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突变(下)
作品名称:沉默 作者:绿色心灵 发布时间:2013-12-02 23:13:30 字数:10690
1
鲁鹏和赵民都走了,投入到紧迫的工作中,何政委也离开了,办公室只剩下李斌良一人,他不停地在地下徘徊,一时不知做什么才好。
现在,他开始重点考虑另一个问题,那就是,是否向上级领导报告。
直接的上级领导,就是市局刑侦副局长、同时也在主持市局全面工作的任大祥。
可是,能向他报告吗?没有他,能有徐进安和关伟的今天吗?他们的关系虽然还不能确定达到什么程度,但是,向他报告目前掌握的情况,显然不合适。
那还向谁报告?市委领导?
应该是市委常委、市政法委书记,可是,这个职务原由市局老局长兼任,而他因病住院,已经好长时间不过问工作了。
剩下的,只有蒋书记了。
李斌良眼前浮现出蒋书记那张白白净净的面孔,那双挑剔的眼睛,还有他对袁万春的宠信和支持及自己所看到、感到的一切……
他也不是合适的人选,很难确定,向他汇报后会产生什么后果。何况,还没有取得任何证据。
因此,李斌良一时找不到能够汇报并取得支持的上级领导。他也想到省厅,但是,在现在还没有一点儿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贸然越级向省厅汇报,显然也不合适。
响起敲门声。
李斌良打开门,发现黄淼出现在门口。
李斌良:“黄主任,有事吗?”
“有,进去说。”
李斌良只好退回办公室,黄淼随即走进来,把手中的报纸放到他面前。
还是《湖州日报》,还是……
还是一篇关于奉春的文章,虽然署名江南,但是,李斌良知道,它出自她的手。
文章的标题是《记者奉春亲历记》。
黄淼:“李局,我跟你说过这事,你不重视,现在你看……”
现在,苗雨的文章见报了。
文章确实写到了海春大酒店,并且以亲历者的角度,写了鲁鹏、赵民他们和葛志海及手下冲突的全部过程,把葛志海们猖狂的嘴脸和无理阻挠警察执法的过程一览无余地都亮了出来。而且还特别注明:“本记者已经用密拍机录下了当时的一切,如有质疑者,将在适当的时机予以公布。”
赵民说过,当时,苗雨身上有个小包,显然,里边装的就是密拍机。
明白了,苗雨给蒋书记打电话时,一定提到了这些,所以,蒋书记才改变了对自己的态度。
她在帮助自己。
李斌良感激的心情中又拌和着苦涩。
而海春大酒店的事件,只是苗雨文章的一部分。原来,她在奉春秘密活动多日,掌握了大量鲜为人知的情况,其中一个重点就是,海春、河春、江春、湖春等系列大酒店内,都存在大量卖淫嫖娼和赌博行为,而且,她以有力的证据证明,这些都是有组织的。
一个重磅炸弹。
怪不得,袁万春找自己和何政委吃饭,他们肯定意识到了什么,感到了恐慌和不安,所以才提出了对海春大酒店的事件“不扩散”的提议。他们一定没有想到,苗雨还有这一手。
这仍然不是全部,在文章的后半部分,苗雨还分别点到了煤碳、建材、沙场、煤气、配货站以及肉类、粮食等市场。她指出,和其它地方比起来,这些人民群众必须的生活用品在奉春的价格都要高上百分之十到二十,而其中的原因是,各个行业都有“业霸”,也就是,煤炭经营业有“煤霸”,沙场有“沙霸”,煤气业有“气儿霸”,即使卖肉的,也有“肉霸”。所谓霸,就是使用暴力威胁等手段,将市场垄断,只许他们一家经营,因此可以任意抬高价格,从中牟取暴利。举例说,一市斤猪肉本来十块钱,但是,他们下令,全市所有卖猪肉的,只能从他们手中买肉出售,不得从他人手中购买,他人也不得在奉春市场上批发猪肉,谁要不听他们的,下场会很惨。而他们提供的猪肉价格要比正常价格高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这样,全市的猪肉市场价格就比其它同类地区高了百分之十到二十。当然,这些由全市居民买单。
其它行业,莫不如此。
苗雨咄咄逼人地写着:“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日益完善的今天,奉春发生这种事,实在让人无法理解。这么干的人,无疑都是黑恶势力,他们的做法,实际上已经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提出了挑战,并且,他们在奉春已经取得了胜利。我们不知道,奉春的政府在干什么,有关部门在干什么,尤其是政法机关在干什么,负有打黑除恶第一责任的公安机关在干什么。对了,也可以理解,奉春的警察被海春大酒店的人打了都无可奈何,他们怎么敢于跟黑恶势力斗争呢?据记者所知,奉春新调去一位公安分局长,曾以打黑险恶著称,可是,记者在奉春期间,却没有感受到这一点,记者没看到警方针对上述现象采取任何行动。是麻木不仁?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是权力有限,或者缺乏强有力的支持?是的,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要想改变奉春的这种情况,靠一个公安分局长的力量,显然太小了,他需要上级领导更有力的支持。”
看得出,她表面上质疑自己,实际上是在支持自己。看来,她对自己还是关心的。
她又出现在他面前,苗条秀丽的身姿,秀美而极具个性的面庞,洁白如玉的皓齿,线条优美的下巴,灿烂如太阳般的笑容……
此时,他多么想把她拥抱在怀中,对她说―———
“我爱你……”
“李局,你说什么?”
李斌良一下被惊醒,看到黄淼吃惊而兴奋的目光,看到她变得绯红的漂亮脸庞……不好,刚才一定把意识的话说了出来……
他急忙地:“啊,没什么,没什么……”
“可是,我分明听到……”
黄淼漂亮的大眼睛充满渴望地盯着他。
李斌良明白,她已经产生了误会,以为自己的话是对她说的……
怎么可能?这样的话,自己只对一个人说,但是,绝不是你。
你对我来说,不是爱,只是诱惑,一个很难抵制的诱惑……
可是,现在,李斌良已经完全有力量抵制住她的诱惑。
“黄主任,我再考虑别的事情,没跟你说话。对了,你说,这篇文章会引发什么反应?”
极大的失望出现在黄淼的脸上,她慢慢垂下眼睛,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儿来,慢慢地说:“我找你,就是说这事的。”
“非常感谢你,那你说,这篇文章会引发什么反应呢?”
黄淼:“最起码,市领导会非常生气,而且,我们公安机关也会很被动……当然,你例外,这文章里说了,你来的时间太短,还需要更有力的支持。这明明是为你开脱吗!”
真是个精明女人,一下子就看出了要害。
李斌良:“是吗?我怎么没觉出来。不管怎么说,我是奉春分局的局长,出现这种现象,我是第一责任人。对了,蒋书记看到报纸,会怎么想呢?”
“我要提醒你的也是这个,我想,蒋书记肯定会找任局和你的……对了,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没睡好觉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当然出事了,可是,不能告诉你。
李斌良:“那还用说吗?事儿不在眼前摆着吗?案子到现在也没进展,耿凤臣也没个影子,我都焦头烂额了,现在又来了这篇文章……”
话没说完,桌上的电话响起,李斌良一把抓起。
“是李斌良局长吧,请您马上到市委来一下。对,请何政委也和您一起来。到常委会议室。”
不用说,肯定是因为这篇文章,蒋书记发火了。
不过,为什么到常委会议室呢?啊,一定是把常委们都惊动了,大概,要采取什么措施吧。无论要干什么,自己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黄主任,您忙去吧,我去市委一趟。”
黄淼用疑惑的目光看看李斌良。转身走出去。
看着黄淼的背影,李斌良忽然又想到那个房间和双人床,自己和她倒在双人床上时,突然响起了手机铃声,可是,接起来后却撂了,再打过去,听到的又是那首没完没了的情歌儿。“我和你缠缠绵绵双双飞……”
莫非,那个电话是她打来的,她在暗中盯着自己?
如果是这样,她为什么这么做……
李斌良有些激动起来。他对自己说:下次见到她,一定问清楚……
不行,别想她了,赶快找政委去市委,准备挨训吧!
2
车上,李斌良和何政委坐到后排,低声分析着市委办的通知,李斌良认为可能和《湖州晚报》的文章有关,何政委却有不同看法。
“不一定吧。如果是为报纸上那篇文章,为什么去常委会议室呢?”
“如果不是这事,又是什么事?”
何政委:“想不出来,到市委就知道了。”
车很快驶近进市委大院,李斌良看到,院里停着好多本市公检法司机关的轿车,大概是这几家的主要领导都来了。看来,蒋书记真的被触动了,是不是要采取重大行动啊?
从电梯中走出来,李斌良一眼看到,任大祥走在前面,他垂着肩膀,慢慢向前挪着,李斌良快走几步赶上去,叫了声任局。
任大祥扭过头,李斌良发现,他眼里有好多血丝,嘴唇也起了火泡,脸色也泛红,和以往的神采有很大不同。
他怎么了?怎么这个样子?是不是也和苗雨的文章有关?对呀,虽然文章点了自己而没有点他,但是,自己是刚刚接替他担任分局长,真要论起来,他的责任要比自己大得多呀……
李斌良:“任局,是不是开什么紧急会议啊,把咱们公检法司的头儿都叫来了!”
“啊,是吧!”
任大祥勉强答了一句,把眼睛垂了下去,然后拿出手机拨号,脚步慢下来,落到了后边。
常委会议室内有一个栯圆形的会议室,桌上摆放着标有各个常委名字的牌子。李斌良、何政委同其他与会人员都自觉地坐到后排的椅子上等着。
大家好像都不知道要干什么,都低声向别人打听着,可是,谁也说不清楚突然把他们招来为什么。
很快,会场上的疑虑气氛一扫而光了。
一阵脚步声,蒋书记、常务书记、组织部长陪着一个人走进来。
这是个四十五岁左右的男子,外表儒雅内敛中透出坚毅……
天哪,是他!
李斌良看清其人,心顿时狂跳起来。
“林局……”
李斌良差点叫出声来。
是他,白山市公安局刑侦副局长林荫,他怎么来了这里?
会场上别人都不熟悉林局长,只是有些诧异地望着他。
林荫随着三个市领导走到栯圆形会议桌前,常务副书记召集与会者都坐到前面来,大家迟疑了一下,都应命坐到前边,这时,李斌良和林荫的目光碰到一起,林荫对他微微一笑,手指向上抬了抬,不引人注意地做了个打招呼的动作。
李斌良同样笑了笑,做了个同样的手势。
他的心在激烈地跳着,大脑在迅速地运转着:这是怎么回事,林局是白山市刑侦副局长,怎么到奉春来了,而且还这种架式,难道……
一个可能性出现在李斌良脑海中,他顿时高兴得喘息困难:天哪,真要这样可太好了……
常务副书记宣布开会后,组织部长开口了:“今天,把我们奉春市公检法司几家的领导请到市委……啊,也包括奉春区的公检法司领导,是向大家宣布一件事。经省委研究,决定……”
李斌良侧着耳朵听着,生怕漏掉一个字。
没有错,没错,确实没错,预感应验了。
组织部长:“……由林荫同志任我们奉春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公安党组书记,公安局长。当然了,局长暂时还是代理,要等人大履行手续才能正式任命。好,我提议,让我们以热烈的掌握欢迎林书记!”
热烈的掌声响起,李斌良把手都拍痛了。鼓掌时,他瞥了坐在另一面的任大祥一眼,他虽然也在鼓掌,也在笑着,可是,那表情不比哭好看多少。
明白了,怪不得刚才看他那个样子,真正的原因是这个。
对呀,不是传得言之凿凿,任大祥要担任这个职务吗,怎么一下就变了,怎么事前一点风声也没听到?这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
组织部长:“林荫同志长期在公安战线工作,做过政治工作,也做过基层公安局长,来我市前,任白山市公安局刑侦副局长,不但对公安工作内行,而且是一个文武双全的优秀领导干部。他为人正直,作风正派,有大局观念,有开拓精神,具有很强的原则性。我们相信,省委把林荫同志派到我们奉春,是对我们奉春公安政法工作的重视和支持,我们奉春的公安政法工作在林荫同志的领导下,一定能再接再厉,更上层楼。我的介绍完了!”
又是一阵热烈掌声。
组织部长对林荫的评价很高,别人听来,可能会觉得都是官场之言,李斌良则不这样认为,因为他对林局长太了解了,实际上,他的人品,他的能力完全配得上这种评价甚至可能更高。
不过,听组织部长的口气,他是省委派来的。对呀,他也是跨地区调派,和自己一样啊……不,不一样,林局长现在是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显然是副厅级,就是省管干部,到奉春任职是完全正常的。可是,尽管如此,这也绝不会是一次普通的人事任命……
组织部长讲话后,常务副书记宣布蒋书记做重要指示。蒋书记咳嗽一声开口了:“首先,我个人对林荫同志来我市工作表示热烈欢迎。长期以来,市委对政法工作是非常重视的,最近一个时期,也一直在考虑政法委书记……啊,也就是公安局长的人选,但是,一直没有找到最合适的人选,现在,省委把林荫同志派来,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刚才,林荫同志简历大家都听到了,我相信,林荫同志的到来,一定会极大地推进我市的政法工作,更希望林荫同志立足奉春实际,团结同志,在市委的统一领导下,大胆工作,更好地为我市经济建设保驾护航,在各方面都取得更大的成绩!”
掌声。
蒋书记讲话时,表情看上去正常,但是,李斌良却总觉得有一点儿不对劲儿。瞧,那笑容就有点勉强,是挤出来的。对了,市委已经向省委推荐了任大祥,而林局长的到来,无形中等于否了市委的意见,他一定感到一点儿尴尬吧。对,这讲话也是话中有话,什么市委一直没有确定最合适的人选,只不过是为自己找个借口罢了。什么立足奉春实际,团结同志,在市委的统一领导下,大胆工作,保驾护航啊,都是话里有话。立足奉春实际,是不是说,林局长来奉春,不许改变奉春的现状?团结同志,团结谁?总不能无原则的谁都团结吧,自己就不能团结袁万春,不能团结徐进安和关伟,林局长不也一样吗?保驾护航是要保驾护航,可是,也不能什么驾都保,对袁万春这样的人,就是不能保,就是要打击,对黑恶势力就是不能保,就是要打击……
蒋书记恰好讲到这个问题:“对了,好多同志一定看到《湖州晚报》上的文章了,因为林荫同志负责政法工作,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在这里谈一谈个人看法。这篇文章用大量的篇幅指出了我市存在的一些问题,主要是黑恶势力问题,而且,还点了一些单位场所的名儿,这对我市的形象来说,肯定要起负面影响。这位记者文笔泼辣,言之有据,我们不能简单地否认,或者不承认。但是,有一点我要在这里说清楚,我们奉春问题是有,但是,不能因为问题而否认了成绩,市委认为,全面地看,我们奉春的成绩还是主要的,至于存在的问题,只是一个指头和九个指头的问题,不必大惊小怪,惊惶失措。至于记者指出的那些问题,也可能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嘛。所以,我在这里向全市政法战线的领导提出要求,要站稳脚根,和市委保持高度一致。”
蒋书记停了停,眼睛看向在座的每个人,咳嗽一声继续说下去。
“在这里,我要提出一个问题,这个记者为什么掌握了那么多对我们奉春不利的材料,是谁提供的?当然,我们不能一一掌握,可是,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肯定,有想法部分是我们奉春人提供的,甚至是一些领导层人提供的,有些还是,我们公检法机关内部人,这就需要我们重视了。我们不禁要问一问这样的人:你想干什么?至于在座的各位领导,有没有这么干的,就扪心自问吧。市委既往不咎,只是从现在起,把这一条当做纪律提出来:我们要做到,不说,不听,不信,不做。就是,不利于奉春形象的话不说,不利于奉春形象的话不听,不利于奉春形象的话不信,不利于奉春的事不做。只要我们自己能保持团结,站稳脚跟,就不怕外人搞什么名堂。”
李斌良听着蒋书记的话,反感劲儿从心里直往外冒,这是什么话?和党中央保持一致是应该的,和市委保持一致怎么解释?如果市委和中央不一致了,难道还和你市委保持一致吗?再说了,这不说不听不信不做是什么意思?让我们当哑巴、当聋子,当傻子,当奴隶吗,都什么时代了,还来这套……
可是,他不能说出来,只能把目光望向林局长,林荫一副若无其事、认真倾听的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对了,我必须谈几句黑恶势力这个问题,因为记者在报上对我们奉春没少用这个字眼儿,我不知大家怎么看,我却总是觉得,在我们共产党的领导下,在我们社会主义国家,有黑恶势力,而且猖獗到这种程度,是我们的耻辱。难道,我们奉春真的像记者写的那么黑暗?看了这篇文章,我都觉得不安全了。所以,我们最近要成立一个调查组,深入到社会各个层面,开展一次实事求是的调查,如果真像记者写的那样,我们一定要采取得力措施解决,如果事实不是这样或者相反,那我们就要给予应有的反击,为我们奉春正名。”
说到最后两句,蒋书记现出恶狠狠的表情,虽然只是一闪即逝。
“对了,大家都是政法战线的领导干部,所以,说到最后,还得回到政法工作上来。如果我们奉春真像记者写的那样,黑恶势力猖狂,那么,谁该为此负责?对省委来说,我是市委书记,我是第一责任人,那么,对下呢?我该找谁负责?当然是你们,谁让你们是政法机关的领导了?对,我就直说吧,在公检法司四机关中,负第一责任的应该是公安机关,是市、区两级公安局,是你们工作不力和失职造成的。对,我想,省委这种时候把林荫同志派来,一定和这有关。”
不愧是书记,讲话的逻辑性是无可挑剔的,讲了这么多,讲得那么远,挥手之间,又转了回来。
“林荫同志在白山就以打黑除恶闻名,所以,有他分管我们奉春的政法工作,我是放心的。我希望林荫同志放手工作,尽快取得突破。当然了,公安政法工作政策性很强,所以,一定要强化政策观念和大局观念,对黑恶势力一定要坚决打击,譬如报上说的什么肉霸,煤霸,这确实太可恨了,咱们国家是市场经济,他们这么一搞成什么了?啊,我也有责任,官僚了,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听到。不过,我总不能亲自去调查了解这种事吧,你们得反映给我呀,所以,说来说去,你们还是脱不了干系。对,说远了,还是说打黑除恶,这一点是坚定不移的,但是,也要注意政策,因为我们特殊的国情,在改革开放的局面下,难免有些人或者企业为了发展,打打擦边球,或者有些轻微的违法犯罪行为,对这要持现实的态度。特别是一些利税大户,发现这样的问题,在查处的同时,还要以教育为主,帮助他们改正,使之健康成长。如果因为搞什么运动,使我市的经济发展受到影响,那是绝对不应该的,也是不允许的。当然,具体怎么做,还得由你们来执行,我只能说说原则。好了,下面,还是请林荫同志表个态吧!”
大家又热烈鼓起掌来,目光都望向林荫。
林荫表现得很低调,他站起来稍稍恭了恭身,又坐下:“谢谢大家。我本来不想讲什么,因为我一直认为,行重于言,就是行动比语言重要,一个人要想为别人所了解,要通过自己的实际行动而不是语言来证明。可是,既然蒋书记要我表态,我就表个态吧,我一定要在市委的领导下,立足本职,团结同志,尽最大努力,把全市政法工作推向新阶段,一定要为奉春人民创造一个平安祥和的治安环境,一定要认真领会蒋书记的指示,坚持实事求是的态度,没有黑恶势力,我们绝不会为了立功而捏造和夸大多少黑恶集团,如果真的有黑恶势力存在,我们也绝不姑息。但是,我初来乍到,对奉春的情况一点儿也不了解,我个人的能力也很有限,要想干好工作,必须得到大家的支持。所以,希望大家今后一定支持我的工作,我也要虚心向大家学习,努力工作,不辜负省委、省公安厅、市委市政委及在座同志们的希望。好,我就说这些了,谢谢大家!”
和蒋书记的话比起来,稍显平淡了一些,但是,平淡中也透出一种力量。
大家又热烈鼓掌,然后,常务副书记宣布散会。
林荫站起身向外走去,一些人纷纷走向他,与他寒喧。
李斌良悄悄走出去。
李斌良走到市委大院里,坐到自己的车里边等着。
好一会儿,林荫才走出来,一边和几个与会人员告别,一边同任大祥向一辆警车走去。
李斌良急忙下车,使劲关上车门。林荫听到后转过头,看到了他,开心地笑了。
二人互相向对方走去,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李斌良忽然产生一种要流泪的感觉。
终于有了可以依靠、可以相信、可以倾诉的上级领导。
李斌良:“林局,我必须尽快和你谈一谈。”
林荫正要说话,任大祥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
“林书记,咱们回局吧!”
李斌良向任大祥望过去,他正开着车门向这边看着。
林荫:“任局,你先走吧,我跟斌良说几句话。”
任大祥不太情愿地自己上了车,驶去。
李斌良:“林局长,到我车里谈吧!”
“好!”
二人向李斌良的车走去,何政委急忙迎上来,李斌良把何政委介绍给林荫,林荫急忙同何政委握手。
何政委听说林荫要上车,急忙把司机叫下来,自己带着他离开了。
林荫坐在副驾位置上,李斌良自己开车,慢慢启动,向市委大楼外的街道驶去。
3
一种安全感、幸福感弥漫在李斌良的心头。
这种关头,有什么比遇到知己知彼、知心朋友般的上级领导来到面前更宝贵呢?
对林荫,李斌良太了解了。他们曾共同在白山地区工作过,李斌良曾是白山下属的江泉市公安局刑侦副局长,林荫则是白山市局刑侦副局长,二人是典型的业务性上下级关系。
长期的上下级关系并不一定就一定是好朋友,而林荫和李斌良却既是上下级,也是知心朋友。他们的朋友关系也不像现在官场中一些人那样,常来常往,吃吃喝喝,吹吹拍拍,而是一种天涯何处无芳草的那种友谊,是那种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友谊。
相同相似的心灵是很容易引起共鸣的,也很容易找到同类,李斌良和林局长并没有过多的靠近,来往,但是,他们一见面,就互相相信了对方,喜欢上了对方,成了亲密的朋友。他们经常交换工作上的意见,而且每次都会惊奇地发现,他们想到了一起。对某件事的看法也同样如此,特别是二人私下交流对人、对事物、对社会的看法时,也会发现惊人的相似。
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有类似的经历。当年,林荫也曾当过基层公安局长,在白山所属的清水市,在那里一年间,打掉了一个作恶多年、社会关系广泛、有强大保护伞的黑社会集团,而且,牵连着市委书记及一位白山市的政法委副书记栽了进去。在与那些人的斗争中,他表现出极大的政治勇气和斗争智慧,更让人感受了他那颗真正的人民警察的心灵。后来,他被提拔为白山市公安局刑侦副局长,再后来,又风传要当局长,但是,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未能实现,李斌良曾为他着急叹息过,可是,想不到,突然间,他来到了奉春,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这顿时让他感到了强有力的靠山。
李斌良向倒视镜中瞥了一眼,看到了林荫的大半个脸和鬓角,发现他比去年见他时略略见老了一点,瘦了一点儿,眼尾纹也更清晰了。这使他有些心疼。都说现在的人因为生活条件好显得年轻,尤其是领导干部更是如此。可是,公安机关的领导干部却相反,繁重的工作和沉重的担子,使他们长年承受着超负荷的压力,所以,往往也要显老得多。特别是一辈子搞刑侦的,成年到辈地绞尽脑汁琢磨案子,更是以生命的加倍消耗为代价。
林荫:“斌良,怎么样,来奉春有一段时间了,感觉如何,跟我说说吧!”
其实,李斌良早就想开口了,但是,他一时张不开嘴,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嗓子发紧,胸口一股热热的东西直往上涌,他担心自己一旦开口,搞不好会流泪,会哽咽。此时,他发现自己忽然像一个小男孩儿,在受了欺负后,忽然看到自己的大哥哥来到面前,因此,眼泪会情不自禁地伴着倾诉流出来。
因此,他没有马上开口。
“斌良,怎么不出声啊,说呀!”
毕竟是成年人,片刻后,李斌良终于平静了一些。
“这……有点儿做梦的感觉。林局,真想不到,你也会来奉春,而且是这种时候来,真是及时雨呀!”
“看来,你肯定遇到了不平常的事,还是快说吧,看我能帮你做什么!”
“好吧,是这样……”
李斌良为了更加专注地讲话,把车停到路旁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开始说起来,他努力说得平静,说得清楚,让林荫听得清楚,接受得容易一些。讲诉中,他在倒视镜中看到,林荫的脸色越来越严峻,双眼中射出一种愤怒、痛苦的光芒。
他非常熟悉他的这种目光,在白山时,每逢发生大案,他赶到现场,看到受害人的惨状时、每当听到发生了严重不公平的事情时,他都会闪现这样的目光。
可是,他的目光中却没有惊奇,没有意外。难道,他早已知道了什么……
李斌良讲完了:“林局,你说,该怎么办?”
林荫:“斌良,你认为呢?”
李斌良:“我……当然要一查到底。”
林荫:“那就查下去吧。该怎么干就怎么干,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我一定全力支持你。”
李斌良想了想,忽然觉得暂时没什么需要林局长帮忙的,他需要的只是有这么一个人,能听自己的倾诉汇报,能使你做起事来心里有底,现在,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因此,他忽然觉得并不需要林局长马上为自己做什么。
林荫:“当然,在这个阶段,一定要特别注意保密。”
李斌良:“对。现在,除了我们四个人,再没有别人知道。啊,你是第五个人。”
林荫:“那就到我为止了。还是那句话,你该怎么干就怎么干,我呢,一下子听了这么多,也需要消化一下。”
李斌良:“行,只要你在位,就什么都好办了。对了,林局,你来奉春,是不是有什么说道……”
林荫一笑:“我们俩差不多吧。只不过,你来时,上级领导没跟你交代什么。”
“难道,省委和省厅跟你交代什么了?”
“你可以这么认为。”
“我可以知道是什么吗?”
“我们负有相同的使命。”
“能说具体点儿吗?对了,我看,你对耿凤臣的案子好像一点儿也不吃惊,是不是知道点儿什么?”
林荫:“我在省厅和省委,都看到了他的举报信和申诉信。”
“什么?”
“耿凤臣逃跑后,不停地给各级有关部门寄申诉信,其中也包括省厅和省委。但是,因为他的事情太过离奇,很难让人相信,所以,并没有引起特别重视,多数情况,只是往下转了一下,要求下边查办,最后,都不了了之了。但是,耿凤臣一直锲而不舍地写信,还给省有关领导和厅领导打过电话,所以,逐渐引起了重视,采取了相应的措施。”
“什么措施?”
“第一个重要措施,就是把你调到奉春当分局长啊!”
“那么,把你调来就是第二个措施了。”
“不,调我来是第三个措施。”
“那第二个措施是什么?”
“你应该已经感受到了。猜不出来吗?”
“是……苗雨……那篇文章?”
林荫微微一笑:“对,其实,她和同伴是受省委有关部门的委托来奉春搞调查的,因为省委相信,她们这样的调查,可能更容易掌握真实的第一手资料。”
原来如此。
“那篇文章发表前,苗雨已经把稿件寄给了省委和省厅,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省委接受了省厅的建议,把我调到了奉春。”
完全明白了。
林荫:“我看了那篇文章,写得非常好,而且,也很讲究策略,她是在迂回着为你减轻压力呀!”
李斌良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他的眼前又浮现出苗雨的面庞。
林荫:“对了,苗雨来奉春时,和你见面没有?”
李斌良:“没有。”
“怎么会……对了,你一直没跟我说,她怎么忽然就离开了你,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李斌良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怎么说呢?
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又什么都发生了。
那永生难忘的销魂一夜,就代表了一切。
可是,谁能理解,一夜销销魂后,她却离开了,又谁能想到,再次看到她会在奉春,她已经身许他人……
李斌良终于把看到苗雨的情景说了,说了她和韩峰的关系。林荫听后沉默起来,片刻后才疑惑地说:“奇怪,苗雨不应该是这种朝秦暮楚的人哪……对了,她在江泉时说过没有,为什么离开你?
李斌良:“没说,可是,她给我留下一封信,信的大意是,她虽然愿意跟我在一起,可是,又有一种不安全感。她说她不知道我的明天会是什么样子,她要想一想再决定怎么办。她不让我找她,如果她想通了,会自己回到我面前的。可是,现在……”
林荫:“哎,斌良,你也别绝望,我抽空见见她,问问她是怎么回事?”
“别别,”李斌良急忙地:“林局,千万别,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那个……那个叫韩峰的记者也很优秀,看上去,他们非常……非常亲密。”
林荫听了这话也沉默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
“斌良,我相信,人生是有回报的,咱们先不想这些了,还是集中精力应付眼前的案子吧……好了,送我回市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