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途（十五）

第十五章原委

时间在一点一点消逝，鲜血在一点一滴流泻，人命在一条一条归西。枉岳门乃忠武后裔，数百年来向来都是清清静静，哪料今天竟会落得这血洒千里的场面，但人生路道几多坎坷何人说得清？怪只怪自己于真理跟前不能有所眀悟而最终歪走偏锋，委实是人心可悲！

两团人马经过慢慢靠拢，终于合成一团，使得场面也终于不再有先前那般混乱。眼下岳门还有千余人，黑帮一方除了六十个红武士外，也就只剩下约莫三百手下，这次大乱，可谓两方都是损失惨重。

本来之前卫凌霄和卫远师兄弟的情势已经越来越让人揪心，但远处的岳门弟子突然围过来后，他三人不啻于在海浪里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草，终得以缓和调息。而六十个红武士聚在一起后，目标自然也就变了，他们现在计划的是先把岳门的千余障碍全部去除，然后在慢慢折磨卫凌霄，如此也正好可帮一把黑帮剩下不多的那些饭桶手下们，若是单凭他们那点力量，只怕早就让岳门生吞了，何况手里的枪也早用干净了，拿什么跟人家比去？至于被卫凌霄打伤的那两个红武士，不晓得是不是真的伤得太重，此刻竟勉勉强强跟一些岳门四代弟子打起来，有时还要靠同道的扶持才得以获胜，可说是情势大变、有失武士尊严。

趁现在红武士把注意力转到其他岳门弟子身上，卫远在人群乱战里找到看起来有些虚脱的卫凌霄，担心道：“师傅，您还好么？”

卫凌霄拍开三两个黑帮手下，看着卫远黝黑的脸，不禁笑上嘴角，道：“为师没事。”在这种人命关天的时候，能听到自己心爱的徒弟最为平常的一句问候，卫凌霄突觉心里一阵莫名的温暖，又望了望身边的一应纷乱，甚而感到这些都不算什么苦，若是此间事情能有个好的了结，他一定要带这着孩子回去再过那种每天种豆种瓜的日子，哪怕是天天看着他和儿子调皮捣蛋、胡闹荒唐，那也是一种幸福，这些江湖上的是是非非，着实不是什么好事情，此刻他就像一个看破红尘的老者，极想得到一片清净的天地来安享余生。

卫凌霄在心里暗想道：“远儿这孩子从小就如此懂事，我可不能真的让他受此次风波的影响，岳儿的性情又尚需磨砺，还待慢慢教导，但却并非这场纷乱所能致，我一定得保他俩的周全，好全全撤退远离这些是非才是。”

卫远自然不知道卫凌霄心里正在筹划什么，见他若有所思，顿了顿，又道：“师傅，您累了，歇歇吧。”不知道为什么，卫远一看见卫凌霄那张略显苍白的脸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或许那是十年来他与卫凌霄之间情感的显露，但却又并不是单纯的担忧他太过劳累，而是分明就感应到即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在卫凌霄身上，这是他从小到大从未有过的杂念，所以此刻他有些慌张，也有些不知所措。

卫凌霄刚要说什么，忽听得一个声音传过来：“卫师伯！”遁着声音的方向，卫凌霄调头望去，就见一干十多个岳门弟子向自己匆匆跑来，离得近了，才发现这十多人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岳门的四代弟子。

“白师侄？”卫凌霄有些吃惊地呼道。

来人正是白烟，当初那个跟杨乾一起接卫凌霄三人回岳门的四代弟子。只是卫凌霄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惊喜之下又略感意外，看来这些年轻人个个都胆魄尤佳，当真可谓忠武传魂！

白烟率着十多人来到卫凌霄旁边，众人又是齐刷刷一礼道：“弟子见过师伯！”

卫远望了望白烟身后的十来人，心道：“难道这些就是之前杨师兄说的还肯为宗门效力的四代子弟？”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现在岳门里死了那么多人，难道都不是因为为岳门效忠而亡？

卫凌霄见白烟等人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仍不忘向自己施礼，不由对这些十八年没见的师侄好感大增，“眼下性命为重，诸位师侄不必行礼！”

白烟略一打量卫凌霄，见他脸色不似寻常人红润，反倒有些苍白，料他可能是力战过久功力消耗太多，当下又道：“弟子本是一心想寻找师伯，好助师伯一臂之力，不想现在找到了，师伯却受了伤，请师伯恕罪！”

“你在找我们？”卫远抢道，因为白烟的话让他想道了一个关键的问题，“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会有这场战争了？”

不得不说卫远这个古怪的问题问得很到点，若是在平日里，他自然不会多疑，但现在不同，只要是他想得到的，就尽量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卫凌霄也禁不住看了一眼卫远，又用一种试问的眼神看向白烟，显然也是认可卫远的问话。

白烟脸色大变，他没想到面前的这师徒俩一见面就出人意料地来了个开门见山，稍在心里整顿后，镇定道：“这场战争，正是弟子等人挑起，不料竟害死了那么多师兄弟，弟子该死！”

听了这话，卫凌霄也为之脸色微变，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他委实想不到这些四代弟子到底是怎么发动起这场战争的，“你且说说，这来龙去脉究竟为何？”现在他也不顾四周的杀伐进行到了什么程度，如果把事端搞清楚了，说不定就有可能平息下来这场滥杀一通的争斗，那才是关键。

卫远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要听听这场乱战到底是怎么回事。白烟本就是要告诉卫凌霄这些事情的，但却没料到他会主动问起，当下便把整件事情的缘由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地说与卫凌霄二人听。

原来早在卫凌霄回岳门之前，白烟就已经在策划要如何把黑帮从岳门赶出去的事了。他在门内与杨乾素来交好，这件事情，其实杨乾也是知道的，但杨乾跟他不同，是个比较稳重的人，所以杨乾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卫凌霄等人，怕就怕卫凌霄如果一个不同意他和白烟的苦心就要白费了，毕竟这属于私自行事，在岳门内是绝对不允许的，但他们却是为了整个岳门才这样做的。每次他们看见五个长老和一些师叔师伯面对黑帮的镇压反倒贪生怕死、无动于衷就来气，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今后岳门还有什么脸面自称是岳飞将军的后裔？所以他们大胆地下了个决定，既然长辈不敢做，我们做晚辈的索性就来争口气好了！

岳门的聚集地并不是只有这一处，在江湖各地是有很多分支的，只是卫凌霄所在的宗门是总堂罢了，而在其它分支里面所拥有的宗门子弟也是一般不超过五百人的，加上一共十七个分支，后援人数就超过了足足一万，白烟正是用了两年的时间好容易才把这些分支全都联系上，最后协议好后就等着找个什么好时机一举杀上岳门试图灭掉黑帮一伙。但一直以来他们都在畏惧黑帮的枪支和六十个红武士，试想连门主都栽在他们的脚下了，自己这些宗门的小角色又能荡起什么风浪来？所以虽然他们早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发了，而且在人数上又有绝对的优势，可惜却因为内心的犹豫而不知不觉产生了一系列的矛盾，这在时间上无疑就延缓了不少，经一拖再拖，竟然直到卫凌霄被突然请回岳门才终于发动全军出动。

然而为什么他们会恰好在卫凌霄回到岳门的第二天就动手，这其中缘由说来只怕还无人肯信，但世事终究要有个水落石出，纵是有再蹊跷异常的背景也需要娓娓道来才合得上理。

话说昨日白烟随杨乾一道亲自接到卫凌霄后，几人又一路到了总厅堂才得以分开，自此白烟自是又去演绎他被俘虏的角色去了，但在其间他却悄悄把卫凌霄回来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地说开了去，到了夜间，又更是秘密把这消息传到了岳门的各大分支里，这样一来，门下弟子无一不知十八年前的卫凌霄突然回门的消息。

难道就因为这么一个消息岳门的分支力量就那么不顾先前焦虑地开始大展手脚了么？当然不至于这么简单，这闲话还是得继续往白烟身上扯，那些岳门分支之所以会出动，原来正是因为他在中间苦口婆心地为众人大作了一番思想工作！

卫凌霄为什么会回来白烟不是很清楚，他只记得卫凌霄当年在宗门里是个受众人敬仰的大人物，后来因为一件他当时不明白的事情被迫离开岳门，那时候他还小，对卫凌霄也甚是崇拜喜爱，卫凌霄走后，他还在心里不吭不响地郁闷了好几天。自那以后，卫凌霄似乎永远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了，渐渐地十八年过去，他都几乎忘记了宗门里曾经还有卫凌霄这么个人。如今岳门横遭劫难，剑子穹被害，八大长老畏畏缩缩不肯出头，门内诸位师叔师伯还有几千师兄弟们尽皆被俘，眼看整个岳门就要被黑帮完全吞没，他所召集拢来的岳门分支又不敢轻易出手，就在这进退维谷、矛盾得难分难解的关口，杨乾竟然把卫凌霄给找回来了，在他终于又见到多多少少回梦中的那位英武师伯时，他很想立刻放声大哭一场，真是老天开眼，卫师伯竟然回来了！

他之所以激动，一是因为时隔十八年突然又见到卫凌霄而发自内心的一种欢喜；再则卫凌霄既然肯回来，说明他事先一定是知道了宗门里出的这椿大事情，进一步说，连卫凌霄一个人都敢回来，自己一方有足足上万的宗门子弟又为何不敢进攻黑帮？此番心思，说简单不简单，说复杂也不复杂，但不得不承认白烟考虑得很细致，能结合自身情势如此慎密地为大众去思考一件事情，说不得在现在的这种年代岳门里很少能出一个这种人，倒是如周景那样的小辈怕还不少！

他一个人敢这样想那倒还罢了，根本翻不起浪，但偏生是就因为他对众人说出了这么个想法，一时引得众人是一群接一群地开始轰动起来。那些岳门弟子向来敬卫凌霄如长辈，又佩服他这次不计前嫌敢独自回门的勇气，当下不禁个个都在心里惭愧起来，一联想到自己在这两年里甘于被镇压就立马有种要赎罪的想法，与此同时也自内心升起一股以死殉门的豪情，哪怕为此粉身碎骨也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此等犹如回心转意的思绪经白烟和他身边的十几个四代弟子煽风点火后几乎在一夜之间贯穿了所有岳门弟子的心，所以他们才迫不及待地在第二天天亮毫无预兆突然活动起来，让黑帮一伙人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换句话说，这还得间接性地拜卫凌霄所赐，虽然他并没有做什么，但他却怎么也想不到这场战乱竟是因为自己的突然出现所致。也难怪，这种局面只怕任谁见了也要禁不住升起三分疑惑，毕竟天底下几时又出过这种只把身子往那地上一站就引起一场血腥浩劫的事情？

这个过程说来倒有些复杂，而白烟却是长话短说、轻描淡写，把重点刻意点出来，好教卫凌霄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明白他的意思，现在四周都是红武士，他可不能有半分怠慢让他们杀过来了。

“呵呵.....这是老天在跟我开玩笑么？我可消受不起啊！”卫凌霄自然能明白，听了白烟的一番叙说后，他硬是忍不住在心底连连苦笑起来，这荒唐得纯粹是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怎么偏生就出在这种干系到人命的坎上了？起初他还在心里纠结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挽救岳门，却不料如今这该不该算是多虑了。

“卫师伯，是弟子一时糊涂才引来这般大祸，待此间事了，还请师伯下罪！”白烟见卫凌霄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由暗暗捏了把冷汉，他唯恐自己这件事办得不好，但卫凌霄又岂会真的怪罪于他，何况事已至此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眼下只有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应付接下来的红武士屠杀才是正事。

卫凌霄深深看了一眼白烟，很是佩服这年轻人的胆魄，道：“白师侄，这不怪你......许是我宗门命数不好，注定要糟此劫罢！”

白烟看着横尸遍野的岳门，心中的滋味说不出到底是酸楚还是苦痛，他有些恐慌，也有些矛盾，因为他不敢相信自己起初本是一片热心反而却导致整个岳门最终变成了地域一样的地方，就算卫凌霄事后真的不怪罪他，他也决心要负荆请罪以谢错过。

随着“砰”的一声，一个身体毫无预兆地从天而降刚好落在卫凌霄和白烟站立的位置之间，打断了众人心里正在兀自进行着的激动，这也让他们立刻清醒了过来，意识到现在他们还处在战场里。

卫远下意识地朝那个身影看去，原来那是一个年纪约莫在三十左右的年轻岳门弟子，只见他脸色狰狞、七窍生血，恶狠狠地盯了卫远身后的某处几眼便再没了任何气息。紧接着众人又听到一个声音，正好从刚才地上那个岳门弟子所看的方向传来，“他们在这里！”

众人转过身形，放眼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就见一个黑帮手下正招呼着一旁的几个红武士像他们靠近。那个黑帮宵小现在正是得意的时候，心想我们在一旁打得地暗天昏，你几个竟然还躲在这里谈天论地，等收拾了你们我再告诉陆大哥，想必到时候一定有不少的好处可得。

不知该不该说这黑帮手下脑袋过于简单，否则怎么始终都只有当手下的份呢？就算卫凌霄几人真的如你所愿被收拾下了，届时你还有命回去给你的陆大哥悬赏么？或者说，到那时候陆魁还存在么？

方才在白烟的讲述期间，卫凌霄已经恢复了一部分的体力，但却还是不到往常的十之五六，如果不再使用他之前用过的那种莫名身法，或可继续勉力一战，可这种事情谁又说得准呢，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用全力怎么行？

白烟第一个向红武士冲过去，他的脑子还正处在一冷一热的阶段，见着有红武士来，顿时全身热血一涌，想也不想就要去拼命，毫无一点冷静矜持可言。

见白烟二话不说冲着红武士就闷着脑地奔过去，跟着他一起来的那十几个岳门四代弟子同样也跟着毫不犹豫地迎上红武士，卫凌霄和卫远在一旁看着惊讶不已，但想要阻止已是不及。

那黑帮手下只召集拢来五个红武士，由于现在岳门还有足足数千的弟子，仅凭六十个红武士和三五百个黑帮还是够他们折腾一阵子的，况且黑帮的人数也在不断减少，这就使得红武士更加腾不出手来管其他的。

白烟一行十几人首当其冲就把那五个红武士包围起来，他们不敢妄想就这样能制住红武士，可如果成功的话，怎么说也能把对方托上一阵，然而事与愿违，他们的围阵几乎还没完全成形红武士的尖刀就已经从里面杀出来了，更有七八个岳门弟子当场就毙命于其下。卫凌霄见状，再不犹豫，立马又催动体内十层的功力杀将上去就要帮白烟等人解围，卫远脚下步伐急换，自也是随着卫凌霄一道助白烟一臂之力去了。

奈何卫凌霄之前体力消耗委实太大，此际动起手来竟然颤颤抖抖很有些力不从心的模样，五个红武士又恰好认准了卫凌霄，专攻他命中要害，要不是有卫远在一旁守着，又有白烟等人作为红武士的干扰，说不得卫凌霄现在已然凶多吉少了。他感到自己身体越来越软弱，原本拥有的内力也在一丝一丝地慢慢流走，须知那正是因为之前他持续暗运内力，强行开启自己还没有历练到位的潜能所致。此刻储藏在他体内的所有能量就像突然被人凿开了一个无法弥补的大口子，兀自源源不断地一点一点在泄露他的真命能源，倘若现在他立时停下来好生修养调息日后再给以相应的治疗，说不定还可以有所转机，可惜的是，这些想法从头到尾压根就没在他心里存在过！

其实白烟早就看出了卫凌霄身上有些不对劲，此时又见他招招只在防御自保，更是确定了心中意料无疑，当下他也不顾自身情势如何，三下两下便撤到卫凌霄身边誓死要护住他，然而就连卫凌霄碰着也要喊棘手的对头又岂是他这个有胆无实的岳门四代弟子所能抗衡的？没多久功夫他身上就连连多出来不少伤口，甚至就连有些地方是怎么被伤到的都不知道。

卫凌霄看出了白烟的用意，心下甚是不忍，道：“白师侄，你且先自行照顾，断不必替我担忧。”

“蒙师伯关照，弟子眼下还撑得住，无碍！”白烟本来还想说些要赎罪的话，但红武士的攻击太过刚猛，直压得他节节后退喘不过气来，能说出刚才那么多个字已经很不错了。

卫凌霄见说不动白烟，不禁有些无奈，只得多分出一层神来护着他。可是就算卫凌霄全力保护白烟又能如何，如果他自己手上没点名堂也莫过于杯水车薪罢了。

巧合的事情往往就发生在人最为担心的时候，卫凌霄正一面招架一面担忧白烟的安危，冷不丁对面一个红武士的长刀朝着他中宫毫无声息地挑去。心神一冷，卫凌霄一个健步便飘开了去，之所以他选择躲，这倒不是因为他接不住，只是目前他体力有限，能不硬抗自然是再好不过。然而就是这么一闪，他和白烟之间的距离立马就被拉开来，紧随其后的，是两把武士尖刀轻而易举突破白烟几近枯竭的防御然后冷冰冰地自他胸腹一透而过。那一幕，卫凌霄看得是心慌意乱、不知所措，后背顿时便凉了一大半，直如石沉大海一般凄厉。

白烟的身体骤然停止，立在原处摇摇欲坠。两把武士刀又“嗖、嗖”两声从他体内瞬间抽出来，顺带的力道让白烟本是背对着卫凌霄的身体向后直转了一百八十度。他极力稳住身形，凝望着卫凌霄的脸上毫无半点将死的惊慌和恐惧，有的只是遗憾和后悔，有气无力地说道：“卫师伯，弟子......弟子无能，宗门的债，只有......来生......再还了。”说完便一头栽倒在原地没有了气息。

直到现在卫凌霄才终于在心里升起了那么一丝的后悔，也再没有之前的大义凛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岳门，为什么要回到这个是是非非的地方来？要知道，眼看着自己的门人在自己面前活生生的被人宰杀而自己又无能为力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恐怕简直比在他自己身上剐过千刀万刀还要难受。

俗话说心乃人之主宰，若是心中有魔，定走歪道。卫凌霄心中虽无魔障，但却有苦有难，饶是他平日里自恃内心清净此刻也压抑不住心中之恸，如此一来，他运功时的物我两忘境界自然不攻自破。

杀掉白烟的两个红武士一转眼便横刀冲了过来，其时卫凌霄已经心神恍惚，手脚寸乱，当他看清楚红武士的身影时，那两把粘满鲜血的武士刀已经快杵到他胸前了。他下意识一侧身子，虽然躲过了穿肠破肚的危险，但胸膛上还是让红武士狠狠地勒上了两刀，火辣辣地疼痛顿时让他如临深渊，恍若被冷水泼脸一般又恢复了几分清醒。

雷长老自五个长老中独活下来后就一直跟在卫凌霄身边，不知道他这是为了保命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此刻见卫凌霄也开始渐渐软弱起来，他突然像发了疯一样地大声叫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不关我的事，我不想死......”但见他神情紧张至极，手脚尽皆乱舞，哪里还持有半分岳门长老的尊严？倒跟那些街头的疯癫流浪汉无甚区别。

那，是一种绝望的象征！

经他这么一通大叫，场间众人的目光顿时被他吸引过去，岳门的所有弟子更是惊诧得就差张大了嘴巴，一向庄严的雷长老怎么突然变成这样子了？卫凌霄只略一思忖便明白了那是怎么回事，但他却并不感到意外，想这人之一生性命当头，逢劫遇难谁人又能真正坦然待之？

一个红武士刚把尖刀从一个岳门弟子的身体里抽出来，正好听到雷长老的叫声，他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地向雷长老冲去，只须一刀落下，眼前就又能少个麻烦了。

雷长老见有红武士向着自己的方向驶来，不禁又开始惊慌大叫起来，赶紧手脚慌乱地开始四处寻找，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躲上一躲。卫凌霄见雷长老危在旦夕，身形一飘便来到他身前。前面红武士的刀想来应该没甚太大力道，只要自己出手用巧劲且行阻挡一下，雷长老的性命自当保定无险。但令他倍感意外的是，当他刚好伸出手准备去接红武士的刀时，雷长老一把拽着他的胳膊顺势一扯连臂带人竟然把他挡在了自己面前挡活靶子。

已然失神的雷长老本就心忧性命，眼里根本不再有其他任何东西，见卫凌霄突然出现在他身边一时硬是大喜过望，顺手就拿他做了挡箭牌。这一下雷长老自然是用尽了全力，无奈卫凌霄体力有限，所使出的力气还不到原先的五成，雷长老在旁边顺势一带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伴随着雷长老又是一连串的“我不想死”，红武士的尖刀硬生生地插进了卫凌霄的腹部。那把武士刀细长锋利，几乎把刀身全部没入卫凌霄的体内，便连还紧紧拽着他后背不肯放手的雷长老也一起遇难，又是个一箭双雕！

若是雷长老在关键的那一刻不去节外生枝，说不定卫凌霄现在已经救下了他，可惜，一切都晚了！

一记高喝自卫凌霄口中骤然发出，红武士还来不及抽刀，便看见卫凌霄的手掌已经拍到他面门跟前了，还不待他因为惊慌而下意识地发出尖叫身体就已经不由自主地飞出去了，飞了老远！

雷长老的身体软弱地自卫凌霄身后倒下，那处就剩卫凌霄一个人还站着，很颓废地站着！

“爹！”

“师傅！”

一直在近处无时无刻不关注着卫凌霄的卫岳和卫远终于忍不住痛呼出口，但还不等他俩靠近卫凌霄，又一幕足以让他们绝望的画面出现了。

“啪......”很清脆的一声，一颗子弹正中卫凌霄胸膛，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三枪，要命的三枪！

“哈哈哈哈，卫凌霄，老子终于找到你了，哈哈哈哈......”不远处陆魁正拿着把黑枪望着卫凌霄哈哈野笑。

卫岳和卫远几乎已经痴呆在原地，手脚止不住地开始颤抖，眼睛干瞪着卫凌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群十多个红武士又速速围上来，真不知道他们的目标现在为何一下子全部锁定在卫凌霄身上了，眼看惨幕即将上演，却有两个身影突然像是凭空出现一般止住了这一切。

只见那两个身影轻描淡写便扫开面前的一干红武士，然后一个扶着卫凌霄无力的身体，一个继续阻止红武士来袭。

扶着卫凌霄的那人身着一件土黄色长袍，长袍看起来有些陈旧，上面有几处甚至还贴着补丁。披散着的齐肩长头发遮完了他的脸，看不清是什么样子，只分辨得出他那一头花发不知有多少年没洗过，干枯又杂乱，直比荒野里的杂草还不如。卫凌霄慢慢倒在他怀里，但听得那人振声道：“卫师哥，你好不讲道理，如今你只顾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跟人打架独享其乐，却为何不叫上我！”这语气听起来甚是玩闹，实则充满了愤怒与关切，就算是旁人听了只怕也要在心里生起三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