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缘长篇】第十三章

　　这么几天，余万有都陷在田泥里挣扎着。他十分不情愿地抱着一捆稻谷交接到父亲的手中，然后又是唉声叹气地走开，再去抱起一捆稻谷交接到父亲的手中，反复地哼气、反复地抬头瞅着天空是不是昏暗了起来、反复地苦怨声、反复的来回抱着稻谷走着。
　　“你像个人吗？跟个快要死的人一样，叫你做点事就是这个样子，你以后怎么活嘞。”余德才站在打谷机上，抱着稻谷踩着踏板叫道。
　　“就是快要死的人了，我倒真情愿死了好。”余万有同样是不耐烦的叫道，本来心情就是一阵烦闷。
　　“呵，那你现在就去死算了，家里倒是省着米了。你娘下次煮饭的时候也就不用放你的米了。”
　　余母抱着稻谷走了过来，微胖的身子已经是汗流浃背了，头发也显得凌乱了起来。喘着粗气说：“你们父子俩个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快干完这些，就没有了。”
　　两人不在说话了，余万有回头望了望田里的稻谷，果然是差不多要收尾了。他加快速度地抱着稻谷，希望能早点回家，早点“托生”。
　　太阳落下了一半的红辉，天色也渐渐的昏暗了起来，但在村民的眼中，这也是明亮的。余万有踩着带有温度的田泥快步地干活着，即使此刻满头大汗，即使此刻浑身瘙痒，那也无法抵挡他的脚步。每当一捆抱完，就与回家的时间近了一段，这样好似与时间在赛跑着。就在他回头时，瞧着不远处田路上的余志春小跑而来。
　　“万有，万有。”余志春跑到田埂上喊着。
　　余万有放下手里的稻谷，走向前去，问：“干什么啊？”
　　“万有啊，你不知道吗？我看见……”余志春忙压住了嗓门，低声地说：“看见那余金杰和你的女人走到一起了，两个人还打情骂俏的。”
　　“什么时候？”余万有横着眉问道。
　　“一个小时前我就看到了，这不我就赶过来告诉你嘛，我看余金杰那小子已经和刘燕玩的有段时间了，瞧俩人那亲密的样儿。”
　　“他妈的，真是目无王法了？还打不怕吗？这贱骨头，非得打断了才知道厉害吗？”余万有怒气的骂着。
　　“昨天我看他和余来财走在一起，我想他们俩个人也走得很近了，那余来财也没来找我们玩，估计是拍钱屁股了。”余志春同仇敌忾的说道。
　　“不用管他！”余万有完全没把余来财放眼里，气愤地问道：“那个王八蛋现在还和刘燕在一块吗？”
　　“哦，没有，我见到他们的时候，就在余金杰家旁的路上分开了。”
　　“我非得打断他的骨头，等我自由了，我就去找你，到时候带上家伙就是。”
　　“嗯，好。”余志春望了望不远处余万有的父亲不悦地看着自己这处，便又急忙忙地走开了。
　　直到天色渐晚，余德才一家人才收拾好了农具和水壶，将打谷机放在了推车上，一家人忙了几天的活总算是结束了。望着天空高高悬挂的弯月，几颗点点闪烁的星星就像是这一家人的眼睛一样，星星充满了对月亮光吸取的希望，而这一家人则充满了对生活的希望。粮食就是在这样的季节里有了好几缸的囤累，这是多么舒心的事啊。
　　很多次看到过，扶着轮车的少年总是会在这样舒心或是愉悦的气氛中而反面的较劲着。他皱着眉头，低头前行着，眼前的是车轮的影子和自己的影子。他听着父母少有开怀笑谈，没有任何的忧心顾虑，这是极少见的，或许也就这么几天里吧。然而少年的烦恼却是极为多见的，仿佛眼前的、耳朵边的、天空的、风中刮削着一切的。那是黯然的颜色，那是低沉的声音。
　　“我的老婆啊。”他这样在心里念着。
　　“王八蛋，我废了你。”他这样的骂着。
　　一家人回到了家中，打开了家门，虽然臭了点，但就是这样熟悉的味道才是家的味道啊，在别的地方是无法体会到的。微弱的油灯光驱散了屋子一切的黑寂，使得无比的活跃起来，每块地方都是有生命气息的。余万有此时又累又饿，所以他坚持地坐在灶房的门边上，昏昏欲睡地脑袋不知低下了多少回，“噼啪”的火柴声在此刻又是多么的催眠。父亲在眼前走来走去，一会儿遮住了灯光，眼前一片黑，一会儿又亮出了灯光，眼前一片明，眼花缭乱，脑袋更加昏沉了，就连去想着刘燕的心力都没有了，他睡着了。
　　又是一阵阵的锅碗声，然后是推肩的晃动，余万有不知道此刻睡到什么时间了，他迷糊着双眼缓缓地睁开，眼前的是一碗米饭，米饭上依然是自己最爱的油香的韭菜煎蛋。
　　“今天我们家的母鸡生了两个蛋，你爹吃一个，你也吃一个吧。”余母抖了抖手上的饭碗，示意余万有接着。
　　余万有扭了扭酸累的脖子，闻到这油香扑鼻的韭菜煎蛋，顿时精神倍起，又听到旁边父亲的嚼饭声，那嚼饭是多么的助人开胃啊，就好像碗里的全是油香的红烧猪肉一样。他也端着碗，大老爷们似的翘起了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余母走到桌前端起了自己的碗，她站着，微笑地看着父子俩人吃饭的模样，然后心满意足的吃着自己碗里的饭，那是带着水的声音，的确，碗里的是开水泡饭，还有一块咸咸的腐豆腐。
　　天明是一件平常的再也不能平常的事儿了，除了临近死期的人。余万有还是一个累到睡完一觉又完全起劲的小伙子，他将床底下包扎好的铁棍筒拿了出来，然后照惯地塞进了破脏的长裤腰间。
　　走出了家门，将余志春叫了出来。两人这次犯了困，该怎么把余金杰叫出来呢？现在余志春是不可能把余金杰叫出来了。两人走到了红砖房里歇住了脚，思量了起来。
　　“我看也只有等着他出来了。”余志春说道。
　　“那谁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啊。”余万有说。
　　“真是十足的乌龟，总要出来的。”余志春站起了身，朝屋外看了看，说道。
　　这时余万有也站了起来，他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忙把余志春叫里进来，说来：“我听到那王八蛋的声音了，是向这条路走来的，别让他看见我们，不然就跑掉了。”
　　“就他一个人吗？”余志春问道。
　　“不是，还有一个，是余来财。”
　　“唔，看那小子是站那一边了。”
　　“管他站哪一边，我怕过他吗？他要是敢插手，我把他的骨头一起打断了。”余万有不屑地骂道。
　　没过多会儿，余志春也清楚地听到了两人的声音，直到两人挨着红砖房的墙边，顺着直路走着。等到走过了一段距离，余万有才提起了铁棍筒，用眼神示意着余志春。余志春也快速地将自己的铁棍筒提了起来，两人用极为迅速地跃跑向余金杰和余来财的背影奔去。
　　就在距离不到二米的距离，余金杰和余来财才发觉了什么，回头向后方一看，没待脚步反应过来，余金杰的手勉强的挡在了身前，遭受了第一轮的疼痛。
　　“啊！”他惨叫地忙退出了好几步。
　　这时余来财才反应过来，忙上前拦住了余万有，说道：“大家都是兄弟，怎么就打起来了？不丢人吗？说出去不好笑？”
　　“你是不是要帮他，要帮他我连你一起打。”余万有怒骂道。
　　“你们这是干什么，放下棍子，都放下棍子，都是余村的人，我都觉得丢人，放下棍子说。”余来财按住余万有的手吼道。
　　余万有哼着气地收住了手，说：“我要不是看在他是余村的，早就砍死他了。”
　　“他什么地方惹到你了？”余来财问道。
　　此时余金杰扶着疼痛的左手，皱眉咬牙地站在了余来财的身后。余志春说道：“这还用说吗？余金杰玩万有的女人！”
　　“万有你有女人了？”余来财装作惊讶的样子说道。
　　“就是那刘燕。”余万有说。
　　“那我怎么没看到你们俩走在一起啊？”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之前我就说过的，刘燕你们谁也别想打主意。好啊，我看你是和这王八蛋一伙了，要了他多少钱？”余万有看懂了余来财脸上嘲讽的表情，气愤地骂道。
　　“啊，别那样说，你就没有用过金杰的钱吗？现在居然还狗咬起主人来了，你是要背信弃义了，金杰他给你的钱少了吗？”余来财扯破脸皮地反斥道。
　　“你他妈的！”余万有怒叫一声，随即将铁棍筒提起，向余来财打去。
　　然而余来财早有准备般，从自己的腰里也抽出一根铁棍筒来，同向余万有打去。俩人各挨了一棍，又混打在了一起。两人的气势不分上下，余来财的个头本就比余万有大，力气自然也要大些，就算这样，余万有却毫不示弱的在余来财的背上连续重打了几棍。余志春瞧着，也急忙提起铁棍向余来财打去。
　　站在几人两米外的余金杰正在四处寻找个家伙，匆忙地从路边上捡起一块手掌心大小鹅卵石，看到余来财在两人的围打下显得十分狼狈。余金杰咬紧着牙关向余万有身后跑去。这时余万有和余志春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余来财身上，怎么也不会感觉到身后的余金杰会大胆地偷袭起来。
　　余金杰跃起身来，大叫一声，手掌心大小的鹅卵石砸在了余万有的脑袋上。余万有顿时感到一股难以控制地疼痛，手痉挛般地颤抖着，挥打地铁棍掉在了地上，大嚎大叫的卷曲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抱着被砸中的脑壳上。
　　余志春惊得忙停住手，蹲下身喊着：“万有，万有，你没事吧？啊，你怎么下得了这样的手，打死人了啊。”
　　余来财也是停住了手，俯身地站在余万有身旁，即感到害怕也感到解气地看着余万有的扭曲的身子，那由于疼痛而挤到一起的五官显得十分狰狞，本是正常的嘴巴变得像是野兽一样的獠牙大口，痛嚎地大口中两排剧烈分开的牙齿，交织着细长的唾液。没过半会，余万有紧抱住地脑袋上渐渐地淌出了鲜浓的血液，与黑色的卷发交染着，湿浸到双手。
　　“啊，头破了，流血了啊。你下这么重的手，你们俩居然这样对待万有啊，他对你们可是差了吗？”余志春怒叫道。
　　站在一旁观望地两人耸了耸肩，只是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余万有。在他们心里，如果不把余万有打倒下，便是自己躺在地上了。
　　余万有紧咬着牙忍住了一阵巨痛，然而鲜血还在流着，双手已经被染得鲜红，余志春慌忙地推扶着余万有，喊着骂着。没过多会儿，余万有似乎有些好转了起来，当然只是他自己感觉到，血液不再流出，疼痛感渐渐褪去，但他还是卷曲地躺在地上，嘴里不停的苦吟着。就在他的那双眼睛里，除了怒火和仇恨外，还可以看到黑眼珠子里映射出的是眼前的一根铁棍筒，那是他掉下的。余万有趁几人没有防备的那一瞬间，一下子伸手将那铁棍筒捡起，朝身前余来财的下部用力戳去，紧接着的是一声惨烈的疼痛，余来财粗红着脸捂住了自己的命根子。还没待余金杰反应过来，余万有跃起了身，将铁棍筒向其头部打去。余金杰颤抖地晃动着身子，曲跪在地上捂着头部叫喊着。见着这逆转的情况，余志春没有丝毫停滞耽误地提起了自己的铁棍筒，向身边捂着命根子的余来财打去。
　　这是一次完美的逆袭，虽然是用鲜血换来的代价，但这样的鲜血对余万有来说早就司空见惯了的。他将余金杰打倒在地上，坐在了他的肚子上使劲的用拳头挥打着。那双手的黏糊地鲜血一抹一抹的涂在了那白哲的脸上，在风中，散发着一股作呕的血腥味。而余来财由于那里的剧烈疼痛，身子扭曲到了一个极限，在余志春的挥打下，就像是激发了身体上的某种潜能，向一头野猪般的嘶叫着，拱身地向身后逃跑而去。
　　这下就剩下余金杰痛喊声了，现在看去，那已然不在是白哲俊气的面容了，而是沾满了鲜血，活像一个抗战时期的战兵的脸一样。当他感觉到余来财好像已经逃跑了，心里顿时悲望了起来，在毫不留情的双拳下，这张整日吃着鱼肉的嘴巴带着哭腔的求饶了起来。
　　“好兄弟，好兄弟，不来了，不打了，我不来了。”他求饶地喊道。
　　“好你妈，敢砸我的头，你觉得你这次还能活着起来吗？”余万有恶狠狠地骂道，双拳依然是不停地在那鲜红的脸上挥打着。
　　“万有，打死他，他妈的。”余志春吐了吐口水，骂道。
　　余万有边打边骂着，这样的怒火同根于老婆被别人勾搭了一样。在他想到那美丽的刘燕时，便打得更重，但由于过度使力和激动，脑袋又是感到一阵阵剧痛。他停下手抱住了脑袋，但嘴巴还是不停的怒骂着。
　　站在一旁的余志春看了看前方，远处正向这走来二三个村民，但确知那不是余来财叫来帮忙的，从他们散漫的走法便能看出。
　　余志春急忙地说道：“万有，前面有人要走来了，我们走吧。”
　　余万有看了看前方，站起了身，瞧见余金杰捂着脸呻吟着，怒骂道：“下次别让我看到你，不然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说完两人便捡起各自的铁棍筒，朝左边的小路里跑去了。
　　这时的余金杰缓缓地站起了身，连吐了吐沾在嘴里的血迹。恶狠狠地向余万有余志春跑去的方向咒骂道：“迟早有一天我会弄得过你们，你们俩就等着吧，这个仇我记得了。余万有，余志春，狗生的。”
　　凉风袭过，几个村民散漫地走过了这条小路上。当路过这原本有几个少年在翻腾的地方时，能看到泥土上有着少许的血迹，似乎也已经司空见惯了。只是嘟囔着现在的年轻人只知道在外面玩闹，也不做些正经的事，真是一代不如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