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神秘的黑巷(下)
作品名称:沉默 作者:绿色心灵 发布时间:2013-10-24 13:14:20 字数:12697
(四)
十多分钟后,警车停下来,李斌良挣扎着走下车,抬头向春城区公安分局大楼看去,顿觉身体和精神上好了许多。他摆脱何世中和黄淼搀扶的手臂,挣扎着迈步向前走去,虽然有些踉跄,但是,并不影响速度,而且越走越快,又把何世中和黄淼扔在后边。他一边走一边还和碰到的民警打招呼,在他们怪异的眼神中向楼内走去。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戴着导演帽,绷带遮掩不住地露出来。
不过,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很快走进大楼,走上三楼,顺着走廊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并很快来到门前。他抬头看看门楣上“局长室”的牌子,顿觉心情好了许多。
李斌良摸摸口袋,发现钥匙还在,就掏出来插进门锁,门很快被打开,他迈步走进去,可是,踏进门后一下愣住了。
因为,屋子里充斥着浓重的香烟味道,一个人坐在他的座位上,手拿着香烟在对话筒低声说话:“……知道了,你们该怎么办还怎么办,有什么情况随时跟我说……”
他是谁,怎么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像主人一样?难道是自己头晕而走错了屋子?不对呀,门上明明写着局长室,自己也是用钥匙打开门锁走进来的呀……
这时,室内的人放下电话,眼睛向李斌良看过来,李斌良也看清了他的脸:四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便衣,国字脸,五官端正,一表人材。他是……
“你是干什么的,怎么随便闯进来的……对,你怎么进来的……哎……你是……李局长……天哪……”
李斌良也认出了对方:任局,市公安局刑侦副局长,原春城区公安分局局长任大祥,也就是自己的前任。
这时,何世中和黄淼气喘吁吁走进来。
黄淼:“李局长,你也太快了,我们都跟不上了。还站着干什么,快坐下,坐沙发里!”
任大祥:“对对,别站着呀,快坐下,坐下!”
何世中:“李局长,坐下吧……”
三人把李斌良扶到沙发里。李斌良心有不甘,那硕大办公桌后边的靠背椅才是自己的座位,他想坐到那里去,可是,任副局长已经坐了回去。
看来,黄淼是个机敏的女人,她一下就看出了李斌良的心思:“李局长,任局来了之后,没地方办公,就把你的屋子打开了。”
原来如此。
他们一定以为自己一时半会儿出不了院、甚至不知自己能否醒过来才这么做的。
看来,自己醒来的有些不和时宜呀!
任大祥:“李局长,你跑回来干什么呀,不放心我吗?这案子我亲自抓,一定查他个底掉儿,你歇一会儿赶快回医院吧!”
李斌良:“不,我不回去……”
他省略了后边的话:“我要亲自指挥侦破”。
“不回去?这怎么行?出个三长两短怎么办?说真的,乍一听到报告,我差点急死,二话不说就跑来了……啊,当然,你这么快就站起来了,太好了。不过,身体要紧,可不能乱来呀!”
李斌良:“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没事,能顶住。对了任局,情况怎么样,一点儿进展也没有?”
任大祥:“目前还没有。从早晨忙到现在,现场附近走访了上百人,没人能提供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李斌良:“现场勘查呢?”
任大祥:“只有几个模模糊糊的脚印,没啥用。对了,你醒得太及时了,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会出现在哪里?又怎么被人打伤的?”
李斌良看看何世中和黄淼,没有回答。
何世中:“啊,你们谈着,我还有事,出去一下!”
黄淼:“对对,我也有事,你们忙着吧!”
何世中和黄淼都向门外走去,李斌良急忙开口:“何政委,你等一下!”
何世中停下脚步,转过身。
黄淼也停下脚步,但是,李斌良没再说别的,她只好再次向外走去,不轻不重地把门关上。
李斌良知道做得有些过分,这明明是避着人家吗?黄淼一定会不高兴的,政治处主任也是党委委员,是局领导。
可是,顾不上这些了,虽然都是局领导,可毕竟还是有分工的,政委和局长一样,都是公安局的主官,这一点,政治处主任是无法相比的。
任大祥和何世中都坐下来,望着李斌良,等着他开口。
他们有权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也有责任把一切告诉他们。可是,李斌良真的不愿意说,他沉吟片刻才开口。
“昨天夜里,我接到一个电话,然后就去了那里。”
任大祥眼睛一闪:“谁的电话?”
李斌良:“不知道。”
李斌良看到,任大祥和何世中都现出惊讶的目光。
任大祥:“不知道?”
李斌良:“对,打电话的人没说他是谁,我也不认识这个人,他只说有重要情况向我提供,约我去那里见他。”
任大祥:“然后你就去了那里?”
李斌良:“对。开始,我也不想去,也追问过他的身份,为什么约我去,可是,他什么也不对我说,坚持要当面谈,说提供的情况非常重要。”
任大祥:“你就这样一个人去了……”
任大祥的话语中流露出责难的语调,后半句话虽然没说出来,也完全可以想见:“你为什么不带别人一起去?”
李斌良:“当时,我也想带人去了,可是他说,如果发现有任何人跟着我,我就永远也不会见到他了!”
任大祥:“然后呢?”
李斌良:“然后……”
李斌良停下来,他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个似曾相识的街头,那暗淡的路灯,那种不祥的感觉……
突然,那个从身边经过的男子浮现在眼前。
咦,那个人能不能有问题?
任大祥:“李局长,你想什么呢?”
“噢,我想起来了,我走到离那个胡同不远的地方时,有个男人从我身边走过去。”
“什么……这个人是不是……”
“不一定,不能,也许,只是个路人。”
“他长得什么样子?”
“三十多岁四十来岁吧,天太黑,他穿着风衣,立着领子,没看清模样。”
任大祥和何政委对视一眼。
任大祥:“李局长,往下讲,你还发现什么了?”
还发现什么了……
再往下,就是那条深幽的小巷,那个背后扑上来的不明凶手,那个击打在自己后脑的沉重钝器,那巨大的疼痛和昏迷了……
李斌良无法描述当时的心情和感受,只能简单地把自己如何走进小巷,如何没有看到人影,如何打手机与对方联络,如何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如何受到突然袭击,如何晕了过去等等,说了一遍。
任大祥听完沉吟片刻:“那具尸体怎么回事?”
李斌良:“这……我怎么知道,我还想问你们呢!”
“可是,你昨天晚上到了哪里,就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感觉到?”
“我还能撒谎吗?当时,小巷里很黑,我能看到什么……对,要说感觉,被袭击之前,我确实感觉到跟前有人,可是,刚要寻找,后脑就挨了一下,然后就晕过去了。”
任大祥和何世中互相看了一眼,都是将信将疑的表情。
李斌良很生气,可是,没法解释,他转向自己感兴趣的:“那个尸体到底怎么回事?查出什么来没有?”
任大祥:“技术大队初步检验的结果是,男性,三十岁左右,后脑有钝器击打过的痕迹,当然,比你重得多,所以,他死了。”
如果自己再重一些,也就死了。
李斌良:“就这么多?”
任大祥:“就这么多,身源正查着。对了,你呢,也就这么多,再没别的了?”
李斌良:“没了,我该说的已经都说了。对了,我的手机在谁手里?”
任大祥:“啊,在徐进安手里,一会儿让他给你送来。对了,斌良,那个给你打电话的人就是约见你,别的什么也没说?”
“没有,我问过他,有什么事,他就是不说。”
任大祥轻轻地叹息一声,看得出来,他很失望。
片刻,任大祥说:“李局长,情况你都清楚了,我要问的也问了,你现在可以放心地回医院了!”
回医院?笑话!
李斌良:“不。任局,我不回去了。我只是一过性昏迷,完全能挺住,可以正常履行职责。”
任大祥:“李局长,你可别胡来,医生说了,你即使醒过来,也是脑震荡,一时半会儿不能正常工作。”
何世中:“是啊,李局长,你可别拿身体开玩笑,赶快回医院吧,怎么也得住上几天再出来呀!”
任大祥:“对,别惦念案子,有我呢,我就是头拱地,也得把它拱开。怎么,你不相信我?”
李斌良:“不,任局,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刚刚上任,案子又发生在我身上,我怎么能安心躺在床上呢?何况,我身体确实能顶住。”
任大祥:“你这人……对,听过你拼命三郎的名声,你既然一定要这样,就依你吧。对了,我看这样吧,案情重大,就把它交给市局吧,我把案子带回去……”
李斌良:“不不。任局,案子发生在我们辖区,又发生在我身上,我一定要亲自侦破!”
“这……可是,斌良,你看……对了,我看,你是信不着我,是不是?”
李斌良:“任局,你怎么这么说呀?你想想,我刚上任,就出了这种案子,能把它推出去不管吗?如果这样,我这个分局长怎么当?局里的弟兄们怎么看我?”
任大祥:“这……”
何世中:“任局,李局的想法也有道理。我看这样好了,咱们市局和分局联合办案。把你们俩的力量联合起来,肯定能破案,你看怎么样?”
任大祥没有回答,眼睛看着李斌良。
李斌良:“当然,我非常欢迎任副指导我们的工作。”
李斌良这么说是有用意的,任大祥如果是“指导”,那么,指挥的主导权就掌握在自己手里。他希望任大祥能听得出其中的意思,他应该听得出。
任大祥:“这……好吧。不过,你现在这样子,往下跑还不行吧,我就去前线了,你在家里协调指挥。对了,按照规定,你也得做个笔录,让徐进安他们跟你谈谈吧!”
李斌良:“可以,你通知他们来吧!”
任大祥:“那就这样,我先去了!”
李斌良:“您受累了。对,何政委,再给任局安排一个办公室!”
何世中:“好。”
任大祥:“那就这样,我去了!”
任大祥站起来,风风火火地掉头向外走去,脚步显得重了一些,李斌良似乎从中感觉到他的一点儿不满。
“李局长,要是没别的事,我也去了,你抓紧休息一下儿吧。一会儿,徐进安他们还得来找你!”
李斌良回过眼神,看到了何世中关切的眼神。也许是他的提醒,此时,晕眩再次扑来,后脑的疼痛也更加强烈起来。
“也好,何政委,我得把主要精力放到案子上,局里别的工作你就多操心了。”
何世中:“我一定尽力。李局,你快躺下吧!”
何世中看出了李斌良的不支,急忙走出办公室,并轻轻关上门。
李斌良这才站起来,一摇一晃地走进里屋的床铺,把身子摔了上去。
一瞬间,李斌良感觉到整个地球的旋转,而且,一种强烈的恶心感涌上来,要从心底喷射出来,这是脑震荡的症状。不行,不能吐,李斌良,你要顶住,在目前的情况下,你没理由倒下,你要工作,要破案……
李斌良内心对自己呼唤着,这种呼唤好像起了作用,片刻后,呕吐感减轻了,他睁开眼睛,屋顶旋转得也好像不那么厉害了,也可以思考问题了。
此时此刻,他当然不会思考别的事情。
他对任副局长说的是实话。昨天夜里,他确实是接到一个神秘的电话去了那个小巷,那个打电话的人确实说,有极为重要的情况向他反映,也确实只要求他一个人去。他就因此去了那里,谁知是这么个结果,遭到埋伏差点丧命不说,还出现了一具尸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那具尸体是谁?为什么会死在那里?他是约见自己的人吗?如果是他,他怎么又会死在那里?是他袭击的自己吗?如果约见自己和袭击自己的不是他,那他又是什么人,怎么会死在那里?是谁杀害的他……
思考迅速深入:这个约会到底又是怎么回事?那个神秘的约见人是真的有情况向自己反映,还是一个陷井,想把自己引出去杀害?如果想杀害自己,为什么只把自己打晕而没有杀死?如果不是为杀害自己,为什么约自己去那里……
李斌良想不清楚。
屋顶和吊灯又旋转起来,向自己扑上来,晕眩再次袭来,后脑勺的伤痛再次剧烈发作,李斌良只好停止思考,闭上眼睛。
好像有动静……好像是敲门声,是吗?
李斌良强令自己振作起来,恢复耳朵的功能。
声音又响起来,是,是有人敲门。
对了,一定是徐进安来了。李斌良急忙从床上挣扎起来,站起。因为起身猛了一些,身子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但是,他迅速扶着墙站稳身子,走出里屋,走向自己的座位。
“请进!”
敲门声停了停,又响起来。
“李局长。”
对了,一定是何世中离开时把门锁带上了。李斌良急忙离开座位,向门口走去。奇怪,居然没有摇晃,居然挺住了。这使他恢复了一点自信。
门打开了,两双眼睛在门口望着他,正是他们,徐进安和关伟,两位英雄。
他们的英雄事迹发生在一年前,当时,奉春发生了一起轰动一时的大案,两个黑社会头目将当地一个企业家绑架,用枪口威逼其就范,这时,关伟和徐进安及原大案队长陈云清接报后赶到,双方展开枪战。枪战中,黑社会头目一死一逃,而陈云清则中弹牺牲。
事件结束后,陈云清成了烈士,关伟和徐进安分别荣立一等功和二等功,成了闻名一时的“英雄”,关伟还接任了陈云清的大案队长职务。而陈云亮则接哥哥的班儿进了公安局刑警大队,并且在他的强烈要求下,进了大案队。
在一段时间里,这件事被好多媒体报道过,互联网上也发过新闻,点击量还很大。李斌良就是通过这些渠道知道的,而且,他还组织民警们学习过,一方面是学习他们的英雄事迹,另一方面,也提醒大家,从中接受经验教训,在发生同类案件中,采取更加得力的手段,避免伤亡。
现在,这两个英雄就在眼前,他们要对你进行询问。
李斌良:“啊……徐大队,关队长,快进来!”
二人走进来,此时,他们好像和在小巷中见到时不太一样,显得风尘仆仆,眼神中透出压力和疲惫。
一个刑警大队长,一个大案队长,这种案子,他们责无旁贷,首当其冲,压力是可想而知的。
徐进安把一枚手机捧在手中,递到李斌良手中。
“李局,这是您的手机。对不起,您一直昏迷不醒,我们只好……”
徐进安语气中充满了歉意,李斌良急忙制止。
“别解释了,你们都是为了破案!”
徐进安:“您能理解就好。李局,你身体……能行吗?”
李斌良:“啊,没事,我能挺住。快坐下,坐下……关队长,你们自己倒水!”
关伟要动,被徐进安制止。
徐进安:“李局,别操心了,我们不渴。你知道,是任局让我们来的,看你这样子,还是抓紧点吧,我们把笔录做了就撤,你好休息!”
李斌良:“也好,开始吧!”
询问开始,李斌良产生一种怪怪的感觉:当了这么多年警察,还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身为公安局长的自己,却要被下属询问。
可是,他知道,这是必须的,因此努力支撑着,保持头脑清醒,倾听和回答他们的问话。
询问一开始还算正常,他们没有象询问别的证人嫌疑人那样先年龄、姓名、身份住址等一大堆,而是开门见山,问起昨天夜里的经历。李斌良第三次把经过说了一遍,这次,把接到对方约见电话的事说了。他知道,徐进安和关伟肯定查了自己手机的通话记录,因此,把这一点讲得特别细。可是,说完后,他仍然清楚地看到他们的眼中的怀疑。
徐进安:“李局长,就这些?”
“对,就这些?”
关伟:“刚才……你说你不知道为什么去的现场!”
放肆!
李斌良:“当时,我确实不知道,因为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现在,我忽然想起来了。”
关伟:“那……约你的人没说他是谁?也没说有什么事要告诉你?”
李斌良:“没有。”
徐进安:“你就这么相信了他,一个人去了现场?”
李斌良:“对。”
徐进安:“昨天夜里,我就在队里值班。”
责难!
是啊,刑警大队长就在局内值班,你却没把这个情况告诉他,却单枪匹马去了那个诡异的小巷。如果……
如果叫上我们,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你这是对我们的不信任!
这样的想法是正常的,合理的。
李斌良产生愧意,他解释说:“对方说了,如果我带别人去,他就不露面。”
关伟:“我们可以暗中行动,不让他看到吗!”
李斌良:“他也在暗中行动,你们能保证不被他发现吗?”
关伟和徐进安对视一眼,二人没有再说这个话题。
徐进安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李斌良:“李局,你看看!”
李斌良接过照片,心猛地一跳。
照片是上是个死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瘦瘦男子,虽然人死了,可是,从表情上仍能感受到他死亡前的痛苦,头的一侧,还有凝固的血液。
不用说,他是倒在自己身旁的那个死者。
关伟:“李局,你认识他吗?”
李斌良:“还用我再重复一下刚才的话吗?”
关伟:“可是,他就死在你身边。”
什么意思?怀疑我吗?难道是我杀了他?太过分了!
李斌良拉下脸:“我需要解释这个问题吗?”
关伟:“这……可是……”
徐进安:“关伟,你别说了。李局,你别多心,我们是为了尽快破案。”
关伟:“对对,我没别的意思。”
李斌良:“在和全局民警见面会上,我已经说过,我是第一次来奉春,此前从没来过这里,我在奉春不认识任何人?”
关伟不再说话,目光看向徐进安。
徐进安:“啊,李局,看来,你还不知道……”
李斌良:“什么事我不知道?”
关伟:“死者手中有一部手机。”
李斌良:“怎么了?”
徐进安:“他的手机上有你手机的号码。”
关伟:“时间就在昨天夜里。”
什么……
死者的手机上有自己手机的号码,而且是昨天夜里……啊,明白了……
李斌良:“这么说,他就是那个和我通话,约见我的人?”
关伟:“对。”
徐进安:“李局,您这回明白了吧。所以,我们不得不问你这些。”
李斌良:“这……那好,我就再说明一下,即使是他约见的我,我也不认识他。我跟他通话就是这件事,没有别的。你们明白了吧!”
徐进安和关伟对视一眼,默默地向李斌良点点头。
李斌良:“对了,你们查死者手机的通讯记录了吗?”
徐进安:“没有。”
李斌良:“为什么不查?”
关伟:“因为,手机上只有和你的通话记录。”
李斌良:“这……再没有别的通话记录了?”
关伟:“没有。”
看来,死者是新买的手机,或者,是买来专门用于和自己联络的。
李斌良:“除了手机,在死者身上还发现什么了?”
徐进安:“还有二百多块钱,另外还有点儿零,别的就没什么了。”
关伟:“对,再没有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
李斌良思考了一下抬起头,看到徐进安和关伟还在原地坐着,看着自己。
李斌良:“还有事吗?”
徐进安和关伟又对视一眼,关伟开了口。
“李局,你到底看到袭击你的人没有?”
“你们问第几遍了?我有必要隐瞒这个问题吗?”
徐进安和关伟再次对视一眼。
徐进安:“李局,你知道凶手是用什么东西袭击的你吗?我是说,凶手使用的什么凶器?你知道吗?”
李斌良:“我怎么能知道?他一下子砸到我的后脑,我就昏迷了……啊,感觉上应该是件金属物。技术大队不是鉴定过,是钝器伤吗?应该是一件金属钝器吧!”
关伟:“那么,具体是什么东西呢?”
李斌良:“那我怎么能知道?大约是斧头、锤子之类的铁器吧!”
徐进安和关伟对视一眼,二人不再发问。
李斌良:“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徐进安:“啊……没有了。那,李局长,我们走了!”
李斌良:“好吧!”
徐进安和关伟对视一眼,站起来扭身向外走去,李斌良却突然对着他们的背影叫了一声。
“等一等!”
徐进安和关伟站住,询问地看着李斌良。
李斌良:“跟你们说一下,从现在起,我就回到工作岗位了,有什么情况必须随时向我报告!”
关伟:“可是,任……”
李斌良:“我已经跟任副局长说了,他协助指导我们侦破。”
徐进安和关伟又对视一眼,关伟似乎还想说什么,被徐进安的眼神制止了。
徐进安:“好,李局,我们一定随时报告。对了,您有什么指示吗?”
李斌良:“具体工作由你们干,任局也一定有部署,我就不多说了。不过,我觉得,当前的重点有两个。一、要围绕现场进行调查、搜查,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和物证,特别是作案凶器什么的。二、要尽快查明死者的身源,这两点只要有一点取得进展,案件就可能取得突破。”
徐进安:“是。李局,还有什么吗?”
李斌良:“没有了,你们忙去吧,受累了!”
徐进安:“应该的!”
二人转身欲走,徐进安突然扯了一下关伟,又转过脸来。
“李局长,对不起……”
李斌良:“怎么了?”
徐进安:“刚才……我是说,在现场,关伟起初没认出您来,啊,也是我平时教育不够,对您不够尊重……”
关伟:“对对,我光想着案子了,一时没认出你……”
李斌良:“这个呀……算了算了,我没往心里去。不过,你们要记住,咱们是警察,不是土匪,无论是对群众还是对下属,说话都要注意,一定要尊重人……啊,我说的直了些,你们多担待!”
徐进安:“没关系没关系,李局长,我回去一定对他狠狠批评,还要对大队全体进行一次教育整顿!”
“那就好,你们忙去吧!”
“是。”
二人这才向后退去,走到门口,推开门走出去。
天地再次旋转起来,后脑再次剧痛起来,李斌良再次倒在床上。
真希望就这样倒下去,睡过去,没有人打扰,什么时候想起来再起来。可是,另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呼唤着。
“李斌良,你不能这么躺下去,上级刚刚调你到这里任公安局长,你有好多事要做,案子还一点儿进展也没有,你必须站起来,站起来……”
李斌良听到了呼声,可是,他还是又躺了一会儿,恢复了一下体力和精神,然后一点点站起来,等待着屋子的旋转速度减慢,一点点平稳下来。
是的,你不能躺下,你要干点什么。
干什么呢?案子有任副局长指挥,刑警大队都在忙着,你又能干什么?
李斌良想了想,找到本局内线的电话号码本儿,查了查,拿起话筒拨了技术大队的号码。当对方听他自报身份后,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惊讶,听到李斌良要看尸体后,他说,尸体还放在解剖室,技术大队长冯才就在那儿。
李斌良放下电话,控制一下晕眩,向门口走去,可是,当他推开门时,发现黄淼恰好站在门外。
“黄主任,你……”
“啊,我想看看你怎么样,需要不需要什么……”
“啊,不需要,我出去一下!”
“你这个样子,架得住折腾吗?还往外跑什么呀?”
“啊,我不远走,去楼下!”
李斌良轻轻推开黄淼,向外走去。
(五)
解剖室在一楼最西头的房间,当李斌良戴着导演帽,露着绷带出现在技术大队长冯才面前时,对方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惊异之色。
“你……”
冯才是个四十来岁、看上去有些木讷的男子。他好一会儿才认出李斌良,急忙迎上前。
“这……李局,你……能行吗?”
“没事,就后脑勺有一处伤,绷带缠得太多了。对了,等一会儿你们法医给我重新包扎一下。”
冯才:“可是,我看过医生的报告了,伤口虽然只有一处,可是出了不少血,肯定会形成脑震荡……”
李斌良:“行了行了,什么脑震荡,你看我不是挺好的吗?”
嘴上这么说,脚下却不争气地闪了一下,冯才急忙伸手搀扶,李斌良恼火地将他的手臂拨开:“没事,快,让我看看尸体!”
一张蒙着白床单的床摆在前面,冯才走上前,将床单掀开,死者就呈现在李斌良眼前。
冯才:“解剖过了,又穿上了原来的衣服。”
李斌良克制着晕眩,细细地打量着死者,心中暗暗发问:你是谁,为什么死在我的身旁,是谁杀的你……
还是照片上那张脸,只是,真实地面对比看照片更有刺激性。看上去,他大概二十七八、三十左右岁年纪,身材比较消瘦,衣着质地也较差,而且较脏。这个脏不是昨天夜里遭到袭击所致,而是长时间穿在身上没有换洗形成的,特别是颈口部,油腻污垢很厚很厚。死者手上的皮肤也很粗糙,手指甲里边有黑黑的污垢。可能是惊吓和痛苦所致,死者的面部明显变形,嘴还半张着,好像要呼叫什么,而脸色青灰,很是难看。当然,人死了脸色没有好看的,也很难判断他是死后才这个脸色,或者平时就这种脸色。不过,整体看上去,这应该是个社会底层,生活水准较低的人。
冯才:“李局,这是他的手机,刑警大队交给我们的,你看看。”
李斌良接过手机仔细地看着。看上去,款式虽然一般,但是还没有磨损的痕迹,应该是新的。他查看了一下通讯记录,果然如徐进安他们说的那样,上边只有和自己的手机号码。
这……
李斌良:“冯大队,你们从手机上发现什么了吗?”
冯才:“发现了,有指纹,就是这个人的。”
这么说,和自己通话、约见的人就是他。
可是,他却死了,死在和自己约见的地方,而自己也差点死在那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斌良拿着手机,陷入茫然之中。
手机突然响起,李斌良一愣,这是个陌生的铃声,他还以为是手中的手机呢,旁边的冯才却拿出手机放到耳旁。李斌良下意识地倾听起来。
冯才:“喂……赵大队呀,什么事……啊,快拿来吧,我在解剖室……对了,你不是休病假吗,怎么也出动了……行,有责任感,向您学习……好,我等你!”
冯才放下手机:“李局,赵民说,他找到一个东西,可能是凶器!”
李斌良:“凶器?”
冯才:“赵民是这么说的,他说,上边还有血迹。”
李斌良:“赵民?”
冯才:“对,他是刑警大队副大队长,这些日子病了,在家休假,可能是听到出了这个案子,就出动了。”
赵民……副大队长……对了,出事前徐进安说过,他们大队有个副大队长没上班,在家休病假,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个人工作积极性不高,私心挺大,希望能把他调出刑警大队,看来是这个人了。他真是听说出了这个案子,中断休假返回岗位了……
“老冯,你一个大队长,不坐在办公室里,老跟死人亲近什么,小心哪天让他们把你抓走!”
冯才:“是赵民……”
话音未落,门开了,两个人走进来。
走在前面的是个身着便衣、三十七八岁的男子,身材匀称,五官端正,只是头发乱蓬蓬的,脸色也不太好,他身后跟着个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警察,穿着作训服,身材矫健,行动敏捷。
前面的男子走进来,眼睛根本没往李斌良这边看,直接把手中的东西杵到冯才面前。
“赶快,找人给我检验一下,看见没有,这儿是血。对,除了检验血型,和受害人比对,还得注意点儿指纹。”
男子手中拿的是一把盛在塑料袋中的铁锤。
这个人就是赵民?
李斌良把手伸向铁锤:“我看看!”
赵民:“别乱动,哎,你是干什么的……”
赵民住口,因为,年轻警察使劲扯了他一下。
冯才:“赵民,你不认识啊?这是李局长。”
“啊……李局长……对不起……”
赵民顿时变得尴尬起来,脸色发红地看着李斌良,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李斌良:“赵民,这把锤子你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赵民迅速恢复正常:“啊,在距离现场三百多米的一条街道上,路旁有个排污井,我们偶然发现井口的盖子没盖严,就打开找了找……瞧,上边还有血迹。”
李斌良拿过铁锤,仔细地端详着,它的木柄长有二十多公分,锤头儿沉甸甸的,锤顶部有明显的红色,看上去确实很像血迹。难道,就是它,昨天夜里砸到了自己的后脑上?那么,它曾经在什么人的手中,如何通过它找到凶手?
李斌良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略略加快。如果这真是凶器的话,极可能是个突破,下步,极可能通过这把锤子,找到它的主人,找到凶手……
且慢,现在还不能确定它就是凶器,也不能确定这上边的红色就是血迹。
可是,这把锤子看上去还很完好,完全可以继续使用,为什么会出现在距离现场三百米的污水井里呢?
显然是有人抛弃的。
这有点儿不正常。
“冯大队,马上进行检验。”
冯才:“是。”
李斌良又转向赵民:“赵大队长,你做的很好。如果它真是凶器,你就立功了。”
赵民的脸红了一下,现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李局,我可没想那么多,我只是干我该干的活儿。不过,现在说它是凶器,为时还太早。一是还没检验上边的血,二是……”
赵民可能意识到自己说的过多,突然住口了。
李斌良:“说呀,二是什么?”
赵民:“这……二、我觉得,它和你头上的伤不太吻合。”
“什么?你说说,怎么不吻合?”
“我指的不是伤口,而是重量,如果真是它干的,凶手用力砸到你的头上,你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可是,眼前这个人已经死了。”
“我知道,可是,你为什么没受那么重的伤呢?难道,凶手对你手下留情?”
李斌良一下被问住。赵民的话不能说没有道理,如果真是它砸在自己头上,只要使上七八分劲儿,恐怕自己也完了……
提出疑问,发现问题,是一个优秀刑警的基本素质。李斌良不由对这个赵民产生了兴趣。“赵民,你不是休病假吗?怎么……”
赵民:“啊……是,我最近身体不好,胆、肾、胰腺,都有毛病,心脏也不太好,就休息了几天。今天上午,听小马说了案子的事,就来了队里,看有没有什么能伸上手的……对了,李局,这位是小马,马腾龙,警校特警班毕业的!”
李斌良转向年轻矫健的小马,小马向李斌良敬了举手个礼。
“李局长!”
李斌良:“好,我走了,你们忙着,有什么情况随时通知我。冯才,手机给你。”
冯才接过手机,正要收起来,却被赵民一把夺过去。
赵民:“这是谁的,死者的吗?”
冯才:“还能有别人的吗?”
赵民不再说话,拿着手机,奔向死者,把已经遮上的布单掀开,上下端详起来。
李斌良注意地看着赵民。
小马:“赵大队,怎么了?”
赵民:“这部手机起码要一千多块,这个人一看就不是有钱的主儿,怎么能买得起这样的手机呢?”
嗯?
别说,真是个问题。
李斌良不由仔细看了看赵民,他皱着眉头,正在聚精会神地观查手机。看来,这人的职业素养真不错。
如今,手机遍地都是,甚至收破烂的手中也有一部,可是,档次却大不相同,一千多块钱不算多,可是,眼前这个死者的一身装束,加起来也值不了三百块钱,怎么会花一千多块钱买这样的手机呢?
那么,这又意味着什么?
赵民:“手机还是新的,应该是新买的。我看,这不是他的手机,不是偷的就是借的,要不就是别人给他的。”
这个人可真够直率的。搞刑警的都能把握一点,在分析案件时,尽量不把话说得太满,因为,案子没破,就存在各种可能。应该说,这是谨慎的表现,是个优点。可是,如果过分就不好了。李斌良没少见过这样的人,分析案件头头是道,让他做个结论,他就模棱两可了,有这种可能,也有那种可能,也不排除另外的可能,反正,凡是可能都被他说到了,也就是通常人们常说的“两头堵”。这种人所以这样,就是害怕自己说得不准,事后的结果和判断得不一致,会很被动,可是,这个赵民却却毫无顾虑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真是个有性格的人。
如果赵民分析得对,如果这部手机不是死者的,而是他偷的或者借的或者他人给的,又意味着什么呢?
如果是偷的,那就没什么意义了,但是,刚才看过它的通讯记录了,上边只有自己手机的号码。这就是说,在和自己通话前,这部手机没有打过电话。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一个人买了部手机,还没等用,就被人偷去作案了。
那就是另一种可能,是别人买的手机,借给或者送给死者使用的。
这也就是说,死者的背后还有别人。
那么,这个人又是谁?
这个背后的人是不是杀害死者的人?是不是袭击自己的人?
如果是的话,他为什么要这么干?为什么把手机借给或者送给死者,然后又杀了他,还袭击了自己?为什么……
李斌良突然头痛起来,他抬起眼睛,看到赵民、冯才和小马都在看着自己。他急忙努力恢复正常。
“啊,就到这儿吧。赵民,我希望你能在破案上做出贡献。冯才,抓紧检验这把锤子……对了,需要抽我的血吗?”
冯才:“不用了,我已经在医院提取了足够的血样。”
李斌良:“那好,抓紧工作吧!”
李斌良说着向外走去,可是,刚迈出一步,身子不由自主地摇晃起来,冯才和小马急忙上前扶住。
冯才:“李局,小心……李局,我看,你还是回医院吧!”
李斌良:“不不,没事,我没事,没事!”
李斌良努力控制住自己,摆脱冯才和小马的手臂,挣扎着向外走去。
李斌良咬着牙,竭力稳定着步伐。因为全力应对晕眩和头痛,所以直到三楼,才感觉到身后有人跟随,他想转头看看是谁,头又是一阵疼痛和晕眩,只好慢慢转过身,这才看清跟在后边的是赵民。
“赵民,还有事吗?”
赵民:“这……有。”
李斌良真不希望他再有什么事,因为,他有点撑不住了,他急切地想回办公室,回到床上,可是,看赵民的样子,一定有什么急事。莫非,是有关案子的什么秘密?
“好吧,到办公室谈。”
赵民:“行。”
赵民跟在身后,李斌良不得不打起精神,努力把步伐迈得更稳一些,免得让赵民看出自己不支的样子。此时,他不由在心里责怪起来:“这个赵民也真是,你难道不知道我负了伤吗?从见面到现在,非但连一句关切的话也没说,现在又盯住了自己,真是看不出眉眼高低!”
为了不让赵民注意到自己的不支,李斌良一边走还一边故意同他讨论着案件。
“你是在一口污水井口里发现的那把锤子?”
“对。”
“可是,那里原来没搜查过吗?”
“这……搜过吧!”
李斌良受到这句话的刺激,清醒了一些,扭过头问:“搜过吧,什么意思?”
“这……听说,大案队搜过那里,只是不知为什么没发现。”
这……
李斌良一下想起关伟对手机说的那些话:
“……少他妈跟我装,反正我搜过了,你要信不着,自己再搜一遍呗,来这套虚的干他妈啥……”
李斌良:“你在搜查时,是不是跟关伟通过电话?”
赵民:“这……通过,怎么了?”
“你们说什么了?”
“这……因为他带人搜过了,我再搜不好,可是,又有点不放心,就跟他打了个招呼。”
“他说什么了?”
“这……没说啥……李局长,你……”
李斌良没再说话,他明白了,关伟对手机里骂的人就是赵民。
可是,他是刑警大队副大队长,关伟只是大案中队的中队长,他怎么能用那种口气对上级说话呢……
不知不觉,走进了通往办公室的走廊,赵民忽然站住了。
“李局,你先回办公室吧,我的事不急,抽空再谈吧!”
这……
“赵民,怎么了?你既然找我,一定有重要的事,也一定着急,还是现在谈吧!”
“不不,改日再谈吧,我没什么大事,是私事,私事……”
没等李斌良再说话,赵民掉头匆匆离去。
这个人,真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