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水风雷（十五）

郭和尚取回枪支，拉起了自己队伍之后，深感自己的人马太少。怎么办？这么小打小闹的，成何气候？
想起刘育咸的话，要大力发展洪帮，觉得是个好办法。一可以壮大自己的势力，二可以孤立工作组和解放军。具体怎么做呢？史绍香倒是合适人选，他和我交好，是洪帮老玉呢。不成，他住在那芦花常德交界的地方，离我这澄溪太远了。哎呀呀，我怎么忘了他呢，他可是我们澄溪大名鼎鼎的厉害角色啊，上得云贵，跑得两广，到处打通场呢。看来我得请他——洪帮老玉黄才学出山。他的名气比史绍香大得多了，只要他肯助我，何愁大事不成？只是这个老鬼七八十岁了，不知愿不愿意？看来得下点本钱。
“来人啊！给我准备一个篮子，装上好肉好面好糖，还准备两瓶好酒！蓝桥烟也拿上两条。”郭和尚对手下喊。
不久，礼物就准备好了。郭和尚特地换上他当副官时发的军服，整了整。一切准备就绪。
“阙彪、李豹！你们两个跟着我去五里牌拜访黄大爷！”
这两人连忙答应。
“也给我穿整齐点！别老是流里流气的！”

这黄才学何许人也？值得郭和尚如此大礼，并亲自去拜谒？原来这黄才学可不是一般人，他是一个老洪帮，解放前以买卖马匹、倒运私盐，上走云贵，下走两广，从不要带盘缠，走得广吃得开，据说和贺龙都拜过把子的，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大人小孩都知道他的大名。就连桃源县城的那些官老爷也要让他三分的人物。
他家住在郑家驿五里牌鸡爪堰。每到逢年过节，无须他动腿脚，就有好徒子徒孙来拜望他，送礼物。日子过得很是逍遥自在。

郭和尚三人一行从福庆山出发，不到1小时，就到了鸡爪堰。
这个地方藏在邱山之中，四周树木阴翳。凹处有一堰塘，形似鸡爪。鸡爪也叫凤爪，叫拿钱手。也许是此地风水甚好，故出了黄才学这么个人物。堰塘脚深处，立着五逢四间大木方房，不说豪华，倒也气派。这就是黄才学的家。屋前的桃树枝叶开始萧条，梨树却满眼的葱绿。
这倒也是个山中小桃源。只是逢了乱世，想太平那是不可能的了。
郭和尚一行眼见得就要到了。房子以从树林中隐隐约约地露了出来。

此刻，70多岁的黄才学身着一袭青布衫，正躺在家中竹椅上闭目养神。
“汪！汪汪！”几声狗叫，把他从梦魂中惊醒。
“去外面看看！”黄才学对坐在耳房里衲花垫底的儿媳妇喊。
“黄大爷在家吗？”
“在！在！爹，有客人来了！好像是个当官的。”
黄才学赶紧从睡椅上起身。
“哎呀，原来是国军啊，请进请进。”
郭和尚连连拱手：“黄大爷啊！我是特地前来拜访您老人家的！”
“不敢当！不敢当！请坐，请坐！”黄才学有些诚惶诚恐。“快上茶。”黄才学吩咐儿媳妇。

四人在客厅坐定。客厅正中，供着关公的画像。香案上，香烟正袅袅。
郭和尚巡视之间，清茶端上来了。
“请坐，请喝茶。”黄才学一边说一边做个请的手势。
郭和尚忙应承着，坐了下来。黄才学也整了整衣裳，坐了下来。
“你们两位也坐噻——”黄才学招呼那两位随从。
这阙彪和李豹方才从欣赏送茶女子的背影中回过神来。
“啊——啊，坐”。
黄才学有些不悦，这送茶来的是他心爱的孙女。
郭和尚瞪了他们一眼。他们俩赶紧低头坐了下来。

“冒昧请教：贵长官尊姓大名啊？”黄才学拱手相问。
坐在旁边的阙彪发话了：“这是我们西洞庭反共九路军郭司令！”
郭和尚使个眼色，止住了阙彪；“哪里是什么司令咯，我就是本乡本土的，叫郭炎，家住在福庆山下。久闻黄大爷名声，特来拜见啊。带了一点小小礼物请黄大爷收下。”
身旁的李豹赶紧把礼物送上了桌子。
“哎呀，郭司令如此，老朽怎受得了啊！”黄才学嘴里推辞，眼睛里却是一片欣喜，刚才的不快早抛到了九霄云外。
“黄大爷啊，我是个粗人。现在党国危难，您老德高望重，此次前来就是想请你出山啊！你黄大爷是洪帮老玉，只要您老一挥手，那就是千军万马啊，还怕土八路？”
这个黄才学也不是一般人物，听了郭和尚的话，就动了心思。
“哎呀！我都快八十的人了，还出什么头啊，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啦，有几个肯听我老头子的啊。这事情啊，只有请郭司令海涵，还是另请高明为好。”
“今天我是诚心诚意来请您黄大爷的，恳请您老收我为门下弟子，带领我们为党国出力，给家乡父老兄弟姊妹一个平安啊！”这郭和尚说完，冬！双手抱拳，一个弓箭步，右腿跪地，就向黄才学行弟子礼。旁边的阙彪和李豹见主子跪下了，慌忙也跪了下来。“您黄大爷不答应，我们就不起来！我在这里向天发誓，一切听黄大爷的命令。如有违反，天打五雷轰！”
“这！这——”黄才学连连摆手，“快起来！快起来！”慌忙前去扶郭和尚。
“您老不答应，我就不起来！”郭和尚在那是纹丝不动。
“好！好！我们可以商量嘛！你们先起来！我怎么担待得起哦！”
郭和尚见黄才学松口了，心中暗喜：“好！黄大爷是英雄好汉，说话一定算话的，我们起来。”
这一番表演取得了效果，郭和尚心中那是欣喜不已啊，这黄才学呢心中也是暗暗高兴。几句话就把他们给降服了，还得了那么礼物。我答应出山，今后的礼物钱财可是多着呢。

双方整衣坐定，重新续上香茶。
“黄大爷啊，现在世面不太平，百姓不安，就需要您这样的人出山。现在可正是洪帮发展的好时机呢。”刚刚说到这，黄才学就干咳了两声：“喝茶，喝茶！郭司令说这事啊，恩，是好，加入我们洪帮，就有依靠。把大家组织在一起，力量就大了嘛。共党来了也不怕。可惜我老咯，出出主意还可以，具体事是做不了咯！”
“您黄大爷德高望重，怎么能让您老操心呢，您老只管发号施令，事情我们去办！”郭和尚连忙点头，心中暗喜，我不过就是借借你的面子发展自己的人马，这样正好呢！
“好，就这么说好了。我就是帮你出出主意咯。”
“好！”
皆大欢喜。
“黄大爷，我们商量一下怎么搞。”
“好。边喝边谈。”
“我看我们这样做……”

商议到最后，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可就让周围的百姓受苦了。
让革命政府的工作遭受阻碍和巨大损失了。

郭和尚上次拜见洪帮双龙头大爷黄才学请黄才学出山，便被黄才学封为单龙头大爷。不仅如此，黄才学还将发展洪帮的（梁山寨上）一整套规矩交给了他，授权他发展洪帮，又指点他找郑家驿塘河村老洪帮陈历勋书写全本，散发各路反动头目。
获得了黄才学的支持，郭和尚便喜滋滋地忙乎起来了。

9月一开始，便四下组织开堂放标，把个福庆山、荫树冲、板石、岩门搞得是乌烟瘴气。
这一带，凡家庭经济条件好的户，郭和尚就组织反共九路军上门送条索款，无钱的户就逼迫加入洪帮组织，家庭经济情况好的要出香谷一担或二担，不按照他的要求做，你就惨了，轻则暴打，重则要了你的命，全家遭殃。

49年9月3日晚，板石村黑山庙里灯火通明。外面有人站岗。庙内一场开堂放标正在进行。
神龛前摆着一方桌。方桌的左边黄才学长袍马褂，端坐在椅子上，神情庄重。右边坐的是郭和尚，穿戴一新。
堂前已经跪了不下50人。
黄才学对郭和尚点头示意。
郭和尚起身：“我宣布，复兴汉室山开堂放标开始！”
阙彪、李豹忙将方桌上的蜡烛点燃。郭和尚取了三支香点燃了，对着神龛鞠了三个躬后，将香插在米碗里，然后跪下唱了起来：
“复兴汉室山，重振乾坤堂。
天下齐心水，万国努力香。
复兴汉室正乾坤，灭共保国定太平。
努力齐心归一统，辅助英雄享荣华。”

唱完了，郭和尚站了起来，转身面向众人。喊道：
“礼堂大爷坐堂行礼，广接四海英豪！”
随后便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这时，礼堂大爷刘兴科粉墨登场。
“下跪何人？”
跪在地上的那一群人，忙答：““不敢×××（各人说各人的）”。也有人说错，说的也是：“下跪何人？”显得滑稽可笑。
“前来做什么？”
“结仁结义”。
“有咒无咒？”
“有咒”。
“有咒赌咒。”
“我今来睹咒，海水不倒流，如若有反心，砍香如砍自己头。”这时，跪着的人右手拿刀将地下三根香一刀砍断。
“平身。”刘兴科唱得一鼓作气的。跪下的人纷纷站了起来。阙彪、李豹奉上大红鸡公、菜刀。刘兴科接了，一刀斩下鸡公头，右手捉鸡脚，左手捏住鸡脖子，将鸡血滴在备好的洒杯中，和酒混在了一起。
一人一杯，将酒分发到每个砍香人的手中。
“各位，喝下这杯酒，你们就是洪帮的人啦！我们都是好弟兄啦！来跟我一边喝一边念——‘喝了咱们的酒，步步高升往上走，喝了咱们的茶，步步高升往上爬’。”
“下面发宝咯”刘兴科一声尖叫。
蓝旗五哥曾玉中头戴眼镜，身穿马褂出场了，边念边发。
……
郭和尚到处开堂放标的情况被澄溪工作组王庆领同志获知，迅速报告给了驻麦市麦家河的八区政府。
“滕区长，郭和尚老巢福庆山离我们区政府很近，来回半个小时都不要！我看我们得及早转移！”王庆领说话斩钉截铁。
——王庆岭，北方汉子，身材不高，却一身的肌肉，机智灵巧，一身的好本事。虽说年纪轻，却是老革命了。从儿童团起就闹革命。现在郑家驿的老人说起王庆岭，那是赞不绝口——这个人，正派，做事讲良心。功夫那可是了得，抓土匪，捆一个人，刷刷刷，只见绳子随着手动，几秒钟就将人捆得个结结实实。
“是啊，目前土匪洪帮活动猖獗，我们力量不强，老百姓也不了解我们，形势对我们很不利。但现在还不能走！先要找到合适的场所。”
滕万昌区长说话也很利索。他转身对吕宝祥说：“你说说看，你那边有什么合适的地方？”
沅上工作组组长吕宝祥想了想：“剪市街上财主阙孔甲家中，那里房子大，场所宽，交通也方便。你们看怎么样？”
“好啊！我看行！你们看呢？”滕区长马上高兴地表了态。
在场的都表示同意。
“那好！我们今晚做准备！吕宝祥同志，请即刻出发，和阙孔甲联系好房子事宜。“
“是！”吕宝祥一个立正，转身就出发了。
“张秀江同志，张高朋同志，李金木同志，王庆领同志，你们四人负责安全工作，具体由张秀江同志负责。其余几位同志由我负责，整理好文件资料等。准备明早转移！”
“是！”
9月4日一清早，请麦家河李银皆租了一条船，顺水直下，不到一个小时，人员、物质便转移到了剪市，八区政府的牌子挂在阙府门前。

可搬到阙府不到3天。土匪头子洪帮礼堂大爷、老家在剪市喜雨的刘兴科也在马石、喜雨、八公桥一带大肆开堂放标，发展洪帮，组织土匪武装。区政府又不安全了。怎么办？
“屋倒是有啊，就是有点不好办呢。”吕宝祥欲说还休。
“有话就直说，别在那里卖关子的。”指导员张高朋是一急性子，喜欢直来直去。
“是啊，你说说，有一个什么好地方？”滕区长也有点着急。
“河对面不就有吗？房子是又高大又结实。”吕宝祥说到此处便不说了。
“你是说？……哦，那倒也是有点不好办？”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吕宝祥指的是刘戡公馆。刘戡可是毛主席都赞赏的人呢，抗日名将，剿过共产党，也为共产党办过事情。当初在瓦子街战斗中，毛主席就说要活刘戡不要死刘戡，是刘戡愚忠，自己拔枪自尽。现在他妻子曾玉节带着孩子，还有一个伺侯的人，住在公馆里面，上面早就打过招呼，要善待他们母子俩。
“我看我们可以过去和曾玉节商量一下，听说她这个人心田好，是个明理懂事的人呢。我和麦市的李银皆谈起过她，她娘家就在澄溪乡荫树冲。”指导员张高朋说。
“我看也是，试一试嘛，不愿意就算了。吕宝祥同志，我们两个去，你是本地人，好说话些。”滕区长做了决定。
9月8日，吃过早饭，滕区长便和吕宝祥搭船过了河，到刘戡公馆去拜访曾玉节。彼此寒暄一番后，滕区长态度诚恳地说出了政府的想法，没想到曾玉节一口就答应了：“我们三个住着这么一向大屋，我小叔子也只是偶尔住住，房间多着呢，真是浪费了，你们来了好，我们也有个伴呢。”
这一下可把滕区长乐得，当下商定了房间怎么安排的问题，确定明天就把区政府搬来公馆。
9月9日，八区政府的牌子挂在了刘戡公馆门口。
这个地方可是安全多了，交通也相当方便，有水路，也有陆路。当年刘勘从自己门前修建马路，一直连接到了湘黔公路（现在叫319国道）。
于是乎，工作迅速地开展开来。主要的工作依旧是筹粮，同时揭露洪帮，宣传革命思想，在农民中培养革命积极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