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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章至七十五章

作品名称:死胎      作者:蒋廷朝      发布时间:2014-02-24 11:57:36      字数:5664

  七十一、三家村
  
  
  三家村之所以叫三家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是简单的实话实说,这个村子只有三户人家。
  三户人家作为一个村子已经够少的了,作为一个部族,更是少之又少了。是的,这三户人家确实是一个部族。据说,这个部族有某些分支飘零海外,具体情况不得而知。留在本土的,就仅剩下这三户人家,应该算濒临灭绝了。
  这个部族的人身形健硕、修长,和我们部落民众相比,明显高大许多。面貌、肤色似乎没有什么差异,假如让一个三家村的人和我们部落的人坐到一起,面貌、肤色又会有明显的不同。他们的面貌棱角分明,我们的则模糊不清。他们的肤色黄而发亮,我们的肤色则黄而发暗。
  这个部族有独特的丧葬习俗,人去世,叫“回了。”“回了”的人要用特制的纯棉裹尸布包裹。然后,上到专门的大锅中蒸馏半日,直到完全蒸透为止。我第一次听说这样处理尸体的方式,感觉很恶心,认为是野蛮的。后来,我想,既然可以火葬为什么就不可以蒸馏葬?这样处理尸体似乎比火葬还节省能源,也更环保。等到蒸透的尸体凉好,就用专门的运具,运到选好、挖成的墓穴深埋安葬。无碑无墓,只在埋葬地上面栽种一颗被称作“本槐”的小树苗。我不明了他们为什么会选择栽种本槐树。我臆想,也许“槐”和“怀”同音,栽种本槐树就是寄托对先人的怀念,不忘根本。
  “本槐”是我们部落特有的树种,小树苗长到一定的树龄,大约三五年的样子,便会在枝头开满淡黄的花絮,那才叫真正的怒放。花絮之皎洁、灿烂胜于日本樱花,其味之幽香、甜美更比樱花悠远,妙不可言。
  古诗云:“红杏枝头春意闹。”如果用来描写本槐,应该更贴切的。因为杏树开花的时节尚在早春,天气还凉,在枝头“闹”的只有静静开放的花,偶尔有一只半只的土蜂。那“闹”的意象可能多是诗人的想象,也可能是诗人的通感,还可能是诗人超过常人敏锐感觉的捕捉。总之,普通民众对这样“闹”的体会还是不深切的。而本槐枝头的“闹”,就是实实在在的闹了,成群的蜜蜂在枝头盘旋,在花絮间穿梭。犹如鼎沸、喧嚣的天空街市。那忽高忽低、忽远忽近的“嗡嗡”声,亦如优美的乐曲。
  栽种在先人埋葬地上的本槐开花了,这个部族的人称为:“顺了。”大概是人生轮回已经顺畅的意思,他们要在这第一个花季举行祭奠仪式。在以后的岁月,有的槐树上会有鸟儿筑窝,这是可喜的事情,他们称为“通了。”
  一望无际的槐树林就是该部族的先祖墓地,这么大的槐树林可以看出,历史上该部族还是人丁兴旺的,不知何故寥落至此。
  
  
  七十二、杂交优选之一
  
  
  国际上有一个体育盛会,名为:奥林匹克运动会。奥林匹克运动会每四年举办一次。各国家、地区都会派体育代表参加。比赛获得金牌是国家、地区的荣耀。
  T师爷执政后,他也希望我们部落也能够获得金牌,享受荣耀。在国际社会展露头脸。
  因为在大多数体育项目中,身材高大的都占有优势,T师爷想到了三家村。三家村的三户人家共五口人,都是男丁。第一户人家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父亲带一个四十多岁的光棍儿子过活;第二户人家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父亲带一个三十多岁的光棍儿子过活;第三户人家,就一个四十出头的光棍。五人没有一人擅长体育。就年龄而言,他们也不能参加奥林匹克的体育比赛了。
  T师爷思考问题总是很远,他想到了改良人种问题。三家村都是男丁,在不久的将来肯定要灭绝的。如果给他们配上女人,生出的孩子,一定会长成高大、健硕的青年男女。然后,培养这些改良好的青年男女去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一定能够获得金牌。
  T师爷通过他的表弟,将他的思考传达了下去。地方政府非常重视,立即选了四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送到了三家村,除第一户六十多岁的老父亲没有分配到,其余四名男子,每人都获得一名年轻、健硕、貌美的女子成婚。成婚的费用由地方政府财政列支。
  这样带有王老虎抢亲意味的婚配,按理,四名被选送的女子应该情非所愿,迫不得已。哭哭啼啼,悲伤欲绝。比天上掉馅饼还幸运的四名男人应该乐不可支、喜笑颜开才对。事实切切相反。
  四名被选送的女子似乎比被选送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还要高兴。她们个个欢欣鼓舞,喜气洋洋。是啊!这是神圣的任务。为了部落的伟业,为了部落的荣光。
  四名被选送的女子的家人也因此感到无上光荣。作为部落的民众,能够接受部落最高指示,为部落去无私奉献。自然是值得骄傲的。
  四名被选送的女子的喜悦之情是发自内心的,她们的幸福是真实的。他们此时感觉自己圣徒一般纯洁、高尚。
  地方政府为了庆祝不折不扣完成上级交给的光荣任务,特意举办了一次篝火晚会。
  在这次篝火晚会上,四名被选送的女子成了民众崇拜的明星、成了民众景仰的英雄。在民众的欢呼声中,在民众的注视下,她们四个手拉手跳起了部落舞。
  四人当中最小的一个女子,出生贫穷的孤门小姓,从来没有见过大的世面,更从来没有过如此的荣耀和欣喜。她因为激动、兴奋,在不停的颤抖,已经无法跳舞,只是被拉着她跳舞的两个同伴女子拖来拖去。
  这样拖来拖去并没有缓解她的颤抖,似乎还加重了。她整个人成了一部振动机器,快速地抖动。忽然,有一股暖流从她的下腹部升腾,并烟花开放一样发散到周身。这样的快感和做爱产生的快感非常接近。她实在无法控制自己了,从嘴里呼出长长的、满足的声音,接着“哗啦啦”地尿开了。就像发情的母兽,比如野牛,比如老虎,都会在发情高潮从阴部喷出尿液。她的裙裤湿透了,她脚下的地面也湿了一大片。这是非常尴尬的场面。
  有的民众见此,先露出吃惊的表情,这样表情显露的时间极其短暂,只是一闪,他们就恢复如常。附和着音乐继续舞蹈。好像没有发生尿失禁这样的事情。有的民众则跟着尿失禁起来,湿了裤子,湿了地面。
  
  
  七十三、杂交优选之二
  
  四名女子进入三家村后,转眼过去一年半的时光。四名女子没有一人怀孕。后来四个女子无法忍受三家村的生活,一起逃了出来。逃出后,她们一致痛骂三家村的人是废人。为没有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而羞愧难当。
  基层政府感到事态严重,一方面,将四名女子控制起来。另一方面,逐级向上汇报此事。并等待着上级的处理意见。期间,她们派遣医生对四名女子作了简单的体检,发现她们还都是处女。
  一个半月的光景,上级的指示下来了,上级并没有指示基层政府严厉处罚四名女子。只指示恢复她们正常的民众身份,放她们回家,不予追究。
  基层政府对四名女子很窝火,可是,上级并没有指示处理她们。只好安排灵魂工程师将她们一一臭骂一顿,放回家了事。
  原来,四名女子进入三家村后,已经名正言顺为人妻了。加上有任务在肩,四名女子个个迫切盼望她们的男人都能尽快和她们履行夫妻义务。可是,作为女人还是矜持地没有主动提出。因为按她们的推想,男人一定会主动的,她们只要静静地等候就行。
  事与愿违,四名女子的男人都拒绝和她们做爱。四名女子无奈,只好放弃女人仅有的矜持和羞涩,主动地百般挑逗,结果,依然无济于事。
  只有一次差点成功,就是那个最丰满的女子,她也最工于心计,她诱惑男人的手段也多,可是,依然没有成效。她因此十分痛苦。这痛苦是多重的:没有完成神圣使命的痛苦;性欲得不到满足的苦闷;被冷落的屈辱等等。
  该女子在这样的痛苦状态下,已经绝望了,她终于做出了变态的举动。一日,她裸体仰躺在床上,分开两腿,将丰满、红润的阴部充分暴露。然后,用左右手轮番抽打自己的阴部,阴部被抽打如同手鼓一样发出有节奏的“嘭嘭”声。口中发出牛哞一般的呻吟,夹杂着不很清楚的咒骂,大概是咒骂自己的阴器。
  不想,这怪异的举动,竟然引起了他“男人”的性欲。她“男人”的裆部被高高支起就是明证。她“男人”来到她床前,张着焦渴的嘴巴,眼睛似乎在冒火。她勉强微笑起来,眼角流出了眼泪。她边用手抚摸自己的乳房,边用眼神示意她“男人”上来。她“男人”并没有因为她的示意而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只是如木头一样站在那里。该女子用眼神进一步地示意,她“男人”连续几次张开嘴巴,最后还是将嘴巴紧紧闭起。他在那里又站了一会,最终下定了决心,他扭头走去,从墙上取下祖传的紫铜戒尺,对准自己隆起的阴部狠命的一击……
  一切都被静止了,女子半起的身子定格在那里,犹如动感很强的雕塑。男人蜷缩在地上,犹如熟睡的狗。两个人都好像被施了魔法,被物化而不能自主。
  这样静止时间很短,该女人就回到了自己,怪叫一声,青蛙一样一跃而起、跳下,张牙舞爪地奔到男人跟前,俯下身子,将两只手一齐朝男人的裆部伸去。男人死死地抱着阴部,扭曲、变形的脸上有模糊、怪异的声音发出:“如果你实在想要,我就把它割下送给你。”
  其实,此时的女人岂是要男人的阴茎?她只是出于一种比性欲更朴素的善良而已。男人的话将她击中,她再一次如被施了魔法一样变成雕塑。
  好久,该丰满女人的魔法才解除,她有气无力地爬起,蹒跚走到床前,边穿衣服边嘤嘤地哭泣。
  据其中一个女子说,三家村人信奉一种古怪的律条,即:不自主即伤害。大概意思就是,只要不是他们自主要求的,哪怕是对他们好的奉送,他们也不会领情,相反,还认为这是对他们的伤害。这也是他们拒绝与四名女子结合的原因。
  这样的话,只是在基层坊间流传,没有上达。要不然,会被如何的解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也就难以预料了。
  自此事件过后,三家村也就渐渐淡出政府和民众的视线。直到我来办学,需要他们拆迁,而他们个个又像动物一样,领地意识十分强烈。对自己祖祖辈辈生活的领地充满感情和本能的依恋。对拆迁敌视、抵制。这才又一次引起政府和民众对他们的关注。
  
  
  
  七十四、面见三号规划师
  
  
  我知道一些三家村人的历史和境况后,对他们很敬重,也很同情。又了解到三家村靠近规划学堂地址址的边缘,三家村不拆迁,适当减少一点规划的面积就可以了,对兴建学校整体影响并不是很大。
  掌握了这些情况,我认为我出面建议部落规划总署调整一下规划方案,保留三家村不拆迁还是有可能的。我决定向部落规划总署提出,建议保留三家村原址。
  接待我的是部落规划总署三号规划师。他听了我的汇报和请求。在这个过程中,我说出的话,仿佛是从西伯利亚过来的寒流,将鲜活的三号规划师渐渐冻僵。他植物人一样僵在那里不能动弹。见他如此的变化,我既诧异,又深感莫名其妙。就停止添枝加叶的渲染,愣愣地看着他。
  按常理,今天我来部落规划总署,向三号规划师汇报、请求,决定了我的被动地位,而三号规划师,他则处于主导地位。对我提出的请求,他可以同意,也可以拒绝,权利在他,这是我事先就想到的。而他听了我的请求有如此的变化,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三号规划师受到如此剧烈的冲击,大伤元气。半天才回过劲来,有气无力地对我说:“你、你怎么能提出这样的请求?简直太荒唐了!简直太……简直……!”他想说的话堵塞在了胸腔上部,他已经无法继续说下去。可是,他内心无法说出的东西还在继续作用于他,就像泛滥的洪水总要寻找突破口一样,他吃力地举起膀臂。当膀臂举到与身体垂直,他似乎无力再举,甚至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持这样的平举。他就干脆撤去举力,任由膀臂自由落下,拳头重重地砸在桌子上,发出“噗”的一声闷响。我大吃一惊,继而东张西望。
  四周静悄悄的,每一件物品都各安其位,一如平常。可我似乎又听到了老鼠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再看三号规划师,他仍然僵在那里,好像一个尚待完工的蜡像。我静静地观察他,希望从他的身形、表情里寻找到我的荒唐,寻找到我冒昧的子弹如何将他击中的蛛丝马迹。
  遗憾的是,我并没有获得我需要的信息。三号规划师没有信息传递给我,却将他的“僵”传染给了我,我浑身抽紧,渐渐地也僵硬起来,直到和他一模一样僵在那里,也如一尊尚待完工的蜡像。
  忽然,三号规划师犹如某种神秘附体,就像与“黑洞”相遇,不是增加,而是消解。他仅有的属于人的眼神消失了,他仅有的属于人的表情消失了。他人形的躯壳是证明他是人的唯一证据。他的身板开始缓慢地直立起来,这样的直立犹如吊车吊臂的上举,虽然在动,在这样的“动”中感受不到一点生机。他完全成了一个机械的人。两条手臂在身体的带动下,在桌子上滑动,这让我想起在太平间工作时拖动的尸体。
  三号规划师最后定格的坐姿显著地证明他的威严。在我以往的印象里,“威严”一直是一个褒词,在今天的情景里,我发现“威严”只不过是一个制造恐惧的某种东西而已。他和传说中的厉鬼、恶魔对他者造成的恐惧大同小异。
  三号规划师开始说话了,他说话的音质、声调和之前相比完全变了,好像是硬物撞击发出的,一字一顿,字句清晰,铿锵有力:“学堂的规划方案,是我们规划总署依据部落《规划法》规划的,规划方案受部落法律保护,神圣不可侵犯。任何人企图更改规划方案都是对部落尊严的挑衅,是不可原谅的。”他说完,停下。就像开动的电力机器因断电戛然而止。他也像停止运动的机器一样,只是放在某处的一个物件。
  随着不可见的气息的浮动、荡漾,人类特有的东西又缓缓地附着到了三号规划师身上,渗透进他的躯体,他显得身心交瘁,疲惫不堪。就是这样,他还是尽力举起右臂,用手指着我说:“你……你……”
  
  七十五、不高尚的三家村人
  
  人是有智慧的,能算计,善权衡。当拆迁对其利大于弊时,他会欣然同意,当弊大于利时,则会抗拒。另外,假如被拆迁的人品德高尚,能够为社会大局着想,不计个人得失,也会同意。
  遗憾的是,三家村人既没有足够的高尚,也失却了对利益权衡的欲望。他们只想平静地过他们简单的生活,固守先辈的归宿之地。因而动物的领地意识在他们身上就十分强烈的表现出来,对基层政府提出的拆迁要求产生了强烈抵制情绪。其中一户,自恃先辈曾经追随T师爷出生入死,后来真就死了。竟然扬言要上书T师爷反映情况。
  他的举动令整个基层政府大感意外、震惊、愤怒。这样的意外、震惊、愤怒如台风一样刮过,极快地在基层政府所有公务人员中间传播开来,整个基层政府公务人员都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互相见面打招呼都不问“你吃了吗?”这样的老套话,两个公务人员相遇会这样互相问候:“简直反了,娘的!”,其实这一句很模糊,并没有说明是谁反了。可是,相遇的另一方当即就领会了,回一句:“是啊!这还得了……”
  这时候的基层政府所有公务人员,他们对三家村人抗拒拆迁是否属于违法的实质问题已经不关注了,无论他们违法还是不违法已经不重要了,拆迁还是不拆迁、建学堂还是不建学堂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个个感觉受到了冒犯,受到了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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