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辑：不慕风雨，却起沧澜（七）

　　八、 无奈的青春开花了
　　29
　　无奈的青春像是一朵花开了，美艳芬芳，多姿多彩。如果悲伤是所需的氮磷钾，那么泪水就是这朵花所需要的水分。
　　我无从说起这段最糟糕的青春，无从说起这一段最感伤的往事，更无从面对那样不堪入目的人生和伤痕累累的自己。
　　其实，如果是我一个人去面对，或许我还能用懦弱去解决，但是我从来都不希望思黎受到任何的伤害。爱，何其容易，最容易的就是付出，容易到认为自己已经付出了全部还是不能给爱的人想要的幸福。睿智的人说这是愚爱，真诚的人说这是真心，而我的回答却是我能做的我都会为她去做。
　　或许,当记忆由五颜六色逐渐变成黑白错落，当爱情的温暖逐渐被在心中注进冰冷，当我说我不再爱你，当我想忘记却又想起的时候，我想放弃，可结果徒劳无功。
　　我庆幸的是，命运喜欢捉弄孩子，可当孩子慢慢长大时，就不会轻易的被愚弄了。
　　记忆曲折蜿蜒。
　　突然，峰回路转。
　　30
　　思黎和方珺阳大一下学期的五一劳动节订的婚。
　　在我的家乡，打彩礼也当做一件喜事操办，俗称新女婿上门。
　　关于这件事情，是母亲打电话告诉我的。每当母亲一提到这件事情就火冒三丈，说思黎家背信弃义，不遵守婚约。而我却只能安慰母亲说，现在的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根本不具有法律效力，所以娃娃亲根本不能作数的。
　　母亲只能伤心的安慰我说，为了那个小丫子不值得，说我是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大好青年，应当力求上进，取得更好的成就。而我只能敷衍她说我现在已经放下了，为了她我不值得。其实母亲知道我对思黎的感情有多深，而且打小就能看出来。不仅母亲知道，父亲自然也知道，他们都一直认为长大后，思黎会是他们的儿媳妇，会和我一起完成一段他们和我向往的姻缘。
　　可是，预想的东西永远都追赶不上现实的步子，有时候就是那么天差地迥的偏离了现实的轨道。摆在眼前的美好，甚好；可是不幸呢，总是把理想中的美好活生生的弄得血淋淋。
　　按照法律上来说，思黎和方珺阳都未满婚姻法上的法定年龄，所以是不能结婚的。但谁让社会就是这样，他的父亲是省财政厅的副厅长，托托关系，改户口是一件多么轻而易举的小事情。
　　记忆在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起过波折，我以为那是属于我的平凡，可是我却不知道那会是思黎的转折。
　　31
　　大一下学期，接近学期结束的六月份，我对思黎的事情就不曾知晓了。就连见面都很少了，如果拿偶遇也算是见面，那也只是记忆之中在图书馆和食堂了。前些阵子或许会和方珺阳形影不离的甜蜜的在一起，而后的日子里我却发现她只是一个人进出学校的各个地方。
　　我的生活很简单，没事的时候就会到图书馆找一个角落或者躲在书架下看上一整天书。大学里除了学新闻出版专业外，我还修了汉语言文学这门课。只因为我想用一种方式去跟着思黎的脚步，尽量让自己不和思黎的生活脱节。
　　六月份，也就是暑假前的考试月。大家都不亦乐乎忙着期末考核，所以那一个月里图书馆变得特别热闹。我习惯躲在中国古代散文作品的书架下，因为基本上没有人会喜欢那些拗口饶舌的文言文，所以那个书架下就成了我的私人领地。
　　我躲在书架下看着似懂非懂的书，不禁翻到了思黎曾经说过那首很鲜为人知的词《朝中措月季》。我不禁又在回忆里回忆起那个在老地方一起看夕阳，咏月季，之后喝的大醉的傍晚。从前是那般美好，可是现在只我孤独。
　　我沉浸在一种悲伤之中，用言语说不清的，夹着怀念、失落等情绪百感交集。我木木的看着书，手机突然在口袋里响了。
　　号码，陌生的。
　　“喂，您好！请问您是哪位。”
　　“混小子，现在在哪里高就啊？”
　　我一听这音色，浑厚沉郁，成熟老练中又装着一点玩味，还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你是涛哥？”
　　“废话，你小子现在上了大学就忘了我是吧？”
　　“没有，没有。”
　　“想当年是我用警车把你送到学校去的，是不是再想坐一下警车？”
　　我有点心虚的说道：“涛哥，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呐，也没犯事啊？再说我现在省城这地段也不属于你管啊。”
　　涛哥笑道：“你小子是不是看不起你涛哥，啊？告诉你，你涛哥现在可是省城公安局刑事侦缉大队的大队长。”
　　“那我可要恭喜你呀，升职升的这么快。”
　　他很有底气的说道：“那是因为你涛哥有本事呗，二中出来的都有本事。”
　　“那是必须的。”我拿着电话傻笑着，“涛哥，我知道你肯定有事找我，不然你不会打电话给我的。”
　　“嘿，你这臭小子，什么叫没事不给你打电话？你涛哥是那么无情的人吗？”
　　“你说，我说的是不是事实？”
　　“好吧，算是事实。咱们有事晚上说吧，晚上我请你吃顿便饭。”
　　“嗯，那晚上见。”
　　“我晚上开警车去接你。”
　　“涛哥，那倒不必了。”
　　“是真的。”
　　我在这边苦笑了一会，回应道：“也行，也行。”
　　32
　　那晚，涛哥果然开着警车过来接我了。
　　我看到他，身材有些走样了。一身腱子肉，变得更加健硕了，整个人也成熟了许多，稳重了许多。和以前所见的那个青年一点都不一样。
　　我上了车，有些拘谨。不过心情还是挺轻松的。他载着我到了学校附近的一家路边的一家排挡。
　　他点了几个菜，之后便和我在饭桌上聊了起来。
　　他面对着我们，总是唇角挂着一丝暖暖的笑容，显得温和，极富有亲和力。
　　我和涛哥是在高中时期认识的，他当时只是县城的一名普通的民警，自高一结束后，我就再也没见到过他了，没想到他有今天这般成就。说真的，我打心底为他高兴。
　　“小雨，其实找你呢。是我手头有一件案子请你帮忙。”
　　我说：“什么案子？只要我能帮忙的我一定帮。”
　　他轻叹一口气，语气有些惋惜：“其实你和思黎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我急忙插话：“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涛哥语气笃定的说：“有关系。她现在的未婚夫，也就是方珺阳涉嫌贩毒和吸毒，现在警方正在收集证据。”
　　我听到这个消息顿时震惊不语了。
　　涛哥继续说道：“我希望你能劝一劝思黎，让她不要和方珺阳结婚。这宗案子牵扯了很多关系，所以我不希望无辜的人卷进来。”
　　我语气笃定，说：“涛哥，这件事情我会尽力去做的。”
　　涛哥认真的看着我，手紧紧地扣住我的肩，说：“但是，你不能告诉她其中的缘由，一方面怕打草惊蛇，一方面我怕她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我认真笃定的回答道：“涛哥，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受到伤害的。”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微笑着说：“你小子对她还是那么上心，是个好小子啊。”
　　我挠挠头，微笑相对：“涛哥，我再变，对她的心也不会变的。”
　　涛哥欣慰的笑着，对我特别放心。
　　那晚我又失眠了，说真的上了大学就没睡过几天好觉，本以为可以无忧无虑的过完整个大学生活，而如今却愁上加愁，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
　　我独自躲在卫生间里，靠在门上，独处黑暗。很多很多的事情都翻涌在脑海里，本以为那是平凡的去想一些事情，可那些事情总是交织在一起，复杂的怎么捋都捋不清。于是，独处一夜，听着老化的水管中涌出的流水滴答滴答的读着秒。
　　33
　　第二天早课前夕，我怀揣着复杂的情绪找到了思黎上早课的教室。
　　走进教室，只见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后排安静的看着手中的课本。
　　那天风很大，天阴郁的厉害，因为梅雨天气到了。教室里被日光灯衬得非常亮堂，宽敞的教室里却鲜有人过来上课。
　　我并没有看见方珺阳，这是不是好事？
　　我走过去站在她的面前，她看了我一眼，之后又埋头看着书本。
　　她语气生冷，声音伶俐：“有什么事吗？”
　　我有点忐忑，语气中带着一些顾虑，说：“我可以找你聊聊吗？”
　　她冷的回答我：“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请回吧。”
　　我抓住她的手，冲向门外。
　　她生气的在我身后说道：“韩辰雨，你放开我。”
　　我没有放手，一直带她跑着。之后我们在一处人影稀薄的树林里的林荫道停下，她只是喘着粗气，还是一脸生冷。
　　我背对着她，因为我不敢看她，我怕当我真真正正去面对她的时候她会变得我一点都不认识。
　　我低着头，语气夹着尴尬，背对着她说：“好久不见，你比以前漂亮多了”
　　她冷笑道：“这个好像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吧？有什么事就说吧，说完我回去上课。”
　　“其实……其实我一直喜欢的人是你。”
　　她继续冷笑，语气硬邦邦的，说：“你别说笑了，韩辰雨同学。”
　　“我没有。”
　　“就算没有又能怎样？如今大局已定，木已成舟，你我能改变什么？”
　　“能改变我们的关系。让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
　　“从前？呵呵，我是个很现实的人，说回到从前可能吗？别再幻想了，我们耽误不起现实中的宝贵时间。”她无奈的说道。
　　“但是，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机会？什么是机会？爱情不是用一次两次的机会可以造就的，如果拿机会来衡量，你是不是以点带面了？不要傻了，韩辰雨，别让我看不起你。”
　　“可是……”
　　“没有可是，放心，珺阳对我很好，如果你希望我幸福，那就不要再介入我的生活中。我知道或许你想和我重归于好。好啊，我们可以是朋友，仅仅是朋友。如果不可以，那么我们只能是陌生人。”
　　我背对着她。她并不知道我早已泪流满面的哭了，只是我没有出声，因为我不想懦弱的在她面前哭泣，一直都不想懦弱的在她面前哭泣。
　　她走了，走到离我十步之遥的距离冷的说了一句：“我和珺阳准备今年的农历八月十八号结婚，我提前和你说一句，到时候记得过来喝喜酒。”
　　我转过身来，挽起胳膊抹掉脸上的泪水。
　　风拂过脸上，惹人浮躁，可是却夹着一丝寒冷掠过。不觉那时应当归属于夏天。
　　天下起了大雨，我并没有带伞，只是一个人独自走在雨中，享受着那一番孤寂和寒冷。衣服黏在身上着实让人难受，可是好过心中的难受。我踩踏着路上的坑，水花四溅，水滴又回到地面上静静地流淌着。微不足道的沉溺，不知怎么去寻找和捡起，无影无踪了。
　　就像思黎在雨前远去的背影一般。
　　模糊远去。
　　无影无踪。
　　34
　　我想让记忆中的时光过得慢一点，那样我就深知那一段岁月里青春到底给了我多少无奈，又给了我多少的成长。
　　转眼间，记忆转到了大二那一年。
　　我每天都数着日子，因为自开学开始到思黎结婚的日期也就不远了。
　　每一天我都乞求着时间过慢一点吧，时间过慢一点。或许我自私了，自私的不想看见思黎嫁做人妇，自私的不想看见思黎被婚姻束缚失去了自由，自私的不想看见思黎嫁给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可是时间总像白驹过隙一般，快得让人叹息，快的让人窒息。
　　暑假里，我本以为思黎会在家里住上一阵子。可是忙于婚事便一直待在省城里没有回家，后来得知，原来方珺阳的父亲给方珺阳在城南买了一套价值上百万的小别墅。思黎是个孝顺的女儿，打点好了之后便把凤姨接到了她的新家里。
　　青春就像一个梦，明明赋予了一个好的梦境，却无情的又把这个梦境打破。
　　那年的中秋节来的很迟，是在国庆节后。
　　我时常喜欢去拿着吃紧的生活费独自买醉，因为那时酒醉比清醒着要好的多。国庆节的小长假，我并没有回家，一连买醉了好几天。
　　诗琪也没有回去，而是一直陪在我身边。现在想来，我真的想和她道一声谢。因为是她陪我度过了那一段最艰难的时光。
　　我买醉，她悉心照顾；我情绪不好，她安慰。
　　2009年10月2日，中秋节的前一天。
　　思黎婚礼的前夕，那一天。我本以为我会欣喜若狂，可是我却满心忧伤。
　　那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样买醉归来，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感觉若无其事一般。直至夜里十二点，手机震动了一声。诗琪发过来一条信息祝我中秋节快乐，我礼貌的回了她，之后便又躺在被窝里。深夜一点多的时候，手机一直在床上叫个不停。
　　我迷迷糊糊的拿起，看见是涛哥打来的，惊得从床上摔倒在地，之后急忙的接了。
　　“喂，小雨。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晚我把一个贩毒集团给一锅端了，战果颇丰。”
　　我失望的问道：“哥，你说的仅仅就这些？”
　　他在电话里笑道：“当然不是，我们将方珺阳那小子也绳之以法了。而且他招供了他父亲一系列非法交易和贪污受贿的罪行。”
　　我失望的说道：“涛哥，恭喜你。”
　　“怎么了？你不开心吗？”
　　“不是的，只是我怕思黎接受不了。”
　　涛哥语重心长，温和的说：“小雨，没事的。你的担心多余了。”
　　“但愿吧。”
　　我挂掉电话，以为我会轻松自在些，可是我怎么也轻松不起来。我坐在床上，靠在墙上，拿起电话，翻了翻思黎的电话拨了出去，响了一声之后又挂掉。
　　几分钟后，手机在床边震动起来。我拿起电话，按下接听键。
　　“喂。”
　　电话那边，她语气温和，声音细软：“这么晚了，打电话给我有事吗？”
　　我犹豫了好一阵子，心里七上八下，特别纠结。
　　“喂……喂……”
　　思黎在那边喊着我，我意识过来，语气沉重的说：“没事。祝你中秋节快乐。”
　　我挂了电话，在心里自责着为什么不告诉她那件事情。
　　只因为，我还是不忍心了吧。
　　35
　　2009年10月3日，中秋节。
　　那天本应该是团圆的节日，再过三天便是思黎结婚的大喜日子。
　　可是那场婚礼终究没来得及实现。
　　我是醒着的，一直醒着的，从凌晨到早上七点多我是一直醒着的。
　　早上七点多，我接到涛哥的电话，我收到的消息是到省城的公安局去协助调查。
　　我赶到公安局的时候，思黎正好从里面出来，她神情恍惚和凤姨一道走着，说不出的忧伤成为了我心头上的担心。
　　“思黎，你们怎么在这啊？”
　　她冷冷地看着我，沉默不语。
　　公安局外的街道上是喧嚣的街景，阳光也温热的悄然升起。一群上补习班的孩子路过公安局门口看着鲜红的国旗微笑着举起手行着少先队员的队礼。微风余凉，温和的拂动着路旁的广玉兰。国徽庄严的挂在公安局正厅外的墙上，好似顿生敬畏之意。
　　可这一切，又和这个向往着平凡的女孩有什么关系呢？她只作着悲伤，一脸的生冷，一切浮华的世俗之事化作了悲伤世界里的平常。
　　她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含着泪打着转。
　　“你为什么没在第一时间告诉我？”
　　我一脸无奈，无奈的说：“我怕你会接受不了。”
　　她失声痛哭起来,红冷冷眼角溢出了悲伤的温度和本色。
　　“那现在的我就会受得了吗？对，我是你生命中的陌生人，我和你无关。”
　　“不是的，不是的，我……我只是不想……”
　　“不想什么？你倒是说啊？”
　　“不想看你受苦，不想看你悲伤，不想让你承担一切。”我朝她大声的咆哮道，倾尽所有的勇气和无奈。
　　她无奈的说道，泪水不断：“是啊，但是该承担的我还是承担着，韩辰雨，别傻了，你不是我，你没资格帮我去承担什么，我也不需要你去承担什么。”
　　这时正逢涛哥走出来，他沉重走到我们身边，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小雨，思黎。我可以告诉你们，方珺阳涉嫌多起贩毒案，自己也吸毒。他父亲是政府的高官，涉嫌贪污受贿，以及境内走私案数宗。我说，你们平时看人一看一个准，怎么这次这么糊涂呢？”
　　思黎抹掉泪水，指着我说：“是的，我糊涂。我糊涂能有这个笨蛋糊涂吗？如果她懂得珍惜，我们就不会分离了。我承认我看错了人，但是我也看错了他。他曾经说过他只会对我一个人好，可是呢？他还是选择了和别人在一起。方珺阳对我好，我看在眼里，他比韩辰雨这个笨蛋强过千百倍。”
　　我跪倒在地上，伏倒在地上痛哭起来。
　　“商思黎，你误会我了。真的误会我了，我韩辰雨再不济，也不会骗你，也不会不信守那个诺言去和别人在一起。你和我打小就在一起，难道你就那么的不相信我的为人吗？”
　　“既然懂得珍惜，为何还要分离？”
　　涛哥将我扶起来，用力的挽着我的肩，我抬起头来，眼神坚定的看着思黎，我想去给她擦掉眼泪，她躲开，眼神冷淡充斥着悲伤。眼角微红，肿的像个核桃。
　　“因为我只想给你想要的幸福，我比不上方珺阳，他有钱，他对你也很好。有他的日子，我也看得出你很开心。我能给你什么，像理想国一般给你一个理想？那终究是幻想罢了，我不能给你什么，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
　　她苦笑道：“好有感染力的独白啊，你知道那些所谓的地位，金钱是我想要的生活吗？不是！我其实想要的是一个真心真意对我好的韩辰雨，一个能给我真实和动力韩辰雨，能给我平凡的韩辰雨。而不是这般冠冕堂皇说着怎样怎样在乎我，爱我的韩辰雨。你知道吗？”
　　“或许，我给的实质永远被你当做了虚假。我们之间的误会，就一直误会下去吧。对不起，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我转身跑开，心中满是无奈，涛哥在我身后叫着我。可是，我没有回应。
　　记忆转角，或许无奈仍旧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