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小鹅可可的风雨历程（二十四、二十五节）

　　二十四苏格获救
　　那是一个好长好长的不眠之夜，小鹅可可和克迪尔仿佛等了几个世纪才熬到了晨光熹微。
　　“千万小心啊！”小西施看着凌空而起的小鹅可可和克迪尔，不无担心地说。
　　“请妈妈放心，我们会小心的。”
　　农场沉浸在黎明前的夜色中，朦胧幽静的大屋子仿佛一只伏在地上的怪兽，几孔四方的透亮的窗户，俨然是它的几只雪亮的眼睛，随时觊觎着那些自由而弱小的生命。
　　克迪尔落在窗口上放哨，小鹅可可则径直飞到了屋里。那是一间好长好大的屋子，从拱形的屋顶上，垂下好多盏电灯，灯的瓦数并不大，姑且能把屋子照得亮些。地上，规整地排放着无数的小笼子，每个小笼子里都圈着一只半大的鹅。
　　“阿雅，鲁尔娜，可迪可……我的孩子们，你们在哪儿啊？”小鹅可可没有时间细看，只是在空中盘旋着，用低沉的声音呼唤着，“妈妈来救你们了，你们说话啊。”
　　没有一只鹅回答它，那些待在笼子里的鹅就像面塑一样，瞪着呆滞的目光看着这个陌生的天外来客。
　　“小鹅可可！”忽然，从一个角落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只见苏格在那里挥着翅膀，一脸惊讶地说：“你怎么敢来这里啊？”
　　小鹅可可扑过去，一把抱住爸爸，泪流满面地说：“爸爸，我来迟了。你怎么瘦成这样了？你遭受他们什么样的虐待？”
　　苏格先生一把将它推开，说：“赶快离开这里，孩子啊，这里是鹅狱啊。”
　　“不，我要救我的孩子，救你啊！”小鹅可可叫起来，它的叫声尖利高亢，引得克迪尔飞过来看究竟。
　　外面很亮了，似乎有人开始活动。
　　“小鹅可可，先把苏格先生救走再说。”克迪尔警告说，“要是那个瘦个子来了，我们一个也走不脱！”说完，一把将苏格推进准备好的篮子里，挂在脖子上飞了出去。小鹅可可紧随其后，一边飞一边噙着眼泪说：“孩子们，妈妈明天再来救你们。”
　　二十五苏格之死
　　苏格先生被克迪尔成功解救了出来，但是，它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逃出樊笼的喜悦之情。它神思恍惚，心神不宁，恍恍然若有所失。
　　“我可怜的爸爸。”小鹅可可看着苏格憔悴的神色，关切地说，“你要坚强，不能倒下去。等我们救出了孩子们，咱们就到一个没有忧愁和痛苦的地方去，过真正的自由自在的生活。”
　　“唉——”苏格长长地叹着气，二目无神，自语自言道，“曾经，我和所有的鹅一样，有过美好的梦想。我梦想着能在小河里自由自在地游泳，在草地上快乐地嬉戏；梦想着有自己的伴侣，也跟正常人一样组建自己美满幸福的家庭。童年的渴望在不知不觉中成了现实，清清的河水，碧绿的草地，还有我善解人意的阿吉娜，都如愿进入我的生活。我们设想着有朝一日领着自己的孩子在广阔的田野里漫步，细语，看云卷云舒，听风骤雨缓。然而好景不长，我美丽的阿吉娜就被迫给可恶的主人生蛋去了。我可怜的孩子啊，它们，它们……”苏格说着说着，不觉放声大哭，泪泗长流。
　　“可怜的爸爸。”小鹅可可看着苏格瘦弱不堪的样子，不无伤感地哭泣道，“你没事吧。爸爸，我怕……”
　　苏格好像根本没听到小鹅可可的话，茫然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当时，我不知道真相，满以为亲爱的阿吉娜得到了主人的优待，我还暗自为它高兴。我无数次地想像着它吃饱喝足后悠闲的样子该是多么惬意啊。
　　“我们在一块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只有生蛋的时候才离开一小会儿。它产的蛋究竟有多少，连它自己也记不清楚，但是，它却没有孵化出一只小鹅来。人类的科学技术发达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我们鹅类是不可想象的，他们用机器成批成批地孵化小鹅，根本不需要抱窝的鹅。就这样，阿吉娜的蛋被人类所利用，一批批孵出来，一批批又不见了。可怜的阿吉娜不知道孩子们到了哪里，它只是暗地里祈祷孩子们健康，快乐。
　　“然而有一天，它生完蛋后误入了一个大屋子，——就是你们去过的那样的屋子。它被那里的场面惊呆了，精神几欲崩溃。它把真相告诉了我，我当时却以为它在说梦话。
　　“阿吉娜在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让它独自承担着沉重的精神负担。可怜的阿吉娜，请原谅我的无知和冷酷吧，我太信任人类了，从没想到过他们会做出这样灭绝人性的事来。
　　“再后来，传来一些听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消息。有人说，在遥远的什么地方，人们在餐桌上敲开活猴的脑袋，就着调料吃猴脑。他们把烧开的水浇在活驴身上，烫烂之后用刀子切着吃。他们还把滚烫的油汁浇在活鱼身上，一边欣赏鱼的痛苦，一边潇洒地品味鲜美的鱼肉……鬼知道这些话是真是假，没准是大人们编出来吓唬不听话的孩子吧。但是，我终于相信那些传言是真的了，因为自从我打过人类之后，就被关在那间阴森的大屋子里……
　　“从此，我才真正地相信，阿吉娜的精神在那时崩溃了。它说它想去一个遥远的没人的地方，——只要是一个遥远的没人的地方就行。它三番五次地跟我说小鹅们遭受苦难的事，可我一直没有认真地聆听过它一句。它那失魂落魄样子还被我嘲弄过，现在想来，我对它的漠视简直是在犯罪。
　　“不可否认，人类有伟大的一面。但是，好多时候，他们却把这伟大的一面，以灾难的形式强加在比他们低等的动植物身上。在我的意识里，不管是什么，只要吃饱了，就该干自己的活儿，或者去休息得了，——我们鹅类难道不是这样做的吗？可是，我错了，在人类的行为中，你实在难以理解这一切。
　　“他们的欲望比天上的星星都多。他们在吃饱穿暖后，想方设法地满足自己的味蕾，花样之多，令我们难以置信……
　　“我看到了你们从来没见过的恐怖情景。想来阿鼻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我以前一直在外面游逛，根本不知道农场主的罪恶，也曾经跟克迪尔一样，生出过没能到法国的遗憾。真是太卑鄙了——我是说我的想法。我们鹅本来生活在水草丰美的地方，这是天经地义的，但是，人类为了多吃我们的肉，就开始大量养殖。鹅的数量多了，对自然环境的破坏也就越来越大，特别是使得草地严重退化。可恶的法国人明白这一点后，于是不再提倡大量养鹅，而他们可鄙的胃口却没有忘记肥美的鹅肉。愚不可及的匈牙利人看着有利可图，于是干起了这种丧尽天良的龌龊勾当。我们在他们的眼里不再是生命，只是廉价的赚钱工具。
　　“无数的小鹅们出生后不久，就被当地的农场主认领、饲养。可怜的小家伙们在经历短暂的正常生活之后，无一例外地被关在特制的铁笼子里。啊，我都看到些什么，上帝啊，你为什么让我知道这一切啊！可怜的阿吉娜，你先于我看到这惨不忍睹的一幕，你那时就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可我却……唉，可怜的阿吉娜，你的在天之灵会安息吗？能原谅我的愚蠢吗？”
　　小鹅可可插嘴道：“爸爸，你在说什么，我什么也听不懂啊！你累了，好好休息休息吧。”
　　苏格旁若无人地继续说道：“可怜的小鹅们被圈养在一个个特制的铁笼子里。那些可鄙的农场主故意把食物放得远远的，饥饿的小鹅要想吃到食物，就得使出浑身解数，挣着脖子去探啊探。天哪，那是怎样令人为之发指的铁笼子啊。它是那么小，小得连鹅们回头转弯的地方都没有，连一个下蹲的地方都没有，它们唯一可以活动的方式就是通过一个细小的栅栏转动脖子，而这正是那些农场主们想要的。
　　“上帝啊，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怎么也不会相信，人类对待善良的鹅类竟然这样残忍。
　　“承平日久，一只只小鹅‘练’就了铁一样的脖颈，听它们说，这个锻炼的过程长达12周之久。那约是100多天生不如死的日子哟！这些日子里，农场主每天给小鹅定量增加食物——你们千万不要以为是他们发什么慈悲，他们的目的是把小鹅的胃撑开，撑得越大越好，这样，小鹅们的胃里就可以盛放更多的食物。恶魔一样的农场主很有耐心，一日三餐绝不偷懒，按时喂养，即使小鹅们上顿的饭食没有消化也无所谓。
　　“上帝啊，罪孽深重的农场主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他们是什么恶事都干得出来的。他们为此特制了一种漏斗形铁管，当小鹅们不能再进食的时候，他们就把铁管插入小鹅的喉咙，直达它们的胃部，然后强行把大量的食物塞到它们的胃里——只要小鹅不被撑死就行，它们的胃里盛放的食物越多，农场主就越高兴。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折磨这些可爱的生灵，难道鹅们犯了什么滔天罪过，或是什么时候屠杀过人类吗？二十周以后，那些饱受炼狱之苦的鹅们，被一一送往法国。这时候，农场主都会发出诱人的声音：‘宝贝们，你们的使命完成了，可以到法国观光旅游了。’哦，这是魔鬼的声音，千万不要相信，我们那么多高贵的鹅们那时候连走路都不会，除了被杀死，还会有什么结果呢……”
　　“呃！”克迪尔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翻江倒海地呕吐起来。要是在以前，克迪尔听到“去法国”几个字眼，就会激动地跳起来，可是现在，他仿佛看到刽子手的铁管已经瞄准了自己的孩子。它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默默祈祷：“上帝啊，可怜可怜我的孩子吧，它们是那么弱小，无辜！”
　　小鹅可可被爸爸的话惊悚得羽毛都扎煞起来，“啊”的一声昏厥了过去。
　　“说什么也要把孩子们救出来！”克迪尔仰天长啸，“罪恶的人类啊，放下你们手中的屠刀吧。我可怜的阿雅、鲁尔娜、可迪可……”
　　“凭你们的力量，是救不出这些孩子的。”苏格神色黯然，但它忽地好像清醒了，于是说，“你们这样冒险，没准会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
　　“不！”小鹅可可终于醒过来了，绝望地说，“不！就是把性命搭进去，也要把孩子们救出来！爸爸，我们……我们到时候去一个……没人的地方。”小鹅可可呜咽着，泣不成声。
　　“哦，孩子啊，你是多么温柔啊，跟你的妈妈阿吉娜一样。”苏格茫然地说着，抬头看着蓝天，好像看到了什么，指着一个方向说，“你妈妈来接我了，你看它在天空中飞翔的姿势多优美啊。”
　　“妈妈？”小鹅可可把头抬起来四处望着，可是，它什么也没看见，“爸爸，你怎么了？”
　　“它向河边飞过去了，我要去找它。”苏格一边说一边向外面走去，渐渐地加快了步伐，跌跌撞撞的，几乎要飞起来。
　　小鹅可可它们跟在苏格的身后，慌乱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夏末的小河翻卷着轻浪流向远方。水草在细波中起伏着，光滑的鹅卵石激起一朵朵白色的浪花儿，几只调皮的小鱼甚至跃出水面……多美的小河啊！
　　“阿吉娜！阿吉娜！”苏格扑进小河，溅起了一片水花，那样子完全是一只不会游泳的旱鸟，“别把我留下，请把我带走吧！”它的声音怪怪的，把小鹅可可它们吓坏了。苏格先生一步一个趔趄地扑向水里，忽地倒下了——一只会游泳的鹅被一股细流淹死了——它的灵魂和肉体再也不用受煎熬了，它比那些还没去法国的小鹅们更早地脱离了苦海。
　　“爸——爸——！”小鹅可可的声音悲天悯地，在广阔的田野里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