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口儿（十二）

常君是知青里性格最内向的一位。当年,他为了兄弟姐妹选择下乡，已经过了返回城里的期限，他还继续生活在雷神村子，他扎根农村的精神，得到了十里八乡村民的学习。
城里的父母多次督促他尽快回城，他就是迟迟没有动静。他和胡兰一样，放不下村子的事情，胡兰放不下学校的孩子，他放不下这里的乡亲。刘云麓曾经开玩笑说，把村子里的杨公的养女李美芳介绍给他当媳妇，他只是笑笑，没有表示意见。
常君听说过李美芳，是和吴腊梅一样漂亮的女孩，心底善良，乌黑的辫子，长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还会一手好针线，是过日子的好手。
刘云麓曾经对董书记提过这事情，董书记说可以考虑。常君真要留在村子，就把李美芳说给他做媳妇，董书记愿意多跑几趟路，说服李美芳的养父。
常君知道这件事情以后，常去村边偷看李美芳。李美芳是饲养员杨公的养女，杨公晚上在饲养室休息，美芳一个人在家，有些孤单，常君经常去看她，给她讲课本。
常君自从被分配到村子的图书室工作，兢兢业业。图书室的一些图书已经很是陈旧，他想和马宾一起去城里，找吉县长要一些科技务农的书籍回来。主要还有一个原因就怕马宾和吉娃纠缠起来，怕他做出一些混事情，对知青和雷神村子不好。他是吴腊梅的丈夫，吴腊梅是一个好女人，他不能对不起吴腊梅。
吴腊梅从小和吉娃青梅竹马，知青来了以后，心有过移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谁不向往城里与文化人啊！可是，吉娃入伍以后，吴腊梅的情感就偏重吉娃，是在吉娃不在家乡的时候，马宾趁虚而入。吉娃的心里一定也不好受，孤身在外，奋勇杀敌，回到家乡，恋人已经成为别人的妻子，谁没有情绪呢？
吴腊梅真要和吉娃死灰复燃，马宾真的要做出什么格事情来，如何是好？他是孩子的父亲啊！不能由着性子来。常君是马宾的兄弟，不能看他往邪路上走。所以，他借着图书为名，要和马宾一起去城里。
家，有时也是一个枷锁。中国的婚姻就是这样的模式。责任第一，爱情第二。
常君没有结婚，可是想到了许多事情。他不知如何开解马宾，只想好好陪陪他。他们毕竟是从城市一起来的。只要大家开心、平安。
吴腊梅子自从和吉娃发生关系以后，经常魂不守舍。她开始在心底想念吉娃。她也知道这样做很不对，可是，她没有办法，她不知如何是好。心里感觉很慌，就是放不下一件事情。
董书记的妻子张翠花来邀约吴腊梅到沙河岸边去捡拾“地软”（一种野生的菌种，可以和肉吵一起，也可以单独做菜，包包子等。”
吴腊梅和张翠花一行。
张翠花看看吴腊梅的脸色。圆圆的脸盘，在这段时间里消瘦了很多。
“你是想念吉娃了吧。”
吴腊梅忽然停止了脚步，追问张翠花。
“张嫂，你怎么知道。”
张翠花看着头顶的白云与远方的青山，心里想，我怎么不知道，我是过来人啊！她想和吴腊梅好好谈谈，又怕伤着吴腊梅。她带着丈夫董文祥的嘱托。
马宾是城里的孩子，扎根雷神村子不容易，吉娃和吴腊梅都是从小的相好，相好一辈子是应该的。可是，不要伤着城里人啊？张翠花心里盘算，她怎样把董书记的意思能巧妙的表达给吴腊梅呢？
“我其实在娘家的时候，也和你们城里人一样，有过一位心上人。我们是邻居，他们家很穷，我爹娘不同意。董书记家有钱有势力，为了父母就嫁过来了。”
“你嫁过来以后，没有想过他吗？”
“想啊！我不敢回娘家，怕和他做出越轨的事情，直到后来，他有了家室。”
“分别的那段日子真不好过，心里没有着落，对董书记也没有感情。”
吴腊梅静静地听着。
“后来，我就下决心忘了他，这样对两个男人都有好处。”
吴腊梅和张翠花在山河岸边捡拾地软的时候，天空忽然下起了小雨。她们赶紧躲避在清凉寺的庙里。庙里有一位老和尚。她们进来以后，这里也有香炉与占卜。
吴腊梅占卜了一卦。
有几句古文，吴腊梅不太懂，师父解释道：缘生缘灭，顺其自然。
刘云麓手里拿着一封信，来学校给胡兰送信。胡兰一看是徐和平的信，心里一阵难过。她不想拆开，一定是要她回城的事情。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拆开了。
胡兰：
你好吗？
我回到城里，原以为一切会很如意，可是，生活并不是所想的那样……
城市有城市的烦恼，在这里，在新的环境，要接触新的人，这些人都不知内心想什么，好像都和我过不去……
你和大家好吗？我很思念您们。
代问刘云麓与董书记好！
　　　　　　　　　　　　　　　　　　　　　　　　 年 月 日
　　　　　　　　　　　　　　　　　　　　　　　　 徐和平

董书记早已经拆开了信，发现徐和平没有让胡兰回城的字迹，才让刘云麓送来。拆开私人信件是不道德的事情，董书记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了。他是太想知道，徐和平是否邀请胡兰回城，看完信件以后，他放心了。还好，徐和平没有邀请胡兰回到城里。既然没有事情，他把信粘好，交给刘云麓，让刘云麓转交胡兰。刘云麓看着董书记问道：“您拆开信件了？”
我没有，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真没有！快去送信吧。”
董书记看着刘云麓离去的背影，感觉他像个孩子。
“爸爸，我要到城里做生意。”
“不准去！”
董纳兰给父亲提出自己进城的事情，被父亲一口回绝。感到心头很没滋味。他到大队部诊疗所找李丹。他想邀请李丹和自己一起去城里。
胡兰读完徐和平的信以后，热泪盈眶。毕竟她和徐和平是有感情的。她开始忐忑不安，要不要给徐和平写一封回这里的信呢？这里是艰苦，可是，不能艰苦一辈子，生活越来越好了。今年，开始分产到户，村子里的人干劲可大了。分产以后，又成立了互助小组，有些活计还是需要大家一起做的。
比如秋播的时候，大家相互一起，比一家单独作业要容易一些。买种子、化肥统购将来统销，对农民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
村子里还需要大量种植牧草，发展畜牧产业，将来农民也可以和城里人一样喝上新鲜的牛奶啊，这是多么好的事情。
胡兰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激情澎湃的给徐和平写了一封信。意思是让他回到这个村子里来。共同把乡村建设成为一个理想中的花园。
姜小丽来糖厂找徐和平，在工厂收发室收到了胡兰写给徐和平的信，她拆开以后，立即火冒三丈，来找徐和平理论。
在他们糖厂工厂办公室，领导在研究，打算让一批人员下岗。姜小丽的父亲刚好外地出差不在。另外几位领导在决定事情。
“我也不想让任何人下岗，可是，又什么办法。”
“进来了一批知青，都是关系进来的，没有技术，却拿了高等工资，有人反映给市里党委。”
“要不，我们从内部清查一部分人出去，保住老职工啊！”
“也只有这样。”
“那就拟个名单，先从知青入手，第一批作为下岗对象。”
……
姜小丽在车间与徐和平拉拉扯扯。
“胡兰，她是谁？你给我交代清楚”
“她是我一起下乡的知青……”
“我不信，你给她写信了，写没写你要结婚啊，她怎么让你回去。”姜小丽说完的时候，有一位厂长进来了。
“大家安静一下，我宣读一下下岗名单。”
“下岗，下岗了怎么办啊！”
“为什么要下岗，我们做的好好的。”
大家都在议论，关于下岗，他们也听说了一些。中国的企业面临改革，没想到说来就来，这件事情他们还没有做好准备，每个人都提心吊胆，怕轮到自己下岗。
姜小丽好不在乎，她不认为徐和平会下岗。徐和平是父亲为自己物色的对象，不会让他下岗的。
“我宣读下岗人员名单：徐和平 、张华……”
第一批下岗名单有五十人，很多是知青。有的知青当场就痛哭起来：“我的命运怎么这杨苦啊！下乡好几年，忍受饥饿，忍受繁重的超负荷的体力，好不容易活动回城里，又要下岗，这是什么世道啊！”
姜小丽大声嚷嚷：“凭什么让徐和平下岗。”
“你和他什么关系，在这里大吵大闹？”
“我……我……”
“我去找我父亲。”
“姜厂长吗？这回他出差都是上边的意思，他收取贿赂，安置没有技术的人员，给厂里造成很不好的影响，他也要受到纪委的处分。”
“你们……你们胡说……”
姜小丽忽然威风扫地，她的脸色一阵红与白。徐和平也很羞愧，拿了自己的洗漱用品，匆忙离开厂里。他感觉眼前一片昏暗。他该去哪里呢？他是高干子弟，可是，父亲已经退休了，没有权势。现在，就是回家也没有作用，只能在外边流浪。
姜小丽从后面追赶上徐和平：“你不要往心里去，或许，我爸回来还有转机。”
“谢谢！不用了，我想我能够安排自己。”
“你怎么安排啊？都下岗了！”
“下岗也和你无关。”
姜小丽忽然扑到徐和平的怀抱里，她紧紧地搂着徐和平的脖子，她对徐和平说：“我怀孕了。”
“怀孕了！是真的？”
“是真的，我不骗你。”
徐和平开始伸出双臂紧紧地搂抱住姜小丽。这个女人没有胡兰漂亮，没有太多的理想。可是，这个女人已经是他的女人，怀了他的骨肉。
徐和平紧紧地拥抱着姜小丽。无论怎样，他都要找一份营生，来养家糊口。过路人用奇异的目光，看着他们，在那个年代，大街上很少有人在公开场合拥抱。他们被人流包围着，可是，他们没有分开，依然温存着。
晚上，姜小丽回家。父亲已经在客厅里严肃的等她。
“到那里去了？”
我和徐和平在一起。”
“以后不许和这个小子在一起。”
“为什么？”
“他已经是下岗工人，你不会不知道吧。”
“不可能，我一定要和他在一起，我已经是他的女人了。”
“你……你……”
姜厂长举起手掌狠狠地抽打了女儿一巴掌，女儿长这么大，一直是他的心肝宝贝，可是，为了女儿的婚事，他没有少操心。本来是想让徐和平做姜家的女婿，没想到时局这样变化，他现在还想让姜小丽嫁给省长的儿子，他就不会受什么处分，还会提升。
姜厂长一生都在领导岗位，可是，对于女儿，他感觉真的无能无力。
吴腊梅在晚饭的时候，迈着步子去村口等待马宾，她希望看见马宾的影子。
她想好了，她要在心里彻底忘记吉娃，一心一意和马宾过日子。她有许多的话语对马宾讲，可是，越想见到马宾的时候，马宾越不出现。她开始心焦，开始坐立不安，心急如焚。
马宾会不会和吉娃闹起来，吉娃会不会用手中的权利伤害马宾呢？吴腊梅真的没有把握，陷入一阵无谓的烦恼中。
天黑了，吴腊梅的心灵融入夜空里，一种相思与寂寞让整个村子变得空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