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作品名称:抗日援朝1592 作者:李浩白 发布时间:2013-07-28 17:15:16 字数:5638
【序】:打开尘封的历史
“明之亡,实亡于万历”,这是史学界长期以来的定论。但黄仁宇先生在《万历十五年》一书中,通过大历史的新颖视角,从看似细枝末节的小事入手,分析出明朝体制上不可根治的痼疾,指出了明朝必然灭亡的命运。也就是说,万历皇帝朱翊钧,只是明朝灭亡的那一只无奈的替罪羊。
这告诉我们,历史的真相,与以往的认识,也许相去甚远。
对于万历一朝历史的认识,正是这样。万历皇帝是明代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提起他在位的四十八年间,人们往往只记得张居正变法、清算张居正、夺嫡之争、党争兴起、努尔哈赤崛起辽东等大事件,其中有一件大事却被人们遗忘在故纸堆里。
这件事,就是万历三大征之一的援朝平倭战争。
1592年,日本实际统治者丰臣秀吉发兵侵略朝鲜。在朝鲜国王的请求下,万历皇帝派遣李如松率数万明军入朝作战,经过几番奋战,最终漂漂亮亮地打败了日本侵略者。这场战争集中体现了中华民族扶弱济困,不畏强暴的民族精神,正所谓“我国家仁恩浩荡,恭顺者,无困不援;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是一段振奋人心,可歌可泣的辉煌历史。
同时,万历援朝平倭战争对中、日、朝三国的影响又极为深远。朝鲜,作为最大的战争受害者,在日本侵略军的蹂躏下,人民流离失所,百业萧条,战后经过很多年才恢复元气。日本,作为战争的发动者,也受到了惨痛的教训,丰臣秀吉历经艰辛奠定的基业,在这场战争中分崩离析,政权最终落到了德川家康的手中。中国明朝,则在这一场长达七年的战争中耗费过多,加速了本就走下坡路的大明帝国的灭亡。
但就是这样一段意义重大、影响深远的历史,四百年来却在我们国内被人遗忘,许多研究者甚至不得不去日本和朝鲜寻找资料。先不去分析被遗忘的原因究竟是明朝的迅速灭亡还是清朝的刻意封锁,相信有很多人都想了解这段历史,想让这段尘封的历史重见天日。
值得欣慰的是,就在翘首以盼的时刻,我看到了青年作家李浩白创作的这一部洋洋五十万字的《抗日援朝1592》。
这部作品以小说的形式,为我们艺术再现了这一段尘封已久的历史。这虽不是唯一反映万历朝鲜战争的作品,却是迄今为止最为精彩的一部。
二月河小说的笔法,让这部作品具有了很高的艺术性。全书结构严密,故事紧凑,既分头讲述中、日、朝三方的动态,布局宏大,又统一于援朝平倭的主线,主干鲜明。同时,作者构思精巧,情节抓人,常常在貌似波澜不惊之时宕开神来之笔,带给读者愉悦的阅读享受。作者刻画人物众多,且形象丰满、真实可信,如书中的万历皇帝朱翊钧,就是一个虽然只有中人之资却敢于担当的青年,不同于以往脸谱化的“昏君”定位。此外,中方的李如松、申时行、石星、沈惟敬,日方的丰臣秀吉、德川家康、石田三成、小西行长,朝鲜国王李昖、大臣柳成龙等人,也个个栩栩如生,立体可感。
艺术性之外,这部作品的历史性也值得肯定。从文学作品的历史性这一点来说,我认为《抗日援朝1592》的追求从学于熊召政的《张居正》一书:有虚构但不戏说,以历史进程为主线,以人物命运与事件冲突为经纬,虚实相生,以虚补实,以实现艺术性与历史性的高度统一。比如书中描写丰臣秀吉与德川家康这两位日本枭雄之间的斗争,步步玄机,处处机关,丰臣秀吉的霸气与阴险,德川家康的隐忍与智慧,跃然纸上,比起日本国内司马辽太郎等历史小说大家的手法,亦大有可观,且符合这些人物的历史形象。难能可贵的是,本书不同于以往常见的一些抗日题材作品,对日方人物肆意丑化、矮化,而是尊重历史的本来面目,不偏不倚。另外,书中不但再现了万历朝鲜战争的来龙去脉,而且点出了明朝、日本、朝鲜、努尔哈赤女真几方的历史走势及未来命运。
作者还秉承“文以载道”的理念,揭示导致明朝衰亡的原因与弊端,为后世提供前车之鉴。书中借申时行之口写道“我恐大明之忧,不在倭寇,而在朝廷之内”,这一句话让我印象颇深,表达出中国人只要自己不折腾自己、外族永远不可能打败我们的深切含义,在国际竞争领域越来越广、手段越来越高的今天,这一点非常值得读者感悟和反思。
正因为具有以上优点,本书带给我们的是一场艺术盛宴,也是一桌历史大餐,可以让读者在愉快的阅读享受中,去了解万历援朝平倭战争这一段尘封已久而弥足珍贵的历史。
打开本书,就打开了一段尘封的历史。而我,希望更多的读者去打开这段历史。
——王立群
第一章:风起日本国
丰臣秀吉蓦地从榻席上站起身来,“铮”的一声抽刀出鞘,寒光一闪,竟将面前茶几的一块木角一刀劈落!然后,他阴寒无比的目光盯在地板上那块木角之上,一动不动,口里却一字一句说道:“这次御前会议,用不着再议下去了。此番西征朝鲜、大明之役,本关白认为能赢就一定会赢!谁若再敢有所质疑,便如此木!”
1、丰臣秀吉的野心
凛冽的寒风扬起层层海涛,在一望无际的沙滩上粉碎开来,溅起漫天飞沫,人们的视野一派迷蒙。
顺着那一片片浪花直望过去,在很远很远的海天相接处,几个黑点若隐若现。许多日本人都知道,那些黑点便是对岸朝鲜国的岛屿了。但他们也仅仅是从别人的传言中知道这一点而已——对于这个一海相隔的邻国,他们从来都不曾亲身踏上它的国土,对那里的风土人情自是陌生得很。
距离海滩三四里外的荒野上,“叮叮当当”的响声此起彼伏,一队队穿着紧身装束、戴着尖顶小笠的日本士卒正拿着钻头、手锤,挥汗如雨地埋头打磨着一块块黑亮如漆的花岗石。
“我说,龟田小二,这关白大人为何要在这儿修建一座号称‘最坚固、最壮观、最华丽’的‘名护屋’?”一个胖胖的日本兵抬起头来,随手揩了一把脸上横流的热汗,有些疑惑地问身旁另一个倭兵,“我先前以为,关白大人会把天皇陛下居住的京都修成‘最坚固、最壮观、最华丽’的城池呢!”
“东井次郎!你没事乱嘀咕什么?”龟田小二头也没抬,一边继续俯身握着手锤、钢钻,专心致志地打磨着自己面前那块黑色的花岗石,一边冷冷说道,“关白大人颁布的命令,咱们只能一丝不苟地执行,谁也不能多问什么!你还是专心把你手头的这十块城砖打磨好吧!”说到这里,他忽地仰脸看了东井次郎一眼,加重了语气说道:“你别怪我没提醒你——关白大人说了:‘一定要把这座名护屋的每一块城砖都打磨得坚不可摧……’”
“好了,好了,我不打扰你了!你也别唠叨了……”东井次郎讨了个没趣,只得又埋下头弯下腰“叮叮当当”打磨起自己脚下那块坚硬异常的花岗石城砖坯料来。
正在这时,一阵震耳欲聋的车马喧哗之声轰然而来,惊得那些正在打磨花岗石城砖的士卒们不禁停住了手头的忙活,纷纷扭头看去。
只见东面那条黄土大道上尘土飞扬,一面面绣着“三株桐”花纹的旌旗迎风猎猎招展。而那些旌旗之下,便是一列列车辆和一队队骑兵飞驰而来。
一看到那“三株桐”花纹旗,士卒们便慌忙丢下手中的铁锤、钢钻,一个个就地埋头伏下身来,也顾不得地上碎石硌得身上到处生疼,一齐朝着这些马车、骑兵拜迎不起。
“哗哗哗”一阵杂响,那数不清的马车、骑兵一直驰到这个城砖打磨场的周边才停。在他们众星拱月般的簇拥下,一辆顶上插着五彩描金孔雀翎团扇的马车径自驶到了场地中央。然后,马车的珠帘掀了开来,一位身着金亮缎袍的秃发老者在两名绝美侍姬的搀扶下,踏着八个躬身伏地的武士脊背,就像踩着一块块宽阔的“垫脚石”一样悠然自得地缓缓走了下来。
在场中众人眼里,这个秃发老者已年近六旬,却显得精神矍铄,一双三角眼更如夜空寒星一般灼灼闪光,眼神凌厉得让人不敢对视。在他举止顾盼之际,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掩盖了他本人的丑陋相貌。剥去那股戾气的掩饰,他其实是尖嘴猴腮、额角狭窄、颧骨高耸,活脱脱一只瘦猿的样子。
秃发老者双脚刚一落地,便使了个眼色,让搀扶他的那两名侍姬放手退了开去。他整了整衣襟,在那片空地当中负手而立,犀利的目光向四周环视着,仿佛一个凛然不可接近的霸主,那么高傲,又那么威严。
就在那些打磨花岗石城砖的士卒们惊疑不定之时,却听那老者身后一列手持长刀的侍卫突然齐声高呼:“关白大人驾到!”
这声音宛如一阵惊雷在士卒们的心头滚滚而过——原来,这个金袍老者就是当今日本国内连天皇陛下都要礼敬三分的关白大人丰臣秀吉!
对于这些士卒来说,有关被日本人誉为“乱世第一奇男子”的丰臣秀吉的各种传说实在就像神话一般扣人心弦、引人入胜:三十七年前,二十岁的丰臣秀吉还只是织田信长府中一个卑微的奴仆;三十七年来,丰臣秀吉在织田信长的一手提拔之下,异军突起,先后打败了柴田胜家、泷川一益、伊达政宗、北条氏政等强宗大藩,收服了德川家康、前田利家、小早川隆景等各方枭雄,终于一飞冲天,成了驾驭诸侯、一统日本的“关白”!
在日本的历史上,“关白”一职相当于中国古代官制里的丞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极高职位。自古以来,日本的“关白”只能由出自上古藤原一族的近卫、鹰司、一条、二条、九条等所谓“五摄政”家族人员出任。
而丰臣秀吉挟降服诸侯、肃清日本之赫赫功勋,打破了这千百年来由“五摄政”世族垄断“关白”之职的传统,凌驾于诸侯、百官之上,被正亲町天皇封为日本国历史上第一位平民出身的“关白”。所以,关于丰臣秀吉的一切,都被日本士民视为莫大的奇迹,士民无不对他敬畏臣服。
可是今天,就是这位近似于天皇陛下一般拥有巨大权势和传奇色彩的大人物,居然驾临他们的身边!这让士卒们心头又是狂喜,又是惶恐——狂喜的是,他们竟然能亲眼目睹关白大人赫赫不凡的威势和风采;惶恐的是,他们还不清楚关白大人猝然驾临所为何事,一个个都禁不住战战兢兢起来。
这时,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位三十出头的文官打扮的青年。他举手投足之际显得十分精干,刚一下车便左顾右盼,仔细地打量城砖打磨场里的情形,不时满意地微微点头。然后,他缓步来到丰臣秀吉身旁停下,沉吟了片刻,问道:“请问关白大人,现在就把铸刀室锻造好的新刀发放给他们?”
“三成,你先把车厢里的新刀拿出来让本关白看一看。”丰臣秀吉的目光定在那一块块黑亮泛光的花岗石城砖上,面无表情地说道。
众士卒听到丰臣秀吉把这个青年文官唤为“三成”时,心头又是一惊:原来他就是丰臣秀吉手下“五大奉行”之首、心腹谋臣——石田三成。
石田三成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转身向那些下马而立的武士们打了个手势。
武士们得令,便将马车车厢里装着的那一口口大木箱抬了下来,纷纷打开,从中取出了一柄柄寒光闪闪的崭新长刀,放在了地上。
丰臣秀吉慢慢走到堆放在一起的那些长刀前,俯身拿起了一柄长达四尺有余的斜月形弯刀,握在手中,静静地凝视着。
“关白大人,这些利刃是铸刀室的师傅们呕心沥血地锻造出来的,”石田三成满脸堆笑地跟过来说道,“他们还说:‘我们日本的宝刀,必然能像关白大人的眼神一样无坚不摧!’”
“呵呵呵……本关白的眼神有这么犀利吗?”丰臣秀吉干瘦如猴的脸颊上慢慢现出了一丝笑容。他认真看了看手中长刀的锋刃,轻轻往刀身上吹了一口气,淡淡地问道:“不过,本关白还是有些怀疑:这些利刃当真如他们所说的那样能‘无坚不摧’?”
“是的!是的!”石田三成连忙点头哈腰。
丰臣秀吉也不言声,右手提着那柄长长的倭刀,让刀锋划在地面上,然后迈步向离他最近的龟田小二这边走来。
“刺啦啦”一阵刺耳的锐响传了开来,丰臣秀吉手中长刀的刀锋拖在他身后的地面上,如同分波破浪般在黄土地上划开了一道深深的槽印——这柄长刀当真是锋利之极!
他就这样拖着长刀缓缓走到龟田小二面前止住,用左手指了指龟田小二面前那块刚刚打磨好的花岗石城砖,沉声问道:“这就是名护屋城墙的城砖吗?”
龟田小二早已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伏身在地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很好!那么,就用这块城砖来验证本关白手中这柄利刃是不是真的‘无坚不摧’吧!”丰臣秀吉哈哈一笑,说时迟,那时快,右手的长刀闪着一道弧光向那块黑亮亮的花岗石城砖劈了下去!
“当”的一声巨鸣,余音袅袅,久久不绝。众人定睛看去:丰臣秀吉一下将手中长刀劈在了城砖之上,片刻之后慢慢移了开去,却见那块城砖除了砖面上略略现出一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刀痕之外,竟是丝毫无损。
丰臣秀吉把目光从那城砖面上收回来,投在了自己手中长刀的刀身上——那柄长刀的刀刃竟被劈得朝后卷了起来!
“关白大人……”石田三成一见,顿时吓得跪伏在地,浑身哆嗦个不停,“这……这……”
“这样的刀算得上‘无坚不摧’吗?这样的刀能够帮助我们大日本国的武士们势如破竹地劈开朝鲜和大明国的城墙而后长驱直入吗?”丰臣秀吉紧紧地盯着那柄长刀卷起来的刀刃,半晌之后才突然像怒狮一样咆哮起来,“马上传本关白的命令下去,把锻造这柄长刀的那个铸刀师立刻斩首示众!还有,要用他的脑袋警戒所有的铸刀师——一定要锻造出真正‘无坚不摧’的利刃来!”
“是……是……卑职马上照办。”石田三成把头磕得就像捣蒜一样。
“当”的一响,丰臣秀吉将那柄长刀丢在了地上,俯身伸手在那块花岗石城砖上抚摸了片刻,然后抬头注视着龟田小二,带着淡淡笑意赞道:“看来,你打磨的这块城砖还真是坚固嘛!——你可知道,刚才本关白那一刀若是劈开了这块城砖,恐怕今天要掉脑袋的就不会是那个铸刀师,而会是你了!”
龟田小二吓得魂不附体,全身大汗淋漓,只是“咚咚咚”地叩着头,不敢答话。
“这些士卒把城砖打磨得很好!”丰臣秀吉慢慢站起身,环视了全场一圈,向石田三成吩咐道,“你下来之后,立刻奖赏他们每人二十石大米!”
这二十石大米足够一个士卒全家老小吃一年多了,在日本算得上是很大的一笔奖赏。那些打磨城砖的士卒们听了,不禁纷纷叩头高声谢道:“多谢关白大人!”
丰臣秀吉淡淡一笑,大手一挥,止住了众士卒的山呼之声,肃然说道:“各位武士:你们一定要把这座名护屋城修建成全天下最坚固、最壮观、最华丽的城池!这个城池竣工之日,便是本关白将关白府从大阪迁移在此指挥你们饮马海滨、扬威域外、俯取朝鲜、征服大明之时!”
“饮马海滨、扬威域外、俯取朝鲜、征服大明!”那一队队骑兵立即高举战刀扬声大呼,“万岁!万岁!天皇陛下万岁!关白大人万岁!”
在他们这种无比狂热的激情感染之下,那些打磨城砖的士卒们也像着了魔似的跟着狂呼起来,声浪越掀越高。
倾听着这狂涛般的呼声,丰臣秀吉脸上慢慢绽放出满意的笑容。他将目光投注在大海的西边,眸中顿时燃起了万丈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