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绒花树(六)

作品名称:绒花树      作者:冬之凌      发布时间:2009-08-24 11:27:36      字数:4213

许久,李望林抬起头来轻轻地舔着宋月脸上的泪水,问道:“小月,你还好吗?”宋月摇摇头,两串泪珠又滚落下来。她此时不想告诉李望林这些天发生的一切,她知道他明天要乘坐早上五点的火车回到西北那个地图上没有的地方。
李望林这次回来是用自己手表的两年使用期作抵押,换来生产队长给予的四天假期的。那时生产队没有钟表,上工是早上听鸡叫,中午看太阳,晚上下工等日落。李望林刚到生产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是根本请不掉假的,他对队长说可以帮助生产队买一块手表,往返四天的时间,如果买不到自己的手表无偿的让队里使用两年,晚回一天加用两年。要知道当时的生产队长是无权批假的。因此,他也是冒着受处分的风险放李望林回江城的。这块表面磨损得已经模糊的英纳格牌手表还是爸爸李思宁害怕批斗时丢失才给李望林使用的。
此时,两人谁都不想打破眼前的寂静。宋月躺在李望林的怀抱里,听着他急速的心跳,呼呼的喘气声,感到他的双臂在颤抖。宋月扬起脸看到夜色里李望林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明显的消瘦了。“林,你在想什么?”她终于问道。“我多想将你带走,放在口袋里,含在嘴里,吃到肚里。可是我不是西游记里的孙悟空啊!”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如水的夜空,稀疏的星星不停地眨着眼睛。不知是湖中鱼儿的窜跳,还是草丛里那只野兔奔跑的原因,惊起了几声蛙鸣,打破了夜的宁静。
“说说吧,你的分配。”李望林看着星光下宋月那张娇美的脸问道。“要说的都在我放在你挂包里的信中。”宋月说后又拍拍李望林身边绣着红五星的草绿色挎包。“你呢?是不是没大米没麦面,连水也很紧张?”“这些我都不怕,就是没你我真的无法想象以后的日子。”宋月猛地颤抖一下,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又是一次长长的沉默,又是一次无言的相对……
“我们结婚吧,亲爱的。”宋月第一次这样称呼他。“什么?结婚?”李望林惊诧地看着宋月,宋月使劲的点点头。“什么时间?”“现在!”宋月紧紧地盯着夜色里的他。“我们是工作无着又身无分文的真正无产者啊!”李望林无不悲伤的对着天上的星星说。“将我拿去吧,亲爱的。就现在我是你的新娘。”李望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相恋的三年里,今天晚上如此亲密的接触还是第一次。时隔一月,一向谨慎的她竟说出如此在那时谁也不敢想象的话来。他睁大眼睛,可黑暗中看不清她的面孔,只感到她在自己的怀中剧烈地颤抖着。“求你了,林,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宋月轻轻的哭了起来。
李望林从绒花树上采下两朵绒花插在宋月发间,轻轻地吻着她。新房是两棵绒花初绽的树,秋馨湖是他们的证婚人。就这样,他和她在这张深绿色的木制靠椅上相互献上自己最神圣的爱。
李望林睡着了,他睡在宋月的腿上,竟是那样香甜,那样满足……

第四章

(一)
西去的火车有节奏的撞击着脚下的铁轨,如同一曲单调的打击乐无休止的撞击着人们的耳鼓。坐在硬座车厢的李望林本来想按宋月说的那样在车上睡一会儿,可车厢里拥挤的人们,噪杂的声音,难闻的汗臭味让他无法入睡,宋月临别时那双无望的眼神,那揩不干的泪水,还有那句“我永远都是你的人!”一直都在困扰着他。李望林几次想从挎包里拿出宋月给他的信,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知道周围的环境和人们敏感的神经不允许他在众目睽睽下阅读心上人的情书。
李望林假寐着,一个月来的情景又从脑海里浮出。那天他接到派遣介绍信后才得知宋月推迟分配的消息,当时除气愤外真的是一筹莫展六神无主。还是宋月安慰他说:“去吧,既使不给我分配,你到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为你烧饭洗衣养鸡养鸭,如果再能干上临时工那就更好了。”李望林苦笑笑,心想,她的要求太少了,我李望林这一辈子一定要好好的待她。那天在车站分别时他向宋月说,:“我一定在下月的今天回来看你!”“我等你。”宋月眼里透出几分期许,十分信任。
接受再教育的生产队只有三十多户人家。原野上几乎看不到一株树木,烈日烤得皮肤发紧。人们望着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心里期盼着一场透雨。黄土高原上的人你很难分出他的肤色,因为人们的脸终年被一层薄薄的黄土覆盖着,黄色里透出黧黑。那天,李望林拿着从县人事局转出的介绍信,步行二十多公里来到这个叫作沟上生产队时已是社员放工的时候,人们没一个回家的,一起涌向队长家。“去看看啊,队上来了一个洋学生!”“乡亲们,我来向大伙介绍一下。他叫李望林,是江城大学的高材生,来咱们队锻炼的,不分咱的粮食,他自己有工资,有口粮,以后大家要好生照顾。”队长没有说再教育,只有小学文化的他不知道应该教育李望林什么。中午,李望林在队长家吃的饭,那是队长老婆从儿媳妇坐月子的口粮里匀出的半瓢麦面粉做的面条。全家人只有队长陪着李望林吃饭。又喝又饿的李望林只吃一碗面条,他看到队长的孙子碗中稀汤里只有几根面条,喝光汤后眼巴巴地看着李望林碗里的面条。饭后,李望林从挎包里拿出两包简易包装的饼干,“这是我用粮票在县里买的饼干,给他吃吧。”李望林将饼干交给队长的老婆说。面前这位不满五十岁看上去却是六十出头的妇女没有看李望林,眼睛盯着的却是队长。“收下吧,人家小李的一片心意。”队长老婆这时才敢伸出手接下饼干。孙子欢天喜地的和奶奶去了,队长不好意思地对李望林说:“不怕你笑话,我孙子长这么大了从来也没吃过饼干。”
李望林住在队长窑洞院子的西面,一间专门为他准备的房子。窑洞里一张小土炕,土炕的一头是一张三条腿的木桌,缺的那条腿是用几块土坯垫起的,木桌的一旁是烧饭的锅台,一只木桶里盛着半桶浑浊的水。“这是吃的水,要计划用。我们这里水很紧张,要到四里外的小河里拉,今年旱情重,河里的水常常断流。”队长还准备向李望林介绍什么,他坐在炕上又示意叫李望林也坐下。面前的队长是位标准的西部黄土高原的汉子,扎在头上的那条毛巾已分不清原来的颜色了。黝黑的脸上布满着横竖不等的皱纹,就像一张高原的浓缩版。据说五十岁的他当年还是位特种兵哩。可能文化大革命对这里影响不大,队长竟要求李望林农闲时给社员上文化课。
一个月来,李望林在队长的直接领导下,上工下工,烧饭洗衣。还洗了两回澡,那是两次下雨天,在队长的带领下到沟的另一侧老天帮喷洒的淋浴。队长说,下雨时妇女在自家窑洞院里洗,男人就到另外的沟内洗。这一个月里,李望林大部分时间是帮队长拉饮用水和帮生产队记工分,有时还教教社员唱革命歌曲。因为他不拿工分,不分社员的粮食,大家对他要求也不严。青年小伙子更喜欢听李望林为他们讲大串联的事情,大姑娘小媳妇喜欢听她唱抒情歌。李望林的到来给生产队增加了活力,也给队长一家带来不少外界的新鲜事情。一次公社革委会的头头来调查,队长把李望林大大的表扬一通。这也是队长冒险放李望林四天假的原因,至于超一天假延长手表试用期两年那是队长的计谋。他怕李望林长时间不回自己无法向公社交待。手表交队里使用实际上还是带在李望林手上,因为上下工是李望林掌握的。这一切李望林回到生产队后才知道。为此,后来李望林还专门到公社为队长买一条价值两元八毛钱的香烟,让队长着实的高兴几天。
火车穿过一条隧道后,山前的景象和山后大不一样了。树木明显的稀少起来,多出的是沟坎上的几个懒散的放羊娃和那群满身黄土的绵羊。村庄也逐渐稀少了,偶尔看到的也只是零散的窑洞和门前纳鞋底的妇女。从车窗外吹进来的干燥的高原风带来的只是阵阵的暑气和高原特有的干燥土腥味。

(二)
回到队长家已是暮色四合了。晚饭是在队长家吃的,不过李望林也没忘记下火车后给队长的孙子买两包简易包装的饼干。“手表没买到吧,我就知道你小子根本买不到的,因为那玩意要计划供应。”队长得意地说,“你真买的到了还麻烦呢,因为队里没有钱开支。你的手表在我家箱子里锁着哩。”这时,只见队长的老婆小心翼翼的拿着那块英纳格手表递了过来。“他怕你一去不回来了。”队长老婆补充道。李望林真的很感动,多少日子来除宋月和抱病在家的妈妈外还没人这样的关心他的。
饭碗一丢,李望林就一头钻到自己的屋里,点上墨水瓶制作的煤油灯,在如豆的灯光下,急急地打开宋月给自己的那封厚厚的信,心里跳个不停,像要面对着一种选择似的。
林,我亲爱的;
当我握住这支伴我走完学校生涯的自来水笔时,感到这支小小的笔真正的如檩般沉重。我的手在颤抖,因为我的心已经碎了。
分别后的一个月就像一年,不,应该是十年,甚至是百年那样难捱。对于我来说,度日何止如年啊!你报到去了,爸爸重病在床,妈妈一人带着小弟弟,几个月爸爸没领一分钱的工资,我真的不知妈妈是如何熬过这些日子的。看着小弟面黄肌瘦的样子,看着妈妈有气无力的坚持着,看着爸爸一天比一天严重的病情,我束手无策,有的只是无声的哭泣。这时,那个人出现了,不知是上天的安排,还是命运的戏弄,爸爸不偏不倚的在我毕业分配又被刁难时生病了。爸爸本来就瘦弱多病,听说他们又经常批斗爸爸。因此,我推迟分配的事也不敢告诉爸妈。后来是人事部的人蓄意将这件事告诉了爸妈,那一天我看到爸妈就像两个濒临死亡的人。妈妈有心脏病我也不知道,你知道妈妈病时的情景多可怕吗?为了鬓发已白体弱多病的父母,也因为我的工作原因,我只能选择屈服,甚至曾想过一死了之,可病中的爸爸妈妈,年幼的小弟,还有你,我都割舍不掉。我答应他们了,也只好答应了,这是我和家人要存活的唯一办法。
那个人你应该知道的,就是我曾经向你提起过的他。有一次那个向我投下令我害怕的眼神的人,那眼神狡诈阴险却又面带笑容。那是献媚的笑,是藏刀的笑,是让我记一辈子可怕的笑。那时你说,好在我们就要毕业了,像他那样的人我们惹不起。可又有谁能够知道,他的周围还有一帮杀人不见血的人。他没有向我,也没向我父母求婚,可我们还必须应允这桩婚事,难道这就是命运吗?我的心早已属于你,我要将整个人都交给你。求你了,我心爱的人。
今天上午他们通知我到工作组办公室拿派遣介绍信,我的感觉那份介绍信就像我将自己出售的所得。爸妈说对不起我,我想我对不起的应该是你……
宋月信的最后一页是张折起的空白纸,里面夹着一绺青丝。
看得出十多页的信纸上水渍斑斑,那是已干的宋月的泪水。李望林双手捧着青丝再也忍耐不住,他放声哭了,泪水又一次浸湿了手中的信纸。
李望林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下午,他发现自己躺在公社卫生院的病床上。原来,队长第二天喊他上工时才发现他瘫倒在窑洞的地上,头烧得烫手才将他送到医院来的。
李望林想爬起来,可刚刚抬起头便感到一阵昏眩,他真的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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