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咱这就成农村人了 3

锄地已经有十多天了，婉玉一点也没觉得浑身轻松，相反很累得慌。每天晚上睡觉，身都翻不过来，手心打了好几个水泡，手指关节疼得钻心，手都张不开。婉玉咬牙坚持着，她想，总会过去的，自己的身体弱，可能是造成累的主要原因。可是，手指关节疼痛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她问其他知青，她们都没这种现象。婉玉很奇怪，难道自己有关节炎？
一次劳动时说起，李大爷说：“没事的，女子，很正常，锄地时，手指攥锄把儿，力道就在关节处，当然疼。不但疼，时间久了关节还会大，打熬下了也就好了。你看我的手。”说着张开了他的手，那是一双怎样的手啊，糙得跟树皮似的，手心的老茧大的连在了一块，给手心罩了一层硬硬的壳，摸上去如同戴着一双硬壳手套。手指蛋比一般人的都粗大，指头蛋上面也满是老茧，靠近指甲处还有裂痕，关节也大。他说：“当初，我的手也和你们知青的手一样柔软，开始劳动时，满手水泡，关节疼得钻心。时间长了，手也就粗糙起来，手心有老茧护着，再也没有起水泡，关节也不疼了。”
　　“哦”，婉玉看着李大爷的手，再看看自己的手有些担心起来，我的手以后也成了那样，那还不痛苦死了。
李大爷似乎看出了婉玉的心思，笑了：“我说玉儿，你是不是担心你以后也长成我这样的手?”
婉玉笑了，下意识的捏了一下手心：“我要是成了那样的手，还不吓死人啊。”
“怎么会呢，在农村，男人苦最是重的，地里劳动什么活都干。女人就不同了，她们不像男人犁地拿粪。早晨不出工，下午劳动还比男人早走。回家做饭也不至于把手弄成这样。所以说咱队的女人，没有哪个人的手像我这样粗糙，如果那样的话，就没人喜欢了。”
　　婉玉笑了：“大妈的手粗吗?”
“你大妈呀，年轻时是细皮嫩肉的。”
旁边凑过来一个中年人听到了说：“我听说你找媳妇的时候，人家看不上你，是你连哄带骗把人家骗到你家的，你说是不是?”
李大爷一把掌拍过去：“你胡说什么！”那中年人男人笑着走开了。
这时，婉玉一抬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被染红了一大片，连山，树，草，庄家都变了颜色，婉玉惊叫起来：“大爷快看，太阳。”
大家抬起头来，只见太阳如一块圆圆的红宝石，红红的，莹闰透亮，美得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太阳周围的云霞都被染红了一大片，分不清哪是天，哪是云。人们的脸红了，如同喝醉一般。身上也多了一层金色的光圈，一个个看上去就像天神下凡一样。大爷说：“天少了。俗话说早少不出门，晚少晒死人。”
“什么意思啊?”
“就是说，明天的太阳又要晒得人流油了。”
“早少不出门呢?”
“早晨如果天少了，那没准就要下雨了。”
“大爷，我今天跟你学了一招。”
“不用学，经常在野外劳动，看天气变化，时间久了就总结出了经验。一般情况下，只要看云的走向，就能知道天下不下雨。”
“哦，真的吗?”
“我还骗你不成?你就记住，云向东，一场空；云向西，雨滴滴；云向南，大雨飘起船；云向北，一阵黑。现在明白了吧?”
“那如果不看云，该咋知道?”
“那就感觉温度·湿度，辨别声音。比如有那么几天，天气比寻常热，热到有些让人觉着闷，那就得注意，用不了几天，肯定变天。”
“为什么？”
“那是因为变天之前，冷空气把热空气挤压过来了，所以就又热又闷。再比如早晨起来，忽然发现平常听不到的声音听得真真切切，远处的声音就好像在跟前一样，那肯定要下雨，因为空气潮湿了，远处的声音就听的真切。”
“噢，我知道了，空气能传播声音，空气里的水分大，声音就传得远。”
“女子，还是有知识的人能知道其中的道理。我只是凭多年的经验，就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有知识好哦。”
他们边锄地边聊，不知不觉夜幕已经拉开，队长说：“收工了。”社员们扛起锄头，披着夜色，顶着星星下山向家走去。
今天十五号，是生产队开会的日子。开会的地点就在知青点，也就是婉玉他们的窑里。吃过饭已经是九点多了，人到齐之后开会已经九点多了。
婉玉经过一天的劳动已经是筋疲力尽，很想早点睡觉。但这里是会场，睡觉是不可能的了，她干脆把铺盖卷起，躺在毡上。队长看着婉玉说：“累坏了吧?”
邢也叔说：“可怜的娃呀，看样子累得够呛。”
会开始了，会议讨论的事情，婉玉一句也没听进去，只觉得他们说话好像都在梦里。
会不知什么时候开完了，只剩下几个队委了，婉玉以为他们要走就起来铺被褥。同屋的月梅碰了她一下，她才知道队委们还要商量事儿。婉玉只好坐着等，队委们散时已经十二点多了，婉玉瞌睡的连眼睛也睁不开了，她干脆和衣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婉玉还在睡梦中，队长就已经在门外喊了：“上工来---娃娃们，上工了。”
旁边的月梅摇醒了婉玉：“快起，队长催了。”婉玉实在不想起，眼睛也不想睁。
这时，队长敲门了：“娃娃们，还没起来?快点啊，不早了，太阳晒屁股了。”
婉玉只好起床，出门时眼睛也睁不开，脸也没洗。队长看着婉玉这个样子，笑着说：“还没睡醒呀?”
婉玉说：“队长，你们散会都几点了，我才睡了多大一会儿，就被你叫醒了，你要赔我的觉呢。”
队长笑着说：“怎么赔你?”
“每次开会，第二天别让我们上早工好吗?”
“可以呀，但早上的工分别想挣。”
一听说挣不到工分，婉玉说：“队长，不公平，是你们开会耽误了我们睡觉，应该挣工分的，再说一个早工二分呢，不挣不是亏了嘛。”，
队长嘴一咧：“净想美事。还不快走?”，
她们扛着锄头跟着队长向山顶走去。这几天，婉玉大概是眼前看多了谷苗子，感觉哪里都是，睡在炕上，窑顶是谷苗；站起来，墙上，院子也是谷苗。婉玉想，劳动这一关还真是难过呀！
近处的谷子锄完了，该到远处了，那里离家有十里地之多。每年到远处锄地时，都是队里准备午饭的，今年也不例外。队长头一天就安排人从仓库里拿出了口大锅，那口锅可真大，口径大约有三尺之多。社员们很高兴，因为大锅饭比在家里吃香多了，更难得的是还能吃到白面。
三天之后，社员们向目的地进发了，平时劳动只有十几二十个人，今天不一样，来了三十多人，大家都是冲着大锅饭去的。大队人马走了近两个小时才到目的地。队长派了一个人支锅挖灶。只见他选了个土堎，熟练的用铁锹在上面挖出一个放大锅的灶膛，把大锅安上去试了好几次，直到合适为止。又在灶堂的下边开了个碗大的口，并从灶堂向下捅了个眼儿。婉玉很奇怪，就问旁边的社员：“为什么要在下边捅眼儿呢?”
“要给火通风呀，不通风，就好像人的鼻子不通气儿，火就光有烟，没火苗。有了眼儿就通了气儿，火就旺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婉玉想，这生活处处有学问，一点儿也不假。
社员们一边锄地一边聊天。有的一边锄地，一边看表，盼望时间能快点。好不容易熬到十一点，队长派了两个壮劳力到山下担水。大约四十分钟后，水担回来了。
队长又喊：“李旺婆姨，牛根婆姨，你们俩去做饭吧。”牛大妈和李大妈答应一声赶紧放下锄头去做饭。这两个人配合的还真是默契，今天做的是粘饭，就是把小米下进锅里，等米快熟时再把清米汤舀出来，然后把火彻掉，只留下热灰，再盖上锅盖闷十几分钟，粘饭就做好了。做粘饭看似简单，实则难做，一般人不敢下手，不是夹生就是糊了，只有她俩做出来的饭好吃，她们俩想当然的就成了主厨。牛大妈和李大妈不慌不忙，一个烧水，一个下米，不一会儿，大伙儿就闻到了小米的香味。婉玉也闻到了，肚子就好像长了眼睛，开始“咕咕”的叫了。
好香啊，香味吧大伙的眼神都勾走了，大伙直往那口大锅上瞅。
队长说：“别看啊，不到时间是不会让你们吃饭的，好好劳动，别偷懒。”
康家卫又开始了：“队长，饿呀，队长，不行了。”
“你就知道吃，这么大一架身子，不知道好好干活，就想着吃饭，没出息。”
“队长，我就是这一架身子害的，你看我长得这么高，这么大，里边没东西呀。队长，赶快加点粮食吧。”说着两手合什，做了个求的动作，大伙笑了。
二泉也凑过来了：“队长，能吃饭了，都十三点了。”
队长故意说：“十三点是几点?”
康家卫说：“十三点就是吃饭点，这你都不知道，老耄。”
队长一把掌拍过去：“我把你个倒式鬼，吃吃吃，吃你个头啊。”
康家卫和二泉也不管他，拿起碗就跑到锅跟前舀饭。其他社员见状也赶紧拿碗跟着过去舀，队长见社员们都拿着碗围到了锅跟前，无奈的：“唉，提起吃饭，鞋底掼烂；提起干活，俩腿哆嗦。真拿你们没办法。”说着也拿起碗也过去舀饭。康家卫说：“队长，你不是不饿吗?快去锄你的地吧。”
队长见康家卫又来捣乱，干脆抢他的饭碗，康家卫赶紧端着碗跑了。队长过去舀了一碗饭和社员们坐在一堆，边吃边聊。队长还拿出了自己家的菜，大伙也各自拿出了在家自制的调饭菜，有的是是调水萝卜，有的是莲花白，还有的是咸菜。大家你尝尝我的，我尝你的，吃着，评论着谁家的菜好吃，谁家的菜酸，谁家的菜咸。由做菜啦到女人，谁家的女人能干，做饭好吃了；谁家的女人手巧，会做些什么好吃的，东家长，西家短。
队长说：“吃饭还堵不住你们的嘴，一天就是东家长，西家短，再没话啦了?”
秀玲说：“队长，你说我们该啦什么呀，啦你和你老婆吗?队长，你教教我们吧。”，
跟队长邻居的来生说：“我知道，队长和他老婆经常说的话是‘老婆子，我爱死你，老婆子，我抱抱你。”他捏着鼻子夸张的话一下子逗笑一堆人。有的笑得连饭都喷出来了。
队长扑过去，扭住他的胳膊：“没正形的，邻居还给邻居丧摊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来生被压在下面，疼得直告饶：“队长，我不敢了，队长……”
来生的婆姨不让了，她说：“队长，你再不放手，我可就上手了啊。”
队长知道来生婆姨的厉害，那劲比男人的劲儿都大，男人背二百斤庄稼，她也背二百斤，谁若被她摔倒了只有垫底的份，所以男人们都不敢逗她。队长放开来生悻悻的说：“看在你老婆的份上饶了你。”大伙笑个不停。
吃完饭，大家各自找地方休息，婉玉找了个阴凉处，铺上衣服躺了下来，跟前好几个婆姨也躺了下来，一个婆姨说：“婉玉，你今天没多吃，是吃不惯还是······”
婉玉说：“我已经吃饱了，今天的粘饭做的特别好吃，我平时都没吃过这么香的粘饭。”“咋没吃饱呢?”
“一来没见过这种做法，二来粮站买不到这么好的米。”
“牛大妈说：“这就是我们农村人的好处，吃你们城里人吃不到的东西。你吃过麻汤饭吗?”
“听说过，没吃过。”
“我们农村人也吃的少，但能吃上。麻汤饭就是秋里麻子收了之后出麻油，出完麻油剩下的汤，把米下进去，里边放上土豆，绿菜叶，做熟之后那叫一个好吃，能香到你的心里去呢。”
“真的?那我倒要尝尝了。”
“等队里出麻油的时候，我帮你们做。”
“那就先谢谢你了，大妈。”
“谢什么，你们城里娃要不是上山下乡，请都请不来的。”
今天过得真快，大伙在一起红火得不的了。不知不觉就到了收工的时间，大家扛着锄头下山回家。锅和一些用的东西就留在了山上，社员们把锅放到隐蔽处，有的把锄头也放到隐蔽处，然后踏着落日的余辉向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