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风波
作品名称:凤凰涅槃 作者:平凡文刀 发布时间:2013-11-21 18:21:59 字数:3341
在黄干娘的极力撮合下,我与宗确立了未婚夫妻关系,而在拿结婚证之前却发生了许多插曲,真可谓一波三折。
那阵子宗经常带我回他家小住,宗母亲见把我带回家,没有说赞成也没有表示反对。但是她抱怨宗事先没有对她讲,她的脸色表现出些许愠色。她私下里和邻居说过“儿大不由娘……”之类的话。对于未来婆婆的态度,我并不介意。我有自知之明,她能够依着儿子找了我这个北妹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了。毕竟,宗从小失去父亲,由她一手带大;毕竟当地人大都歧视我们外地人,尤其北方来的女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反感他们说北方来的女孩冠以“北妹”的标签。我以为那是对人的侮辱和歧视。谁要是直接叫我北妹我是注定要生气的,哪怕是彪仔他们这些宗手下的兄弟开个玩笑,我也会与他们抬杠。久而久之他们也不敢惹我这刺猬妹了。
我喜欢宗,喜欢宗就得与他妈妈处好关系,因此,每次我回家见到宗的母亲,我都保持极力的克制与忍耐。我万分谨慎,生怕一不小心哪里惹她老人家不高兴了就将我与宗棒杀。所以每次我见到宗母亲都低声细气地叫着“伯母”,见我嘴甜人靓,又温柔的样子,她也没有对我的背景有过多的追问,也许她相信自己儿子的眼光。见我们如此亲密,她倒先操起了我们的心来。
一天,我与宗刚刚进屋,他妈妈就把宗叫进里屋,在里面嘀嘀咕咕一阵子后宗才出来。
进了房间,我急着问他妈妈说了些什么,宗傻呵呵地笑着搂住我亲了几口说:“妈妈想抱孙子呢?”
“她老人家怎么说?”我接着追问。
宗顿了顿嘻嘻笑道:“说你胯大好生娃!哦哈哈哈哈……”
“讨厌!就会贫嘴!我打死你!”我知道宗在故意调笑,嗔怪他说,“你呀,在外少言寡语,像个冷面杀手,在家就是个娃。老不正经,快说,妈妈到底说了什么。”我挥起小拳头,佯装要打他。
“好,好,好,我招!”宗与我告饶,“妈妈叫我们快点办结婚证呢,她好名正言顺地抱孙子呢。”
于是,在宗的母亲不断催促下,百无聊赖的我,只好在这年冬天带着宗一起坐飞机返回故乡。这么多年不和家里联系,我的心忐忑着,不敢冒昧直接把宗领回乡下父母家中,而是先带宗走进早已从幼师毕业,已在省城武汉结婚的大姐家里。大姐当时还没有自己的房子,与姐夫住在单位的还没有室内卫生间的职工宿舍里。
到武汉已经是夜晚8点多,我路上就想好了,我还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父亲的眼神,我想在姐姐这里先定定神儿。
我径直带着宗来到姐姐房门前。
“阿姐,阿姐……”我一边按响姐姐家的门铃,一边迫不及待地叫着。
“谁呀?”终于传来姐姐熟悉的声音,我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
“是我,清芬。我回来了!”
听得是我,姐姐连忙打开门。
姊妹相见,真是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姐姐面对着数年来音信全无而突然归来的我,声泪俱下,千般爱,万般恨,无以言表,一把将我拽进她温暖的怀抱,我们俩都全身颤栗着继而紧紧相拥,放声痛哭。
一旁憨厚的姐夫也热情地邀请木立在一旁的宗去他们单位的集体澡堂洗浴。看着宗和姐夫远去的背影,我的心里突然涌上了浓浓的担忧,想喊宗立马回来,但匆忙之间没找到一丝一毫的理由。
果然,和宗洗完澡后的姐夫,回家后一脸煞白,如临大敌般颤颤惊惊的神色,清晰地告诉我,宗身上的刺青闯了大祸,看来我和宗想登记结婚是绝对通不过父母的关了!
我那贫穷而高贵的家啊,我那憨厚而正直的父亲啊,就知道你们抵死也不会接受宗这样的人,所以这么多年我宁肯音信全无,我宁愿你们就当我已经死了,可是要结婚,要登记,要迁户口,我就必须在宗的母亲不停的唠叨下回来……
那夜,看着身旁浑然不明一切的宗,像孩子一般地沉睡,而我却在这夜里睁大着双眼,竖起了耳朵聆听着姐姐房间的动静。冰冷的夜里传来了姐姐断断续续压抑着的抽噎声,我的心便赤裸祼地彻底浸泡在这冬夜里冰冷的空气中,故乡那一年的冬天真的很冷啊……
当时在我们家乡,凡是有刺青的人就是坏人的象征。只要谁家女儿身上哪怕是刺了一朵小花,都休想得到父母的认可。
第二天清晨,宗出去吃早饭,满脸泪痕的姐姐箭一般地奔到我的面前。食指定定地指着我的额头,咬牙切齿,半天才抖抖索索地蹦出了一句话:“老爸他,可怜的老爸啊算是白疼了你……你知道这些年他老人家因为你的离去死的心都有了啊!我的老妹子哟,你这些年都死到哪去啦?为什么一点信儿也没有啊!你倒还记得老爸老姐呐……”说完,情绪激动的姐姐用自己的后脑勺剧烈地撞击着身后的墙……
我“哇”地大声嚎啕哭起来,赤脚跳起紧紧抱着姐姐的腿,双膝跪倒在姐姐的脚边……
没有半句解释,我知道我搬不倒善良家人们的观念。我拿出一本存折,告诉姐姐:这是我在深圳打工时存下的钱,这钱是绝对干净的,上面的数字是每月打上去的。我请求姐姐,把这钱以她的名义交给父亲,密码是父亲的生日,永远也不要告诉父亲我曾回来过……
说完,我拎起还没有打开过的行李包,奔出姐姐的家。身后传来姐姐的嘶叫声:“痴女子哎!你可不见一眼父亲啊?”
“办好证我就回来。”我想我一定会与宗风风光光地回来,但不是现在。
忽然冰冷的心里流过了一丝丝慰籍,父亲,你并没有白疼我……
我拉起了正在早餐摊头大口大口吃早饭的宗狂奔……
照样没有半句解释,只是带着宗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这座城市里。不停地告诉宗,这里或那里,父亲带小时候的我来过,父亲曾为了买这里有名的小吃给我吃,而不惜饿着自己的肚子排足三个小时的队。在那边的公园里,父亲曾笑微微地注视着我一个人在如茵的草地上快乐地戏耍…
最后我带着宗,在那座父亲曾带过我来过两次的天下名寺前伫立。我向僧人询问了真人的名字,走进寺院里这位在百岁时已故世真人的陋室里,我和宗同时走到了真人清癯的遗像前。我告诉宗:父亲曾也是这大城市里的一人,但他为了母亲和他五个儿女,毅然放弃了唯一回城的机会。讲到这里,我突然停住了话语,大脑中顿时灵光一闪,我知道了,我明白了,父亲为何单单只宠爱我,因为他觉得他的孩子们中间只有我像足了他!
这才明白:父亲当年是多么渴望回到这座大城市里来,他把他所有的希望都毫无保留地寄托在我的身上……
还清晰地记得,父亲带我回他故乡的这座大城市挤公交车时,被车上的一位年轻的女子鄙夷地斥之为“乡巴佬”时,父亲那低眉顺眼无语的样子。而当时年幼的我真想高声告诉车上所有的人,我父亲才是真正的城里人,可是我没敢出声,因为我是乡下口音,只是这幼时恒久的愤怒,一直根深蒂固地埋在我的心底。现在想起来也许正是这恒久的愤怒,让我在后来的漂泊生涯里很快学会正宗的香港话、广东客家话以及现在的常州话的潜在动力。不然,因何现在一回想起这一幕依然会泪盈双眸呢?
不停不休地讲述着父亲,而宗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打搅过……
回到宗的家一个多月后,我收到了姐姐的一封信和一个包裹,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些家乡的土特产,还有户口本与村里开出的结婚证明。
姐姐在信中说:
亲爱的妹妹:
你好狠心啊!
你这些年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并且你一去这么多年,你是了无牵挂了。可是,我的老妹啊!你知道老爸他流了多少泪,熬了多少心血,磨破了多少双靴子,撕破喉咙走遍了武汉的条条大路和里弄。这些年为了你,吃不下,睡不好。几乎断了半条命呢。
你可知道从小到大只有你才是爸爸的心肝宝贝,把你的命看的比他自己还重。你就是这样报答老爸啊!你以为你拿回一点钱就是对得起他老人家吗?你以为养育之恩是钱可以买得到的吗?你以为亲情是可以逃脱躲避得掉的吗?老妹啊!你不觉得老爸可怜吗?你真是傻啊!
妹子啊,你上次一回来,我们都知道你带了个什么样的人回来。我知道是你自己选择认定的事我们怎么说也没有用,人生的路很长,脚是长在你身上,路是在你脚下。你的回乡之行只是更让人多了份担心。我们虽然都不想你与宗再继续下去,但是你自己要走下去我们阻拦也是徒劳。我现在只是希望你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千万别添什么乱。从小到大,姐姐看着你长大。姐姐知道你的个性,姐姐希望你每一步都要走的踏踏实实稳稳当当……
妹妹,你的事情我都瞒着父母,我知道如果告诉他们会被气出病来的。我告诉他们你在外面打工,找了个勤劳扎实的工友为伴。叫二老放心,办了证你们就会回来的。妹妹呀,你一定要抽空回家看看父母啊!
姐姐只希望你们幸福。虽然我不喜欢宗,我只好先瞒着父母偷了家中的户口本,再到村里给你开了证明,你结婚登记后再把户口再寄给我,以后我也帮不了你了,你们好好过日子吧!
…………
信好长,字上面依稀有姐姐的斑斑泪迹,看完姐姐的信,我泪水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