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逃亡
作品名称:凤凰涅槃 作者:平凡文刀 发布时间:2013-11-09 19:50:25 字数:5603
眼一闭,风一吹,
一双鞋,一个人,
一夜不归。
梦一场,爱一回
可以给的我都给。
一转身,一道别,
一曲离歌伤了谁。
答案依然是无解,
轻轻的一个吻,
竟然如此的崩溃,
深深的一段情,
一场无尽的心碎。
情殇无悔,
不懂的人不会了解,
午夜梦回,
梦毁午夜,
话已说绝,
情殇无悔,
一点一滴都凄美,
当真心枯萎,
当誓言瓦解,
不必再说谁恨谁,
把美梦销毁,
把思念收回,
不必再说谁恨谁
.....
这首叫《情殇》的歌在我心里唱了一遍又一遍,正如歌词中所言“不懂的人不会了解”。
谁会知道,在每个漆黑而深沉的夜里,当宝宝和老公熟睡之际,却是我的泪水尽情渲泄、肆意横流的时候。夜,很黑,很暗,四周静悄悄的。偶尔月亮从墨黑的云层中探出头来露下脸,吝啬地洒点光线,通过摇曳的疏疏密密的枝叶,落下斑驳的光影,峭楞楞魔鬼一般。远处深巷里偶尔传出一两声犬吠。
也许,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能任泪水冲刷过脸颊、耳梢,汇集在厚厚的枕头里。呜呜!这浸满泪水的枕头啊!让我抱着你独自度过这漫长难熬的黑夜吧,让我一点一点回忆起流逝的岁月吧!
想起走过的日月,泪水如涌泉,夺眶而出,一次次淹没着我,冲乱了我的思维,我仿佛又置身于那个让我心痛,让我梦毁的地方——深圳。
那一幕幕刻骨铭心的画面又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深圳,了解世界风云的“窗口”。
深圳,我国改革开放的“特区”。
深圳,世人心中神秘的“圣地”。
深圳,在人们眼里永远披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在创造“深圳速度”经济腾飞的同时,一些黑道上的诸如“黄、赌、毒”及走私产业悄然兴起。
1999年11月13日,暮色苍茫。
雾气氤氲笼罩下的深圳,气氛森严。
一幢幢摩天大楼鳞次栉比,犹如一柄柄利剑直插苍穹,仿佛要把天公的胸膛剌破。
下午五点多钟,我买了尾草鱼。正在宝安区沙井镇的家中美滋滋地煲宗最喜吃的“酸菜鱼头汤”,我打开音响,欣赏着优美的旋律,一边跟着轻声哼唱,一边望着汤钵里煲出的水蒸气咕咕噜噜地掀动着砂锅盖。我望了望窗外,已经夜幕低垂,阳台上的一盆万年青显得越发墨绿。
看看墙上的挂钟,快六点了,我正欲把煲好的汤起锅,然后打电话给宗,叫他回来尝尝我亲手为他烹饪的“酸菜鱼头汤”,并憧憬着他回来后享受你敬我爱两人世界的情景。
正在这时,莲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看到她面色青白,汗如筛豆,疯疯癫癫的样子,不用说就知道,她一定刚抽了大量的海洛因。
莲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对我嚷嚷道:“清芬,你……快……快去帝皇夜……夜总会,你家宗……宗仔正……与小……小姐热乎着呢!”
我从没听说过宗仔和其他女人有染,听完莲的“密报”,只觉得热血直冲脑门,怒从心底起。
“走!”我啪地一声,关掉灶火,马上与莲驾着车迅速往“帝皇夜总会”赶去。路上,我急切询问她是否真的看到我老公与别的女人在一起,莲说:“其实我也只是听红在电话里对我说的。”我想这也许是个误会吧。怀着纷乱的心情,我们来到了“帝皇夜总会”,七彩的霓虹灯处处流光溢彩。歌声震耳欲聋,各种气味充斥着鼻孔。
我们找了好久,才找到他们所在包厢,一进包厢,果然看见一打扮妖艳的小姐衣着暴露,举止轻浮,紧紧靠坐在宗的身边,我的气不打一处来,胸膛仿佛填满了一引即爆的炸药。一时失去了理智,也不问宗一句,便像一头发了疯的豹子猛地扑向这位小姐。拼了命的乱扯乱拽,并张牙舞爪地撕咬她。结果,从未与人打过架的我却被人一抬手就掀了个底朝天。
这时,正和其他古惑仔交涉事情的宗回头看见我被那位小姐摔倒在地上,顿时火冒三丈,一手拉起我,一手拎着那女人,当胸就是一脚,把她直挺挺踹到门外的走廊上。而这位小姐显然也不是吃素的,岂肯受此羞辱?只见她灰头土脸从地上爬起来,没有丝毫犹豫,就直冲到这间夜总会老总,香港森的面前,嗲声娇气地哭诉着。
森在听完她的哭诉后,随即怒气冲冲地奔到宗和彪仔他们所在的包厢内,面对来势汹汹的香港森,一向嚣张的彪仔又岂能容忍对方的飞扬拔扈?说时迟,哪时快,彪迅速从腰间拔出手枪,枪口直抵森的胸膛。对方显然不愧是老江湖,香港森丝毫不畏惧彪仔冷冰冰黑洞洞的枪口。他鼓着通红的双目,指着自己的太阳穴对彪仔狂吼道:“开枪啊!开枪!有种你就朝我太阳穴开!不敢开你他妈的就是孬种!”
彪仔鼓着血红的双眼,目光炯炯如一束烧红的钢丝,胸膛大幅度起伏着,青筋暴突的手缓慢地移动着枪口,枪口慢慢地下滑……下滑……
正当我们提到嗓子眼的心开始放下的时候,香港森突然又一阵狂笑,接着又叫嚣起来:“打呀!怎么不打啊!有种就别做缩头乌龟!”,彪仔大叫一声:“你别逼我……”话音刚落,滑到香港森腹部的枪突然很沉闷地响了,彪仔一时惊呆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森,身上汗湿一大片。森怒目圆瞪着缓缓倒下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片刻宁静后随着一个小姐剌耳地尖叫声,整个酒楼仿佛沸腾起来,一下子炸开了锅。
霎时,夜总会大厅充斥着香港森手下靓仔与小姐的叫嚣、奔跑和呼喊声。有人叫道:“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宗手下的阿裕胆小怕事,趁机掏出手枪击中大厅顶上的大吊灯,随着哗啦啦玻璃灯罩的粉碎声,大厅里一片漆黑。
在纷乱的黑暗中,宗紧紧拽着我的手奔跑到楼下停车场,就在刚要打开车门上车的一刹那,后面追过来森手下的四川藉靓仔,一个饿虎扑食,死命地抱着彪仔的双脚不肯撒手!身旁的莲惊恐地发出剌耳地尖叫声。
已经杀红眼的彪仔见四川仔拖住自己,遂又把枪点在川仔的眉心,吼道:“识相的就快放手!不放手我开枪啦!”
然而,川仔仿佛没听见彪仔的吼叫声,双手就象焊死般与彪仔的腿粘在一块。眼看彪仔就要扣动板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宗迅速上前,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在川仔的臂膀上,川仔惨叫一声,一条臂膀已骨折,再也无力拖住彪仔。而正是这一脚,救了川仔的命,也正是这一脚,使我们尽快逃离了这是非之地。
当晚阿裕驾着车,我们逃离了深圳。路上我们各怀心事,谁也没有吭声,此刻,宗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遂,我既惊恐又自责,心乱如麻。
彪仔开始骂道:“都是你们这帮臭娘们惹事生非!无端找事!”
莲回应道:“还不都是你,太冲动开的枪。”
彪仔火了,声音提高了八度:“都怪你!谁叫你无风起浪?实话告你,大佬身边那小姐是我安置的,就是怕你酸婆子会打翻醋坛,我有意叫宗哥打掩护,你这祸根,却跑去向嫂子告密!”
见彪仔无处消气,宗仔发话了:“你们她妈的都收声!难道要招警察把我们统统抓去坐牢吗?”大家顿时鸦雀无声。
我轻轻问宗:“你当时怎么不制止彪仔呢?”
宗的脸色更显严竣,嗔怪道:“我事先都把彪仔手枪里的子弹卸光的,是谁又把它装上了?”
“什么?你卸我手枪子弹了?我怎么不知道?这不可能!我没发现,也没重新填装子弹!那是谁装的?”
车厢内一时沉寂下来,空气似乎凝固一般,谁也不敢吭声。
“谁装的都别提了,开车!到前面岔道口,各自先逃命吧!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宗的话严厉而低沉,一下把大家镇住了。
小车呼啸着带上我们几个,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小车在阿裕娴熟的驾驶技术下,犹如一支离弦之箭,向惠州方向疾驰而去。
冬日,白天愈显得短促,稍不留神,夜就出现在你的面前,无声无息,不知不觉,就给大地蒙上了朦胧的纱巾,营造出纷繁世界里动静相宜的景色,此时的天空犹如一块黑炭,残月犹如一把刚磨亮的镰刀,幽幽地发着冷光,周边散落着几颗孤寂的寒星,狡黠地眨着眼睛。
车内的我们在宗的威严断喝下全如给点了哑穴,一片死寂。
车窗外的建筑物与道路旁的树木影影绰绰向后面疾飞而过,约摸十来分钟,便来到深惠高速公路口。
我们一起下了车,宗对阿裕的表现显然是十分满意,他拍了拍阿裕的肩膀说:“今晚算是安全了,也不知那森的性命如何,但愿上天能保佑他安然无恙,不然我们就是长一千对翅膀也在劫难逃。此事的责任主要是我与彪仔,你回沙井镇,谅他们也不会对你怎样,你告诉兄弟们,一切活动暂停,海上的走私船全部收港。你回去后打听一下关于香港森情况,尽快通知我。”
宗虽没文化,遇事却沉稳冷静果断,所以他的手下都很信服他,他在兄弟中威信也很高,此刻,他这番话有点“生离死别”的味道,阿裕听了眼里噙满泪水,哽咽着喊了声:“大哥,都怪我,那子弹是我装的,我怕遇事时会吃亏。我……我对不起大哥……”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只是一个劲儿紧紧抱着宗痛哭。
宗对阿裕说:“好了,好了,男子汉,能屈能伸,我谁也不怪,“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回去招呼好弟兄们,叫他们别轻举妄动,我等候你的消息!”我们几个也感到很悲伤,心头上笼罩着恐怖的阴影。
阿裕返回深圳,宗带着我与彪仔、莲四人打的去惠州投奔一个叫阿济的朋友。
当夜十二点多钟,我们才抵达宗的朋友阿济家。为了安全起见,宗叫阿济找一处较为偏僻的地方让大家居住。阿济带我们去了一幢还没有住人的楼里,寻了两间空房子,买了些简单的旧家具,就暂时在那边安顿下来。
第二天,宗与彪仔便出去了,叫我与莲安心呆在家里不要外出。可此时我与莲都毒瘾发作,又不敢出去买粉,更不敢让宗与彪仔买粉。因为在这之前,宗已经发现我沾了毒,当时得知我吸毒的宗异常震惊与气愤,生拉硬拖地把我送去深圳戒毒所。戒过后毒瘾仍潜伏在我的体内,但我却以自己顽强的克制力骗过了宗,为了证明我的毒瘾真的戒掉,宗曾特地带我去白粉档走了一回。结果我忍住了,所有的白粉仔和白粉妹都以为我能戒掉毒是个奇迹。其实,后来我是一直瞒着宗在偷偷地吸。
由于宗外出活动比较多,所以一直没有发现我还在吸毒。然而我们两个女人深深知道自己的处境,天天待在他眼皮之下,失去了毒源,毒瘾一发作虚汗直冒浑身哆嗦,全身毛孔如同钻进了奇痒无比的毛毛虫,我与莲都痛不欲生,觉得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宗和彪仔发觉。再说逃亡的路上带上我们这两个有毒瘾的女人无疑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危险。
于是我和莲商议想办法说服宗,找借口回沙井镇。
我们找了个理由说一时匆忙,银行卡和一些重要证件留在了家中,怕被警察搜了去麻烦,要求回沙井。
宗听了我们的要求,沉思良久,对于事情的后果,宗有超常的预见和判断能力,做事情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遇事不慌乱,沉着冷静……这也就是他之所以能在江湖上得到拥戴的原因,宗认为这事的主要祸首是他和彪仔,在充分考虑到我们并无什么责任与危险后决定同意我们先返回沙井。
晚上,沙井的阿裕传来了消息,说彪仔这一枪没能要了香港森的命,却让那男人在女人面前骄傲的命根子从此没了生命力,香港森成了“太监”,生不如死,因此这一枪也激起了他对宗和彪仔不共戴天的刻骨仇恨!他出资一百万港币让警方全力缉拿宗和彪仔,发誓哪怕是倾家荡产也要把宗与彪仔永远钉死在监狱中!
得到消息的我们面面相觑,宗叹了口气道:“人没死还好,我们还有生的希望,看来这事对你们女人影响不大,我与彪仔可就难说了!”
虽然香港森没事,但引起如此严重的后果,若被抓获就意味着宗与彪仔要在监狱中度过余生。而他们这些黑帮大佬个个都是铁血义胆的“梁山好汉”,岂肯束手就擒?于是经过商议决定亡命天涯,待风头过后再做定夺。
正在这时,阿济拿着一份南方日报走了进来,报纸的头版头条上赫然写着《深圳警方全力追踪11月13日帝皇夜总会枪击案祸首廖金宗、王彪等》,上面有宗和彪仔两人的头像,还有深圳警方的悬赏通辑令,警方已把搜寻范围扩大到全国范围和各大关口。
阿济本是宗在走私生意上的朋友,看到深圳警方查得紧,宗也不想过多连累阿济,便随即决定送我们回沙井,自己再与彪仔躲一下风头。
尽管有一千个不舍,但知道自己情况如果随宗一起走肯定会增加他的危险害了他。现在暂时的分离是为了永远的相聚。我流着泪,内心自责着,负疚着,带着深深的遗憾和负罪感返回了沙井镇,我想若不是自己吸毒,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宗的。
后来警方来找过我们几次,我们俩人都把口封得严严实实的,警方几次都没有寻到有价值的线索,以后就没再来过。
就这样,我在沙井镇,天天与莲一起云山雾海里吸着毒。钱很快就被吸光了,我把宗给我留下的几万元全部吸光,还变卖了所有首饰,就连宗给我的婚戒也当了,中途还叫宗偷偷送回来几次钱,宗从没问过我为何花掉那么多钱,也不知道我又吸上毒了,我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终于,我的手上又没钱了。失去了毒源,毒瘾发作起来涕泗交流,满地打滚,如炼狱般,我与莲都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当时我死的心都有了,我感到非常绝望,觉得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我扭曲着脸,终于忍不住对莲说:“莲,我实在熬不住了,干脆一死算了!”
莲此时比我还难受,她蜷曲着身子,象一只病猫,口流残涎……她听到我说出如此绝望的话来,赶紧爬到我身边紧紧抱住我说:“清芬,挺一挺吧!天无绝人之路,我们才二十出头,人生的路还长,一切美好生活我还没享受够!我不想死!也不让你死!不然我们想办法出逃吧!跑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不!莲,我就是死也不愿意离开宗,都说女人是男人身上一根肋骨,我就是他的肋骨。与其在外流浪飘荡还不如与宗一起蹲班房。”再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我们俩个吸毒的疯女人就这样互相鼓励着活下去。白粉已经断了好几天了,我与莲都有点支撑不下去了,揪头发,撞墙、跺脚、打滚……什么方法都用上了,哪怕能减轻一点点痛苦也是好的。
莲的家人也对她实行了经济封锁,她只好去和一个相好的鸭借钱,我们像两口无底的深井到处寻找毒资,然而各种渠道都满足不了我们这两个卑鄙龌龊女人的毒瘾!
为了筹集毒资,莲已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她居然一个人怀揣螺丝刀跑到靠近香港的淡水镇劫持了一辆出租车司机。莲的毒瘾早就摧毁了她的健康,手无缚鸡之力的她,遭到司机的反抗,被警方抓获后强行送到戒毒所去了。
几天没了莲的消息,我心急如焚,找到她的家,她嫂子告诉了我上述情景。是她嫂子亲自护送她去戒毒所的,莲今后的命运就算是戒毒成功也要面临漫长的刑期。
失去莲的资助,我更加一贫如洗,因为有了前几次的安全往返,我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一方面我实在难熬毒瘾,频频让宗给我送钱,另一方面我也无法忍受漫漫长夜宗不在身边的寂寞与孤独。
算算宗与彪仔已逃亡近四个月了,以为案子已停滞,无法办下去了,我们都放松了警惕。
谁知就在临近年关的一个黑夜,二月十七日,成了我与宗的最后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