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辑:雅辰若安,静芳成源(二)
作品名称:黎雨 作者:冷月子 发布时间:2014-02-23 21:24:15 字数:6051
三、青春开始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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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青春开始的底色我归结于白色。因为每段人生的开始都是一个洁净的调色板,然后再抹上各种颜料去调和着。
我曾怀念着青春开始的那一段素雅,心如止水的带着期许默默奋斗着。同时我也在青春开始的底色上调和着多姿多彩的生活。就如同荷塘中尚未开放的荷花花苞一般,虽然开始是一层绿色的苞皮裹着,但是成长到一定阶段就会盛放出一朵红白相间、婀娜多姿的素雅娇朵出来。
我时常会缅怀那些我们曾经如月季花般娇艳的青春,也时常痛恨时间无情的将它葬送。我不抱怨着青春的调色板上留有一抹黑,因为我们无忧的青春年华只是相对而言的。故而白色中留有一抹黑。我们何尝不想擦去杂质的黑回归原有斑斓的色调,可是留在上面也好,至少也算是一种残缺美吧。
转而我又被拉进记忆的世界。
7
我们终于到了我们曾在中考完的那个暑假里做梦都想见到的高中母校,其次就是想看看城市里繁花景象到底是不是如我们在电视中所见的那样。
我记得去学校报名的下午,我们满载着行李从县郊的临江渡码头拖着疲累的身体下船。由于我们中午并没有吃饭,所以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我们拿着行李疲惫的下了船,我搀扶着思黎,只见她累的气喘吁吁,没精打采。我给她拿了一部分行李。之后便在码头附近找了一家用油布搭起来的简易的饭铺里坐下。因为县城里的无价贵,我记得我们两个只点了一盘青椒土豆丝和两碗米饭。直到现在回想起来,鼻子也会感到酸酸的。
她的吃相在懂事之后便变得文雅起来,想对我却粗鲁许多。我看着她细嚼慢咽、不快不慢的吃着饭菜,觉得她现在斯文的不得了。思黎一碗饭下肚后,我问她够不够,只见她不满足的无奈的点头。我走到摆放着灶台的地方,问了一下饭铺老板米饭要不要钱,老板笑着说米饭只要不超过两碗都不要钱。
我走到思黎面前,拿起桌子上的碗,给她盛了一碗饭,她继续细嚼慢咽、不快不慢的吃着。最后,盛菜的盘子里只剩下几片尖椒,两个碗里一粒米饭都没有留下。
老板笑呵呵的走过来看着我们两个小鬼,说:“看你们是饿坏了。”
我挽起袖子抹了一下嘴巴,便问饭铺的老板:“老板,多少钱啊?”
“两块钱。”
我疑惑的看着菜单,明明上面写得是六块钱,为什么只收我们两块钱,我疑惑的再次问道:“老板,你为什么只收我们两块钱。”
老板还是笑呵呵的,面容上的质朴显现出一种特殊的亲和力。
他说:“你们是乡下人吧?”
我点头,他继续问道:“是到城里来念书的?”
我又点头,他又说:“那就行了,这样的年关到城里念书不容易啊。这顿饭就当我请你们的吧,我只收一点本钱。”
我拿出十块钱递上去,老板和我推搡起来,我和他说,做生意不能不赚钱啊,该多少就多少。他却和我说,我们都是这个社会平凡人,没有太多的金钱,也没什么地位,但是微不足道的相互帮助是可以做到的。
我记得他还鼓励我说:“小伙子,好好干,以后出息了就能帮助到更多的像我们这样的人。”
我点点头,觉得那时候每一句话对我来说都有着无比的分量。
由于我忙着和饭铺老板说话,所以也没顾及到思黎。思黎坐在桌子上,盯着一个路人看,当时并不知道她在观察什么。
我坐下,笑吟吟的看着她:“思黎,你在发什么呆啊?”
她指着油布棚子的外面的一个路边摊,一个人鬼祟的在掏着另一个人的口袋。那个鬼祟的人从包里渐渐掏出一笔钱。思黎眼疾手快,急忙窜出油布棚子,追赶上去。大喊了一声抓贼。我着急的跟饭铺老板打了一声招呼请他帮我照看一下行李,之后便冲出油布棚子追赶出去。
思黎在前面追赶着小偷,我紧随其后,人群中她穿梭着一边喊着抓贼,一边扒开行人给自己开辟一条道路,最终小偷被逼到一个死巷子里。我紧随着她,生怕她会和小偷起冲突。幸运的是街上好心的居民在第一时间报了警,不久后将小偷绳之以法。而我们也被带到公安局里做笔录。笔录做完后,我们便要离开公安局。
我记得走的时候,一位好心的警察说必须要送我们回家。我说我们是到县城来上学的,他顿时翻了一个白眼,僵着脸不说话。在车子上他询问了我们很多关于乡下的事情,我们也和他讲解了很多,当他问我们到县城里的那所学校读书的时候,我们如实的回答实在县二中。他淡淡的笑了一下,说他是我们的学哥。
后来的后来,我们成了朋友。他叫龚正涛,我和思黎习惯叫他涛哥。
8
我们到学校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我记得我们是坐着桑塔纳的警用轿车过去的,记得那还是我和思黎有生以来第一次做小轿车。
涛哥帮我们拿着行李,我们急匆匆的往新生报到处跑去,一路上跌跌撞撞不知道得罪了多少的路人。我们去的时候,新生报到处的老师说他下班了,办不了手续。涛哥在门口放下行李,走进来说:“李老师,你好。”
李老师看见涛哥,急忙问候道:“这不是龚正涛吗?好久不见了啊。”
涛哥伸手礼貌的和报到处的老师握手,说:“是好久不见了哦,我都毕业七八年了。”
报到处的老师扶了扶眼镜,带着恭维说:“你真是稀客啊,现在出息了,当警察了啊。”
涛哥客气的说:“事业小成而已,老师您过奖了。我今天去了乡下接我的两个远房亲戚过来报到,由于有案子要处理在外面耽误了,你看你能不能把他们两个的入学手续给办了?”
报到处的老师见涛哥发话,语气变得格外轻柔:“你既然说要我帮忙,我哪有不帮的道理啊。”
报到处的老师刷刷地填了几张单子便让我们自己去各自的宿舍安顿一下。还交代了一些具体的事务,我当时注意了一下思黎的表情,绷直着脸,盯着报到处那老头的银边眼镜,好似只要那老头对着她的眼神看一眼就可以被她那锐利的眼神秒杀。
报到的事情总算在一场虚惊中告一段落了。我和思黎都安顿好了,她住的离我有点远,我在学校的南边,她在学校的北边。因为学校觉得把男女分开管理比较好。
清楚的记得那天是农历七月十五,我所在的寝室还住着住着五个我的同班同学,他们一到这里就像他乡遇故知一般亲如一家兄弟,之后打成一团,无话不谈。而我天生的不想和陌生人接触,就像辛夷坞中《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那个陈孝正一样,朴素纯真的我不再想和我认为的那种厌恶同流合污,至少我的骨子里喜欢一个人独处,喜欢安静,喜欢忧伤悲悯的氛围。
我站在阳台上,生锈的铁栅栏死死的扣住窗户的四周,我看着清空皓月,漫天星斗。长江之上的点点灯光在月光下黯淡,灯塔上的探照灯时而转动从我的身旁一扫而过。我听着一声声悠长断续的船上汽笛鸣叫。一个人发呆看着我所处的新环境。渐而,我又想到思黎,不知道她那边怎么样了。
我们青春开始的底色是白色的,我们看到了当时社会存在的纯净,也看到了当时社会所存在的杂质,同时我们的青春在白色底色里勾画出第一笔。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把我们青春的开始归结于初上高中的日子,也许一切对于我们来说都是新的吧。
四、 我学的是做人,你们学的是做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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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在梦中回忆这段往事的时候,我总有一种黯然失落和胜利喜悦相互碰撞的复杂心情,不知道为什么那件事情总带着一种发人深省的意味在记忆之城的上空盘旋。
我以为我和她在做人方面算是很成功的了,但是或多或少也有我们缺点。无可厚非,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但是敢于面对自己的缺点,敢于包容别人的缺点我想也算是一个成功的人。
在任何方面,成人的本身在于各个阶段的成长,而成长必要的条件就是学做人,做好人。古语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首先有做人之能,后者才会衍生治国之才。
一如萧楚女的人生格言所说:人生应该如蜡烛一样,从顶燃到底,一直都是光明的。
随着岁月枯逝,我们的人生终究一点一滴在时间洪流里奔跑着。当你认为生活有着终点时,其实生活永远也不会有终点,就像无端成雨的水滴跌入河流一般,当汇入大海的时候你也不知道海有多广阔。
我在人群中行走,有的人只是看人,有的人却是看人生。看人的人雾里看花,看人生的人背水观月。有一副完整皮囊的人不一定有完整的人格,有完整人格的人,或许在表象不被褒美,但是更多的人却乐做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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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时常会陶醉在母校高中生活的每一个黎明里,看红日初升冲破黎明前的黑暗。也许从高中开始,每天早起站在阳台上看东方日出就成了我的习惯,夏季白昼长,有时候太阳四五点钟就升起来了。我依旧从床上爬起来看朝阳,因为一日之计在于晨,每天黎明将至便是给我希望和和动力的时候。
看完日出后,我便洗漱一下在学校那一颗偌大的香樟树下等思黎。就像在初中那会,我们时常早起去教室上自习一般。那一棵香樟树下便是我们高中时候早自习的据点。
记得那一颗香樟树是我们上高中军训那会发现的,香樟树在操场的北侧的一个篮球场旁边,我们常在休息的时候躲在树下享受一丝清凉,因为江南的九月份不比北方,夏天也还未退出历史的舞台,所以在室外能给人舒适的感觉的就只有微风和树荫了。
那一颗香樟树高大挺拔,枝繁叶茂。我曾听我的恩师说过那一颗香樟虽然长在不起眼的位置,却有着四十多岁了,算一算比我和思黎当时加起来的年龄都大。当然,它的存在也成为校园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那是开学不久后的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我坐在香樟底下的花坛边上,拧开书包拿出语文书叽里呱啦的读起来,我边读着手里的语文书,边张望着思黎来香樟树下要经过的小路。可是迟迟没见到她的影子。
半个多小时后,我终于在瞥见思黎在那条小路上晃晃悠悠的走着,像是醉酒了一般。她的身影渐渐逼近我。而我端正了一下坐姿,正视着手中的书本,嘈声如雷一般读起文章来。她放下手里的书包,掏出书本只是默读,也没有和我说话。可能是我太专注于在思黎面前表现着我的认真,也没去关注思黎和以前的不同。只觉得她有她的学习方法,她始终认真踏实的学习就行了,我不必去关注她。
早上八点的时候,我们到了上课的点了,我把书包里的书本整理了一番,拧开书包拿出早上刚买好的早饭。
我将早饭递给思黎:“思黎,早饭还没吃吧?这个给你,还热乎着呢。”
她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眼睛默默的看着书上,沉默不语。她的头发凌乱不堪,眼睛眨动的很慢,像傻瓜相机一般定格眼前所见的景象。眼角微红,似荷花花瓣上的红晕。她一脸忧郁,表情平静的像子夜,黑出一番寂静,冷出一团悲伤。只见叶隙中的太阳光照射在脸上,使一个完整的红掌印显得明晰。
我斜视着坐在旁边的她,不觉从心底翻滚着一团不安,反复撞击着心情使之七零八落。
我准备伸手去摸摸她的脸,可她反射式的躲开。
“思黎,你的脸是怎么了?”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冷冷的,让人发怵。而我的不安在心中生出轩然大波,拍打着内心深处忐忑,再忐忑。
我继续询问着她:“思黎,你倒是说话啊。”
她还是默不作声,眼神还是冷冷的。她拿起花坛上的书包,起身要走,可是被我抓住。
“思黎,你说你到底发生什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她背过头去,带着哭腔:“放开我,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解决。”
她甩开我的手,疾步离我而去。
也许在青春期里,每个像我们那般大的孩子都是感性的人,遇到一些事情都会不理智的去想着用不理智的方法方式去解决。
“你能解决吗?不要逞强了好吗,你真以为你能一个人解决所有的事情吗?”
她停下脚步,回头和我说:“我说过了,我自己事情我自己解决,不用你管。”
11
就像所有的冷色调一般,天空的蓝,冷的澄澈空灵。
我认为青春也有像天空的那一抹蓝色,冷的澄澈空灵。
我明白记忆在蓝调的青春里苍白,留下的或许只有梗概。
我当时是高三(二)班的学生,实验班是一班,所以我所在的班级在思黎所在班级的旁边。只要隔壁班有什么风吹草动,我都会第一时间得知。
上午第二节课的课间休息,我的同桌陈少兵到教室外的阳台上活动。而我坐在座位上写着黑板上难解的数学题目,只听见隔壁班轰隆轰隆的桌椅移动发出的嘈杂声。由于我们当时的桌子是全新的小课桌,桌子椅子底部都是铁的,所以移动起来发出的声音特别清脆。
陈少兵跑进来告诉我,说:“这年头不得了了啊,连实验班的好学生都学着打架了,而且是三个女的打一个女的。你可别说,有一个女的真强悍,居然打赢了那三个。”
我咧开嘴笑着说:“这有什么稀奇的,在我们初中,那打架可是一个班一个班上啊。”
陈少兵笑着说:“哪能跟你们那里的野蛮人比啊,打架就打架,一点文明都不讲。”
我继续调侃着,虽然平时我不喜欢说话,但是和同桌关系却处的很好。
我边看着题目边说:“我们也讲文明可好?至少我们不打脸,打人不打脸,大脸伤自尊。”
陈少兵继而拍着我的肩膀,一脸苦笑,继而看着窗户外面。刚好。那一群女生从教室厮打到阳台上。由于教室办公室离教学楼很远,所以没有老师过来制止。而学生们就和我一样,当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
陈少兵大喜道:“你看看,越来越强悍了啊,都打到阳台上了。”
我转头笑着说:“你小子就喜欢看……热闹。”
我收掉脸上的笑容,心里一阵大惊。和那三个女生厮打的正是思黎。
陈少兵转过头来说:“忘了告诉你了,那一个强悍的女生你认识,叫商什么来着。”
我瞪大眼睛看着陈少兵:“陈少兵,你混蛋。”
我立刻从座位上腾起,跑到外面。我记得我努力的将他们拉开,大声喊着:“你们不知道怎样劝架吗?你们还是一个班的呢。”
一大群学生把思黎和那三个女生分开,我抱着思黎,控制住她的手脚。
一个女孩在远处抛来一句:“商思黎,你个没教养的乡巴佬,改天我让我爸找人弄死你。”
又一个女孩抛来一句:“我算是知道了啊,为什么你在寝室里那么横了,原来你是没爸的野孩子啊。”
思黎压抑不住情绪,使劲的挣脱我的束缚。我的胳膊没能抓住她,让她挣脱了。她瘫在地上,散乱的头发和身上被扯破的衣服相得益彰的显现出落寞悲伤。她低下头,也不管自己在别人面前有多么的不堪,最后潸然泪下。
泪水一颗颗滴落着,无边的冷和无尽的痛像寒风一样灌进身体和心灵中。眼泪滴答滴答,在地上形成悲伤的泪湖,明丽清澈。
她抹掉眼泪,流言蜚语还是像流言蜚语猛烈的冲击着刺痛的内心。我在一旁和那一群女生理论,结果只是徒劳。
思黎站起来,绷直手臂,大声叫喊:“都别说了。”
顿时鸦雀无声,目光全部注视到思黎身上。她拨开人群,走到那三个女生面前,我担心着她们还会打起来,就拉住思黎不让她过去,而她却甩开我的手。
她迈着脚下沉重的脚步,鞋子也在刚才的缠斗中消失了踪迹,一跛一跛的走着。眼睛含着未干的泪水,看着人群中特别显眼的那三个“野蛮人”,她抬起手抹掉眼角最后的一滴泪,因为她至少不会让敌人看到自己的懦弱,她目眦尽裂的死死的盯住那三个“野蛮人”,给人一股可怕的怨气。
她眼神中的怨气使人发怵,继而说:“你知道人与狗的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那就是人可以独立自强,完完整整的生存在这样一个社会里。狗只是狗仗人势,狗眼看人低罢了。我不生气你说我是个没父亲的人,也不屑你们说我是乡巴佬,更不会计较你们说我没教养,那些我都没必要去在意。因为我学的是做人,你们学的是做狗。我用质朴换来的纯真是你永远也体会不了的高尚。”
三个女孩准备再次动手,可老师及时的在那时赶到,四个女孩被带到办公室。后来的结果就是相互道歉了事,但是那三个女孩却再也在思黎面前抬不起头来。
我记得思黎那是在高中时光里唯一一次打架,虽然我也知道暴力是解决问题最不文明的方法,可是一个人的自尊都深深地被伤害时,那些繁文缛节的文明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就像以后那些“野蛮人”再次伤害思黎的自尊时,她都会用她最经典的一句话去面对这样或那样的不堪,可她却不认为是自己的这样或那样不堪,而是别人的这样或那样的不堪。
因为——我学的是做人,你们学的是做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