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老秋的梦想第四章:蓝色妖姬
作品名称:灵蛇山下 作者:明月河山 发布时间:2013-09-02 15:54:02 字数:3556
八矮子要娶媳妇,村子里沸沸扬扬。
大家走在路上就议论,说八矮子做酒,年年都做,摆脸(显摆)呢。不想去吃但又不得不去,八矮要报复起人来,无恶不作。
老秋往屋基挑土运泥,秋天的太阳,很是温柔,但是老秋的脸依然变得黑油油的,肩膀上两块黑黑的茧。蜕下的皮儿,翻起白白的皮屑,柳月华看着,心里异样地疼惜。
秋哥哥,你又在挑泥巴啊?叫他的是对门山窝里的竹丫,背着一个有米老鼠图案的红书包,依然是扎得高高的两条辫子,上面天蓝色的蝴蝶结儿颤颤悠悠。她穿着月白的带碎黑点的连衣裙,在青山绿水里特别的鲜丽。
老秋瞅着她,心里一荡悠,又想起晚上梦到的蓝色仙女姐姐,不禁仔细比较,觉得还是竹丫来得真实自然,不由得灿然一笑说:竹丫去上学啊?
竹丫点头,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他说:秋哥哥,你越发英俊了!就是有点黑,你不戴草帽啊?
老秋脸上一红说:戴那劳拾子干啥?杂事(干扰干活的意思)!
啊。竹丫眼珠子一转:秋哥哥,你听说了八矮子又要结婚不?
听过了,杂种,又结婚。老秋没好气地说。
嗯,秋哥哥,八矮子的儿子眼珠子都哭肿了,生在他家里真是背时。竹丫天真无邪地说。
那还用说?可恶的是,家家都请,每家都要礼钱,我妈妈袋里根本没钱,明天就要二十块……老秋恶狠狠地挖起一疙瘩泥堆上去。
秋哥哥,我走啦。竹丫一跳一跳地往山外走了。老秋放下担子,狠命地用田里摘的荷叶扇头,他盯着竹丫走的方向,眼里有艳羡的神色。
老秋挑着泥巴,觉得有点不爽,就放下,飞跑进家里拿了个草帽扣在头上。
老秋干活干得特别欢势。挑了老大一堆子砖泥。柳月华心痛儿子,泡了一碗挂面端给他,看着他头上的草帽,有点奇怪,这孩子,平日里要他戴草帽,就像让他受刑,今天是怎么了?
老秋端过挂面,唏里呼噜吃光。
秋儿,家里这点木料不够,听说这两天村子里又砍树,你不要挑泥巴了,去占一堆,我们家也要买。
哦。老秋抹了一下嘴巴:可是我们家没有钱啊。
柳月华怔了一下说:不要紧,我们就佘欠一下,年底再交。爸爸的工資虽然少,存到年底也够了。
啊。老秋应了,几步跳到水沟里洗手洗脚。接触泥巴的手脚滑溜溜的,洗了半天才洗干净,老秋想起竹丫白里透红的脸庞,再看着自己在泥水里泡得粗糙的手脚,不由得皱眉。
这时,老秋伯伯的儿子老冬扛着锄头走了过来,戴着顶已经发黑的草帽,不声不响,闷声闷气。硕大的脚没有穿鞋,脚板子踩在地面,发出啪啪的响声。
老冬是生产小组的副组长,因为是个官儿,得像个官儿的样子,所以他的脸成日绷着。
冬哥,你去干啥?老秋叫。
嗯,去放水。冬哥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冬哥,听说组里砍树了?我家也要买一堆。老秋又说。
……冬哥半天都没说话。顾自走。
老秋赶紧追上去:冬哥等等!我妈妈说要买一堆树,我家想建两间房子,老屋太破了。
嗯……你家有钱吗?冬哥放慢了脚步。
这……我妈妈说先佘着,到冬天就足够了。
冬哥脸一拉长:这个我说了不算。啪嗒着脚步又往前走。
老秋看着冬哥的样子,怔了半晌,连忙又说:冬哥,您是副组长,等下要帮我家说说话啊!
冬哥没响,径自走了。
老秋有点丧气,回到屋基,柳月华见他这样子,心里就忐忑不安起来。但她依旧问:冬哥答应了吧?
老秋嘟着厚嘴唇,一言不发。
娘俩个放下砖泥,丢下筲箕,将扁担放在屋角,就一同往生产小组常常相聚的地方走,那里原来是生产队的牛棚,后来,联产承包了,牛都归私人养,牛没了牛棚仍在,那里就成了生产小组需要聚合群众的地方。
树已经砍好了,一堆一堆地放着,老秋一眼瞅见一堆又大又直净的杉木,坐在上面,对柳月华说:妈妈,就要这堆。
八矮子没来,他在家筹办婚礼。八矮子的哥哥六斧头来了,他看着老秋冷笑。
六斧头的名字是有来头的。他力大无穷,人长得粗蛮,脸上现疙瘩肉,两撇浓浓的眉毛和八矮子一样杀气腾腾。他砍一棵大树,只需要用六斧头,很多人都惊悚,大家就都叫他六斧头。他的真名曾六福反而没人知道了。
他的眼睛斜了老秋两眼:想买这堆树?带了不少的钱罗!
老秋冲他笑笑说:我想佘账,冬天一定还清。
你小子!也不称下自己几斤几两,一边去!叫你瘦鬼子爸爸郑百事过来!六斧头不屑地。
我就要这堆!老秋胀红了脸,一把爬在树堆上。
你小子!你给我下来!这树不是可以佘的!有人拿着现票子在等!六斧头一把揪住老秋的耳朵,老秋的儿根子立即流了血出来。
哎哟!老秋负痛,大叫一声,右手拳头立马相跟而出,一拳打在六斧头太阳穴上。六斧头做梦都没想到老秋敢揍他,他脑袋里嗡的一声,跌倒在地。
老秋瞪着他,拳头握着,眼珠子红着。
六斧头慢慢爬起来,两个钵盂也似拳头慢慢握起来,关节还卡卡地响。
柳月华双腿都颤抖了,赶紧站在儿子面前,护着儿子。虽然她不瘦,可是在胖壮的六斧头面前,她就像一株弱不禁风的杨柳树,飘飘摇摇的。
妈妈,别怕他!是他先拉我耳朵的!他把我耳朵都差不多扯下来了!老秋愤怒地大吼。
老元赶紧走过来:你们不要打架!打架没好果子吃!
老元看了六斧头一眼,一怔,一惊,赶紧对他一笑:六福弟弟,你大人大量,不要计较,郑老秋是个孩子……
呼的一声,柳月华被六斧头拽倒在地,跟着,六斧头钵盂一样的拳头冲着老秋挥了出来。
老秋大病初愈,依然有些眩晕,但他灵活的身子突然一起,白鹤展翅地跳下树堆。结果六斧头人没打着,却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哈哈哈……大家都开心大笑。
六斧头丢了大丑,眼珠子凶狠地扫了一圈。大家立即止笑低头闭嘴巴。
好小子!我操你十八辈子老娘!六斧头绕过树堆,要追老秋,老秋就绕过另一端,他不知巨大危险来临,只是觉得好开心啊!他还冲六斧头做了个难看的鬼脸。
六斧头的疙瘩脸上,冒着黑气,盛怒让他不能自制:我今天要是不能收拾你这个狗崽子我就不姓曾!
柳月华吓坏了,赶紧跪在地上:六福弟弟,求您饶了他吧,他不懂事。
柳月华转过脸,大叫:秋儿,快跪下!
我凭什么要跪下?是他先打我的!老秋大叫。
这时老秋的堂哥冬哥进来了,一看这阵势,原先那僵硬得没笑容的脸,此刻更回阴沉起来。
老秋!你干了什么事?冬哥黑着脸质问。
老冬,快帮着求下情!他们俩个打架了……柳月华赶紧起来对冬哥说。
冬哥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看婶子柳月华。
老秋!还不快跪下!冬哥盯着老秋,眼睛像钉子似的。
我不跪!我没有错!是他先扯我耳朵的。老秋倔强地大吼。
吼吼吼!你吼个屁啊!你赶紧跪下道歉!不然别怪我不客气!冬哥的声音又闷又沉。
柳月华楞住了。
老秋也楞了一下:你为虎作伥!你助纣为虐!你哪里是我的哥啊?你跟他们是一样的坏!老秋一连蹦出来两个冬哥和六斧头都听不懂的成语。
但冬哥从他怒目相视的神态和后面的两句话看出了他在作对。
冬哥正要发作,郑百事过来了,他放了学,回家,听人说大家都在牛棚,就过来了,不知就里发生打架的事。
郑百事!你的儿子你自己要教好!别叫他出来撒野!冬哥也不叫叔叔,瞪着郑百事吼道。
郑百事一时不知出了什么事,半天回不过神来。
百事,快去把儿子带走,不然要出大事。柳月华扯着郑百事的手说。
郑百事一听,立即过来拉老秋:儿子,你看你又惹事了,什么时候可以让爸爸妈妈少操一点心啊?
郑老秋!你也不是早死爹妈少教导,怎么就这么不争气?我看你也不是一块料!成天就只知道惹事生非!冬哥硬沙沙的话,在这秋天的傍晚就让人觉得冷嗖嗖的。
郑百事也不再说什么,拉着老秋飞快地跑,后面依然传来冬哥和六斧头一唱一和的叫骂声。
柳月华看着那堆树,见郑百事拉着儿子走了,就对老元说:组长,人家都住新屋了,就我家还是两间茅房,一下雨屋里就成了一眼塘,没法住了,这堆树就让我佘了吧?年底一定付清钱……
这……老元有些为难地看六斧头和冬哥。
老冬,你就帮着说句话啊。柳月华央求地看着冬哥。
六斧头眼珠子一横:老子一肚子的恶气!佘什么佘?人家拿着现钱在等的不卖,还卖给佘账的?这世间有这样的道理吗?
然后大家都不理柳月华,一个一个闷头不响地量方,数票子。
柳月华围着老元、冬哥、六斧头等人团团转,作揖打拱。
最终,一棵树都没买到。
柳月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茅棚的时候,已是半夜,她哭肿了眼睛,觉得非常对不起自己的儿子。
郑百事为她打来一盆水说:没买到就没买到,哭什么?
柳月华伤心地说:我不是哭没买到树,我是哭人穷颜色低啊。我在那里那么苦求他们,可是他们都是聋子瞎子,他们只顾讨好那些有钱有势的人,把我们这些人虫子都不算。
郑百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有什么办法?你没听到老冬连我叔都不叫吗?好像有我这样的叔叔玷辱了他一样。哎,秋儿又不愿再去读书,不读书,这个家哪里有指望?郑百事低头半晌,感到心中奇痛。
秋儿性子这样刚强,我真担心六斧头和八矮子他们害他。柳月华怔了好久,才说出这句话来。
不会吧?都没王法了吗?郑百事拍拍柳月华的肩膀:不要想得太多了。
王法?百事,你不知茶窝里章田吗?村上的副书记呢,快要死了,才三十八岁。柳月华忧心忡忡。
知道,他不是癌病吗?郑百事问。
癌病?你才相信!他整个身子都干了,背部还有五个黑色的指头印,大家都说他是被六斧头下了恶手,请人点了他的穴位。
什么?!郑百事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