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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封

作品名称:XX封学兵来信      作者:李易峰      发布时间:2014-03-03 19:50:26      字数:6127

  XX封学兵来信
  ——谨以此书献给20世纪70年代初参加襄渝铁路“三线工程”的建设者和先烈们
  
  李易峰
  
  卷首语
  
  我独自徘徊在观音山火车站对面的半山腰的烈士陵园里。深秋的寒风凛冽地刮着,山野里枯黄的草木在颤抖。我屏息凝神,步伐轻缓。我生怕弄出哪怕一丁点的响动而惊醒常年安歇在陕南秦岭和巴山的这片山洼里的、曾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为建设“三线工程”修筑襄渝铁路献身的少年学兵战士,还有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战士,以及地方民兵战士。青山有幸埋忠骨。安息,安息吧!亲爱的战士哟!
  
  引子
  
  01
  
  从一九七○年八月到一九七三年七月,为了建设“三线工程”——即修筑东起湖北襄阳(襄樊),西经陕南秦岭和巴山,南达重庆的襄渝铁路,赢得跟“帝、修、反”斗争的胜利,全力以赴确保这条具有战略意义的交通大动脉如期完工。当时陕西省革命委员会在劳动力十分吃紧的情况下,迫于工期和进度的压力,向中央请示获得某首长同意后,便主要在关中地区从69、70届初中和高中还未毕业或已毕业的中学生中征召了约2万5千8百多个学生,按照铁道兵建制组建了“三线学兵连”。学兵,即“学生民兵”。据史料记载,陕西省统共编了141个学兵连奔赴陕南参加襄渝铁路建设。这是继之前66、67、68三届中学毕业生(俗称“老三届”)响应党中央毛主席号召“上山下乡”运动的拓展和延续。学兵战士离开学校走出家门,开始了他们涉世之初的艰辛历程,经过长途跋涉来到了陕南汉江畔的秦、巴山岭中和秦、巴山岭中的汉江畔……
  
  02
  
  我认识高征途是在几年前的开春时节,慈眉善目、一脸和气的他当时跟一群年龄已近六十的学兵战友一起来观音山祭扫烈士陵园。那天早晨,他们下了在车站唯一停靠的慢车,他向我打听去车站对面半山腰的路怎么走,我就指给了他。他们要去的烈士陵园,在我待在观音山火车站上班的十多年里,我没有少去瞻仰过。慢车开出车站,我抽空站在站台上目送他们越过车站东西走向的四条铁轨往北,打着一面印有“襄渝学兵连”字样的红旗踩着荒草覆盖的羊肠小道朝山上爬去。
  观音山烈士陵园就在车站对面的半山腰,站在站台上仰望东南方,即使再阴暗的天气,也都可以清晰地望见矗立着的高达十多米的锥形白色纪念碑。那里是一片地势较为平坦的山洼,当中错落有致地分布着三十多座坟冢。坟冢里长眠着一九七○年至一九七三年的三年中为修筑襄渝铁路陕南观音山段而牺牲的铁道兵和民兵,还有学兵。
  那天,凭吊过战友,他们三三两两在车站附近游玩,触景生情,追忆着过往的经历,感慨着观音山的变化今非昔比。返程慢车到站之前,老学兵们都齐聚站台,纷纷在站名牌下拍照留念。有了早晨的一面之交,高征途再次在站台上看见我主动跟我打招呼。一次生二次熟。更何况我打小就听年轻时当过铁道兵,参加过襄渝铁路建设的父亲给我讲过当年学兵修铁路的事迹,那一刻产生于内心深处多年的对于学兵的好感,促使我油然而生出对他们的崇敬之情。我也就热情地迎合着高老跟他寒暄起来,话题自然扯到了学兵,从而一发不可收拾……打那,我跟高老成了“忘年交”。
  高老跟我说过他是关中宝鸡人,家就住在宝鸡市。我俩相识在观音山火车站,冥冥之中似乎是上天的故意安排,秦岭再大,也阻隔不了我俩的交往。虽然以后未曾再见面,但是几年来他和我之间或用电话或用信件一直都在不间断地联系。当初,在观音山火车站他临上车返程之际我赠给他了一本我创作的并于二○一一年四月出版的小说《家园何处》,他在返程的火车上把小说先粗略看过一遍之后,回想临别前我跟他聊过我有写一部关于学兵长篇小说的意图却苦于素材欠缺的话,他为此回到关中,把我介绍给了他的许多学兵老战友。他的心意我明白,一来表达对我写作学兵小说的支持,二来也希望鼓动战友,给我更多地提供小说素材,从而促使我能圆满地写成写好这部小说。
  从我送高老上火车离开观音山火车站回到宝鸡算起,截止我开始下笔创作小说的几年里我收到的关中各地学兵的来信看,他的功夫没有白费。他和他的战友——一九七○年阳历八月陆续从关中各个城镇开赴陕南至一九七三年阳历七月襄渝铁路陕南段完工活着返回关中的学兵,寄给我的信件之多,简直要用箩筐装了。由此不难看出,曾经为修筑襄渝铁路奔赴陕南苦战在秦、巴大山中长达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少年学兵,他们对我写作这部旨在反映他(她)们那段学兵历史曾鲜活地存在过的小说的期望之高。
  
  03
  
  易山,是我不久前仿古人给自己起的“字”,是取了我名字中的“易”和“峰”的偏旁合成的。
  我在观音山火车站相识高征途高老,跟他聊过“易山”这个“字”,当时怎么聊的印象已经模糊了——好像是顺口提到过,但是高老却记在了心上。高老既然看过我的《家园何处》,从书的扉页作者简介中他肯定也知晓了我的原姓原名,但是在给我写的信中,他却刻意称呼我“易山”,这让我倍感亲切,看来他很在意我跟他说的话。要不是他在信中以“易山”相称,我还差点就忘了我就是易山,易山就是我。
  不但如此,而且经高老的口,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从后来他的不少学兵战友写给我的信中对我的称谓来看,他在向他的战友们介绍宣传我嗜文的同时,还顺带把我想启用但是时至今日还不曾公开的“易山”这个别名也传了出去。
  
  第01封
  
  易山兄:
  我是在一九七○年的阳历八月十六日这天——我刚过了阴历十七岁生日的第二天清晨,和六百一十二个故乡的学兵战友一起从宝鸡火车站乘坐学兵专列赶赴陕南的。在当学兵之前,我在读高一。一个月前听了省政府领导在广播里的宣传和动员,我随即产生了抛弃学业弃笔从戎的念头。我的中学老师闻讯都为我感到惋惜,在老师的眼里我一直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其中颜如玉老师泪眼朦胧、双手微微颤抖着接过我临走前赠送给她留作纪念的《最高指示》,颇伤感地对我说:“人各有志。征途,你就是当了学兵,也不能放弃学习。离开了学校,你要面向社会,一如既往地虚心、勤奋地向他人向社会学习。记住,学海无涯。”颜老师说完话背过了身。
看着她难受的样子,我心里也不好受。我不知道我的选择是否正确,但是既然选择了就应当义无反顾地沿着选择的道路走下去,即便前途充满了坎坷和荆棘,那也无所谓。颜老师是我们的政治老师,从初中到高中她一直跟班教我们政治课。“听党的话,坚决跟党走。”这是颜老师经常在政治课堂上的口头禅。而当学兵是省政府号召的,响应政府的号召,就是坚决跟党走的表现,一想到这,我的浑身就热血沸腾。
  历经三年,在陕南修好襄渝铁路,我和绝大多数活下来的学兵战友们坐着火车返回家乡宝鸡的路上,要不是年华妹坦白跟我说起,我压根不会知道当年要是没有她暗中帮我忙,我恐怕未必就能当上学兵。三年前,赶往陕南的时候,我跟随的出征队伍比年华妹跟随的出征队伍迟了两天。去的时候不能同路,回家的时候却是一起。依然跟三年前一样,返回的学兵专列走的是三年前赶往陕南的铁路,相比之下,速度似乎要快那么一点,依旧是蒸汽机车牵引。鸣起笛来蒸汽机车就像撕破了喉咙的老牛,音调低沉而悠长。这一批,我和三百五十六个其中大多是宝鸡的学兵战友在一九七三年的阳历七月底这天一早在建成不久的安康火车站集合乘上专列,东方的天空彩霞满天,朝阳正欲喷薄欲出,眺望新建成的襄渝铁路,想着三年中自己为修筑襄渝铁路洒下的血汗,付出的劳动,乃至牺牲的战友,可谓又欢喜又哀伤。
  专列驶出安康火车站一路不紧不慢地向东,透过车窗右看,是巴山的山山岭岭,左看是汉江、再往北是秦岭的山山岭岭。眼下专列行走在我和战友们亲手建成的铁路上,那种三年前从被巍峨的秦岭阻隔的关中平原或徒步翻山越岭或乘火车专列或坐军用卡车来到陕南利用三年时间和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战士还有地方民兵战士一起建成的襄渝铁路这座丰碑,真的是让我们两万五千多名已经或正在返家或陆续将要返家的年轻的学兵战士感到由衷的自豪和骄傲。
  如果你好猎奇或是有兴趣,你应该查阅一下世界从古到今的军事历史,我知道你即使再用心,也在世界军事史上查不出“学生民兵”这种队伍。原因很简单,因为这支队伍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中国的首创,这支队伍的组成人员全部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中学生,他们中大多数人的年龄不过十六、七岁,他们都才初中毕业,其中有少部分正在读高中一年级。在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二十多年来,在伟大的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之下,在英明的毛主席的运筹帷幄之中,做了国家主人翁的全国人民心连心、手牵手,无论男女无论老幼,都以饱满的热情以革命到底的干劲,胸怀无产阶级的光荣使命,为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尽心竭力发挥着自己的聪明才智、贡献着自己的一份力量。
经过陕南秦岭和巴山中的那一段襄渝铁路在修筑中人力不足人手不够,陕西省革命委员会的领导踌躇满怀、犹豫不决中给中央打报告,请求中央允许将一九六九年和一九七○年关中地区在家待业的的城镇的初中毕业生征召来作为“学生民兵”组织他们支援陕南襄渝铁路建设,以弥补“三线工程”襄渝铁路陕西段人手不足的困窘局面。这个报告据说曾被搁置了一段时间,最终获得了中央某首长的批示。陕西省革命委员会随即遵照中央首长的批示落实了报告,主要在关中地区紧急动员一九六九年和一九七○年户口在城镇的初中毕业生踊跃应征学兵。这项活动因为有了中央首长的支持,开展的可谓是如火如荼。
而报告当初刚打给中央为何被暂时搁置起来,我在后来道听途说的原因,是中央首长们看过陕西省政府的报告内容之后,有部分首长对于征召还未成年的中学生以“学兵”这一“军人”的名义去修筑襄渝铁路有些于心不忍,但也有部分首长认为报告可行。毕竟新中国正处在建立二十年来百废待兴的关键时期,不修好襄渝铁路,就难以跟“帝、修、反”在斗争中变得主动,要知道襄渝铁路号称“三线工程”,毛主席亲自过问的,也是毛主席他老人家亲自圈点的新中国成立二十年后在神州大地上开工的具有重大战略交通意义的宏大、艰巨、光荣的伟大工程。伟大的领袖和导师毛泽东主席不是说过,襄渝铁路修不好,他就吃不好,睡不好。所以,即就是让学生去修筑襄渝铁路再不妥,仅从新中国跟国际反华势力战略决战,以及化斗争的被动为主动的层面考虑,征召学生修铁路的报告再不妥也是妥的,为国家安全着想,为捍卫社会主义政权胜利的果实着想,没有个人乃至群体的超常付出,那么好不容易抛头颅洒热血经过流血牺牲争取的革命的果实不就会被“帝、修、反”夺取了!这是绝对不行的,所以就有某首长力排众议,毅然决然地从维护国家利益的大局考虑,批示陕西省政府的报告可以付诸实施。
  专列往东,沿路的景物往西退去,回家的喜悦心情难以言表,车厢里充斥着男女战友的欢笑声。熟悉的秦、巴山地,我和战友们三年来艰苦劳动、战天斗地的地方,现在要离开了,恋恋不舍和早日回家的矛盾的心情折磨着每个人。槐树沟、青石滩、羊山、雁岭、江湾、旬阳、鹰嘴崖、野狼岭、黑石沟、松峰崖、蛇涧、野猪岭、滴水崖、蛤蟆沟、茅草坡、鲇鱼湾、沙坝、回水湾、财神庙、松林坝、馒头岭、乱石岗、险滩、矮滩、清涧、黑狼沟、佛手崖、白河……耳熟能详的地名,多年后我还能如数家珍地利落地说出它们来。
蒸汽机车扑哧扑哧的排气声车厢里都能听到,进隧道之前要是不赶紧关好车窗车门,进了隧道机车烧煤排出的烟尘就会进入车厢,呛得人难受,嗓子发痒连连咳嗽。
“快到观音山了!”我听到战友喊叫。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名,观音山,三年中我可是没有少跟你相处啊!列车又开进了隧道,又有战友喊道:“这是长2999米沙坝隧道,出去就是观音山……”看来这个战友对沙坝这个地儿非常了解。不用问,我就猜得出他肯定曾是挖掘沙坝隧道的一员。我借着昏暗的灯光循声看去,看到车厢偏后的一个西侧车窗前趴着和站了好多人,叫喊就来自那群人中,大家七嘴八舌说着喊着,我没法辨明我想要寻觅的那个战友我认识不认识,他究竟是谁长啥样。不过,也无需我费力了,那一群,在列车才出隧道就迫不及待地打开车窗相互叠压着趴着探头往外眺望的我的战友,除了个子高矮不齐,他们清一色跟我一样身材精瘦,肤色也一样深暗还泛着油光。然而,回首三年前我们可不是这样,个个都还是肌肤白嫩、稚气未脱的中学生。我们都是一九六九年或是一九七○年的初中毕业生,当时应征学兵时大多都在家待业,像我一样继续求学上高中的只有一少部分。看着仅仅三年的时光,就把我和战友们从意气风发、青春年少的中学生变成了老成持重的社会主义的劳动者和建设者,我不由得慨叹:“劳动真的太能改变一个人了。”
  “观音山!到观音山了!到观音山地界了!”车厢里战友们几乎异口同声地喊起来。我扭头看了看坐在身旁的年华,她中断了跟战友闲聊,也扭过头在看我,我俩相视一笑。她的笑容很耐人看,让我永远看下去都丝毫不觉得厌烦,每次看,每次都让我产生一种口渴了喝甘霖琼浆的舒心感。她在劳动中得到了锻炼,得到了磨砺,她不再是我记忆中那个脑后梳着两根短短的麻花辫,在我心情不好时总喜欢眨巴眨巴一对黑亮的大眼睛逗我发笑的淘气女孩了,她成熟了,体态也健壮了,虽然三年中吃得大都很差,她的个子却长高了一大截。“眼看着就能看到团指挥部了。”我随口说道。“还要一会呢。回水湾、财神庙、松林坝还没过呢,过了这三个地儿,才是馒头岭。观音山大着呢。”
年华斜着脑袋瞅着我说,“待了三年了,怎么?还没有待够啊!是不是想下车再待上个三年、五年的、或十年、八年的?”
听她这么一说,看她坏坏的笑,我撅着嘴,掀着鼻子,挤眉弄眼地说:“要是你也能留下来,我俩在一起,叫我下车再去修一条襄渝铁路,别说三年、五年,十年、八年,就是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我这话说出口,她的脸红了,坏坏的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甜蜜的笑。我看得出来,她的甜蜜的笑里蕴含着对未来生活的幸福的憧憬和美好的想象。
  列车临近观音山的馒头岭时,整个车厢除过年华,所有人都涌向了车厢两侧的车窗,专列的速度似乎慢下来了,我和战友们激情满怀透过车窗看一眼西边的巴山,又交换着看一眼北边的汉江和汉江背面的秦岭……忽然,我无意中看到年华单用双眼盯着我,她竟然坐在座位上稳如泰山、我行我素,旁若无人地一意孤行。
  “怎么了?年华。”我关切地问她,“身体不舒服还是生气了?”
  “身体不舒服……生气,你说你这当哥的,别人不了解我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她佯装生气地白了我一眼,说,“别跟我浪费时间了,眼看就要过馒头岭,既然你想最后再看一眼,那就抓紧时间多看上几眼,免得留遗憾。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凑热闹。馒头岭,我已经把它烙在心里了。我不想再看了,眼下越看我反而越伤感。我想若干年后,我是会有机会再来这里的……”
  “哦……”年华出众的表现让我钦佩。我知道她现在肯定是记起牺牲的战友了,我们活下来的乘着专列要回家去,但是长眠在这里的战友却再也回不了家了,再也见不到家里的亲人了。我的心猛然一阵阵痛,没有了再凑热闹的心情,我坐回座位坐在了年华旁边。馒头岭,三年中我早已记住了你,闭着眼睛我都想得出你的凸凹的地方;那牺牲的战友,你们的音容笑貌依然活灵活现,我们没法忘却你们,我们怎么能忘记你们呢?我们是曾经在修建襄渝铁路的秦、巴大山里一起忘我劳动的兄弟姐妹啊!你们还在我们的身边,就在车厢里,我大睁双眼分明在车厢里看到了你们,看到了你们啊!
  这第一封信就写到这里吧,忽然沉痛起来的心情让我拿笔的手在颤抖。我亲历的和耳闻目睹的学兵的事迹,我会写成一封一封的信寄给你的。
  祝
  大作早成!
  关中老学兵战士:高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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