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传奇

第一回：遇恩人白狐获新生，施善心书生得奇遇








大明万历年间，政通人和，百业俱兴，民殷国富，天下太平。
欣逢盛世，巧遇繁荣，天下举子都想为国出力，一展才华，封妻荫子，耀祖光宗。

这一年春闱已毕，殿试将行。天子脚下，人头攒动，北京城中，秀才纵横；大街小巷，酒肆名胜,人满为患，酸味甚浓。

话说一日下午，济南府书生柳如惠在客栈闲极无聊，便携书童信步来到京郊西山脚下，吟诗作对，观绿赏红。

仰望山上，夕阳映红了树木，云霞布满了顶峰；眺望远处，杨柳依稀如轻烟，春草浓绿似地毯。
正摇头晃脑指指点点之际，忽听远处山呼海啸，万马奔腾，马嘶犬吠，角烈弓鸣。抬眼看去，只见尘土飞扬，红旗舞动，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杀气腾腾，直奔山下而来。


正欲转身相避，忽见一白色灵物拼命飞奔而来。渐至眼前，只见那物通体雪白，前肢上插着一支金色羽箭，血染白肢，两只眼睛看着自己，浑身发抖，可怜兮兮。

见状，柳生赶紧把它抱在怀里，轻轻抚其项背，然后拔箭施药，包扎完毕。那灵物眼中流出了两行清泪，点了点头，忽地一下钻入了如惠袖中。
就在此时，排山倒海的马队把他们团团围住，雷鸣般的呐喊声震耳欲聋。

正在不知所措之际，声音戛然而止，一团红影纵马眼前，蹄声清脆，香泽微闻。“请问公子，可曾看见一只受伤的白狐？”声音甜美之极。柳生不由的心中一荡，抬眼打量：

那女子全副武装，透出英气；一口京味，娇媚异常；眼含一春杏露，腮蕴两片桃红。

天下竟有这样美貌的女子！柳生两眼痴痴地盯着那张俏脸，心中狂跳不已，禁不住热血沸腾，平时的伶牙俐齿霎时变得期期艾艾，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我……我……，好像……好像……往……那边跑了。”

“追！”一声娇叱，号角声起，马蹄杂沓，顷刻间，红妆女子和她的马队绝尘而去。

忽然，袖中蠕动，那只白狐钻了出来，忽地一下跳到了他的肩上；柳生只觉脸上一凉，原来是那白狐亲了他一下，顿时感到神清气爽，火辣辣的脸一下子清凉起来，伸手欲捉，那灵物一下子落到地上，狠狠的看了他一眼，匆匆而去。


是日，惠风和畅，天朗气清；大殿之上，肃穆井然；天子驾临命题，众生奋笔作答。
柳如惠笔走龙蛇，一气呵成：修身养性，齐家治国；文韬武略，定国安邦。看得天子龙颜大悦，当场钦定为头名状元。


当夜，天子设宴，招待众门生：山珍海味，悉聚于此；国柱栋梁，荟萃其中。乘着酒兴，天子出一楹联让众生来对。那上联是：

“东面而战，南面而征，救数万万无辜百姓于水火倒悬之中，斯诚圣者；”

这上联是极力宣扬天子功勋战绩，众生一时抓耳挠腮，面面相觑，于是天子的眼睛盯向了柳如惠。

柳如惠缓缓而起，微微沉吟，轻摇折扇，下联涌出：

“马上得之，仁义守之，兴亿亿年太平盛世在文治武功之下，是曰仁君。”

此联一出，掌声雷动，天子哈哈大笑，众生赞叹叫绝。

“状元公有此社稷之才，朕之甚幸！”天子意兴盎然，“听说状元公是济南府人氏，济南有千佛山、大明湖，朕曾到此一游，偶得一联，至今未有下联，你若对出，朕重重有赏！我这上联是：

‘佛脚清泉，飘飘飘飘，飘下两条玉带’。”

此联叠词镶嵌，流水承接，工巧之至，异常难对。柳生脑海转过无数思量，无奈均不工整，一时语塞，不由得汗流浃背，脑中一片空白。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无数目光都在射向自己。

正要认输服软，忽然脸上凉了一下，脑中立刻一片澄明，汩汩而冒的趵突泉水像珍珠一样散落在眼前，不由得脱口而出：

“源头活水，冒冒冒冒，冒出一串珍珠。”

天子拍案而起“好好好，好一个状元郎，朕把弄玉公主赐给你！你做朕的当朝驸马！”

万岁！”众生齐声欢呼！

如惠目瞪口呆，“这……这……”

毕竟柳如惠同意与否，且听下回分说。


第二回：拒婚姻如惠遭杀戮，救柳生灵物劝公主

话说天子见柳生如此文才，又生得眉清目秀，仪表堂堂，心中喜欢，当场便赐为驸马。众生山呼万岁，叫好连连；柳生却呆若木鸡，形同痴人，支支吾吾，念念有词。

天子奇怪，这书呆子是怎么了！

“启禀万岁，如此喜事，突然降临，驸马爷定是大喜过望，受宠若惊！”一公公道，“驸马爷，还不跪拜谢恩！”

柳生赶紧叩头，“多谢万岁厚爱，晚生感激不尽，只是小生已定情于他人，请恕微臣不能从命！”

天子不悦，“爱卿，朕对你可是够优厚的了，却如何不识抬举；朕金口玉言，说过的话，何时做不得准！”

如惠双手抱拳，“我主万岁，古人云，忠臣不侍二主，好女不嫁二夫；凡事有先有后，为人讲究忠信，若娶公主，势必为妾，皇上岂能恩准？”

天子勃然大怒，“好个柳如惠，朕让你为状元，你就为状元；让你做驸马，你就做驸马。朕可以让你显赫世间，扬名中外；也可让你万劫不复，遗臭万年！速速改变主意，朕恕你无罪”

如此淫威，这般欺人，柳如惠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面目可憎，怒目横眉。“仁义治国，而武力威逼，试问仁义何在？礼法为民，却蛮横强加，请问礼法有否？仁义礼法不可废，江山可保万万年。晚生为社稷而来，肝脑涂地，在所不惜，浑没将生死置心上，决不会为淫威所屈服，更不会蝇营狗苟，龌龌龊龊，遗笑于天下！”

天子自登基以来，从未有大臣敢如此无礼，禁不住心中怒气喷薄而发，眼前怒火三丈之高，“狂妄酸儒，岂不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日之事，你听也得听，不从也得从！”

一番话激起了柳如惠的傲岸之气，“乱点鸳鸯，无异于草菅人命，与桀纣之行有何异哉！臣头可断，血可流，此命委实不能听从！”

天子脸色已成酱紫，心肺几乎爆炸，“来人，将这狂生收押入监，明日午时三刻斩首示众，以警世人！”

这正是：

良辰美景赏心事，
花好月圆顷刻间，
话不投机成水火，
天堂直落阎罗殿。


说到这里，列位看官可能就不明白了，柳如惠何时定的亲，书中怎么没表？原来，那日西山脚下邂逅那红装女子后，如惠便一见钟情，心中念兹在兹魂牵梦萦，一颗心早已系之于她，心中哪里还有什么公主不公主的；也是公子儒生酸腐，天真狂放，偏偏服软不服硬，致使事情难以收场。


且说那灵物乃峨眉山一狐仙，只因贪恋红尘，在修道未满千年之际，就兀自下山，奔赴京城；不料本领未济，火候未成，遭那公主一箭，还差点被捉，要不是柳生救护，恐怕早已命丧黄泉，香消玉殒。只好回到眉山，打坐修炼，终于达千年期满，已能幻化人身；一颗心已不能平静下来，顾不得功力不足，法术不够，再次下山，赶往皇都，寻那柳生欲助一臂之力，找那公主想报一箭之仇。故柳生对两联窘迫之时，施展法术亲吻脸颊，送趵突泉水于柳生眼前，成其好事；不料主人倔强异常，耿直不屈，富贵难转意志，秉性不改初衷，不给皇上丝毫面子，却让天子难下台阶，以致于龙颜大怒，败坏气急，欲斩之以快其心。凭自己现在的法力，救之于千钧一发之际实非易事！

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本想助他取得功名富贵，没想到却招来杀身之祸，怪只怪自己一片好心却害人，浅尝辄止功夫不深，怎谈得上报仇雪恨？

一想到报仇，心中忽然有了主意。


再说那弄玉公主知道父皇为自己挑选驸马，心中欢喜，将自己的衣服一通又一通的换个不停，对镜梳妆，临窗打扮，恨不得立刻见到那才华横溢之状元郎君、驸马公爷。那份喜悦，那份激动，溢于言表，挂上眉梢！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哭声。

那哭声，忽高忽低，忽悲忽切，哀伤之至，凄婉有加，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夺人心魄，扣人心弦！

公主心里有些害怕，又有些伤心，赶紧让宫女出去查看。

四名宫女将一白衣女子带了进来。

那白衣女子道：“贱妾乃济南府名士柳如惠婢女白肃霜，老爷听说公子高中状元，派我来照顾公子；不料听说公子抗婚要被斩首，别无他法，只好在此哭泣，以惊动公主，望公主垂怜，救他性命！”说罢，盈盈拜倒。

“他既然没将我放在眼里，我岂肯救他？”公主恨恨地说。

“公主，柳公子已有心上人，如果答应婚事，势必抛弃此女，如此则不忠不信、不仁不义，这样的人能配做驸马吗？”

“我家公子乃至性至情之谦谦君子，才可经天，略可纬地，文如日月，章显光辉，这样的人，天下那个女子不喜欢呢！”

一席话说得公主心下窃喜，“我倒要见识见识他，看看他有何才能敢瞧不上我！”

“如若公主救得我家公子性命，白肃霜甘愿为公主当牛做马，结草衔环！”


毕竟公主救得柳生性命与否，且听下回分说。


第三回：见慈圣弄玉施妙计，贬舟山公子遭劫持




话说白肃霜一席话说得公主芳心窃喜，那公主心中暗暗打定主意：救其性命，帮其成就事业；用尽千方，定让那状元郎心甘情愿来娶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这驸马公坠入爱河欲罢不能。于是，扶起小白姑娘，假装难为情地道：“看在你对主人如此忠心的情分上，本宫试上一试，能否成功，我可不敢保准！”

“小女子代我家主人先行谢过公主救命大恩！”那白肃霜叩头至地，砰砰有声。


慈宁宫里，灯火如昼，满头银发的慈圣皇太后正拍抚着抽抽泣泣的弄玉公主。

“老娘娘呀，您的玉儿不想活了！”

“乖玉儿，好宝儿，快说谁这么大胆，敢欺负我的宝玉儿，看看祖母老大耳刮子不打他！快说，祖母替你出气！”

“奶奶，除了父皇，还能有谁呢！”

“玉儿，什么事你父皇会为难你？奶奶给你做主！”

“父皇要杀驸马！”

“咳，我当是什么事呢！玉儿，我听说那驸马狂傲无比，不肯娶你，这样的人，不救也罢；赶明儿，咱们再看看榜眼、探花什么的！总之，奶奶一定给你选一个如意郎君！”

“祖母啊，您的玉儿就喜欢那个柳生，非他不嫁，非他不生！”

“可他不娶你，咱们也不能绑他成亲呀！”

“奶奶，您只要能救得他性命，其他的事，您就不用管了；我自有办法让他乖乖娶我的！”

说罢，弄玉在祖母的耳边说了几句话，“您只要这般这般，如此如此，定能降伏那柳郎！”

慈圣皇太后满脸堆笑，“好，好，好，乖玉儿，你就瞧好吧！”


第二天，红日高升，景阳钟撞。大殿之上，文武百官，分列两旁，肃穆而立。只见天子姗姗而来，缓缓而坐。“有本奏来，无本退朝。”天子睡眼惺忪，有气无力地说。

“启禀万岁，臣有本上奏。”旁边站出了宰相张居正。

“爱卿，你有何本，快快奏来！”

“皇上，臣听说今日午时三刻要处决那新科状元，不知所为何事？”

“大学士有所不知，那柳生轻视天子，怠慢朝纲，狂妄放诞，肆意无比，若不斩之，何以儆百？斩之就可立威，效尤者就会止步！”

张居正道：“皇上，新科状元性情乖戾，确是不该；然念其饱读经书，颇知兵法，当今正是国家用人之际，可否从轻发落，让其戴罪立功？”

“请皇上开恩！”众官异口同声地说。

天子见状，只好说：“好吧，既然百官都为他保举，朕就网开一面；不过，京城已容他不得，大学士看看如何安置较为稳妥呢？”

“皇上，微臣以为，东南沿海一带，刁民甚多，顽固不化，盗匪猖獗，倭寇横行；那里的舟山县令空缺，不如让新科状元到那，以狂治蛮，或有奇效！”

天子一拍龙案，“来人啊，选新科状元上殿！”


且说那柳生在狱中仰天长啸，低头短叹，情绪激动，一夜未眠。正是：

空流两行英雄泪
徒有一腔爱国情。

正在此时，哐当一声，监狱门开，两名公差带着两名公公走了进来。“状元大喜，皇上要赦免驸马。”

柳生莫名其妙，随着那两名太监来到了大殿之上。

只见那柳如惠面不改色，自若泰然，走上前去，双膝跪倒。“我主万岁，罪臣柳如惠见驾。”

天子大声喝道：“柳如惠，众位大臣为你求情，朕念你年幼无知，免你死罪。今浙江舟山县令空缺，你可去上任；朕要考核你的政绩，三年如有改观，朕可调你回京任职！”

“多谢皇上恩典！”柳如惠叩拜谢恩。


原来这一切都是那弄玉公主的主意，太后星夜找到皇上，要他无论如何也释放状元，神宗皇帝无法，只好同意，太后又找来了首辅张居正，和皇上商量好主意。那张居正是内阁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向说一不二，他一求情，大殿之上，谁敢不求，于是，就有了上述的风云突变。


且说柳如惠下得殿来，一身轻松，虽说不是委以重任，毕竟经过地狱之门，如今逃脱牢笼，心中狂喜，不禁手舞足蹈起来，“我站在城楼观山景……”

“少爷，少爷，你可出来了！”“公子，公子，你终于没事了！”书童柳宝的声音伴着一个玲珑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如惠的京腔。

如惠一把拉住柳宝，柳宝说：“少爷，老爷惦记着你呢！派了白姑娘来帮助照顾你，皇上任命你做了什么大官，我今日便回去告诉老爷。”

“见过公子，奴婢是柳府新来的丫头白肃霜，您的饮食起居从今以后由我来照顾，请公子多多吩咐！”说罢，双膝拜倒。

如惠赶紧扶起，这才仔细打量，只见那小白肃爽十五六岁年纪，清丽异常，一身白衣，恍若仙子，心中甚喜。让柳宝回济南府告知老爷，自己则带着小白去浙江舟山赴任。


柳如惠没什么行李，只带了随身包裹，买了两匹好马，主仆二人一前一后上路了。


此时已是暮春时节，一路桃红柳绿，沿途落英缤纷，微风拂面，春意盎然。主仆二人，指指点点，说说笑笑，煞是开心。那白肃爽聪明无比，秀丽绝伦，腹中诗书，丝毫不输于他这个状元公子，如惠心情格外舒畅，话语颇多。


这一日来到了沧州地带的一座高山下，一条弯弯的小河环山向东流去，水声清脆，哗哗作响。


一场春雨过后，风景又别是不同：黄莺鸣唱晚霞里，燕子飞舞夕阳中；叶叶新绿，朵朵艳娇。如惠忍不住诗兴大发，朗声吟道：“


一去帝京紫禁城，
风光不与四时同。
处处门前舞双燕，
片片雨后落娇红。
鹏程万里今日始，
凤飞九天欲将行。
鸿鹄展翅彩霞飞，
付与满天夕阳红。”


“好诗，好诗！公子胸怀大志，他日必将能建功立业。”

“小白，你也来一首！”

“我，不行，不行，公子，我哪里会作诗呢!”

“你，可以的，来吧，来一首！”


“好吧，我作不好，不许笑话我！”白肃霜抬头轻轻吟道：“


河边柳拂小桃红，
雨后青山景色明。
人间芳菲三月暮，
天上仙女也动情。”


柳如惠正待赞扬，忽听蹄声急促，一彪人马从山上急冲而下，把两人夹在了当中。


一个骑黑色高头大马的虬髯大汉策马来到跟前，只见那大汉头戴黑巾，身穿一袭黑衣，手执丈八蛇矛，生得豹头环眼，燕额虎须，俨然张飞在世，又如李逵重生。只听他大喝一声，宛如晴天霹雳。“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那柳生不慌不忙，纵马上前。“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胆敢拦路抢劫，置国家律法于不顾；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你是哪路的强人？不知道抢劫朝廷命官要判死罪吗？奉劝你放下屠刀，弃恶从善，为国效力，博得个功名富贵，强似你做个杀人越货的强盗，刀头上生活，朝不保夕！”


“呸！少他妈跟老子诌文词，弟兄们，把这两人绑了，押到山上给老子下酒！”


毕竟不知柳白二人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