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口儿（四十）

　 惠哲自从心爱的妻子去世以后，身体大不如从前，唯一的愿望，就是修好后山里的小路。这条小路是蜀道的一个岔路，已经很久没有人走了，不过，他每一天都去修这条路，他说道路再多，也不只多一条，等大道拥挤的时候，依然可以走小路。惠哲考证过，这是一条具有历史文化的小路，不能丢失，在他的建议下，文物部门带对小路作了考察和修复，连雷神这个村子，都列入文物保护单位。
　　当岔道列入文物保护以后，惠哲再去修复小路，已经没有人嘲笑他了，反而对他更加尊敬。
　　从前的小学校，已经与别的村子合并为中心小学，每一天，早晨六点的时候，他会组织学生起来升国旗，看着国旗在蔚蓝的天空飘荡，看着自己心爱的学生在这里朗朗读书，看着自己的女儿和自己年轻时候一样走上讲台，这一切对他是熟悉的，也是陌生的，好像，还在昨天，好像，还在刚来的时候，他们坐着董书记的骡子车，一切的一切，都还在昨天，脑海里还是昨天的风景，昨天的一草、一木。可是，一转眼，就一生，一辈子就这样匆匆地过去了。想为了村子有好的前景，他没有陪伴爱人潘雨人的时间，让妻子潘雨人在孤独中度过一生，最后，病逝国外。此刻，惠哲，有些良心不安。
　　惠哲的良心再不安宁，可是，潘雨人已经走了，惠哲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了。他时常一个人默默地走在山路上，时常一个人反复嘀咕：“潘雨人，你在另外的世界还好吗？”
　　每当这个时候，村民都远远地敬重地看着惠哲老师。看他的眼神充满无限的爱戴。
　　惠哲沿着山道，山风吹拂着他的白发，也吹拂着许多往日的故事，送走了一批批学生，现在，他的学生有好几万，桃李满天下。每年春节，那些学生的贺卡就像雪片一样飞跃他的窗前……
　　惠曼曼来找父亲，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她有些伤感。父亲看着对面苍翠的青山，有些激动，年轻的时候，就是被巍峨的秦岭所吸引，所迷惑。过去，这里是那么的贫穷，可是，今日为何又如此繁华，在繁华中他们几乎找不到自己，找不到所有人，找不到原来村子的摸样。这里垃圾填埋场的建立，将一部分村名移居到城市里，原有的土地也在改建，有的成为畅销的商品楼，有的土地已经流转，有的土地已经没有合理的规划和运用。惠哲忽然产生想去县里的想法，他要把自己想到的一切，见到的一切，告诉新上任的县长，他要一个生态完美的村子，村子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村子，她的改变让惠哲惊异和后怕，所有的资源都是有限的，如果，不去节制，以后会成什么样子，后代儿孙，没有可以享用的地理资源。
　　在慧哲思考这些的时候，一辆辆大卡车，拉着秦岭的大石头驶向外地，石头都可以开发，山是由石头组成的，早晚一天这个山，也会成为一座空城。惠哲想到这里的时候，感到胸口堵塞，呼吸不再畅通。他怀念村子，怀念生态还没有被破坏的村子……
　　惠哲想到这里，就自己动手，把路边的小石子，堆积起来，他的举动，引来一些村民的诧异，人们怀疑惠哲考虑太多了，他争辩道：“我没有考虑太多，我们要爱护大山，要合理的开采啊！”
　　“谁还能听啊，吉娃能听吗？在他的带领下，很多人都在开矿。”
　　“如果，把这些告诉吉娃，他也会听的。”惠哲坚定地说。
　　村里人有一部分人对惠哲开始厌恶，有的还晚上，用石头去砸碎惠哲的窗子，特别是村子那些以石头做生意的老板还采石场的经理，他们认为惠哲的话语对他们太不利，要是真的去找了县长，那么，他们以后怎么办，难道，还回到原来的穷日子吗？
　　吉娃正在矿下，听到惠哲来找，就从矿里上来，见到已经上了年纪的惠哲。
　　“惠老师，您大老远来，有什么事情啊！”
　　“打个电话，我回去啊！”
　　“找你来，是想让你收工不要开采了。”
　　“为啥啊！刚过上好日子。”
　　“你想过没有，没有计划，盲目的开采，整个山就空了。”
　　“破坏了生态自然，我们的后辈儿孙该如何是好啊！”
　　“……”
　　吉娃听着惠哲的分析，不再言语。自从他开矿以来，周边已经有十几家新的矿场和采石场，山里不再是安静的山里，整日机器轰鸣。吉娃也想到这个问题，他以为这个问题离自己很遥远，没想到会来的这样快。惠哲老师说得没有错，他不是山里人，他从城里来，却为山里人操碎了心。吉娃有些难过，有些感激，为惠哲无私奉献的精神。
　　“不要采矿了，可以整理荒山，多栽植些松树，多搞些旅游和开发，一样维持生计。”
　　“惠哲老师，您放心，我今天就停工……”
　　吉娃真诚地对惠哲说道。
　　惠哲走到吉娃跟前，紧紧地握着吉娃的双手，使劲摇晃着。他有些激动，握着吉娃的双手还在颤抖。
　　吉娃也很激动，他感谢惠哲老师的提醒，要不然他会成为后代的罪人，山里可以开发，但是，也要有节制，这样毫无节制，无休止的开发，到后来受罪的还是他们自己。
　　吉娃送走惠哲老师，马上宣布停产。话音刚落，引起工人一阵喧哗。
　　所有的队长与工人，开始无精打采，不开矿他们何以为生啊！
　　吉娃说，我们就地栽植松树，就地开设花圃，在大面积种植一些大棚蔬菜，我明天就到西农大去，请教一些专家，看看今年的秋季，种些什么好！吉娃，改变产业，转型农业生态建设，
　　大伙开始双手赞成，既然是要搞种植，那就要和吴腊梅联系一下，加入他们的农业合作社。
　　那些其它开矿的人，看到吉娃停产了，他们也停产了。他们知道了原因，也愿意停产，只有一、两家在继续开采，这也不影响山里的规划。
　　在不开矿以后，吉娃经常开车回到村子，从前没有时间陪伴张水仙，现在，终于也从忙碌的生计中解脱出来，以后要做的就是发展地方文化，树立地方农业品牌，在农大专家的指导下，他的植物园，品种繁多，物种稀有。
　　吉娃从县长，做到矿上的董事长，又从董事长做到新型农民，他要带领大家继续摸索，开拓出生活的一条新的道路，他们对明天依然充满了希望。
　　李林来找吴腊梅，这个星期天要带她去夏阳看风景。吴腊梅很久都没有旅游了，能到夏阳这个古城去一次也是幸福。还没有去，吴腊梅已经幻想旅游的快乐。这些日子，吴腊梅没有休息，身体的确有些疲惫。吴腊梅想到胡兰的爱人徐和平都是夏阳人，想联系他们一起去。
　　胡兰和徐和平在村子里的学校生活很幸福，胡兰在上课的时候，许和平就做好家里的事情，然后，在胡兰的宿舍前后，开垦出一片菜地，种些时令的蔬菜。那些翠绿的小丝瓜，爬满胡兰的窗棂。有几分诗意和几分浪漫。有时，徐和平还帮学校做一些后勤工作。他们以学校为家，在这里，口碑很好。
　　胡兰，早就想到许和平的父亲至今还是一个人住着，早就有接徐和平的父亲来村子的想法，村子里的敬老院很好，比在家里好，村子里的老年人都去，有孩子的也去。
　　胡兰接到了吴腊梅的电话，就欣然允许。答应一起去夏阳。
　　“我要外出两天。”
　　胡兰这样对许和平说。许和平想问胡兰要去哪里，话到嘴边的时候，咽了回去。
　　他相信胡兰对她真挚的感情。
　　“你要照顾好自己，我在家等你。”
　　“好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吴腊梅原以为是胡兰和许和平一起来，没有想到胡兰一个人来赴约。
　　“许和平呢？”
　　“在家呢！他有事情”
　　胡兰告诉吴腊梅她要把许和平的老父亲接到村子生活，吴腊梅一阵感动。现在，和老人一起生活的年轻人很少了，有谁还主动愿意和老年人一起生活呢？可是他们想过没有，他们自己有一天也会老去。吴腊梅忽然对胡兰心生敬意。
　　胡兰看着吴腊梅，想起他和吉娃没有夫妻之实际，依然照顾拓跋青莲，很是感动。
　　李林想到自己的老父母还在洛阳，也想接到身边。一边开车，一边想对吴腊梅开口，又不好说，毕竟他们还不是夫妻。胡兰的话语，让李林走了神，他细微的表情，没有逃过吴腊梅的眼睛。吴腊梅猜想到李林为自己的父母也在担心，歌曲唱：“常回家看看……”
　　现在的年轻人，都在忙，忙工作与事业，有谁还在惦记着老人呢？吴腊梅自从回家以后，每天都抽空到敬老院去探望自己的父亲与拓跋青莲，老父亲的黄昏恋，还很有情调，两位老人精神状态都很好，红光满面。只可惜，自己不能在老人眼前，不过，村子的敬老院对入院的老人，照顾无微不至。
　　吴腊梅想好了，等从夏阳回家以后，她就打算去洛阳看看李林的父母，等接回他的父母，大家就坐在一起吃团圆饭，也邀请吉娃夫妇。
　　李林开着车，载着吴腊梅和胡兰去往夏阳，太阳像绸缎一样光滑，远方是山里如画的景色，鼻息里扑进有植物园清香的味道，生活原来是如此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