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接收大员
作品名称:娃亲 作者:闻鸣轩主 发布时间:2013-12-28 21:13:09 字数:8654
(本故事纯属虚构)
命运喜欢恶作剧。
望着远去满载着日军的轮船,看着岗崎兄妹渐行渐远,颜根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
从他的父辈有了土地以来,只希望自己能够将家业发扬光大,仅此而已。然而,抗战以来,自己苦苦挣扎,在夹缝中求生存,苟延残喘,勉勉强强保住了自己的家业,但逼婚、试探、……种种噩运如影随形而来,现如今国民党又回来了,杜月笙先生不日也要从香港回归,接下来的命运又将会是怎样的一种结局呢?
特派员所乘坐的轮船靠岸了,一位身穿美式军服,眼戴墨镜,身材高大的少将军官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里,他就是特派员——国民政府委派的接收大员。
特派员开始走下舷梯,王智忽然欣喜若狂地对颜根发说:“小四,瞧——特派员是我们老大!”
颜根发定睛一看,来者正是那个与他在日本一起求学,与德川雅子、岗崎美慧子一同去登富士山的彭洁寰。
但见彭洁寰面带笑容神采奕奕精神抖擞地迈步走下舷梯,欢迎的人群里爆发出一片热情洋溢的掌声,人们举着手里的青天白日旗,摇动着呐喊着,一位少年儿童走到彭洁寰面前,向他献上了鲜花,彭洁寰低下头去亲了亲这位孩子的面颊,将她抱在怀里,转身向人群挥手致意,镁光灯闪成一片,他的这一亲民动作显然是明天各大报纸的头条。
俄顷,彭洁寰抱着孩子来到官方替他准备好的码头讲台,轻轻地将孩子放下,让孩子站在他的前面,孩子手捧着鲜花,意气风发得意洋洋地站立着,彭洁寰将一只手放在孩子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再次向现场的人们挥手片刻,他开始了简短的就职讲话。
“女士们、先生们:卑职奉国民政府和委座的委派前来上海与诸位共谋这座国际大都会的发展,这是一件十分荣幸之至的事。在委座在英明领导下,我国军民经过八年浴血奋战,终于战胜了日本帝国主义,”当彭洁寰说到委座之时,一个笔挺的立正,讲到日本时,他还不失时机地瞥了一眼黄浦江里渐渐远去的日本轮船,“如今,百废待兴,我们面临的事情很多,首先,要迅速恢复生产、发展经济、造福百姓;同时,也要清算汉奸、特务的资产,确保诚实守法公民的权益。我愿与你们一起为建设一个繁荣昌盛的新上海而努力!”
现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彭洁寰在讲到“汉奸”时,颜根发的心里猛然一紧,王智赶紧用手握了握他的手,用眼神示意他镇定。
末了,彭洁寰登上了为他准备的专车,临上车前,他嘱咐副官让王智、颜根发一同坐上他的车。
王智很自然地来到专车前,颜根发拖着沉重的步履,跟在王智后面一起来到。
“二哥、四弟,欢迎啊!”没想到眼前的这位中校副官居然是他们的老三孙懿波。
就这样,孙懿波坐在前头,彭洁寰、王智、颜根发坐在后排,颜根发主动坐在中间那个座位,他拘谨地看着彭洁寰,好像刚认识一般。
“小四,不用紧张,你的事情我都了解,戴老板、杜先生也关照过,你对抗战还是有贡献的,你是那个……那个……‘身在曹营心在汉’嘛,否则也不会让你当这个副师长兼团长了。”彭洁寰早就看出了颜根发的窘态,他拍了拍颜根发的肩膀以示亲近,“人家说‘上阵父子兵’,我们可是同窗三年的四兄弟,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不靠你们靠谁?”
“那是……那是……”王智和孙懿波也在一旁附和着。
“我们要清算的是汉奸的资产,你小四的老爸可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又不是我们的专政对象。”彭洁寰对颜根发了如指掌,他用肯定的语气也使颜根发吃定心丸。“好了,我说一下我们当前主要的工作重点是清算敌伪的财产归政府所有。此事就交给二弟的保安第一师,由你们协助‘敌伪机关及资产接收委员会’工作,当然你们要分清主次,该由军方把握的绝对不能让别人抢占,具体细节由三弟给你们布置。另外,明天杜先生将从香港荣归故里,我们都要去迎接。”
翌日,彭洁寰、王智、颜根发等带着部队和青帮弟子一起前往上海北火车头,哪知市政府通知取消了原定的欢迎仪式,这里还还贴出了“杜月笙是黑势力的代表”、“打倒杜月笙”等标语。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是谁干的?”彭洁寰一见现场的情形,气得火冒三丈,他大声质问在那儿的守卫。
孙懿波赶紧上前悄悄在他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彭洁寰迅速反应过来,他走到一张写着“打倒杜月笙”的标语前,气愤地撕了下来,脱下手上的白手套连标语一起交给孙懿波扔掉,再转过身来对王智、颜根发说道:“有劳二弟、四弟去西站接杜老先生,我有要务在身就不去了,改日我再去杜府拜访老先生。记住:千万不要让杜老先生到北站来自讨没趣。”
“是!特派员!”王、颜两位立正敬礼答应道。
彭洁寰刚走,王智就让士兵和青帮弟子火速乘车赶到杜月笙乘坐的火车上,向杜月笙通报说是北站有其它任务,请他在上海西站下车,他和颜根发率队急忙向西站列队迎接。
杜月笙所乘坐的火车快到上海时,被王智派来的门徒上车报告,市政府已通知取消原定的欢迎仪式,连本已搭起的牌楼也已拆除,杜月笙闻讯气上加气,为避免难堪,临时改在上海西站下车。靠站时,除王智和颜根发所率领的一队人马以外,居然没有一个要员来迎接。杜月笙只是礼节性地回应了王、颜两位,然后钻进青帮弟子为其准备的轿车里,一言不发黯然神伤径直回到杜公馆。
原来抗战胜利后,杜月笙自以为劳苦功高,想趁蒋介石论功行赏的机会,捞个有影响的职位过过官瘾,他把目光定格在上海市市长,起码当个副市长。他把这一想法透给了军统局长戴笠,戴笠心领神会,转达给了蒋介石。
1945年8月底,杜月笙带着一帮随从,前呼后拥兴冲冲回到上海。始料不及,就在半路上,传来千真万确的消息,蒋介石已任命钱大钧为上海市市长、吴绍澍为副市长,负责接收上海全权。原来是蒋介石对杜月笙的态度发生了变化,这使杜月笙非常扫兴。
第二天一早,彭洁寰借口有重要会议要开,他让王智、孙懿波和颜根发来到杜公馆拜会杜月笙。
日本的失败,使国民党突然面对一笔巨大的财富。按说,对敌产的接收,应是代表国民政府的军政大员接管沦陷区敌伪政权全部政治、行政和军事机关及一些日伪所拥有的公、私产过程。具体说,要对工厂、公司、办事处、仓库、住宅等查封清点。查清财产多少,属谁,来源等,该没收的没收,该还原主的归还原主,应有统一机构和严格的规章制度。9月彭洁寰到任伊始就在上海成立了“敌伪机关及资产接收委员会”,但国民党的接收却是多头齐下,互相争夺仍至冲突,谁先抢到就是谁的。到了10月又成立了“不动产处置委员会”和“敌伪侵占平民工商企业处置委员会”。以后各种有关机构多如牛毛,如第三集团军、海军总司令部、国防部、经济部、粮食部、上海市政府等都有自己的“办事处”负责接收。各机构后面是不同利益集团,代表不同集团的利益,各有各的后台,根本无法统一。一些部分将“敌产”贴上封条,另一些部门来后撕下原封条,换上自己的封条。有时竟然架起机枪,武装相向。在许多地方只能靠日、伪军维持秩序,甚至谁只要有一两杆枪,就可以军管之名横行,以搜捕卖国投敌分子为名,抢占房产,强行抓人,“接收”各种财富。在这种情况下,本来有关规章就不健全,实际上完全无人执行。
彭洁寰这几天来被这些烦恼事折磨得寝食不安,对于如何处理上海滩的事务,他确实没有经验,他想得到杜月笙的帮助,但是,杜月笙正在气头上,对此根本没有兴趣。
当王智带上孙懿波、颜根发,一名少将、一名上校和一名中校一起前往杜公馆客厅时,杜月笙正在闭目养神。
颜根发一见杜月笙就显得格外亲切,毕竟颜家的家业和自己的这份差使都是仰仗杜月笙在戴笠面前美言得来的,再次父亲颜根发又是青帮“学”字辈的弟子,“祖师爷,您老人家可好?”
“噢!是根发啊,还行吧。”杜月笙招手示意他们三位坐下,让佣人上茶。
“祖师爷,‘苏浙行动委员会别动队’三支队的参谋长、现任上海保安司令部一师师长王智向您报到。”王智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地向杜月笙立正、敬礼。
“哦!昨天是你们在西站迎接我的?你们不怕政府怪罪?”
“怪罪?”王智、颜根发与青帮有关系,他俩丝毫没有胆怯之意,“我们可是您的徒孙啊!”
“是啊!八年抗战,‘苏浙行动委员会别动队’没有给我杜某人丢脸,我的徒子徒孙又有多少人战死沙场?”杜月笙说到此老泪纵横,他拿出手帕擦拭了眼泪,起立走到王智面前,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肩膀,同时又瞧了眼颜根发,“当然,根发也是万不得已,你爹颜土根给谢晋元团、给难民送过粮食,你大伯包金慷慨就义,你将日军给养仓库的武器提供给别动队……你们颜家也为抗日作出过贡献。”
“祖师爷过奖了!”王智又是一个立正。
“祖师爷,我……我……诚惶诚恐,受之有愧。”颜根发一直不敢抬头注视杜月笙的眼光。
“我们特派员因为有一个重要会议要开,不能前来,深表歉意。”孙懿波与青帮没有什么瓜葛,见他们在叙述他们帮内的事务,他赶紧说明来意,“改天,特派员一定专程前来拜访您老人家。”
“改天?”杜月笙一脸的鄙夷,“恐怕不是没有时间,而是不敢来吧?”
“祖师爷,您千万不要误会,真的有一个会议要开。”孙懿波一听杜月笙冷嘲热讽的口吻,连忙朝王智、颜根发使了使眼色,要他们帮忙美言几句,王、颜两人也上前,一个替杜月笙捶捶背,一个将茶杯递给杜月笙,好说歹说劝解了许久。
“说吧!有什么事?我不和你们小辈一般见识。”杜月笙终于说了句客套话。
“特派员想请您帮助他一起维护上海的治安,治理好这座城市。”孙懿波将真实的意图说了出来。
“你们高抬我的,我老了,不中用啦。蒋委员长也不需要我啦。”杜月笙经历了火车站的待遇,早已心灰意冷,他一口回绝了彭洁寰的好意。
见杜月笙不愿出面,彭洁寰只好派人另做打算。这时,从另外一个渠道得来的消息称,杜月笙与其三太太孙佩豪之子杜维屏对此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他毕业于麻省理工大学的纺织工程系,眼下的身份是中汇银行经理,同时他也是交易所的贵宾,又是永安纱厂股东;在杜公馆的管家、上海米业大王万墨林的米行里也有他的股份……这样一个懂行的人,自然是彭洁寰想要争取的对象,可惜去杜公馆的那天,并没有遇到他,经手下探报,在上海跑马厅能找到杜维屏。
上海跑马总会曾三易其地。道光三十年(1850年)英国商人霍格(W.HOGG)、吉勃(T.D.GIBB).兰雷(LANGLEY)、派金(W.W.PAKIN)、韦勃(E.WEBB)5人组织跑马总会,自任董事,在现南京东路、河南中路交界,以每亩不足10两银子的价格“永租”土地81亩,开辟了第一个跑马场,俗称老公园,跑道直径800码(731.52米)。由于场地太小,骑手经常把马骑到外边的泥石路上,人们把这些路称作马路,即现在称城市街道为马路的缘由。1851年开始第一次赛马,前后共赛了7次。因地价飞涨,于1854年将把南京路、河南路口的老公园分10块每亩超过200两银子的价格卖出。又从浙江中路南京路两侧以9700两银子的代价圈地170亩建造了第二个跑马场称新公园。湖北路、浙江路、芝罘路、西藏路、北海路,形成一个环路,即当年第二个跑马场的原址。咸丰十一年(1861年),跑马总会成员已达25人。又以100036两银子的价格高价出售新公园。翌年以低价购进泥城桥以西土地,辟筑第三个跑马场。当时霍格与英国驻沪领事一同向上海道台提出,要求划出西藏路以西地段,建一条长1.25英里(2012.25米)、宽60尺(6.096米)的跑马道。在清政府同意下霍格用低价强征了西藏中路、南京西路、黄陂南路、武胜路围起的农田466亩,每亩折价仅25两银子。当时场地中间还有一个70余座房子的村庄,霍格等人强行以30两1亩地,100两1座房的低价买下,在清政府和英国人的重压之下广大农户根本无力抗争。最终用这块土地建成了号称远东第一的上海跑马厅。
二、三十年代,是跑马总会的全盛时代,1936年作为万国体育会的债务担保人,收买了万国体育会5/8的股票,1938年全部接收了万国体育会的财产,跑马总会成了整个跑马厅所有场地的真正主人。
1932年,跑马总会拆除了旧屋,花费200万两白银,由英资马海洋行设计,重建成一座钢筋混凝土结构,100多米长,4层高的新楼,建筑面积21000平方米。外观属于古典主义造型,外墙是红褐色面砖与石块交砌,有塔什干式柱廊。前面设有看台,西北转角处有一座8层高的钟楼,高达53米。底层是售票处和领奖处,二楼是会员俱乐部,三楼是会员包厢,四楼是职员宿舍。内部装饰富丽堂皇。跑马厅内还有上海地区第一个游泳池。跑马厅当时称为远东最好的跑马场。
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进占租界,跑马总会也被日军占领。直到1945年10月,日本战败,英国董事才返回跑马厅,重新恢复活动。上海市政府为收回跑马厅,曾与跑马厅总会进行了数次商洽,跑马总会为了有利于谈判,于第二年4月9日,向香港政府按公司登记法登记成3个公司。上海跑马总会有限公司(会所与看台);上海跑马总会马厩有限公司(马厩和宿舍);上海跑马总会场地有限公司(草地跑道)。此外,中间的430亩公共体育场,仍用万国体育会的名义向外联系。
彭洁寰等人穿着便服驱车来到跑马厅时,被门口的门僮拦住,孙懿波刚想发作,被彭洁寰制止了,因为他不想让外人知道他的身份,他让孙懿波去买赛马的筹码,然后正规地进入跑马厅,径直来到三楼杜维屏的包厢,说明来意后,彭洁寰进入了包厢里。孙懿波和颜根发在门口侍卫着。
“小四,你赶紧到财务中心去一趟,给大哥也办个会员证,记得要有包厢的那种,我在这里守卫。”孙懿波虽说眼下只是个中校,但毕竟是颜根发的学长,而且还是特派员的贴身副官,给颜根发指派任务也就理所应当了。
“好的!”颜根发接受了任务,他刚转身想走,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折回到孙懿波身边,悄悄地问:“三哥,要多少钱?谁付?”
“钱?我也不清楚,你先垫着吧!怎么可能问大哥要?”孙懿波上上下下瞧了颜根发一眼,仿佛这位四弟才认识一般,“对了,你问他们要张发票吧。”
“发票?”颜根发就是不明白,是私人消费还要发票干什么用?
“傻瓜!有发票就可以报销啊!”孙懿波不知道对方是真不懂,还是假装不懂,他开始不厌其烦地解释。
“怎么写?”颜根发头一回做这样的事,自然要问问清楚再行动了。
“单位写‘敌伪机关及资产接收委员会’,内容写‘办公用品’吧!”要不是面前的是自己的学弟,换了其他人,孙懿波早就劈头盖脸骂过去了。
颜根发总算立正转身去财务中心去了,但心里头在想彭洁寰个人消费的东西,为什么可以报销,且内容与实际不符?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孙懿波感慨万端,真觉得人不能跟人比,一样是同窗三年的同学,自己庆幸在重庆能与彭洁寰在一起,成长得很快,而颜根发虽说去过日本,但回国后却一直窝在家乡,没长什么见识,如此看来跟对人很重要。
包厢内,彭洁寰与杜维屏的谈话也正热火朝天,越谈越投机。
“师叔,”尽管彭洁寰与青帮没有半点瓜葛,但他依着王智、颜根发的辈份来称呼对方,这一招果然拉近了与杜维屏的距离,“您能将方才说的那些内容扼要地跟我说一遍,以便我可以采取下一步行动。”
“特派员谦虚啦。”杜维屏俨然以师叔的语气和对方说话,但在对方的称呼上依然谦卑得很。
“师叔再那样称呼,折杀晚辈了。”彭洁寰一脸的虔诚,他发自肺腑地说,“我们不懂城市工作的重点在哪里?确实需要您和祖师爷的指教。”
“好!好!贤侄,那我就不客气了。”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杜维屏也就半推半就了,“这样吧!我说得直接些,现如今全国各地都在收缴敌伪的财产,其实说白了这些财产大多数是掠夺中国公民的私产,理应归还原主,但‘接收’者往往找出各种理由拒不归还,甚至将其盗卖。军队、海关、警察利用手中特权以‘接收’为名大发横财更加便利。湖南岳阳是敌伪遗留物质最多的城市之一,贵军接收时将日军所建不少工厂的机器全部变卖一空,每天黄昏宣布戒严,将各种变卖物质转运到外地;安徽芜湖警察局长和下属监守自盗,把仓库内的大米卖到外地;眼下白糖紧张,属专卖物质,我们上海闸北警察局长伙同他人将被查封的大量白糖偷偷卖掉。据统计,北平被接收敌伪财产入库率不到五分之一。全国情况,由此可见一斑,上海能例外吗?”
“是这么回事!”彭洁寰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他边听边转动着眼睛,作出相应的回应,“这伙人也太胆大包天无法无天了,那么,师叔可有治理良策?”
“良策?”杜维屏抽了口雪茄,吐出了烟圈,一时间仿佛在云里雾里一般,“贤侄,你还真的那么天真?不食人间烟火?你听说过这样的民谣吗?”
“什么民谣?”
“‘想中央,盼中央,中央来了更遭殃。’”
“这……这……这是对我党的污蔑!对领袖的大不敬!”彭洁寰不听则已,一听暴跳如雷。
“镇定!镇定!”门外的孙懿波以为里面发生了什么大事,急忙闯了进来,杜维屏的保镖也接踵而至。彭、杜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责令他们退出。
“贤侄,作为一名接收大员,党国委派的特派员你一定要具备‘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杜维屏仍然不紧不慢慢条斯理地劝慰着彭洁寰。
彭洁寰冷静下来暗自思忖:这杜维屏不愧为杜月笙的儿子,颇具大将风度,自己在他面前失态了。“师叔请原谅。我刚才确实不够冷静。您用苏洵先生的《心术》点醒了我,‘为将之道,当先治心。’小侄一定铭记在心,这将对我终身受益。那面对当前的情势,我该如何作为呢?”
“顺其自然,静观其变。”
“您是说……”
“有所为,有所不为!”
“那么哪些是可为的,哪些又是不可为的?”
“你现在总不至于向那么多的官员、资本家开刀吧?否则,打击面太大,你会触犯众怒的,这就是不可为的。”
“师叔说得对!那……”彭洁寰见杜维屏只说了一半,便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递给了杜维屏,杜维屏也没有马上去打开看,推辞了一番,彭洁寰自己打开了锦盒,展开里面的东西,原来是一幅国画,“这是小侄敬献师叔的一点小小心意,不诚敬意。”
杜维屏显然是鉴画高手,他起身站立接过此画,仔细审视起来,“不错!不错!果然是宋徽宗的《听琴图》真迹,价值连城啊!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师叔果然是收藏名家,此画让您收藏才是实至名归。这是从周佛海家中抄来的。”彭洁寰恰到火候恭维了对方一番。
杜维屏点了点头,“那便是啦。这《听琴图》的人物与配景都很简单,凌霄花缠绕于青松之上,依了陆游的诗意:‘庭中青松四无邻,凌霄百尺依松身。’肩旁数竿小竹,左右摇曳,似有微风拂过。既有凌霄,再看画中人的装束,可能是初夏六月季节,未有酷暑,只有暖阳。松下一人黄冠缁衣,端坐拂琴,身边高几上香炉有袅袅青烟,似与琴音交绕,飘摇在松竹之间。弹琴人前面坐着的两位身着朝服,有小童听侍一旁的蓝衣人虽抄手正坐一副恭敬的模样,但抬起的眼神早随着琴声飞到缥缈处;红衣人更是忘情。一手撑石,一手置于膝头,俯首谛听,似有神会。”他微闭双眼,说着说着摇头晃脑来了兴致,指了指画作,让彭洁寰看,“与缁衣人相对的空处,摆有一块奇石,上置铜鼎,内植花卉,与三位主要人物组成一个十分完整的四角空间,像是另一位尊贵的客人。其余再无他物,却让人很强烈地感受到画中一种典雅富丽的氛围,虽是拂琴雅事,又不是一般文人所能相比。”
杜维屏能将一幅画点评得如此到位,真令彭洁寰自叹不如,他对画并没有什么研究,只能根据作者的身份,附和着来上一句:“毕竟是帝王的作品啊!”
“是的!是的!”没想到这话还真说到杜维屏的心坎里去了,“非常人所能为。”
又是一个“为”字出口,彭洁寰赶紧直奔主题,“师叔,您觉得我能做些什么呢?恳请指点迷津。”
杜维屏早已心花怒放,他脱口而出,“那些人干的都是小儿科,你可以考虑从金融方面入手。”
“金融?”
“对!金融。”杜维屏肯定地回答:“贤侄你看:日伪投降,使沦陷区使用的伪币作废,但中央政府不可能在短期内向沦陷区投放大量法币,所以一时还不得不继续使用伪币,其‘身价’自然大贬。你可以将随身携带的大量法币进行黑市兑换,同时让我们这些‘利益集团’有意推迟确定法币与伪币的兑换率,以牟取更多的暴利。如此,咱们肯定都能大赚一笔。”
金融稳定可是经济稳定的最重要方面,这么做,不正成了金融投机的“推手”?但利益是明摆在哪里的,临来上海时,戴笠就要求自己请教杜月笙,顺势而为。如今看来,这“为”就是随大流,为上头也为自己适时谋取些利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师叔的意思是……”
“查抄汉奸的资产,而且要声势浩大,从表面上看百姓一定拥护,你查得越彻底,百姓越拥护。”杜维屏嘴上在说,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那幅《听琴图》,他扬了扬手中的画,“尤其要抄这样有价值的东西,法币自然也是多多益善,然后,咱们精诚团结共同发财。”
“精诚团结共同发财!”彭洁寰重复着杜维屏最后的八个字,好像醍醐灌顶一般。难怪戴老板临行前要他多收集些名家字画,尤其是精品,好在他已经为戴笠精心准备了苏东坡的书法,顾恺之、唐寅等的画,还有许多皇家珍品,他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这些宝贝可是价值连城。他心满意足地告别师叔,离开了跑马厅。
“以后这地方我们要常来。”在车上彭洁寰下达了指令。
“请大哥放心!”孙懿波在没有旁人的情况下,一般不叫彭洁寰为特派员,以显示自己与他的亲近,“我已吩咐小四办妥了会员证。”
彭洁寰迟疑了一下,他瞧了眼邻座的颜根发,见对方极其认真地点了点头,他用右手抓起颜根发的左手,再用左手拍了拍对方的手心,“小四,我相信你!”
胜利者的接收,就这样成为了“劫收”。金子、房子、票子、车子、女子(汉奸的妻妾)是“接收大员”巧取豪夺的对象,被人戏称为“五子登科”。有识之士也向蒋介石进言:“像这样下去,我们虽已收复国土,但我们将丧失人心!”也有人意识到,这样的接收,使政府“基础动摇,在一片胜利声中早已埋下了一颗失败的定时炸弹。”当时即有舆论称这种“光复”是“胜利的灾难”。
这样的接收究竟会有怎样的结果呢?
(未完待续)
(2013.1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