受过奖,战争结束后他转业回到老家长安县在县武装部担任领导职务。我的母亲是一位教师。这样的家庭出身对我来说我完全可以不去应征学兵到陕南的秦岭和巴山中为修铁路而受苦受难,我当年十六岁,正上高一,但是省政府的号召让我父母亲特别是我的父亲重新给我规划了人生的道路。晚上,父亲静静地站在我身旁,和蔼地盯着埋头学习的我,半晌他伸过右手轻轻地捋了一下我的齐耳短发,对我说:
  “军红,你还想上学吗?”
  冷不防,父亲的问话让我感到莫名其妙,我年龄还小,不上学干什么呢?难道上街去白天晚上像红卫兵那样大搞串联,要么随意地给看去不随眼的人编造一个“罪名”揪出来批来斗去吗?那不是我要干的事,那是在昧着良心干坏事,我从来都是脱离组织的,我行我素,不排除少数人对我有看法,背后说我如何我行我素,但是我就是我,当然我知道之所以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动员我威胁我利诱我上街干坏事,那是因为我的父亲的缘故。我父亲出身贫农,少年时代就参加了革命,我们家庭因此属于正儿八经的革命家庭,我自然也就根正苗红。在那个年代,只要有我这样得天独厚的家庭出身,对跟我一样的像袁欢,我俩都不愁人生会没有出路。即使我上学上得再差劲,学习一塌糊涂,我也丝毫不担心我上不了时髦的“工农兵大学”,将来找不到一份吃皇粮拿工资的好差事。我稍作犹豫,回答父亲说:
  “咋了?爸。莫名其妙问这么一个问题?我学习成绩也不差,干嘛不上学了?我挺喜欢上学的呀!我不上学我干啥去?”
  父亲亲切地一笑,说:“省政府号召六九届、七○届的初中毕业生踊跃报名参加学兵,去陕南支援襄渝铁路建设。修铁路人手紧缺。襄渝铁路是党中央、毛主席指示建设的,代号叫‘三线工程’,很重要,对国家在跟‘帝、修、反’的斗争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份量。所以,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也去报个名试试看……
  “哦……我吃惊地看着父亲,听了他的回答我啥都明白了,他不就是让我放弃学业,响应政府号召吗?虽然是政府号召,但是政府是党组建的,政府是人民的政府,我的父亲是位老革命,他从来都不会只替自己打算,更不会不听从党的话,不响应政府的号召。
  尽管我已豁然开朗,知道了父亲话里有话,弦外之音,可是吃惊之余,我还是违心地跟父亲说:“爸,听你的话,是不是叫我报名去应征,这个学嘛就不用上了?”
  “哈哈!”父亲开心地笑了,笑过之后他温和地开导我说:“你呀,不愧是我蔡西北的女儿,我说啥还没点破你就全都猜到了。知我者军红。很好。既然你能猜得出,也肯定理解我这做父亲的良苦用心……
  “哼!”我故作生气地噘了噘嘴,说:“我是猜到了。可是,我……说实话,我压根就想好好上学——虽然那时接二连三地受政治运动冲击,学校的教育秩序被政治运动所左右,老师能安心在课堂上讲课,学生能在课堂上安心听课不过是梦想,但是无论怎么样对于像我这种学习自觉性自认为蛮高的学生来说,我真的很想把书读好,将来做一个又红又专的对党和国家有用的人。我理解我的父亲,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在大事上从来不糊涂,小事上从来不会犯傻的父亲和母亲,我十分地知足。对于我不上街参加串联和批人斗人的执拗劲,我的父母亲都是支持我的。我哥高中毕业参军了,家里只有我在父母身边,我本来想不单要坚持上学读书,而且还很想在父母身边陪着他们。父亲的话迫使我沉默,我低头望着摊开的课本,思绪纷飞……我得拿定主意,父亲一点也没有强迫我的意思,但是我知道父亲之所以引导我辍学应征,他一定有他的打算。我的父亲太一心为公了,他不但把自己交给了党交给了国家交给了人民,而且他还一门心思地想着要把他的儿女们像他一样也都把自己交给党和国家还有人民。“爸。”我转而心平气和地跟父亲说,“我是你的女儿,是你和妈妈听话的女儿。其实,我想了,无论是读书还是修铁路,都是为国家做贡献。既然修铁路缺人手,政府征召我们六九届毕业的初中生,那我就去报名,当个学兵去陕南修铁路,急政府之所急,未尝不是光荣的事?话说回来,我上学读书,将来还不是想着报效祖国报效党报效人民啊!”
  “好!很好!太好了!”父亲快活地赞扬我说,“你真的是很懂事,年龄虽小,可知道识大体、顾大局。好!明天一早你就去学校报名,我不掺和,你报了名能否被选得上,就看你的造化。”
  看着父亲高兴,我也高兴。可怜天下父母心。我的父亲母亲生养了我,又教育了我,我在父母亲的呵护下快快乐乐地成长着。
  我报名应征学兵进行的很顺利,我看过大红榜,选拔上的学兵成百上千,我的姓名在大红榜的前面。我当上了学兵,通知我的那一天,我的父亲母亲都特别高兴,母亲当天就忙着给我准备路上的干粮,父亲还专门给我准备了没有任何军人标志的绿军装和军人应该配备的胶鞋、水壶、挎包、绑腿、背带等等物件。在随后的三天军训中,听铁道兵派来的军代表——也是学兵的教官孙红军说最好再准备四双草鞋带着,我的父亲闻讯立即去了一趟乡下老家,回家时他背了一口袋龙须草编的草鞋,我问他为啥要背这么多的草鞋,父亲憨憨地笑着跟我说,这不全都是给我的,听他一说我才知道原来父亲不但想到的只是我,还有我的战友们,他说他尽量多背些回来,可以把多余的赠送给我的战友。父亲啊!您在女儿心中真的是无可挑剔的好父亲啊!干什么事都心中有别人。
  三天的简单的军训一结束。队伍就分批出征。徒步在赶往陕南的路上,我和二百五十八个来自长安县县城的男女战友跟随着孙红军孙教官,队伍在他的带领下,我们一路沿着昔日往返陕南和关中的驮帮踩出来的曲曲弯弯,拐来拐去的山道翻山越岭向西,走过柞水,路过镇安,经过五天长途跋涉,最后渡过汉江,才到达汉江畔、位于秦岭和巴山交界的旬阳县城。铁道兵某师的师部就设在旬阳县城,这个师部领导着西达安康县,东经旬阳县、再东至白河县的襄渝铁路在陕南的“安旬白”段的建设;这个师部下辖了四个铁道兵团,这四个铁道兵团又分别分段驻扎在沿汉江的巴山、秦岭中,分别担负着一段铁路的建设任务。我后来效力的“襄渝铁路观音山段指挥部”就是四个团级指挥部之一。
  在师指挥部歇息了一夜,第二天吃过师指挥部提供的早饭两个白面馒头和一碗稀饭,我们被告之又得出征了,还是孙红军孙教官带领,我和战友们跟随着他再一次踏上了征程。队伍出了旬阳县城朝东,那天天气晴朗,阳光普照着大地,四望四周的山野起起伏伏。队伍逶迤前行,跟我们走出长安县城的时候不同的是孙教官打了一面红旗,血色的红旗在青山绿水的秦、巴大山中显得特别耀眼,其他一切照旧。即使在夜里行军,我们还是出汗,更别说艳阳高照的八月天的白昼了,太阳在广袤无垠的天空慢悠悠地从东边绕向了南边的天空,清晨的阳光是红彤彤的,晌午的阳光成了银白色,晒的人浑身燥热,汗水珠子不断线地在浑身流淌,好像毛毛虫在爬弄的人皮肤奇痒难耐。一路上没有条件洗澡,连洗脸都得碰到山泉才能洗上一回,我和战友们此时浑身散发着酸臭的汗味,我们虽然已筋疲力尽,但是即使把牙咬碎了,还得像醉汉一样一步三摇地迈步坚持。翻过一座山迎面还是山,走过一条沟又一条沟,山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不光我在喘息,战友们也都跟我一样,喘息声一浪赛过一浪。二十多岁不到三十岁的古铜色的瘦脸,络腮胡子,脖颈粗短,身阔腿粗的孙教官看去实际年龄要大得多,他性子急,队伍歇息还没有缓过劲来呢,他就又催着赶快走。他时而走在队伍的前面,时而出队站在一旁把队伍巡视一番,瞅瞅看看有没有掉队的。我和战友们都背着孙教官朝他翻白眼,既然歇息也不让人缓过劲来,真是的。不过,只要我们走,走的即使再慢他也不会催促。
  自打出了旬阳,给鹰嘴崖施工点分去六十个学兵,再往后到了每个施工点都会有或多或少的学兵战友被分出去。黄昏时分,路过松林坝,孙教官点了包括我在内的十六个女学兵和二十个男学兵统共三十六个男女学兵的名字,我们被分流到了松林坝。也就是从松林坝开始,往东一直到矮滩所有施工点都属于“襄渝铁路观音山段指挥部”管理,这些叫得上名字的山山岭岭也都是观音山的某一部分。当晚,我和学兵战友跟早到松林坝的铁道兵的一个连队的战士一起吃夜饭。夜饭有中午剩的回锅的米饭,有刚煮好的包谷糁稀饭,另外还有白面馒头和凉拌白萝卜丝。困得慌,饿得慌,累得慌,我和学兵战友强打精神狼吞虎咽地吃过夜饭,问铁道兵连长汪峻山我们睡觉睡在哪,他当场叫来一个瘦高个的铁道兵排长,命令说:
  “郭排长,你们排收工后都在外面打地铺将就着歇上一晚,把你们排的营地腾出来给新来的学兵住。”
  郭排长毫不犹豫地立正敬礼,应道:“是!连长。”
  “天眼看着黑了,你现在就带学兵去营地。把学兵给我安排好了。”
  “是!连长。请连长放心。”
  就这样学兵住宿的地儿算是解决了。我和战友们跟着郭排长,在去往营地的路上,郭排长熟练地隔着十来米点燃了一堆又一堆篝火。
  “点篝火干啥?”有学兵战友不解地问。
  “照明呗!”有学兵战友回答说。
  “篝火不光是用来照明。”郭排长和善地对我们解释说,“更为重要的是篝火可以用来防止野兽靠近我们。”
  “啊!是吗?”
  “是啊!走兽怕火光。你们可别小看秦岭、巴山。山里面野兽多着哩。在我们铁道兵来之前,这里都是飞禽走兽聚居活动的蛮荒之地,我们来了后,开枪连打带吓,野兽目前大多都逃到深山去了。但是,还是有少量的胆大的野兽在附近活动,所以晚上睡觉你们不能睡得太死。”
  郭排长的话让我和学兵战友心惊胆战,好在人多。从一路上的表现来看,我的中学同学、眉清目秀的李志高算得上是一个胆大心细,遇事可以独当一面的人。从长安到旬阳再到松林坝的路上他可是没有少帮孙教官照看队伍,称得上是孙教官的得力助手。眼下在郭排长的引导下往营地去的路上,他也都很活跃,表现出的胆量也非同一般的战友,他不像我们大多数听郭排长一说,大都噤若寒蝉边走边东张西望,担心野兽会随时从周围的树林或是灌木丛中突出来咬人似的。
  “我们唱歌吧!唱歌会惊走野兽的。也还能壮胆呢。”
  “好啊!”我和战友们积极响应。李志高见状,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带头无限激情地唱起了《跟着毛主席在大风大浪中前进》——
  波涛滚滚涌大江,江上升起一轮红太阳,敬爱的毛主席是我们的掌舵人,领导着我们奔向前方。敬爱的毛主席是我们的掌舵人,领导着我们奔向前方。跟着毛主席我们绕过多少暗礁,跟着毛主席我们闯过多少风浪,跟着毛主席我们不怕任何风险,跟着毛主席我们刀山火海也敢上,跟着毛主席我们乘风破浪向前进。跟着毛主席我们奔向共产主义前方。
  我们把这首歌曲反复地唱,一直唱到营地,好奇怪啊!到了营地,我和战友们一下子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没有谁再像唱歌以前那样胆小了。红歌就是灵丹妙药,后来在秦、巴大山里辛辛苦苦筑路的日子里,许多时候在遇到艰难险阻的情况下,我和战友们都会油然而生出的唱红歌的念头,每当这个时候,唱一首或是多首红歌,都会大长我们的志气,会让我们的胆量和力量陡增。
  那天晚上,我们男女学兵分睡在铁道兵老大哥给我们腾出来的帐篷或是竹子搭建的竹棚里,心里对铁道兵老大哥十分的感激。要是没有他们的帮助,我们就得在露天待着了。有了之前唱红歌陡增的胆量,那一夜,在满天星斗和篝火的照耀下,我和学兵战友睡得还挺安心的。
  易山先生,信里写的无非是些我参加“三线”建设时的一些关于自己的和战友的鸡毛蒜皮的琐屑之事,倘若我的信能对你的写作提供哪怕一丁点帮助,在我就已经很满足了。这封信先写到这儿,回头我再想到啥写成信再寄给先生您。
  祝
  笔健!
  关中老学兵战士:蔡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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