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缘长篇】第二十二章

　　天空下起了瓢盆大雨。
　　屋顶的瓦片被雨珠打的颤抖不安，余万有平日里都会窝在被窝里欣赏着雨声和瓦的乐调，那比起余德才的戏调，对他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屋瓦在漏着雨，一滴接着一滴的硕大雨珠落在床顶的塑胶纸上，往往这样的天气，老鼠军团们仿佛打了败仗一样，不知缩在哪个角落里栗栗发抖。余万有躺在床上，痛苦地出神。他的手痉挛般地颤抖着，手中仿佛是在握着一把刀，他的牙齿咬得快要碎掉，眼睛里的幻象不断的在燃烧和灰灭，一会儿亮起红光，一会儿砰出一团灰烟，他短暂地忘却了眼睛是用来看东西的。
　　夜色降临，人们早已歇在了床上，灯灭了，门关了，一切寂静，只有呼啸地风和飘洒地雨在相互呜咽着。一个人影出现在倾雨而下的小路上，他没有撑伞，任凭雨水直刷刷倒在身上，可能是因为衣服湿透了，他的脚步十分地沉重和寒凉。
　　这个人在黑漆漆的夜晚行走着，没有一步地停歇或是躲闪路上的积水，这让人十分地怀疑他是个瞎子。他从不用眼睛看东西，因为他的头一直低着。这在如此冷雨飘洒的夜晚多少会让人生忌，尤其是他手中一直颤抖地砍刀。
　　这一次的时间过得极快，他的脚步不得不停了下来，因为面前的就是一块铁门。铁门内的屋门关了半边，灯光亮着，能看到听到里面有好几个人在商讨着什么事。在时而高亮时而低沉的谈话声中，总能有几个字眼窜出门外：‘结亲，钱，孩子，良辰吉日……刘燕！！！’
　　站在铁门外的人仿佛稳不住身子，那湿淋淋的身体颤抖地幅度十分地张大，若是有人看见，真怕是有鬼魂在哪儿变鬼法。他稍让身子恢复原状，推弄着铁门。里屋的人听到了响声，拿着手电筒走出一个人。那人走到铁门前，显然他没有看到门外的人手上有刀，不然准会被那冷坚的砍刀吓到。他问：“你找谁啊？”
　　“余金杰。”门外的人冷冷地说。
　　“老哥啊，门外来找谁的啊。“里屋传出了一名中年男子地喊话声。这人说话的腔调很显然就是余金杰的父亲余延富特有的腔调。
　　“找金杰的。”那人回答。
　　“金杰，有人找你，快下来。”余延富朝楼上喊着。
　　“来了。”余金杰正在楼上看电视，听到喊声便跑了下来。
　　铁门打开了，门外的人走了进来，他手上变得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开门的男子招呼着他进屋，他就跟着进了屋。余金杰走到了客厅，他的脸刷的一下全白了，仿佛血气被瞬间地抽干了一样，但随即又臊红了起来。余延富认出了这个全身上下湿淋淋的少年，小混混余万有。
　　室内沉默了起来，除了余延富，里屋还站着两个男子，他们满脸困惑地看着这一场无需的沉默。最后由一个微笑所打破，那是余万有的微笑，他迅速地从背后裤腰里抽出一把砍刀，怒吼一声，向眼前的仇敌扑了过去。余延富吓地忙后退了几步，几个男子迅速地反应过来，余万有只是觉得取余金杰的性命只差那么一步之遥，身体和四肢就被四面八方强有力的劲力扯得无法动弹。
　　“啊！”余万有发出一声痛苦地嘶吼。
　　余金杰吓地直往后退，生怕余万有举起地砍刀会砍到自己。
　　余延富怒斥着余万有，将他手上的砍刀夺了过来，随即就是一脚踢去。
　　两个男子跟着动起了拳脚，余万有疲惫地无法抵抗，他也没有那样的力量去与之抵挡。他像极了狗崽一样趴在地上颤抖呜咽。
　　这个时候，余金杰的胆子大了起来，他变得天不怕地不怕，怒气冲冲地向余万有拳打脚踢，就像一只白狼一样。
　　“你是要做什么？我现在要把你送派出所去。”余延富言坚振厉地说。
　　“我要杀了他。”余万有被打的流着鼻血，依然恶狠狠地盯着余金杰说。
　　“他哪里得罪你了？”
　　“他拐掉了我的老婆。”
　　“你老婆？”余延富一脸的困惑，他笑了笑看了看几个外来的客人。
　　“刘燕！还我的刘燕！”
　　“呃？”余延富惊讶地站起了身，看向了余金杰。
　　余金杰想委屈着脸解释着，说什么刘燕只粘着自己，自己也没办法。突然又听见楼上的楼梯的发出了脚步声，余金杰只好挺起了身，严正地说：“什么刘燕是你的，狗屁。你个流氓，看见一个就是你的，真不要脸，你滚蛋吧，别在这玷污刘燕。”
　　“你个王八蛋！”余万有气地直噌牙，他像头重获气力的狮子一样大吼了一声，那声音仿佛就如雷声轰鸣。余金杰胆颤地往后移开了一些距离。但总究是被余万有抓住了，余万有扑跳了起来，用那并不锋利的手指和牙齿死死地抓住咬住余金杰。余金杰又痛又害怕的大哭了起来，余万有也哭了起来，他感到爱情这条路上只是他一个人在奋斗和努力，因为他跳在余金杰的身上，他看见了一个少女从楼梯上跑了下去，那正是自己梦寐幻见的刘燕，她听见余金杰的惨叫声而吓的脸色刷白。
　　余万有被几个男子用力地拉扯着，挥打着，打在了脑袋上，发出咯咯的响声，打在了背上，发出砰砰的响声，余万有感觉身体已被四分五裂，只有牙齿和手指在听使着自己的疯狂。他看到刘燕对他的掺状无动于衷，甚至都没去多看一眼，而把所有疼心的目光都聚在了余金杰的背影上，余万有此时的心被无数把利剑刮着、刺穿着。他的眼前是爱情的孤立和绝望，他的身后是亲情的无助和冷寂，‘谁来心疼我？谁来替我出气？保护我？谁来至少的、最至少的同情啊！”他最后一次抽搐着哭喊，然后倒在了地上。
　　余万有发现自己醒来的地方竟然是在关牛的屋子里，屋子里散发着一股极为难闻牛粪臭味。地上还有几坨新鲜的牛粪亮着油光。这个牛屋子他并不陌生，就在自家的附近，他不知道是谁下了这样的决心弄走了牛而关进了人。不过余万有现在是没有任何心情去想这些，他的心情依然是灰蒙蒙，时而忧伤地苦叹着气，时而委屈地抽搐着嘴巴，又时而仇恨地咬着牙。他感觉肚子十分的空洞，看向铁门处，那里摆放着同几天前房门前一样的竹篮子，放着几个馒头。
　　外面还在下着雨，只是小了些，纷纷的、如稠丝一样随风飘斜。余万有站起了身，认真仔细地琢磨着门锁，结果显然是自己没有法子坐回了原地。“他们要把我锁到什么时候，我是个人，不是畜生，凭什么要锁我，还把我锁在牛屋子里，真是要遭雷劈的浑蛋。”余万有心里念叨着。余万有吃了两个馒头，却又十分的口渴，但门下面没有给留水。余万有只好透过铁门栏伸出手掌去接着毛毛细雨，然后伸回手时已经漏掉了大半，自己只得频繁多次的接着水添着手掌。
　　“你们俩现在过的好啊，是啊，有房子，明亮的房子。有钱，那是他爸的钱。刘燕，你就真的糊涂了吗，瞧你那惊吓的模样，让我心疼极了，但你那模样却不是用来关心我的，但只有我才能看到你的心慌啊。现在好了，什么也不用想了，鸡蛋已经煮成石头了，我还有什么好说，还能做什么，你丢下我一个人。唔，那该多孤独啊，为何要离开那个美好的未来呢，多么温暖的家，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许不可能了，什么都晚了，你成了…啊…他的女人……”余万有想到这心里就愈加的痛苦，他无法再往下去想，想着余金杰和刘燕俩个光着身子再做着那样的事，余万有痛苦地用手使劲地捶着头，口水伴随着呜咽在嘴边显得狼狈不堪。
　　直到黑夜降临，余万有才万分地疲累，他迷迷糊糊地躺在了墙角，他忘记了自己是躺了大概什么时候，他在迷迷糊糊中看见了刘燕的身影停在了铁门外。余万有激动地爬了过去，这一切都是在迷迷糊糊中进行，他不知道自己是从哪儿来的气力爬过去的，双手握着铁门栏，用极其轻柔的语气问：“你来了？”
　　“嗯。”回答声也是极其的真实。余万有相信这不是幻觉了。
　　“你进的来吗？”余万有激动地推弄着门，想让门打开。
　　“我就在门外和你说几句。”
　　“几句？说几句之后呢？刘燕啊，难道这样你就要走了吗？别太残忍了好吗！想想我这个可怜的人吧，日日夜夜啊，都在想你，都在想你啊，谁能做到呢，你不相信吗？你看着我，听我说，天可以作证，我没有一会儿不爱你的。”
　　“我来这不是听这些的”冷漠的声音打断了余万有的倾诉。“我来这只是想跟你说清楚，我和你没有任何的关系，对吗，你何必要这样做让我难堪呢，我现在是余金杰的未婚妻，不，已经是他的妻子了，所以请你不要再做出任何奇怪的行为好吗？”
　　“奇怪的行为？难道这样的爱就是奇怪的？天哪，刘燕，你太狠心了，我怎么会爱上你，我没有一天的好过。你难道不知道，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奇怪的行为啊！”余万有激动地捶起了脑袋。
　　“我得走了。”刘燕冷漠的说。
　　“别！我静下心，我们好好说。”余万有急切将手伸出铁门拉住了刘燕的胳膊，但又怕拉痛她，只好收回手哀求着。
　　“我要说的都已经说了，天很晚了。”刘燕有些生气地说。
　　“不，我还没说完，听我说，我…我很喜欢你。从一开始，你不知道的开始，并不只是那一次你为我隐瞒，让我摆脱了我的父亲，而是我每天都会守在马路边的小巷口等着你，为的就是能看到你，只要看上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你的笑，我整个人都迷住了。我在说些什么，一个男孩，居然这么的不害臊。可是我不说，我怕…我怕以后再也没机会说了，唔…嗨…。我多想和你成个家，做一套房子，买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盘子和碗筷，被子，大的凉席。我在外面挣钱，你在家里带小孩，帮我洗衣服做饭，我洗碗扫地，还有很多很多。如今这一切都要成为空想吗，我…我接受不了，我对你的爱从没有过一丝一毫一厘的动摇啊，就像山一样，它被你的笑灌溉，被你的柔影轻拂，长出了花草树木，一片青绿舒心。可如今却被你的绝情烧的寸草不留，黑焦焦的，没有一点儿生机，它死了，那就是我的心啊。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回到我的身边好吗？我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如果你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地方，那就紧牵着我的手，我带你很多很多地方，去繁华的北京，去自然的云南，我们想在哪儿定居就在哪儿定居……”
　　“够了！”刘燕冷肃的截断道。
　　余万有抬起眼睛懵然的望着一脸严肃的刘燕。
　　“我听够了，你觉得你说这些就能改变什么吗？我依然是余金杰的女人，我永远都不会动摇，我爱他，爱到发了疯，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能阻挡我和他，现在我和他终于可以走到一起，你做为他的好朋友就不会送上祝福吗，这算什么朋友，捣乱，洒疯。你想和我在一起？永远都不可能，我实话告诉你，我讨厌你，十分的讨厌，还有你那让人恶心至极的爹。”
　　“啊！刘燕！”余万有惊呆地看着刘燕，一时反应不过来。
　　“就是你爹，整天三天两头地跑到我舅妈家来骚扰我舅妈，现在我舅舅已经从广东赶回来了，你能听见吗，仔细听，他们正在那吵架呢，我想都快要打起来了。”
　　余万有仔细认真地听，他的心此时震荡不安，甚至不敢直接看向刘燕了，他听到了母亲的哭喊，他听到了一些男子的怒吼。他感到丢脸至极，埋下了头不想再说话。
　　“听到了吗？我们还可能吗？放下吧，我是个穷人家，我跟你在一起只会更加的苦，我要嫁给余金杰，只要和他在一起，我的父亲也就不用去讨饭，我也不用到处受人看不起。请你不要来打扰我和余金杰了，求你了，既然你不看好，那么就不用去看，我们过我们的。如果你能放下，我想我在心里会很感激你的，好吗？不要来打扰我和金杰，就当我求求你，如果你还要这样纠缠，那我真的要向你磕头了，我甚至会去自杀的啊。”刘燕弯下腰焦切地说着。
　　“你走吧。”余万有低垂着头，脸颊躺下了两行热泪。“你走吧，我不会打扰你和他的了。”
　　“真的吗？我是说今后，永远。”
　　“是啊…今后？永远？唔，嗨，是啊，我只会害你，刘燕，我只会害你，我能给你什么呢，都是幻想，都是荒唐幼稚可笑的，这说的太对了，我竟然是如此的无知，是啊，当然，我只会拖累你，我为什么还要再去纠缠你呢，你觉得此刻自己很幸福吧，我看的出来，你的脸上是那么的活气，你的衣服也穿的越加精致漂亮了，我又能给你什么呢？我什么也给不了你，是啊，当然是这样的，我…不会再打扰…你…了，永远吗？当然…永远了…。我祝你幸福。”余万有没有气力地缓缓的闭上了双眼，那热泪无声地盈眶而下。
　　刘燕直起了身，没有说话，因为从此时起说过的话已经开始生效。想到以后的日子可以安安然然的过着，她就舒了口气，便淡淡地点了点头，漠然地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