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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2

作品名称:抗日援朝1592      作者:李浩白      发布时间:2013-08-01 19:20:43      字数:5641

  2、朝鲜使臣哭明廷
五月十八日,素来不喜御驾临朝的朱翊钧这一次却异乎寻常地召集臣僚上朝理政了。在京的所有四品以上官员被通知进金銮殿共议朝鲜来使求援抗倭之事。
  在金銮殿上,朝鲜来的陈情使柳梦鼎一身白衣,满面泪痕,跪伏在玉阶之下,嗓子已然哭得又嘶又哑,眼睛也肿成了两个红桃,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朱翊钧高高地端坐在盘龙金椅之上,双眉紧蹙,面色犹如铜浇铁铸一般凝重之极。他无声地拂了拂袍袖,让陈矩站到陛前宣布了这场关于朝鲜来使求援抗倭之事的公开朝议正式开始。
  由于事前朱翊钧已经给了各位臣僚充分准备此次朝议的时间,所以他们一个个自有主见,都准备着在今天上朝后一吐为快。
  然而,看到朱翊钧那副凝重如山的表情,大臣们在摩拳擦掌之余,又都不禁绷紧了心弦——这次朝议可是关系到本国安危治乱的大事、要事啊!岂能掉以轻心为逞口舌之长而罔顾皇皇天朝的利弊得失?心中既有此念,他们反而一个个缄默闭口,谁也不敢第一个站出来陈奏自己的意见。
  坐在龙椅之上的朱翊钧面色沉凝,心底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平时这满朝的“清流之臣”和礼法之士,最是喜欢无中生有、引经据典、高谈阔论,到了今天这般真要“集思广益、群策群言”的时候,他们却都“谦让”起来了!
  他心中暗想:这也怪不得他们——两个月前朕刚刚派出了李如松前去征讨宁夏哱拜,战况如何现在还不得而知;如今朕便又要让他们就东面援朝平倭之事表态发言——他们面对如此重大的军国之事,岂敢空谈妄言?朕自己不也是觉得心底并不踏实才来搞这个公开朝议以求“兼听则明”吗?
  在脑际里转了无数个念头之后,朱翊钧终于脸色一缓,轻轻咳嗽了一声。
  听着这一声咳嗽,熟知朱翊钧脾气习性的殿上诸臣们立刻懂了:皇帝要开始点名进言了!
  果然,朱翊钧那清清朗朗的声音在空阔的金銮殿上空响了起来:“石爱卿,你是兵部尚书——对于此番朝鲜求援抗倭之事,你有何见解?”
  石星听了,迟疑了一下,慢步出列,在朱陛之下站定,沉吟着奏道:“回禀陛下:微臣既然身为兵部尚书,对朝鲜来使求援抗倭之事,自是责无旁贷而应有所建言。然而,‘天下大事须与天下之人共议共决’,微臣焉敢恃兵部尚书之职而妄行自专?大殿之上,朝臣共议曰‘可援可抗’,微臣便尽力去援、去抗;朝臣共议曰‘不可援、不可抗’,微臣便俯首遵从,不援、不抗而已——且请诸位大臣各抒己见,微臣洗耳恭听。”
  闻到他这番话,金銮殿上顿时静得连一滴水珠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朱翊钧不禁怔了一下,深深地盯向了石星,心头暗道:好个石星!讲起话来八面玲珑、滴水不漏,却全然空洞无物、一无可取!听他之言,大有撇清责任、务求自保之意,毫无奋发图强、励志有为之心!这样的臣子,实在可恶!他想到这里,正欲勃然发作。就在这关头,他忽又转念一想:其实石星身为兵部尚书,也确有为难之处——他若曰“出兵援朝平倭”,则言官们难免会攻击他兴兵生事;他若曰“闭关自守不出”,则言官们又难免会指责他畏缩无能。站在石星和兵部臣僚的位置之上,他们确实也不便就“战”与“守”两个问题直接表态。一念及此,朱翊钧这才缓和了面色,又将目光扫视着金阶之下站着的诸位臣工,等待着中间有人出列建言。
  过了半晌,金殿之上仍是鸦雀无声。
  朱翊钧有些无奈,只得轻咳一声,打破了殿上的沉寂,自己慢慢开口言道:“罢了!你们一个个既然‘揣着明白装糊涂’,朕也不想再一个一个地点名逼着你们发言了。这样吧!蓟辽总督顾养谦,他是掌管辽东边防之事的……在探察和辨析朝鲜遭到倭虏侵犯一事上,顾养谦对真情实况的了解比我们在金銮殿上的每一个人都更多一些……早在这位朝鲜陈情使柳梦鼎柳爱卿入京求援之前,他就给朕送了一道专门辨析如何处置朝鲜之事的奏章……就让列位爱卿们听一听他在奏章中到底说了些什么吧!”
  说罢,他微一转首,目光一掠,向侍立在一旁的司礼监秉笔太监陈矩示意。
  陈矩躬身而应,轻轻打开了一直拿在自己手上的顾养谦那份奏折,尖声尖气而又有节奏地读了起来:“微臣顾养谦进言陛下:朝鲜藩国近日遭遇倭难,诚为可虑。但微臣素闻四方藩国之守,专为拱卫我皇皇天朝,从未曾闻我皇皇天朝反为四方藩国而守边。朝鲜虽然堪称忠顺我朝,但其国朝纲败坏、百务废弛,一遇倭虏来侵,随即望风逃窜、自弃基业,实不可援也!
  “而今我大明西疆又猝生哱拜之乱,朝廷不得不劳师远征,岂有余力余财可以援朝平倭乎?倘若内阁执政诸君听信浮言,误投兵力于朝鲜,以致我大明朝东西交困,岂不危哉?微臣恳请陛下三思而后明决,免生左支右绌之忧。”
  待得陈矩念罢之后,朱翊钧隔了一会儿才淡然而道:“诸位爱卿以为顾养谦这封奏折所言如何?”
  他话音刚落,都察院御史许弘纲、吴道隆等数人立刻应声出班奏道:“臣等启奏陛下:顾大人此奏鞭辟入里,字字句句道尽臣等心声——臣等再无他言,只求陛下采纳!”
  朱翊钧面无表情,微微点头答道:“朕知道了。尔等退下。列位卿家,有何异见速速道来!”
  内阁首辅赵志皋脸色一变,缓步出列,沉吟着奏道:“老臣也有直言欲谏,只是有些刺耳,还请陛下先恕老臣放言无忌之罪。”
  朱翊钧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只是默然地点了一下头。
  赵志皋举起手笏,两眼只盯着手笏顶尖之处,毫不旁睨,缓声而道:“当日陛下下诏欲将哱拜调任异地以削其根本之时,老臣就料到哱拜必会借机而反。结果,此事被老臣不幸而言中。
  “这也罢了。哱拜起兵作乱之时,老臣又料到:倭虏必会乘此机会而发兵朝鲜、大明。结果,老臣又一次不幸言中。
  “唉……事虽如此,老臣至今仍然以为:亡羊补牢,犹为未晚!这一次,老臣恳请陛下降心抑志,视朝鲜之乱为悠悠浮云,任其自生自灭——依老臣看来,即使倭虏吞并了朝鲜,也不过是‘此夷而代彼夷’,我大明天朝仍然可以以宗主国之身份凌驾其上,谕之以礼法,束之以训化,令其称藩纳贡。陛下以为如何?”
  他话音一落,金銮殿上顿时又是一片沉寂。
  在这一片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沉寂之中,突然间一阵揪心的抽泣之声凭空响起。明朝君臣循声看去,却是柳梦鼎趴倒在冰冷的金砖地板下,“砰砰砰”连连叩头哽咽,额角已被磕得血流如注。
  朱翊钧默默地看着他这一幕情形,不由得在心底里深深一叹。
  他正欲开口发话,忽又听得宫门外“咚咚咚”远远传来了一阵沉闷而抑郁的鼓声,震得殿上每一个人的心头都为之颤抖不已。
  这是朝廷在午门外特设的“登闻鼓”,专为臣民及时上报紧急大事而置的。
  “何人在敲‘登闻鼓’?”朱翊钧脸色微微一变,转头向陈矩说道,“你且去午门看来!”
  金殿御前议事之际,竟有人中途敲捶“登闻鼓”,自然非同小可。陈矩一瞬间也紧张起来,急忙便欲飞步出殿查看。却见午门守卫太监何平匆匆走上殿阶,他身后有两名羽林军挟着一个气喘吁吁、摇头吐舌的朝鲜官员跟了进来。
  何平一入殿内,便一头叩下奏道:“启奏陛下:兹有一名朝鲜官员力敲‘登闻鼓’,自称有十万火急的倭情要禀报陛下……臣等已将他拿来,但凭陛下处置。”
  听得何平这么一说,兀自叩头不已的柳梦鼎顿时身躯一僵,停住了动作,慌忙扭头看去——那名朝鲜官员正是兵曹右侍郎郑昆龙。
  “郑……郑大人……”柳梦鼎的心蓦地一下提紧了,脸色变得惊疑莫名,“你……你怎么来了……”
  郑昆龙有气无力地抬起头来,有些神情呆滞地看了柳梦鼎一眼,突然眸中一亮,认出他来,同时号啕大哭!
  陈矩、何平见他竟是这般失态,甚是不耐,便欲上前喝止。朱翊钧看在眼里,右手一抬,向外摆了一摆。陈矩二人见状会意,只得止住,任他在金銮殿上如丧考妣般痛哭流涕。
  “郑大人……郑大人节哀啊!节哀啊!”柳梦鼎急忙爬了过去,连声劝慰着郑昆龙。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郑昆龙才慢慢止住了痛哭,仰起身来抬头望着朱翊钧,带着哭音急切地奏道:“朝鲜罪臣郑昆龙,谨奉本国大王之命,冒死陈情于天朝皇帝陛下:七日之前,倭虏猖獗扑噬,我朝鲜王京汉城府已然失陷,宗庙被毁,王室被夺,士民遭殃,生灵涂炭——本国大王和国中大臣不得已仓皇北迁,避难于义州之境。值此千钧一发之际,本国大王恳求天朝皇帝陛下速速调兵驰援,否则我朝鲜旦夕之间便会社稷丘墟、万劫不复矣!”
  “汉城府陷落了?!”柳梦鼎听罢,立时如遭雷击,一头跌伏在地,竟是昏了过去!
  郑昆龙瞧着柳梦鼎的情状,不禁心如刀绞,又向朱翊钧号啕哭道:“罪臣前来天朝上京求援陈情之时,本国大王专门委托罪臣向陛下转禀其泣血陈情之词。本国大王言:‘朝鲜,天朝上国之子也;倭虏,亦天朝上国之子也。然而,我朝鲜实乃天朝大国忠心不二之孝子;倭虏,却是天朝上国居心险恶之逆子。天朝上国素为我等偏邦属国之慈父,还望严惩倭虏逆子,而扶济我朝鲜孝子也!’……”
  听到这里,殿上已有一些明室大臣不禁情动于衷,纷纷含泪发出了欷歔感慨之音。
  朱翊钧脸色亦是一片恻然。他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开口吩咐道:“陈矩、何平,你们让人把这两位朝鲜使臣扶下去休息吧!”
  “皇帝陛下……皇帝陛下……”郑昆龙仰起头来凝望着他,眼眶里又溢出了莹莹泪光。
  “朕已经听到尔等的泣血陈情了。朕和天朝众臣自会考虑的,”朱翊钧的语气显得十分慎重,“尔国国君李昖,始不自立图强于承平无事之时,终至哀号哭救于大祸临头之日,何其悲也!朕此刻也不欲多说尔等了。希望尔等回国之后,须将今日今时这幕情景永永远远铭记于尔朝鲜君臣上下每一个人的心目之中,念念不忘,卧薪尝胆,自立图强——或许还有一线复兴之机……否则,纵是苍天来佑,亦难再救此等灾厄……”
  郑昆龙听了,只是伏倒在殿中地板之上,把头磕得“砰砰”直响,涕泪横流,呜咽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待宫中内侍上前将他和柳梦鼎搀扶下殿之后,朱翊钧才慢慢从龙椅上站起身来,仰望着那高高的金碧辉煌的藻井穹顶,负手而立,静静地站了许久许久。玉阶之下的每一位大臣都已看出:这位青年皇帝虽外表看似雍然平静,而胸中实则暗潮汹涌、难以自抑。
  终于,朱翊钧沉沉地吁出一口长气,重又走回龙椅之上坐下,目光一抬,慢慢盯向赵志皋问道:“赵爱卿,你听了刚才郑昆龙他们的泣血陈情,有何看法?”
  赵志皋脸色一凝,沉默了片刻,才缓缓答道:“请恕老臣直言,老臣依然认为:战端一开,国无宁日!且我大明朝近来各省天灾连绵,而宁夏镇哱拜之乱正紧,李如松数千里远征亦是胜负难料……我朝仅有恩准朝鲜君臣‘避难内附’一途而已……”
  “你的建议到了此时此刻还是‘恩准朝鲜君臣避难内附’?”朱翊钧冷冷地笑了一笑,转头吩咐陈矩道,“把那七个月前由日本关白丰臣秀吉写给朝鲜李昖的那封威胁信给殿上的众位卿家每人一份读一读,然后朕再与众卿共议一下此信……”
  “奴才遵旨……”陈矩细细地应了一声,右手轻轻一挥,四名宫女各自捧着厚厚一叠信笺从金殿两侧走了上来,一一分发给殿上诸臣阅看。
  赵志皋、石星、宋应昌、许国等人都曾看过那封信,这时却见朱翊钧突然当众公开了那信的抄件,顿时一个个心中惴惴不已。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朱翊钧估计着殿上诸臣应该看完了那信,他才慢慢地说道:“本来,朕起初以为这封信不过是一介狂徒的一篇疯话罢了!却不曾想到丰臣秀吉这倭贼居然狼奔豕突,真的侵入了朝鲜——众卿家结合眼下情形,谈一谈此事须当如何因应……”
  他话音刚落,殿上百官已是群情激愤,一个个面现怒色,愤愤不已。
  只见山西道御史彭好古第一个出列说道:“启奏陛下:臣等万万不曾料到丰臣秀吉那倭贼竟有所谓‘饮马海滨、扬威域外、征服大明’之野心!看来,即使我皇皇天朝不欲与他这蛮夷倭虏计较,他亦会如同疯狗一般扑噬而来,‘不食人肉而不止’!——为今之计,唯有恳请陛下乾纲独断,奋起天威,大举义师,对倭虏大加挞伐!”他此言一出,各部的官员们纷纷出列站到了他身边,同声附和,一致要求对倭虏发兵征讨。
  其中,礼部右侍郎刘道明更是激动不已,颤抖着白花花的胡须亢声而道:“只要陛下诏令一发,老臣甘愿捐出全年俸禄充作征倭军饷!……”
  然而,金殿之上,仍有赵志皋气喘吁吁的声音在沉沉响起:“陛下!陛下!……请听老臣一言:战事不可轻启,战端不可妄开啊!……诸位大人,为了拯济偏藩朝鲜一国之安,而将我天朝万千将士拖入兵祸之中……值得吗?值得吗?”
  他这番话讲得如此尖刻,使朱翊钧不由得微微变了脸色——这个赵志皋,当真是连铁锤也敲之不破的“花岗石脑袋”!果然固执得很!他心念一动,暗暗咬了咬牙,终于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微一抬手示意,让全场静了下来。他的目光在每一位大臣的脸上缓缓扫视着,慢慢开口说道:“其实今日上朝,朕让众卿一同观听朝鲜使臣的泣血陈情,是有深意的。众卿有所不知,数月之前,丰臣秀吉那倭贼的这封威胁信送到之时,朕就苦心教诲朝鲜君臣不可掉以轻心,务要查漏补阙、以备不测。然而,朕是‘言者谆谆’,朝鲜君臣却是‘听者藐藐’,一个个祸在眉睫而浑然不觉、荒淫度日——唉!他们落到今日这般呼天抢地哀号求援的地步,又怨得了谁?
  “如今朝鲜八道几乎尽皆陷没,其宗庙被焚,王宫也被掳掠一空,国中男子沦为倭寇之奴,女子沦为倭寇之婢……真是令人痛心疾首!耳闻目睹此情此景,朕实是不安!朕相信——今日殿堂之上,耳闻目睹此情此景而不心生戒惧修省之念者,亦必非我大明朝之忠臣!”
  他讲到这里,朝中大臣顿时尽行跪下,齐声应道:“臣等誓与陛下同心同德、休戚与共、不敢有二!”
  “很好!很好!你们都平身吧!”朱翊钧挥手止住了他们,复又抬眼看着赵志皋说道,“所以,赵爱卿,你劝朕让李昖‘避难内附’,朕实是不能听从——朝鲜固然可以依赖我大明朝‘避难内附’,而这倭寇倘若在占据朝鲜全境之后,仍然狼奔豕突、侵我辽东而来……万一祸发如崩,你让朕和在殿众卿又到哪里‘避难内附’呢?……”
  听得朱翊钧把话讲得这般切直,赵志皋心头一震,自知此刻不宜再僵持下去,急忙跪伏在地,眼睛眨了几眨,脸上便是老泪纵横:“陛下!老……老臣柔懦无刚、临危怯敌,还请陛下恕罪……”
  “罢了,罢了。赵爱卿!你‘战事不可轻启、战端不可妄开’这些话讲得还是没错的。战者,军国大事也,不可不慎,不可不谨,”朱翊钧挥了挥袖让他平身,深深凝望着殿上肃然而立的群臣,吩咐道,“朕意已定:择日便发兵入朝平倭。众卿家散朝之后,须得为朕分忧——且将各自心中筹谋的平倭方略写成奏本,呈进宫来!朕要‘博采众长、集思广益’,与众卿家一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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