绒花树（二十一）

第十四章

（一）
当李望林的舅妈和姐姐得知宋月就是他当年的恋人时，立即决定尽快办理他们的婚事。姐姐李燕代表男方向女方的姑妈提亲，婚礼定在月圆的日子。这是宋月的提议，她说她和李望林是两个半月，今天才合了起来，他们要共同筑建一个圆满的人生。
参加婚礼的人们大多是同乡会的华人，当大家听到两位新人传奇般的恋情时无不为他们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而祝福，为他们真挚的爱情所感动。婚礼是按中国的婚俗举办的，唯独不同的是在相互为对方带上结婚戒指后，增加了互送礼物的议程。只见李燕代表李望林将一只精致的皮箱赠给宋月，宋月将一只有机玻璃匣赠给李望林。又见两位新人同时将各自手中的羽毛球拍交给对方，再有证婚人用红丝带将两只球拍系在一起。祝贺的人们要求互赠的礼物打开给大家一饱眼福。姐姐李燕走出人群，十分激动地说道：“其实里面的东西很简单，不过那是我弟弟望林的心声，一个历时几十年苦难爱情的记录。”打开皮箱后，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扎扎的信件。“这是弟弟望林给宋月写的没有寄出的信。”满满一箱的信令在场的人无不为之落泪。这时，望月电子公司总经理上前一步，感慨地说：“李望林先生宋月女士用真情诠释了一个旷世的等待和一生的守望，用传奇的人生撰写出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丽故事。我祝福你们互敬互爱白头偕老，像信封上的月儿和绒花一样同辉共荣。但不知能否公开一信以为教尔。”李燕为难的看着弟弟，只见李望林微笑着点点头，不过李望林的微笑比哭还难看。因为他的嘴巴和颈项仍然有点偏斜。人们谁也没有取笑他，而是认真地听着李燕朗读的信件。李燕随意抽出的是一封李望林在美国毕业时写给宋月的信件。
小月：你好！
一别八年了，这些年我有一半时间在国内，一半时间在国外。四年的西北农村生涯，虽然吃了不少的苦头，甚至那过去的四十八个月所吃的麦面馒头都可以回忆出来。因为只有逢年过节时才能吃上。可是，后来想起那些年的磨练在某种意义上却是一种财富，也是一种取之不完的力量源泉。贫困的西北老乡需要知识也同时需要资金的扶持。到美国后，边打工边读书对我来讲是个挺轻松的事。可是，有很多的外国同学就难以适应如此的环境条件了。明天我就要毕业了，而且还是以全校最优秀的成绩被美国一家大公司聘用。
小月，你过的好吗？我无时不在牵挂着你。在大洋的彼岸，我请清风将我的祝福带给你，请明月将我的思念告诉你。每当月圆的时候，你看圆月上的斑斑点点都是我写给你的祝福。我想，那清风中的花香都是你采集来的绒花的芳馨吧。
小月，顺便告诉你一件事，说起来也挺有趣的。我们同班的两位女同学，一位是波兰人，一位是日本人。她们有着共同的特点，一是都有一个富有的家庭，二是她们的面孔和学习都很优秀，三是她们一样的泼辣直率天真活泼，其中包括表示爱情的方式也是如此。她们几乎是同时向我表示爱慕之情的。我告诉她们我已经有了心上人，她的名字叫宋月。波兰女孩第二天就改名叫送悦，对我解释说，她可以为我送来欢悦。日本女孩改名叫宋月，她的解释是宋时的明月，能为我带来古时淑女的娴熟和文静。女孩子的竞争在某些程度上比男孩子还要激烈，甚至还要学男孩子决斗，最后她们达成掷硬币一赌输赢。我说，你们都很漂亮。但是，在我心里只有那位中国的宋月最漂亮，因为她是我心中的月亮。她们要看你的照片，可我哪里有你的照片呐？无奈，我只好匆匆画了一张素描。你知道我的绘画功底太差了，画得很不像你。我是凭着记忆和思念画出来的。她们看后，一个说我憎恨她，一个说我羡慕她。后来我将素描拍了照片赠给她们才算平息了这场内战。好在她们都回国了，我也不再担心她们对我的进攻了。不过，我很感激她们的。因为她们给了我一种对生活，对美好的期待。
…………
宋月听到这里再也抑制不住激动，她吻了一下李望林的额头，轻柔地说：“谢谢你，望林。”
接着，一位年轻女士说：“新娘子的礼品也能给我们先睹为快吗？”宋月打开有机玻璃匣，里面是二十八件精美的绒花标本。那位年轻女士上前从中抽出一件让在场的人们传看，人们听宋月介绍了这些标本的故事后，其中有一位年轻的女士说：“凄美的爱情，悲情诗一样的故事。我真的想尝试一下你们爱的蜜意。我想，一百年平淡的生活不如一天甜蜜浪漫的爱情。”说后她便朗声读起标本下方的诗句：“东风又绿馨湖水，绒花再次展羞容。湖水尚能识花意，化作明镜照痴情。《敖包相会》若昨日，不见当年同台人。采朵绒花湖中放，飘渡重洋诉衷肠。”
一阵热烈的掌声过后，刚才朗诵诗的女士又从主婚人手里拿过那对用红丝带系在一起的羽毛球拍，左看右看这对球拍与普通的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一支写着“月中林”另一支写着“林间月”。她诧异地看着宋月，用一种十分谦逊的口吻说道：“月姐姐，能给大家讲一讲这里面的故事吗？”宋月深深地向大家鞠了一躬，说道：“谢谢大家，让大家见笑了。”
于是，宋月便将她和李望林相爱后每周的周三和周日的早晨相约去学校的绒花树林内打羽毛球的往事简单的讲了一遍。因为那时国内还不推行互赠结婚戒指，他俩曾经说过今后在婚礼上互赠羽毛球拍，以便记住小小羽毛传情的往昔岁月。没待宋月说完，只见那位女士插话道：“至于月中林和林间月就是你心里有他，他心中有你，对吗？”宋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宋月一下子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绒花盛开的月夜。她和李望林并肩在江城大学的林荫小路上漫步，两旁的绒花树枝叶交错，银色的月光透过茂密的林冠在小路上洒下斑斑点点的银辉，也洒在他们两人的身上，随着他们移动的身影，这些光斑在不停的变换着大小和形状，给人一种光怪陆离的幻觉。这时，李望林揽着宋月的腰指着地上的月光说：“小月，你看林间月。”宋月亲昵的指着天上的明月撒娇样的说：“阿林，你看月中林。”“是啊，那是月中的桂花林。我们是你中有我，我里有你啊！”李望林说后轻轻地吻了一下宋月的额头。宋月幸福的依偎在李望林怀中……
就这样，朴实且隆重的婚礼在一片欢笑和祝福声中结束了。

（二）
三年以后，李望林宋月在她们别墅的花园里栽植的绒花树开花了。他们还是将东边的一株叫宋月，西边的一株叫望林。在两株绒花树下摆放着一张绿色的木椅，木椅的前面是新建的游泳池。李望林宋月相互搀扶着来到绒花树下，这时的李望林已经恢复了健康，能够正常的言语表述了，只是走路时有点跛。
宋月依偎着李望林，仰起脸深情地看着他。李望林问道：“小月，此时你在想什么？”“和你一样。”宋月调皮地说。“我们同时说好吗？”李望林提议。于是，他们在异国他乡像当年那样击掌说道：“秋——馨——湖，绒——花——树！”。停了一会，“你想回国了吗？”李望林问道。宋月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李望林。李望林站起身采一朵绒花插在宋月头上，然后说：“小月，我何尝不想回国去拜望你的父母，祭扫我的生父母和养父母呢？可是侄女何茜的婚姻至今还没有眉目，上个月她打来电话不是说最近几天回来吗？可是今天还没回来，这孩子真让人操心呐。”“她仿她的爸爸，让人操心。”宋月狡稽地笑着。“你说我哥哥何壮？”李望林问道。“不，我说的是你。”宋月肯定地说道。“胡说，我是他叔叔。”李望林似乎有点生气。宋月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李望林说：“这是何状写给我的遗书。”
李望林看完何壮写给宋月的遗书后，很长时间没有说话，脸上变换着复杂的表情。他清楚的知道何壮的遗书其实是一封忏悔书，一段祈求他们原谅的遗言。此时，作为弟弟的他对哥哥生前如此的行为，对一个用死去忏悔的人又能指责什么呢？
李望林知道何茜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后，心里真的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惭愧。他憎恨当年工作组组长何壮的奸诈和可恶，同时也心存一种对哥哥的歉意和感激。停了一会，李望林站起身诚恳地向宋月说：“谢谢你，小月。”随后又向宋月深深一躬。宋月哭了，哭的竟是那样动情。那眼泪里有几十年的渴盼，有几多委屈几多痛苦，还有几多甜蜜和幸福。
落霞染红了半边天，也给绒花树涂上一层淡淡的嫣红。这时，一对红嘴绿毛的小鸟飞落在游泳池边，一边梳洗着羽毛，一边不停的对鸣着。李望林指着小鸟说：“你看那对漂亮的鸟儿多像我们文革步行串联时夜宿深山茅庵溪边的小鸟。”“啊！是它们，它们是来为我俩祝贺的。”宋月破涕为笑，专心的欣赏着落霞里水边的鸟儿。她在想着女儿何茜现在哪里。忽然，一声手机铃声。“妈妈，我明天到家，给你和叔叔一个惊喜！”何茜在电话里笑着说。“望林，我们的女儿就要回家了！”“是啊，我们的女儿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