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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途(二十)

作品名称:远途      作者:萧涵      发布时间:2010-03-29 15:46:06      字数:10419

第二十章情义(下)

卫远背着卫凌霄离开战团已经将近小半个时辰了,现在他仍然还在岳门境内,那连绵不绝的山峦似乎永无止境一般,卫远现在就像进入了一个迷宫,就差走投无路了。

但他依然还是在不顾一切地跑着,两旁的树木在他的视线里飞速向后闪退,其速度丝毫没有因为长时间地消耗体力而减缓。看来天道的力量着实不小,卫远这才初入大门就能有如此奇效,假以时日若是等他真正涉取到天地精华不知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突然,只见前方有一片墨红色的暗光,空旷的天空出现在卫远面前,终于跑出山峦密林了!而他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喜色,因为在前方那片夜幕笼罩的天空下,赫然竟是一方光秃秃的悬崖!

崖下江海滔滔滚滚东流,如阴煞鬼魂一般在疯狂地咆哮着。再看这一方峭崖,没有百丈也有八十丈,要是人从这里摔下去,可想而知会是什么后果。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说的便是崖下那条河,不仅如此,华夏史上更有无数文豪武将为之歌唱、为之狂舞。对于每一个华夏子民来说,这条河意味着民族,意味着腾飞,意味着先祖。它,就是黄河!

“没路了!怎么会没路了!”卫远的脑子突然有些爆裂似的一阵发疼,这是情绪给他带来的负面反应。现在他仍然是血红着双眼,根本还没从之前能量爆发的强力影响中完全恢复过来,哪里还能再受什么刺激。可现在面前的情景偏生就让他走投无路,眼看卫凌霄命悬一线,如果继续这样下去,那还得了?卫远不敢往下想,背着卫凌霄的身体不由在原地急的打起转来,“怎么办,没路了,怎么办……”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祈祷着附近能有条什么小路容他带着师傅脱离此处,然而周围一切环境此刻似乎皆是无情之物,就那么冷冰冰地呈现在他眼前,花还是花,树还是树,却是没有任何一条他想要的路。

“远儿……”卫凌霄不知道什么已经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眼前的情景他自然也是看在眼里的。

卫远心头一凛,像个被什么东西吓得不善的小孩,惊道:“师傅,没路了!”

卫凌霄毫不在乎,甚至没有受卫远心急的影响,又道:“你先把为师放下来。”他的声音微弱至极,若果不仔细听,卫远根本不晓得他在说什么。

卫远不敢怠慢,找了块比较平坦的草地轻手轻脚地把卫凌霄从背上放下来,又半跪着扶着他后背不上他倒下。

卫凌霄长长地呼了口气,望了望前方带着晚霞的天空,又望了望那光秃秃的峭崖。在霞光的照射下,此时卫远隐隐看得清卫凌霄的脸色,那似乎是一种祥和,但其中却又带着几分无奈和苦楚。但听得卫凌霄平静地说道:“当年,我和你师娘,便经常来这里,想不到,如今我却要在这里归西,呵呵……天命啊!”卫凌霄想起了他一生的过往,尤其是在岳门里开始跟武沁茹交往后,这里便成了他俩情根深种的地方,有多多少少个日子,他们曾一起在这里看日出日共数轮回、一起望江水潺潺点点滴滴、一起论武艺笑红尘沧海桑田……这一切的美好回忆都将随着卫凌霄渐渐流逝的生命归结于这个曾经的起点。来去悄然、生死由命,若果真如此,也算是得到了天地自然最好的接纳,倒也当得起他穷尽一生浸淫自然武学的最高理论了。

“师傅,您不会有事的,远儿还没好生孝敬您,您不会有事……”卫远愈发地惊慌失措,心跳不由自主地开始加快,就连此刻说起话来也都有些打颤。这不仅是由于卫凌霄那几近绝望的话让他感到了害怕和痛苦,更因为他撑着卫凌霄后背的那只手清晰感觉到了师傅的生命真元正在以一种控制不住的速度向外流逝着,照这样持续下去,卫凌霄必定日落西山!

卫远之所以能感觉到卫凌霄体内的情况,除了一开始他就引动体内那股热流注入卫凌霄后背外,更把全副心思都放在卫凌霄的伤势上,奇怪的是,仿佛至从他那声长啸过后他丹田里的热流就变得浑厚了不止一倍两倍,在他用内力替卫凌霄疗伤的同时,竟然可以清清楚楚地探查到卫凌霄体内每一寸气血的情况,甚至还有很多他自己也说不清得东西也能感受到。

卫凌霄奋力抬起右手摸着卫远的头,他那如父亲一样慈爱的目光看得卫远又是一阵狂烈的心疼。“孩子……你这一生本就命苦,当初为师以为收了你做弟子就可以帮你摆脱命运的残酷,哪知道,如今却亲自把你往火坑里推,为师……对不住你!”

“师傅……”卫远再也忍不住,两行血泪顺着脸颊悄无声息地淌下,“您不要说了,远儿不苦,有师傅在就不会苦……”说完卫远已是泣不成声,情绪之激动不能自己。

卫凌霄和蔼的脸上挂起一丝笑容,此时卫远的话暖暖地敲在他心底深处,那是多久都没有感受到过的温暖啊!除了曾经岳门里的剑子穹和妻子,最能让他安心的就是自己膝下的这两个孩子了。强忍住一股热泪流下,卫凌霄又道:“这些江湖里的恩恩怨怨本不该牵涉到你们的,如果这次你跟岳儿能逃出去,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我本以为我这几十年的努力都是白费,但没想到你竟然已经达到了化气凝精的最高境界,这实在是出我意料。既然你已经创造了奇迹,为师相信,今后你的道路会更加宽广,届时你一定可以在这个世上打造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岳儿从小生性刚毅,做事比较鲁莽草率,虽然他的资质已经很不错了,但要跟你比起还是差了那么一截,以后你可要好好辅佐他,岳儿身边没有你,是成不了事的。”卫凌霄对卫远和卫岳的了解无疑是很透彻的,在他看来,卫远从小就有过人的心志,在这一点上自己那个看似出色的儿子其实是不能与之攀比的。尽管俩小伙十年来功力相当几无上下,但这次卫远突发神威引动自然能量的场景卫凌霄是扎扎实实看在眼里的,当时卫岳只是一味地在疯狂嗜杀,根本没有什么反应,卫凌霄不认为他也已经达到化气凝精的境界,所以才会说他比卫远差上一截,但到底是不是这样,恐怕只有卫岳自己心里才清楚。

卫远拼命地抽取着丹田里的热流一点不吝惜地往卫凌霄身体里灌,现在他恨不得能立刻把自己的命抽出来镶在卫凌霄身上,可惜那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遐想而已。“远儿不要什么奇迹,只要师父和岳师兄,我们一起回家……”

卫凌霄叹了口气,卫远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晓得那孩子从来不怎么看重武艺上的成就,整天只求能安安稳稳地生活就足够了,但若是以后他独自面对世界了,难道以这样的心态还能好好生活下去么?也怪他平日里只顾着教卫远如何习练天道,至于什么学识理论,全都一股脑地交给农炎去管了,这时候就是他想要多讲什么也来不及了。他同样也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卫岳和卫远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他又怎能安心?奈何事在人为,有因必有果,时辰到了的时候容不得你不去画上一个句号。

大声痛咳了几下,卫凌霄突然喷出两口深红色的淤血,卫远吓得不善,心里顿时漏了一拍,赶忙把另外一只手也运起功力贴在卫凌霄胸口上,可惜那只是异曲同工而已,卫凌霄的身体仍旧没有半分反应。“师傅,师傅……”卫远失声地呼道,此时他的身体已经开始随着他情绪的激动不由自主地耸动起来。

“远儿……”卫凌霄的脸上没有半丝血色,此刻已经油尽灯枯的他正努力着留住体内最后一口气,以保能跟自己这最疼爱的徒弟多说上几句话。“岳儿此刻……多半嗜杀成汹,你可一定要……劝住他,莫要让他……做傻事啊!”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说道最后几乎上字不连下字,浑然不清。

“远儿省得,远儿省得了……”卫远狠狠地点着头,手上劲道又徒增了几分。

卫凌霄的意思卫远自然懂得,他是怕卫岳不顾一切地厮杀成性,很有可能会因此走火入魔断送了性命。然而卫远与卫岳从小一起长大,两人之间心灵互通,又一起肝胆相照、相濡以沫,之间早就产生起一种比亲兄弟还要亲密的感情,卫凌霄想得到的问题他自然也能想得到。所以在卫岳那个莫名的声音响起后,他一边背着卫凌霄离开,也一边作了回实验。当时他在脑子识海里运功说了句“岳师兄,你小心!”,这些离奇的东西若是放在平日里他一定要琢磨半天,但既然自己能引发自然力量,这些东西自然也就见怪不怪了。所以他相信卫岳能听得见,因为卫岳的声音就是从那个地方传过来的。

卫凌霄身上的伤口已经停止了流血,这不是被万夕云和卫远先后的功力给止住了,而是一点一滴地流干了。“你不要浪费力气了,没用的。”

卫远手掌一翻,自掌心泛起一道微光,然后又贴上卫凌霄的身体,嘶声道:“远儿能救您,远儿能救您……”每隔一两次呼吸的时间,卫远就要这样竭力抽取一次自己体内的真元注入卫凌霄体内,如此一次一次接连下去,卫凌霄的脸色终于有了些微红,卫远也感觉到了卫凌霄体内情势的好转。

但好景不长,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卫凌霄体内好不容易集聚起来几缕生命能源突然像被人摧枯拉朽摧毁一样又尽数散去,原本瞳孔里含着生机的神色也骤然暗淡无光。

之前的好兆头,不是起死回生!而是回光返照!

卫远放声痛哭,手上功力仍然不减。卫凌霄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伸手握住卫远一只正在运功的手掌,以一种低微得不能再低微得声音断断续续地说了两个字:“孩……子……”

“师傅,我在,我在!”此时卫远也顾不得运功了,收势搂起卫凌霄的身体紧紧拥在怀里,眼里的血泪兀自源源不断流着,也不知那到底是血还是泪。

卫凌霄靠着卫远的身体,感觉身上再没有任何一丝力气,连眼皮也开始不听使唤地向中间合拢。勉强提起一丝精神,卫凌霄再次望了一眼那片天空,还有那曾经去过无数回的峭崖,又说了五个字:“好好……活……下……去。”说完全身一松,兀自瘫在卫远怀里魂远西天……

感觉到卫凌霄的身体在自己怀里慢慢向下滑落,卫远的脑子顿时陷入一片空白,此时他好像也没有了力气,就那么颓然抱着卫凌霄的身体坐在那方草地上,嘴里呜咽着喃喃地一遍遍念道:“师傅……”

……

小山下,村子。

王老头正照例在每天的黄昏时分赶着一群黄小鸭往圈里钻,本来那群黄毛初生的雏小鸭起初还是前一个后一个很有秩序地走着,但后来不晓得为什么像是受了惊一般竟开始扑腾着嫩翅四处乱跑嘎嘎大叫起来,眼看着它们这就要归圈的当王老头也好回屋休息了,这么突然一折腾,硬是整的王老头也跟着一边使劲想拦住它们一边哇哇怪叫起来,“呔!你们这些小畜生,乱跑什么,还不赶快进窝去!”

隔着王老头的鸭圈不远处,是农炎的屋子。房檐下,农炎正坐在一张大木椅上,手里端着一杯刚沏好的山茶。看着一边王老头的鸭子在到处乱飞,他不禁在心里一阵乐呵,但同时却又感觉到一阵莫名其妙的不舒服。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依他的学识,他自然晓得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不是因为王老头而起,那分明就是一种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的通感,就像两个心灵相通的人之间相互看得到对方心里的想法一样。可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有这种感觉呢?农炎想不明白。望了望天边泛红的晚霞,他不禁想起了昨天不告而别的卫凌霄一家三口,嘴里自言自地语低声道:“唉,也不知道那俩孩子现在怎么样了,没有我做的大米团吃,他们一定会很不习惯罢!”说完不愿再多想什么,呼了口气,把手里的热茶送到嘴边啜了一口,但迅即他又“呸”一声把喝进嘴里的茶全吐了出来,脸上的表情别提有多难看,就像吃了满嘴的黄连一样,那张老脸上的皱纹此刻也全部纵在一堆,活像个人肉包子。“这什么劣茶,简直苦得要命!”然后又朝身后的屋里吼道:“老太婆,是不是你往我茶里放什么东西了?”

……

万夕云抱着卫岳依着卫远的路线很快便到了那处悬崖边,虽然他身上也受了不少的大伤小伤,但眼下性命攸关,他根本顾不上自己,全凭一股意志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倒。

远远地,他看见前方的悬崖边上有两个人影,一个坐着,另一个似乎是有气无力的靠在那个坐着的人怀里,他们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矗在那里,如果不仔细看,旁人还以为是一尊石头。然而万夕云又岂会不知道那两个人是谁,在心里稍一思忖,他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卫师哥!”他的声音里有几分惊恐,也有几分狂躁,但更多的却是伤怀。再不多想,大步朝那处奔了过去。

到得悬崖近前,就见卫远发呆一样地愣在原地,脸上没有任何一丝表情,两手紧紧抱着卫凌霄奄奄一息的身体。他两眼无神,也不说什么话,就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甚至连此刻万夕云的到来他仿佛也不晓得,只是静静地抱着卫凌霄,抱着那个给了他十年生命的人。

万夕云看了一眼卫远。他心急卫凌霄的伤势,也管不得那孩子到底如何了,放下怀里的卫岳,两只大手暗运内力贴上卫凌霄已经开始发冷的胸膛。良久,他的双手开始颤抖起来,愈抖愈汹,甚而牵动全身也跟着发颤。蓦地,他的身体像漏气的皮囊般向后软到,冷不丁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很是颓废的模样。

“卫师哥……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死,小弟还要等你传位,你怎么可以死!”万夕云的声音里满是哽咽,说道最后一句几乎是大声吼出来的。

卫岳在被万夕云放下后就一直注视着面前的卫远和卫凌霄,现在他身上使不出任何一点力气,只得瘫倒在原地。万夕云的话他不相信,猛地甩了两下头,不让自己乱想,然后他一步一步地向卫远怀里的父亲爬过去,他要亲自看看,父亲的伤势到底如何了。

好不容易,卫岳终于爬近了卫凌霄。他奋力抬起右手探上卫凌霄已然没有生机的脸庞,沙哑着声音道:“爹!”

轻轻拍了拍那张脸,卫岳再次叫道:“爹,爹你怎么了……”然而卫凌霄仍旧只是静静地躺在卫远怀里,听不到卫岳任何的呼唤。

“爹,你醒醒,我是岳儿,我是岳儿你看看我啊……”尽管卫岳一直控制着自己不要相信眼前的场景,但那终究是事实,任他如何躲也是躲不开的。

伸出两根并着的指头,卫岳怀着最后的一丝希望触上了卫凌霄的上唇鼻息处,他等了又等,可惜那里依然没有出现他想要的气息。“爹……爹,你醒醒,我是岳儿啊,我们逃出来了,小远也在这里,你醒醒,我们一起回家……”卫岳的双眼现在已经恢复了原样,再不是那恐怖的血红和空洞。

清澈的眸子里蔓延着滚滚的晶莹液体,渗着脸上的血迹,又混成一汩汩的血线顺着两腮往下流。卫岳抓着卫凌霄的衣裳,摇了又摇,嘴里不停重复着那句“爹,你醒醒,我们一起回家。”撕心裂肺的呐喊贯破苍穹,直引得寒风乍起、红霞涣散,天地也不由为之一动。

卫远依旧愣着,万夕云也还呆坐在那里内心痛苦不已。原本安静的一幕晚霞夜景,被这四人的悲伤搅得不成气候,但定睛一看,却又发现这样的画面竟也因为这四人的出现凑成了另外一幅唯美的景色……

秦元宗镇压岳门有两年之久,对于岳门内的地形大致还是比较清楚的,他晓得万夕云等人到了悬崖处一定会走投无路,又碍于己方体力大减,所以他并不急着拼命追上去,哪料等自己慢悠悠到了山峦尽头时,万夕云几人竟像等死一样在哪里守着一具尸体发傻。

但秦元宗的目的是取他几人的性命,哪里会管他们在干什么,当下脚步不停,没有任何预兆地拖着手里的刀就冲向悬崖边的四人。

万夕云第一个反应过来,当下他强行运用体内功力一马当先迎上红武士。虽然卫凌霄去了,但还有他的两个孩子在,如果连卫岳和卫远也死在这里,他定会痛不欲生、后悔一辈子。

然而十八个红武士哪里又是他万夕云一个人抵抗得了的,况且旁边那两个孩子现在好像完全失去了意识,根本不知道躲,只是守着卫凌霄的尸身在原地默默地矗着。这么一来,他就更要多分出几分神去保护他们,而他自己面对的压力不啻也徒增了不少。

不多几个回合下来,万夕云已是全身旧伤热血狂涌,体力更是透支得不剩一丝一毫,再要奋战的话,只怕他连招架的份都没有了。可是眼前的红武士还有足足十八个,如果自己倒下,岳门肯定会就此埋没于世,不行,拼了命也不能让他们得逞!

就在万夕云正筹划着该怎么应付接下来的大战时,一个身影突然从他背后闪出来。但见那身影一身衣物破烂不看,隐隐可见上面深红色的血迹。他背对着万夕云,也不回头,道:“万师叔,您辛苦了,歇歇吧,这里交给弟子来应付。”说完后不再做什么停顿,身后残影一现便迎上了面前的十八个红武士。此人,正是卫远!

之前他伤感于卫凌霄的逝去,着实痴呆了好半天,但后来他突然感到自己体内的那些热流在慢慢消失,所以才及时出手相助。

他深知这是一种退化的迹象,虽然他已经通接天道,体内奇经八脉和储存内力的丹田更是变成了康庄大道一马平川,但里面的能量却不可能永无竭尽地存在,何况自己这才刚刚突破瓶颈,得到的快,消失的自然也快。因此在功力消退完之前,面前的十八个红武士一定要解决完,否则自己几人只有死路一条。

而卫岳突然软到,八九不离十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令卫远吃惊的是,再次出手,他各方面的能力似乎又有所增长,速度、力量、敏捷、反应都跟以前大相庭径,尽管体内能量流失的速度越来越快,但单凭这点变化,他可以肯定,要对付面前的十八个红武士绝对是绰绰有余。

果然,卫远身化幻影,做着他自己都觉得生疏凝滞的动作如惊涛骇浪般向红武士席卷而去,尽管他很不适应天道突然带给他的这些庞大力量,但在运用的过程中,他一面领悟一面因势利导,到后来竟也开始渐渐能把功力发放自如起来,驾轻就熟足像个功通造化的武技好手,要应付眼前的杂乱完全是信手拈来。

面对卫远总是在千钧一发里宛似雷霆万钧一样的攻击,十八个红武士顿时个个猝不及防、顾此失彼。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招未尽,卫远后招又是翻江倒海地袭来。几乎只是几次眨眼的光景,十八个红武士竟然节节后退毫无招架之功,与他们先前一往直前的豪迈气势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惊心动魄的场面总是在电光石火里上演,卫远不给红武士任何喘息的机会,剑拔弩张的干劲一点不退,举手投足间无不是氾滥洪涛、摧枯拉朽,与红武士你来我往不多几个照面便似茅塞顿开般把体内的自然力量领会得七七八八,他自己倒是打的酣畅淋漓好不惬意,可是红武士一方早就防不胜防、滋生懈怠,连绝望的心都快有了。

内力暗运,卫远找准时机挥掌拍向面前的几个红武士,掌未至、气先到。哪料他那一掌里蕴含的能量太过磅礴,一排整整六个红武士竟像被人隔山打牛般身体高高地向后横飞出去,奈何他们身后早已不是宽敞的地面,这一飞,直接就飞出悬崖,无声无息地栽进下方的黄河里。

间不容发,卫远又大运功力缠上其余的红武士,很快,重蹈覆辙的画面又接二连三地出现,最后硬是只剩下秦元宗和两外三个红武士他才停下手脚。

因为,他体内那股热流在本就流失兼之他同时又极力抽取的情况下,现在终于耗尽了!

卫远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胸口更是剧烈起伏不定。秦元宗此时立在卫远前方也是不敢乱动,之前卫远的阵仗委实把他吓得不轻,他心里的愤怒现在已经被惊恐压了下去,要不是他功力较其他红武士深厚一层,只怕此时也已经掉下悬崖了。

但在他身后那三个红武士却不同,仿佛中了邪般厉吼着又冲向卫远,没有任何一丝惧怕和犹豫。毕竟卫远对他们同伴的残杀太过残忍,任谁也是无法接受的。现在他们已经杀红了眼,早就把自己的生命置之身外了。

卫远此时已经形同废人,手脚尽皆无力,连闪躲也成问题,就在红武士的刀要戳上他的身体时,一个身影横空出现,将将挡在卫远和红武士之间,那三把武士刀也毫无疑问地插进了那个突然出现的身体里。

鲜血从卫远面前的身体飚飞而出,打在他脸上像冷水一样顿时给了他大脑些许刺激。瞪大了眼睛,卫远颤抖着声音,惊道:“杨师兄……”

那个身影成功替卫远阻上三刀后,趁着自己还有一口气在,提足体内劲道奋力一震,两手成掌轰然前推,竟然也达到了适才卫远的效果,立马便有两个红武士闷哼着一口鲜血吐出,同时身体也飞下了后方的悬崖。

“乾儿……”万夕云一声爆吼,一个箭步从侧旁冲杀过来扶住那个身影,又失声叫道:“乾儿,乾儿……”

那个身影正式杨乾,原来之前他并没随着其他岳门弟子一起死在秦元宗等人的刀下,虽然他身上伤势惨重,已是命悬一线之人,但他还是强忍着暗运功力护住全身经脉和灵台不让自己断气,这才一步一步跟着红武士赶来过来,好在来得及时,总算是替万夕云做了最后一件事。

杨乾倒在万夕云怀里,非但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反而笑了:“师傅,弟子……终于还是……见到您最后一面啦。”

万夕云老泪横洒,再没有半点往日里要强的性子,吃吃道:“傻孩子,你说什么胡话,要见我又岂能用这种法子!”

杨乾摸了摸自己身上冒着热血的伤口,呵呵一笑,道:“师傅,是您说过……一定要护住卫师伯一家的,弟子现在谨尊师命,您怎么……又说弟子做错了。”

万夕云搂紧了杨乾,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味地点着头,带着哭腔道:“不,你没错,为师知道你从小就听话,为师知道你从小就听话……”他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安慰着怀里身体正发着冷颤的爱徒,同时也是在像杨乾说错的是他自己,他不该叫杨乾这么拼命保护卫凌霄三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句话始终没有说出来而已。

直到他嘴里念得似乎有些干涸了,这才低下头又去看怀里的杨乾。只见徒弟早已经一动不动地静躺在自己臂弯里没有了生息,惊慌失措下,万夕云又再次搂起杨乾的身体,大声哭叫道:“乾儿,乾儿……”可惜怀里的人已然安详归西,再也不能跟他说什么了。

卫远在万夕云接住杨乾的身体那一瞬间就像对面仅剩的两个红武士冲了过去,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来的一丝力气,竟然带动他的身体跳出了足有两丈高。秦元宗也在同时和另外一个红武士随从向卫远等人奔过去,他似乎已经发现了卫远好像跟之前的卫岳发生了同一种状况,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现在就是他们获胜的最佳时机。

一切都很顺利,秦元宗所料果然不假,卫远从高处落下来后竟然真的没有了作战的能力,此时他手中的刀所向披靡,毫无阻碍地捅进卫远的胸膛,正在他心中生喜的刹那,卫远的手立掌成刀却又反过来插进了他的腹部。两败俱伤的情况下,秦元宗吃痛一声大喝,腿上功力大聚踢向卫远的身体,这一腿他几乎用尽了全力,也包含了他的愤怒,又由于之前他刻意在暗中把卫远的后背逼向了悬崖的那一面,此刻卫远口中一蓬血雾喷出,身体在夜色中画了一道弧线,竟也倒后飞向了那空旷的峭崖。

“小远!”卫岳此刻终于从精神的痛苦中清醒过来,看着卫远在空中就要落下悬崖的身体,他毫不犹豫地向卫远扑了过去。“小不能远死!”这是他脑子里最后的一丝意识,之后神思一混,什么也不知道了。

“啊……”万夕云一声震天长啸起,发疯一样扑向受伤半跪在地的秦元宗和另外一个红武士,势必要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由此,峭崖边上三个身影在淡淡的月光下兀自苦苦纠缠着,直斗得天旋地转,连上空的月色也为之一颤。

……

“远儿,你可知道,我为何要以这个远字给你起名?”

“徒儿不知道。”

“那你可知道,这个远字,本意为何?”

“……很远很远?”

“很远?呵呵……如何能很远?”

“……”

“远儿,你记住,先要静,然后方能远。所以首先你要学的,是入静!”

“静?”

“我中华武学的根源,来自天地,如果连天地间的灵气和自然的气息都感觉不到,是不会有成就的。学这静法,正是为了让你能更好地融入自然,如此才会领悟到武学的真正精髓所在……”

卫远的意识像流水一样在渐渐消逝着,月光映在他的眸子反射起一点微微的星光,就像划过夜空的流星,短暂的美丽后,将是寂灭!

他想起了自己这十几年来的人生,由最初那个刨食的爷爷带着自己大街小巷的捡垃圾开始,到后来自己一个人流浪在街头要饭,再后来自己被赵老三追打遇到卫灵霄施救……这一切的一切,似乎来得太快,也去得太快。短短十七年间,得到过什么,拥有过什么?自己不过是尘世中的一粒浮尘罢了,随着自然而来,也将随着自然而去,不带走什么,更不留下什么,这所有的所有,都只是默默的一截戏曲。

他生命中的转折点,是从被卫灵霄收养的那一刻开始。十年里,他一直谨记着要好好回报师傅,然而时光飞逝、苍天无眼。在他拥有和卫凌霄一起过平静日子的时候,什么才叫回报他并不清楚,可惜当他真正懂得这个道理时,老天却要他和卫凌霄永远地分离……

他甚至还来不及走出小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来不及在这个社会里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东西,来不及做自己理想中的事情……太多太多的来不及,都将毁灭在岳门这个夜幕里,随着脚下那一河江水永远地流走!

但是他却很满足,刨食老头的带养让他懂得了生命的不易,农炎的教导让他明白了世间的真理,卫灵霄的天道让他明白了做人要学会坚强,小山上下的欢声笑语让他感受到了什么才是温暖……这些本都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陪伴了自己整整十多年,作为一个一无所有的流浪小孩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师傅,恕远儿不孝,您的大恩大德远儿没能回报。如果有来生,远儿一定还做您的弟子……”两颗晶莹的血泪脱筐而出,兀自向上方的夜空飘去,最后化为一蓬雾雨随着夜风一起,融合在高空中的那一弯圆月里,永远地消散!

卫岳的身体和卫远在空中一点点接近,最后,居然紧紧相拥在一起。两兄弟曾一起年少轻狂、一起胡作非为、一起学习练功、一起喜怒哀乐……而在这一刻却要一起相互紧紧地抱着共同坠入那条哺育过万千的华夏子民的母亲之河,一点一点向死神靠近!

没有想象中落水的“噗通”声,也看不见多大的浪花激起,两兄弟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掉进黄河。然而,谁也没有看见,就在他们的身体落进河水那一刹那,一团若明若暗的白色光晕骤然自他们紧挨着的身体中间凭空生起,然后一闪即逝,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断断续续的写这二十个章节,竟然花了我将近五个月的时间,算起来真的有些煞费苦心、精力大减。对于我这个初来乍到的作者来说,这么说并不为过,因为我并没有什么丰富的写作经验,所以往往别人只需花一天工夫就可以写好的东西我却要用上三五天才能完成。但既然在这种情况下我敢落笔,就没有知难而退的道理。之所以写,是因为我有心中的梦想的情感,虽然《远途》的故事至此将暂告一段落,不过我仍然会继续努力,争取用最真实的理论和情感创造出另一片美丽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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