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读家长（七）

第七章家长也有家长的难

镇政府的工作就象永远也割不完的庄稼，整日忙碌却看不到尽头。作为清水镇镇长的李大亮头阵子就被农民上访搞得焦头烂额。河湾村几十户村民因不满占地赔偿金额，而执意集体上访，到镇政府去告，到松水市去告，到省城去告，还要到北京去告御状。
镇政府的干部不住地发牢骚，甚至给编了套顺口溜——“农民是我爹，上访用车接，种地不花钱，还得给补贴”。
牢骚归牢骚，怨言归怨言，工作还得干。李大亮领着稳定办主任和七八个政府职员围追堵截，分头做工作，个个击破，最终以将河湾村支书、会计就地免职，送上法庭为条件，总算平息了众怒。
看到上访农民满意地离开镇政府大院，李大亮一屁股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这才想起儿子的班主任张玉书老师头几天给他打过好几次电话——儿子不会在学校惹什么祸了吧？
一想到儿子，李大亮心中充满了愧疚。自从干上这个镇长的职务，他就很少跟儿子交流。整天不是忙着就是忙那，即使晚上回到家里也是醉熏熏的。妻子没去世前，儿子有妻子照顾，他还比较放心。可是自从妻子去世后，儿子就一直住校，一年到头，他和儿子也就是寒暑假才能在一起呆上几天。
在他心目中儿子是那么懂事，那么听话，学习成绩一直很优秀，从来都不用他操心。
“该去学校看看儿子啦！”李大亮用手揉搓着脸，自言自语地说。他给司机打了电话，要他上自己办公室来，准备让司机送他去学校看看儿子。李大亮刚起身，镇一把手宋成手拿一叠红头文件推门走了进来。
“老李，你要出门啊？”宋书记问。
“我想去学校看看儿子，这一眨眼都好几个月没见着啦！”李大亮感慨着。
“是应该关心关心儿子啦！”宋书记语气一转，夸奖道：“这次河湾村上访的事，你处理得很好啊。晚上咱们喝点儿。我姑娘特地给我送来两瓶五粱液，我得好好慰劳慰劳你”！
“唉，咱们这些镇领导都快让酒缸给泡起来啦！”李大亮苦笑着摇摇头，道：“老宋啊，外头都说咱们镇干部整天就知道喝酒，他们是真不知道咱们的辛苦。现在这形势不喝酒行吗？咱们的很多工作可都是在酒桌上沟通，交流，完成的”！
“是啊——”宋书记也是深有感触，叹了口气，说：“这眼下还有件重要的工作还得用酒沟通才能办成”。
“你不会又给我安排什么差使吧？我这还要看儿子呢！”李大亮说。
“看儿子是小事，等这件事办妥了，我跟你一起去看咱儿子！”宋书记说着，将手里的红头文件递给李大亮，道：“你看看这个”。
“这又有什么事啊！”李大亮接过文件看着——“关于大力发展乡镇经济，全面推进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通知”。
“这……这又是要干什么啊？”李大亮一脸无奈。
“发展乡镇经济嘛！”宋书记耐心地解释，“怎么发展乡镇经济？我看根据咱们乡镇的实际情况就得加大招商引资的力度。俗话说的好这没有金凤凰，下不了金凤凰蛋”。
“得了吧，人那是没有梧桐树，引不来金凤凰。”李大亮笑着说。
“那引来金凤凰为什么啊？不就是为了让它多下几个凤凰蛋吗？”宋书记振振有词，道：“别管什么凤凰凤凰蛋的啦，我给你个任务——三个月内必须成功引进至少一个项目，半年之内必须完成招商引资五百万的目标，一年内实现引进资金一千万”！
宋书记一句话几乎让李大亮吓了个哆嗦，说道：“我说老宋，你可不能这么挤兑我啊。一年一千万，你让我上哪儿引去啊”！
宋书记也叹了口气，一脸无奈，道：“不是我挤兑你，这是市里给咱们定的目标。完成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完不成咱俩都别想好。我都考虑过了，咱们镇就你有这个活动能力啦，别人都不行！招商引资就是咱们当下最重要的工作，其他一切工作都得给他让道。老李，这次能不能完成市里的任务就全靠你啦。我已经跟财政打过招呼了，需要多少活动经费，只要你说个数，一路绿灯，出了事我顶着”。
宋书记把话说到这份上，李大亮也没办法推辞，他咬着牙点点头。司机敲门走了进来，问：“李镇，你找我，要去哪儿”？
李大亮回到自己坐位上，摆了摆手，道：“你出去吧，没事儿啦”！
司机悻悻离开，宋书记颇感欠疚，说道：“老李啊，谁让咱们都吃共产党这碗饭呢！这次我算我欠你的，等把项目引进来，我亲自陪你去看咱儿子，我老宋说到做到”！
上面一个文件下来，下级就算跑断腿也得办。招商引资这项工作着实让李大亮上了火。清水镇一没矿产资源，二没有风景名胜，只有一条日渐萎缩，日渐浑浊的清水河和大大小小，起伏连绵的山峦。都说招商引资，上哪儿引去啊！
宋书记将这么艰巨的任务交给李大亮，那就说明李大亮有个本事。要说干工作，李大亮的点子就是比别人多。他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将松水市有名企业家的资料都划拉到自己的办公桌上，然后逐一查看，一个一个筛选，最后他把第一个目标，也是最大的目标锁定在了万通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邢刚身上！
原因很简单，邢刚是清水镇出去的人，他的三姑夫的大姐姐的女儿就在清水镇当妇女主任。有了这层关系，李大亮就有把握和邢刚接触上。只要能接触上，凭借他李大亮的三寸不烂之舌就有可能说服邢刚来清水镇投资建厂！
邢刚在松水市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想见上一面并不容易，在清水镇妇女主任的几番沟通之下，邢刚终于答应见上李大亮一面，地点就在万通公司邢刚的办公室。
李大亮特意打扮得整整齐齐，早早的就让司机将自己送到万通公司。他提着精心准备的礼物，刚要敲邢刚办公室的门，却被秘书拦了下来，说邢懂事长正在里面跟客户谈生意，让他等候。
万通公司的规模着实不小，业务范畴包括建筑工程、运输、粮食加工等过个领域，是松水市屈指可数的大公司。抛开这些不说，单看他们办公场所的豪华气派就可窥见一斑。
李大亮一面观赏着万通公司的办公环境，一面在心里盘算如何与邢刚沟通。
这位邢董的工作还真是忙，客户送走了一批又进来一批，那来来往往的客户个个都是西装革履，气度不凡。李大亮虽然也是一身品牌，但跟人家一比就显得有些土气，办公室秘书也没拿他当回事。
眼看快到中午，还不见秘书安排自己进去，李大亮着急了。他径直来到办公秘书的面前，严厉地说：“我和邢董事长可是老乡，是你们邢董请我来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你这样耽搁下去，有什么后果可要自己负责”！
办公室秘书看了看李大亮，这才起身进去通报。邢刚刚好送走一批客人，独坐在老板台后面的椅子上闭目养神。秘书小心翼翼地说：“邢董，外面有个人说是您的老乡”？
“老乡？”邢刚沉吟片刻，恍然记起，道：“可是清水镇的李镇长？还不快请进来”！
秘书急忙去请李大亮，连声说着抱歉的话。李大亮这才得意地冷冷一笑，走进了邢刚的办公室。
一进屋，他便热情地伸出手，笑呵呵的打招呼，“邢董事长，您好您好”！
邢刚起身相迎，请他坐到老板台边的沙发上。李大亮自我介绍，道：“我是清水镇的李大亮，我们妇女主任跟您提过的……”
邢刚笑着点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您是李镇长。您来有什么事儿吗”？
“哎呀，您可是咱们清水镇的骄傲啊！”李大亮提起礼物，话说一半，手机突然响起来。
这电话来得可真不是时候！李大亮拿出手机一看，是儿子班主任老师张玉书打来的，他尴尬地朝邢刚笑了笑。邢刚微笑着点点头，道：“您先接”。
李大亮急忙放下礼物，接起电话，小声问：“张老师，有什么事儿啊？我这正忙着呢”。
手机里传来张玉书的声音，“镇长大人，您可真是难请啊！我有点关于您儿子的事想找您沟通沟通，这怎么打电话您就是不来。我真想问问这李勇是不是您儿子啊”。
虽然邢刚听不到张老师在说什么，但李大亮还是很担心张老师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急忙说道：“张老师，您放心，我今天下午一定去学校，一定，一定！我这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办”。
“那咱们可说好啦，今天下午我要是再见不到您的人，李勇真出什么事我可就不负责啦！”张玉书说完很生气地挂断电话。
“真不好意思，是我儿子班主任打来的”。李大亮收起手机，重新提起礼物：“邢董事长，您可真是咱们清水镇的骄傲啊，我今天受乡亲们的委托，特意带了点礼物给您送来。”说着，他把礼物放到邢刚宽大的老板台上。
邢刚急忙推辞，道：“农村的日子现在还是不大好过，您带礼物来干嘛啊！这让我心里多过意不去”！
李大亮呵呵笑着，一面打开礼物的包装，一面说：“都是咱们清水山上产的，地里出的，是乡亲们的一片心意啊！也是我们镇政府的一片心意”！
打开包装，里面全是晒得干干的蘑菇！看到这些精心处理过的蘑菇，邢刚的神情一下子愣住了。他双手爱怜地抚摩着一颗又一颗的蘑菇，没有说话，嘴角微微抽搐着。
李大亮看到这种情形，心头暗喜——邢刚是个很重情义的人！看来自己这个礼物是选对了，路子也是摸对头了。那些蘑菇可是他特意从清水集市上收购的最好品种，回到镇政府后又发动职员，逐个挑选清理出来的。
“这收拾得这么干净，这得花多大功夫啊！”邢刚感慨着问李大亮。
李大亮笑了笑，道：“不瞒您说，这都是我领着政府的工作人员连夜挑选清理的，保证干净卫生”！
邢刚更感动了，沉默了半晌，问：“清水镇的条件还好吗”？
“唉，农村条件就那么回事吧！我们镇政府想帮助农民办点小厂子，搞活经济，提高收入。可是这二没资金，一没技术的，难啊！”李大亮深情地说。
“哦——”邢刚叹了口气，道：“说来惭愧，自打当年从清水中学毕业后，我就再没回去过。有时候想想，还真是挺想的”！
“想回去那就回去啊！”李大亮趁热打铁，道：“清水镇到市里才四五十公里，一会儿功夫就到啦”！
“是啊！”邢刚说：“我毕业后去深圳发展，前些年回到松水创办了万通公司，一直就忙。你说我为了生意北京上海广州哪都跑遍了，可就是离着四五十公里远的老家没回去过。真是惭愧啊——”
李大亮在一旁笑着，说：“那以后就找机会多回去看看”。
“会回去的！”邢刚坚定地说，忽然他想起一件事，问：“李镇长，清水中学现在怎么样？还是以前的平房吗”？
说起学校的情况，李大亮骄傲了，说：“平房早都扒了！不扒呀，也不行啦！为了改造危房，前年教育局给学校拨了笔钱。我们政府又把原计划盖政府办公楼的钱拿去给了学校，给中学盖了幢崭新的教学楼。去年就投入使用啦”！
“你们可真是做了一件好事啊！”邢刚激动地说，又关切地询问：“去年冬天取暖怎么样？记得我小时候，那教室是夏天漏雨，冬天透风，一到冬天，班里一多半的学生都冻手，有的，手都肿得跟小馒头似的”。
“去年取暖还可以。”李大亮说：“我跟宋书记四处化缘，求爷爷告奶奶的，总算凑够了学校的取暖煤钱。教学楼里温度还挺好！这大人啊冷点热点都没啥，可别把孩子冻坏了”！
“今年冬天学校要买煤的时候你来找我！”邢刚爽快地说。
“那我代表清水中学的老师孩子可得好好谢谢您！”李大亮激动得就要给邢刚鞠躬。
邢刚急忙拦住他，问：“学校别的条件也比以前好不少吧”？
“跟以前比是好了很多，可是跟人家市里呀，那是没法比。”李大亮说：“去年我主管教育来的。虽说学校教学楼是盖起来了，但里面的设施还是很落后。就说那个微机室吧，市里的学校都用上液晶屏了，可咱们那儿还是七八年前的老设备，还坏了一大半，根本上不了课”！
“哦——”邢刚若有所思，他握着李大亮的手，说：“不管怎么说，咱们清水镇的干部还是好样的！我以前也接触过一些乡镇干部，吃喝嫖赌不干什么正事儿。不瞒你说，见到这样的人，我躲得远远的”！
“乡镇干部也有乡镇干部的难处啊！”李大亮笑呵呵地说。说实话，哪个乡镇没有那样的干部呢？
邢刚看了一下手表，说：“都快中午了，老李啊，今天你别走了，中午我请你吃饭！不为别的，就为你们政府给学校办的好事”！
李大亮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推辞。邢刚一把拉起他的手，说：“咱们都是老乡，你还客气啥！我还想听你跟我好好说说咱们清水中学的情况呢”！
李大亮也迫切希望趁热打铁跟这位财神爷搞好关系，他笑呵呵地点点头，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就对了，过几天我去清水镇还少不了要叨扰你呢！”邢刚爽朗地说。他叫进秘书，让她打电话到松水酒店订一桌饭，而后有吩咐秘书把下午的约会推延，说自己来了重要的朋友。
看到董事长和李大亮亲亲热热的样子，秘书的心里更加忐忑不安。

与邢刚的初次接触竟然出奇的顺利就连李大亮都感到有些意外，他知道自己要办的事十有八九会成。心情好人也容易放开。更何况李大亮原本就不是懂得拘谨自己的人，几杯下肚，他就更加的放开了。跟邢刚一面喝酒，一面称兄道弟的聊。
邢刚似乎也比较喜欢这种大大咧咧的人，对李大亮嘴里不时蹦出来的脏字也不以为意。别看李大亮粗是粗，但心眼不粗，他有意识无意识地把话题往招商引资上引。可是，说了两次，邢刚并没有随着他唠下去，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了。凡事都有个度，有个过程，操之过急反而会弄巧成拙。
通过观察，李大亮发现，邢刚似乎对教育更感兴趣，说的，问的都是关于清水中学，清水小学的事。如果他能为清水学校投资改善下教师学生的工作学习环境也未偿不是件好事。想到这一层，李大亮的心境顿时开阔了许多。他本就是海量，如今喝得就更欢了。邢刚每次举杯，不管人家喝多少他都是一干而尽！
酒兴正浓的时候，李大亮的手机又响了，还是儿子的班主任老师张玉书打来的。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的李大亮也忘了对邢刚的顾忌，在酒桌上拿起电话就接，大声地说着：
“张老师啊，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到学校去。我没忘！我这现在不是跟一个重要的朋友吃饭呢吗。我吃完饭就过去”！
张老师的声音异常严肃，“李镇长，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打电话。我实话告诉你，你的儿子早恋了，学习成绩已经下滑到了警戒线。如果你还不管管的话，我们当老师的也只能放弃”！张玉书说罢，立刻挂断电话。
“早……早……早恋啦？”李大亮惊讶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嘴里喃喃地念叨着。
“谁早恋了？”邢刚关心地问。
“我儿子——”李大亮缓缓回过神来，说：“我儿子不能啊，我儿子从小到大哪方面都没让我操过心。他……他怎么会处对象了呢”？
“老李，你儿子多大了，上几年级？”邢刚问。
“十八，在一中读高三呢。”李大亮木然地回答。
“那你还不快管管！”邢刚焦急地说：“还有不到一年时间就高考了，他这时候处对象跟自毁前程有什么区别”！
“是啊——”李大亮说。
“老李呀——你是不是平时跟儿子沟通就很少啊？孩子有什么事不敢跟你说？”邢刚问。
李大亮低下头，缓缓说道：“自打前年他妈去世后，他就住校了。我平时工作忙，他也很少回家”。
“唉，我说老李啊——”邢刚的情绪有些激动，道：“工作再忙也不能忽视了孩子啊！这么跟你说吧，你工作忙能有我生意上的事儿多吗”？
李大亮摇了摇头。邢刚道：“我告诉你，我爱人是国家注册的会计师，她特要强，只想着自己的工作，自己的事业，很少管孩子。
我生意也忙，但我生意再怎么忙我都会每天按时开车接送她上下学！咱们这辈子拼死拼活的为什么啊？不就是为了孩子吗！如果孩子将来没出息，咱们这辈子就算再有钱有地位也是失败！
这个道理，我爱人不懂，我们常因此吵架。我看呐，你也不懂”！
听了邢刚的话，李大亮酒兴顿时没了，他重重点头，道：“是啊——你说得太有道理啦——我也想管管孩子啊”！
“想管还不快管！等什么都晚了再管啊，那就没用了！”邢刚激动地说：“刚才是不是孩子班主任让你上学校去啊”？
李大亮点点头。
“那你还不快去！”邢刚催促着。
李大亮看了看桌子上的酒菜又看了看邢刚，犹豫了，嘀咕道：“这事儿不是还没办完呢吗”？
邢刚哂然而笑，从手包里取出一张白纸卡片，用笔迅速写下一组号码，然后递给他，说：“你老李是个坦诚能干正事儿的乡干部，我邢刚交你这个朋友！这上面是我的私人电话号码，我不轻易给别人的。有什么事，咱们电话联系”！
“哎！”李大亮声音响亮地答应着，道：“你真是个好人！”说罢，起身就往外走。
“老李！”邢刚从桌上拿过一瓶酸梅汤饮料递到李大亮手里，叮嘱道：“路上喝，醒醒酒。让司机慢点儿开。另外，一会儿到学校注意下形象，有什么事听老师好好说，千万别跟孩子发火。那是文明场所”！
李大亮感激地点点头出去了。
他们赶到松水一中时，已是下午两点多钟。李大亮用手擦了擦脸，打起精神走进教学楼。学生们正在上课，整幢楼教学秩序景然。李大亮想起上次耍酒疯的尴尬经历，立刻吸取教训，蹑起手脚走路，大气都不敢出。来到高三办公室门前，李大亮站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轻轻的敲门。
“请进！”听声音，说话的正是张玉书老师。
李大亮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走进去。办公室内只有三四个老师在认真地备课，其他人都去上课了。张玉书看到是李大亮缓缓站起身，迎上去，说：
“镇长大人啊，我是总算把你请来啦！人家刘备请诸葛亮才三次，我是给你打了足足六遍电话啊”！
张玉书话中带刺，李大亮故作听不出来，陪着笑脸解释道：“实在抱歉，实在抱歉！最近镇里的工作实在太忙了，实在太忙。”
“谁都是在为共产党干工作，这再忙也得看看儿子吧？”张玉书继续数落。
“我这不陪万通公司董事长喝酒，喝了一半儿就赶过来了吗。”李大亮陪着笑脸，走到张玉书对面的办公桌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看着李大亮容光焕发，身带酒气，张玉书就是一皱眉，说道：“我说你们乡镇干部就没有一天不喝酒的吗”？
“也有，不过那种情况不是很多。”李大亮继续卖傻充楞，等待机会询问儿子的情况。
“革命小酒天天醉，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喝得老婆背靠背，老婆告到纪委会，书记说‘该喝不喝也不对’。”一位戴眼睛的中年女教师抬起头，慢慢嘀咕着。
李大亮朝女教师点头笑笑说：“我老婆就是想找纪委书记告状也能了。呵呵，呵呵”。
看到他油滑的样子，女教师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备课。李大亮把目光投向张玉书，问：“张老师，您在电话是说我家李勇早恋了，他跟谁处对象啦”？
“怎么？你还想看看人家姑娘和不和你心啊？”张玉书扳着脸说。
“不是，我这不着急吗？”李大亮陪着笑脸，受了这一阵数落，笑容也多了几分尴尬。
毕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被自己数落了这么半天，张玉书也于心不忍，先前积累起来的怨气也就散了。他叹了口气，严肃地说：
“李镇长，你大小也是个干部。你应该知道孩子在什么时候心理承受能力最弱，最需要关心和帮助”。
李大亮虔诚地看着张老师。张玉书缓缓说道：“那就是每逢大考临近的时候，或者失去亲人的时候”！
一句话触动了李大亮的心事，他垂下头，不言语了。张玉书说：“李勇本来是个非常懂事，学习又非常刻苦的孩子。前年他母亲去世给了他很大的打击，而你又整天在外面忙工作，忙喝酒，从来不关心他。你知道吗，这会给孩子造成多大的心理伤害”！
“我怎么不关心他啦！”李大亮辩解道：“我总是想方设法给他吃最好的，穿最好的，他说要买什么，我就给他买，他说要做什么我就让他做。难道，我还不够关心他吗”？
“你以为光在物质上满足孩子就可以了吗？”张玉书说：“李勇是个有思想的孩子，他并不需要你的钱，你的衣服和美食。他更需要你的关心！由于你不关心他，所以他才会去找别人来关心，来听他述说内心的烦恼。
我认为他和谁早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到促使他产生早恋的原因。而这个原因，恰恰就是你缺乏对他的关心和爱护”！
“那……那我该怎么办？”李大亮虔诚地求教。
说到这儿，张玉书的气已经完全消了，他知道该是配合家长帮助李勇重回正常轨道的时候了，于是郑重地说：“李镇长啊，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就高考了，我希望在这段时间内，你无论工作多忙，每周都抽出一天时间来学校看看他，或者把他接回家，跟他多谈谈心。至于，如何解决他早恋的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的。只要我们方法得当，配合得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那……那可真是太感激您了！”李大亮激动得站起身就要给张老师鞠躬。
“你可免了，免了！”张老师急忙起身制止。前几次接触，张老师对李大亮的印象很差，直到今天他才发现，李大亮其实也挺可怜——妻子死了，自己又忙得整天不着家。照顾孩子，对于他这样一个大男人来说真是有些力不从心。
“那我请你们吃饭，今天晚上就吃，咱们选最好的馆子！”李大亮急切地说。
听了他这话，备课的女教师忍不住扑哧一乐。张玉书也是哭笑不得，道：“李镇长啊，明天就是周末了，学校放假。你还是把孩子接回去，好好给他做顿饭吧”！
李大亮拍拍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那我把这句话放这儿——等我儿子考上大学，我请你们所有的老师去咱松水最好的酒店，吃最好的菜，喝最好的酒”！
这回张玉书也没忍住，乐了。那位女教师更是乐得前仰后和。
“不影响你们办公，不影响你们办公！”李大亮连忙摆手，一面摆手一面往外走，说：“我到外面车里呆着去，等你们放学了，我就把李勇接回家”。
看着李大亮小心翼翼地关上办公室的门。所有的老师都笑得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