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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

作品名称:桃花溪      作者:邹满文      发布时间:2014-02-12 10:28:56      字数:5109

22
仁忠的儿子刚去深圳,一个姑娘坐着车来到桃花溪,她不是别人,正是仁忠和儿子要找的吕秀琴。
她的到来全家人无不欢喜,仁忠和老伴高兴地嘴都合不拢,将她接进门,就将孙子放进她怀里,孙子看见生面孔,怎么也不要她抱,她噙着泪水亲着儿子,爱着儿子,儿子哇哇直叫。
婆婆看到孙子这样,就将孙子接过来说;“慢慢来,你坐长度汽车够累的,先休息休息。”
仁忠跑到院子里给儿子打电话,听见儿子在车上,不知道是火车还是汽车,人吵得他听不到回答,他几乎喊叫着说;“不赶回来,秀琴回来了!”
儿子听到父亲的话,急着问;“什么?秀琴回来了,是真的吗?”
“真的,是真的,你赶快回来。”
仁忠打完电话,高兴地跑进来,问寒温暖,将孙子抱过来,让老伴赶紧去做饭。
老伴回到厨房里,他还不放心,叮咛她把那块腌肉全做了,等儿子回来去县城买东西,好好团聚团聚。
他抱着孙子来到院子,看见公鸡在跳跃,扇着翅膀和母鸡玩,看了一会就给孙子指树上的鸟儿,从这个树枝上跳到另一个树枝上,快乐地叽叽喳喳着。仁和觉得天都开朗了,云像棉花糖一样轻轻地浮在半空,低得用手摸到,随时都会落下来让孙子拿着玩。
他不知道自己去哪儿,也不知自己该干什么,抱着孙子在院子里走,脚腿轻快地像陀螺,学着秦腔戏里的步子,将孙子放在肩上,双手拉着孙子的手像风张起的风筝,院子里飞。
老伴看见笑了,秀琴看见也捂住嘴偷笑,她跟着婆婆身后,帮她做饭,觉得回来对了,看到日夜思念的儿子都长这么大了,他是自己的心头肉,虽然刚初月就离开他,好多梦都牵绕着这个儿子。
福寿听到父亲的电话,看了看窗外,不知道这是那里,这里能下车吗?他问了售票员,知道这是小镇,万一没有车就困在这里。
他坐的是庆阳发往深圳的长途汽车,过了西安,到了湖北地界上,急得他搓着手,不知道还有多远能达到比较大的城镇再往回返。
福寿回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按照父亲的旨意在县城买了好多东西,天暗下来才回到家里。
他进门就喊秀琴,秀琴听到她的声音跑出来,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泪水刷刷地流了下来,在他的怀里哭泣。父亲去大门外提儿子买回的东西,看见儿子搂着媳妇走进房间,悄悄地给老伴说;“你去收拾饭菜。
桃花溪的八月,到处是一派金黄,有的树叶成了红色,被风飘着的落叶慢悠悠地飞,就像天上游走的轻云,不知道自己的归属。但是,叶子是大地的产物,飘得再远也不会离开大地,云怎么游走,也离不开天的怀抱。
秀琴和福寿像新婚夫妇一样睡在一起,有说不完话。秀琴问;“你还做亲子鉴定吗?”
福寿看着她说;“不是早都给你说过了,怎么还提这事?”
“我就想听你亲口对我说,怎么了?不乐意呀?”
“乐意,怎么会不乐意? 坚决不做了,咱们结婚过日子。”
秀琴笑着,轻轻地在他的胸膛上擂了一拳说;“你怎么不问那次我没有跟你回来?”
“你已经睡在我的身边,还问什么?”
“其实,我那次就想跟你回来,听到你的哭声我的心都碎了,觉得对不起你。
你刚来我家里时,心里很矛盾,也很生气,为的就是你那句话,不走不行,谁知回到家就有点后悔,儿子那么大一点留给你,你能养活他吗?不但这样想,乳房也疼的要命,那奶水一碰就刷刷地溢出来,觉得不是乳房痛,是心痛。
咱俩有儿子事我对谁都没说,却被母亲看了出来,她是过来人,我的乳房都那样了,还一直流泪,就悄悄地来到我身边,一把将我拉过来就是一个耳光。
当时,我都没有感觉到脸痛,乳汁没有孩子吃,疼得要死,我偷偷地将它挤到厕所的马桶里,来减轻压力和痛苦。
那时,我想到了死,母亲天天跟在我的身后,有时恶狠狠地数落,一会又爱怜地将我抱住,也流泪。
她问我;“孩子哪儿去了?那个男人是谁?”
我不知怎么回答,过了好长时间我才将前前后后的经过对她说了,她叹了一口气说;“我把你惯坏了,一个女孩子未婚先生下儿子,要使被邻居们知道,你我怎么见人?既然都过去了,就不要在想这事,让它过去,好好呆在家里,我托人给你寻个婆家,风风光光地将你嫁出去。
现在咱们这里好了,地也征用了,旧庄子也毁掉了,给咱们分来二层小楼,也有存款。你的两个哥哥有工作,都结婚了,余下你这么个宝贝女儿,只要你听话,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只要你过得好,幸福我就心满意足了,我和你父亲都老了,也没有什么牵挂,惟独你我们不放心,从小就不是省油的灯,和同学谈恋爱,放弃学习,又一个人偷偷跑到深圳才落到这个下场。”
说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秀琴觉得母亲说的对,这些事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不愿谁也不恨谁。
母亲每天和她形影不离,一直守候在她的身边,他不光是爱护自己,也在防自己,紧怕她再次跑了。
此时我心里很乱,一段平静过后,思念就开始蔓延,就像得了雨水的草,疯长。秀琴觉得那些草已经漫过她的心头,也漫过她的额头,感觉全身都长草了,有半人高,已经不是自己了,自己变成了草,是桃花溪的草。她不但想儿子,也想福寿,儿子的小脸一直在她的心里游荡,动不动就蹦出来,在她的眼前奔跑,欢笑。她整夜整夜睡不着,看着月亮,数星星,觉得窗子里进来的不是月亮,而是福寿。
经过漫长的岁月,她数了数,才回来四个多月,自己就成了这个样子,以后的日子怎么过?父亲看到眼里,痛在心里,就悄悄和母亲商量,开始给自己张罗对象。
小伙子一拨一拨地来到她的眼前,她一个也没有看上,和福寿相比,都不行,再说,自己已经有了福寿,心里有了图形,别人一下子挤不进来,何况还有孩子。
母亲狠狠地剋了她一次,要她死心,踏踏实实地找个本地小伙一起过日子,她嘴上答应,心里却一直在福寿和孩子身边。
后来,你来了,我本想跑下来和你相见,却不知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要使再做亲子鉴定我该怎么办?我听到你和母亲说话,也想跑上楼来见我,被妈妈抱住腿,还听见你的父亲给我妈妈说话,就是没有听见做亲子鉴定的话,我一直在犹豫中,在徘徊中。
最后,我听到你来到门前,对我说了那些话,我哭了,跳下炕准备出来见你,跟你走,谁知我的婶婶将我死死抱住,捂住我的嘴,任凭我怎么挣扎都逃不出来,不知她那来那么大力气。
这都是妈妈的主意,我很清楚,也知道母亲心里想的是什么。
你们走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不想吃,不想喝,一个人呆在楼上的房子里,感觉自己是跟罪人,是个犯人,闲下来就想,怎么能逃出去。
妈妈看的更紧了,几乎寸步不离。
父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一直在叹气,母亲就是不松口。也许父亲给母亲说过,也商量过女儿的事,可能没有谈妥。
母亲爱有钱人,也爱有权人,总和我那工作的婶婶在一起,也爱听叔叔的话,就将我囚禁起来。
父亲偷偷来看过我好几次,给我买好吃的,将我抱在怀里泪流,直到有一天,母亲和我的婶婶上街买衣服,父亲将我放出来,给了我一千块钱,让我走,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临走时,我抱着父亲哭了一场,不知道今生怎么报答他,虽然恨我母亲,她生我养我,怎么说都是我母亲。”
福寿将她再次抱紧,听到她的话,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说;“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就是死也得死在一块。”
秀琴听了他的话,幸福地笑了笑,使劲往他的怀里钻,想钻进他的肚子里,变成他的一根肋骨,或者另外一个心房,让他有足够的活力,足够的精力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仁忠给儿子结婚的先一天早晨,就是仁和在雾里看见的那个人,他是仁怀,四年的牢狱生活结束了,恶梦也醒了,为了不想见更多的的人,他选择了早晨,早早起来独步往家里走。
原来的土路看不见了,劈山修成的路近了许多,他一个人一边走一边看,觉得山低了,水清了,好几辆汽车从桃花溪飞出来,从身边飞过,他奇怪了一会,就看见一辆蹦蹦车拉着东西和人也出来,他将帽檐向下拉了拉。
雾还没有完全笼罩桃花溪时,他隐隐约约地能看见桃花溪身边的山峰,也能看见山峰上的树,他家就在树下不远的地方。
雾慢慢升起来了,只有桃花溪有这样的雾,有这样迷人的景色,风轻轻地吹来,他像闻到母亲的味道,也想闻到故乡的味道,这种味特别浓,浓得就像化不开红糖水。
眼前一座庄园映入他的眼帘,接着又是一座庄园,平展展的河滩地上没有这样的庄子呀!是不是自己走错了?他再次看了看桃花溪的山峰,很肯定地说;“没错,”
他一边走一边看,远处还有连成一片四合院,都在大路边上,在河滩地里。
变了,一切都变了。
他一个人默默地念叨着,刚收回目光,就看见一个人向他跑来,到了眼前才看见是弟弟仁和。
哥弟两个高兴地抱在一起,好大一会才分开,眼睛里闪着泪花,一个打量着一个。
哥哥老了,弟弟也了老了,两个人说着话往桃花家走,哥哥看到四合院问;“这是你的家?”
弟弟点了点头,仁怀仔细地端详着这座院落,觉得弟弟有本事,能在这里建这么一座庄子,很不错。
他们走进院子,桃花妈听到说话声走出房门,看见仁怀和老伴走进门来,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看了好一会,惊奇地叫着说;“他二爸回来了,啥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
“快进屋。”说着就去给仁怀倒水沏茶。
仁和知道他没有洗脸,就拿着脸盆打来水,让他洗脸刷牙,完后将他让到炕上,端过茶杯给他。
他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放下说;“我家里好吗?孩子怎么样?”
仁和急着说;“都好,学习也不错。”
他问起姜娃,双娃和桃花,仁和流着泪给他说了自己家的不幸和遭遇,哥哥像哄孩子一样,才勉强地使仁和止住哭声。
桃花妈在另外一间屋子里哭,隐隐哭声被仁怀听见,给弟弟使了个颜眼色,仁和才走出去。
仁怀怎么也想不到双娃会被水淹死,姜娃也失踪,家境虽然好了,人一个个却没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敢相信这些事实,却又不得不承认仁和从来不说假话,还听到弟媳的隐隐哭声,忧伤地叹了一口气,下到地上,准备回家。
他的心早就飞回家里,多么地想见见孩子,他们长什么样子,高了还是胖了,学习到底怎么样,真像仁和说的那么好?他也想妻子,为了她去坐牢,以前虽然气狠她,经过这么多年,他想开了,反正是一辈子,打闹一辈子,吵嚷也是一辈子,为什么不好好、恩恩爱爱地生活?都老了,能活多少年谁也不知道,你看看双娃,才活了多少岁就这样离开人世。
他一个人想着走出门,看见仁和迎面走来,他对弟弟说;“好好照顾桃花妈,走了的就别留恋,哭死也没有用,活着的人要一天天往前走,还有桃花,咱们看着她长大,不能苦了孩子。”
弟弟点了点头,叫他进屋,他说;“不了,我出门这么多年,也想家,想她们了,还是先回去看看。”
弟弟说;“在我家吃过饭在回去,几年不见,到了我家吃了再走。”
“不了,既然回来,咱们欢聚的日子有,一家离一家又不远。”
此时,仁和像想起什么似的说;“我忘了给你说,明天大哥给儿子结婚,咱们就在他家好好喝上一次,咱们弟兄三个是第一次过事,要过得好好的,让别的户族看看......”
“是福寿结婚吧!媳妇是那儿的?”
“河南人,在一起打工认识的,孩子都生下了,不知为什么那个女的跑了,大哥和福寿去河南找她,她没有跟着回来,过了几个月却自己跑回来了。”
仁怀吃惊地看着仁和,听到儿子都生下来时,脸上表情变化了一下,听着仁和继续往下说,一直走到大路上他俩才分手。
仁忠给儿子娶媳妇,是在县城组来宾馆,将儿媳妇从县城取回桃花溪,前来贺喜的人很多,摆了四十几桌酒席,吃吃喝喝闹到深夜。
村里的人多半都来了,有的是看新娘子,有的是看稀奇,有了儿子才结婚,真是新时代,新天地。
几个老头老太太吃过酒席,走出大门一边走一边说;“我活了半辈子还没有见过,儿子那么大了才结婚,也许人家大城市里的人都是这样,咱们这个小地方,桃花溪还是第一个。”
有个老头摇了摇头说;“不稀奇了,说明你我活得好,在世上走一回,该见的不该见的都见了,也就不遗憾了。你说社会就怎么那么好,整天吃着白面馍馍,穿的料子衣服,和五六十年代相比,整天都在过年,穿新衣服,还有汽车坐,咱们小那会儿,怎么就那么穷,家里像水吹了一样,既没烧的也没吃的,更没有穿的,给你说个真事你不要见笑,我们弟兄五个,只有一条新裤子,谁看媳妇时才能穿。”
老太太说;“那时谁家不一样,我出嫁时婆家给了儿斗小麦,给我买了一身衣服,给现在孩子说,那个相信。”
几个老头你一言我一语地一边说,一边颤巍巍地向前走,有的还在咂嘴,好像仁忠家的酒席就是好,没有吃够。
桃花溪在唢呐声里,也在秦腔戏的声里。
仁忠给儿子娶媳妇,一边是唢呐,一边是戏。秦腔戏是没有舞台,也没有化妆,穿着随便衣服就开始唱,在一个帐篷里,看的人不少,桃花溪的人不论是红事还是白事,不管谁家过事都是全家上,从很远留下来的遗风,多少代人都这样,现在还是这样,百十户人家,只要你在家,过事的那家人就会请你当知事客,好不容易聚在一块,又说又笑,打打闹闹好不热闹。
到了晚上,平辈的和外姓的人,不管老小都去闹洞房,院子里的棚下有一桌麻将,喝酒的,玩扑克的,老汉老婆走回去经管家里,余下的人都聚拢在仁忠家里,唱戏声,吆喝声,吵杂声漫过桃花溪,在山谷里回荡后飘向田野,桃花溪整个村庄和群山在热闹声中,只有溪水悄悄地流出来,向县城方向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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