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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岸之海(第一章)

作品名称:无岸之海      作者:温亚军      发布时间:2013-07-24 12:57:49      字数:9887

  如果你仔细去看,兵营在所有当过兵的人一生旅程中,确像一个码头。兵们从这里上岸,驻足,作长久的停留,然后,又从这里上路,各奔东西。
  风一刮起来,树叶发芽的时候,新兵该下中队了。
  树叶开始落了,老兵该复员了。
  一批老兵从塔尔拉走了,一批新兵又到塔尔拉来了。
  塔尔拉就像一个码头,迎来了一批批新兵,又送走了一批批老兵……
  1
  叶尔羌河像一截马肠子,弯弯曲曲地穿行于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边缘,河流到西北角的荒滩上,突然像人的胳膊一样弯曲过来,绕了一个大圈子,圈子里面就留下了一个方圆几百公里的岛屿。
  这个岛屿就是塔尔拉。塔尔拉像一个圆头圆脑的孩子,安安静静地躺在叶尔羌河宁静的臂弯里。叶尔羌河,静静地注视着她怀里的这个孩子,无论她丰满还是枯瘦,她都以宽大的胸怀、无比的耐心接纳和倾听着发生在塔尔拉的每一个故事,她把这每一个塔尔拉的故事都深深地藏在心里,又不动声色地将这些故事连同塔尔拉祖祖辈辈人的希望和幻想,还有他们的痛苦和忧伤,一齐裹挟着,奔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塔尔拉。
  无论用什么方言念着这个地名,都会认为是外国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叶纯子第一次听到这个地名,是在四川攀枝花市的一家鲜花店里。过后,叶纯子怎么也不会想到,就是这个念起来有点别扭有点异国风情味道的名字,从此就根植在了她的心中,与她结下了不解之缘,使她的人生有了巨大的改变。
  在后来所有的日子里,叶纯子也没有搞明白,塔尔拉这个与自己丝丝相连的真实含义到底是什么。
  叶纯子是随新兵一起来到塔尔拉的。因为她所认识的吕建疆今年在新兵连里担任指导员,只有等到在喀什驻训的新兵连训练结束了,才能让她来到塔尔拉。所以叶纯子就算好日期,在三月底上路来到新疆喀什,没想到这个路程一走就是六天,先是悠悠荡荡三天火车,然后吭吭哧哧又坐了三天的汽车,感觉已经走到了天的边沿,再走就该跌出天的边了,才终于到了那个叫喀什的地方。这一路的艰辛叶纯子还没来得及说,见到吕建疆的第一句话却是:“我没有耽搁看沙枣花吧?”
  在叶纯子的印象中,吕建疆永远是一副不苟言笑的严肃样子,这次却给了她一个意外,不但脸上的神情放开了点,还居然腼腆地笑了笑,说:“还早着呢,塔尔拉的春天要到五月份才能到来。”
  “怎么可能呢,在我们那里,五月都快是夏天了!”
  你们那里毕竟是你们那里,可这里是塔尔拉。
  吕建疆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像塔尔拉的春天来得这么晚都是他的过错似的,他小声说了句:“对不起,塔尔拉会使你失望的。”
  叶纯子当时心想,还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对塔尔拉的了解,一年前吕建疆去攀枝花接兵时,在鲜花店和叶纯子的那次偶遇交谈了几句外,再就是后来在两人的信件来往中,吕建疆对塔尔拉的叙述了。虽然在他们的通信中,塔尔拉成了一个很重要的话题,可实际上叶纯子对真正的塔尔拉并不了解多少,她的印象还只是停留在这个具有异国风情的地名上,和这个具有异国风情地名的地方上那芳香弥漫了整个春天的沙枣花上。
  但叶纯子还是不顾一切地来了,在她心里,塔尔拉是一个充满了无穷诱惑力的神秘地方。她就想搞明白,为什么那个当兵的一提到塔尔拉,神情就是那么凝重,目光里充满了让人难以捉摸的内容。也就是从看到那种神情的那一刻起,叶纯子就在心里琢磨,塔尔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为什么会让她仅从这个奇怪的名字上就有种想了解它的欲望?也许是叶纯子的骨子里注入了太多的思考,导致了她的固执和好动的性格,所以当吕建疆在信中纯粹是出于一种下意识或者是出于礼节性地说出如果有机会请她到塔尔拉来时,她竟没有一点要客套一下的意思,毫不犹豫地就提笔给吕建疆回信说她要到塔尔拉来。她不顾父母的阻挡,随便捡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毅然登上了西行的列车。
  一到新疆,叶纯子就被新疆粗犷、雄奇的的自然环境惊呆了:“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苍茫、辽阔的地方?”尤其是一看到天山,叶纯子简直不能控制自己奔涌的感情,真想大喊大叫一番,渲泻一下一直积压在胸中的郁闷。叶纯子是一心致力于雕塑和绘画专业的,用她专业的目光来看这个地方,处处呈现出自然主义的美感和艺术的张力。自从四川美术学院毕业后,叶纯子就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职业,其实她对职业要求不是太高,只是想有一个能接纳她能让她发挥自己特长的地方就行了,可现实总是不尽人意,她不但找不到一个能施展她才能的职业,而且她还饱受了包括她的亲人在内的许多人情世故的冷暖,为此她一直很苦恼。自从在攀枝花第一眼看到吕建疆,见多了油头粉面、被城市生活捏造得已没有性格的男人的叶纯子,立刻被吕建疆棱角分明、刚毅的黑脸膛吸引住了,她的脑子里当时就闪过了这么一个念头:吕建疆这张脸就是个天然的雕塑模型!待吕建疆一开口说话,他纯厚的音质更是充满了磁性,一提起新疆,吕建疆那种急冲冲地想一下子将“新疆”这个概念表达清楚的说话方式,使叶纯子对吕建疆,还有新疆充满了强烈的好奇,这种好奇心困扰了她好长时间,最后又促使着她,毅然地抛开牵绊她的许多世俗的东西,不顾一切地来到了新疆。
  在叶纯子眼里,天山是这个地球的脊梁傲然挺立在中亚腹地,它像一个坚强刚勇的汉子展示着雄性裸露的蓬勃肌体,给人一种力的美感。但天山在许多人眼里,它没有能力撑到天上,就在苍茫的荒野上堆起一座气势非凡的高地,使东方大地从此有了高度,有了一片明净的天空和圣洁的厚土。从此,晶莹的雪再没有消融,冰封千里,承受着阳光的厚度,也吸引了世人的目光,作为仰望,能够掂量出天空下的天山沉甸甸的誓言一般的重量,这些誓言焦灼了千年万年,很难改变,就像人的信念。叶纯子心里这么想着,吕建疆他们在这么远的地方当兵,一定有这样的信念,才使他们心态如此平静的,那么自己的信念应该是什么呢?她感到很迷茫。
  卡车载着新兵一大早从喀什出发,向塔尔拉开进。一路上几乎见不到人影,四周全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浩瀚如海,偶尔出现一些土沙包,连绵起伏,似碧波大海上层层叠叠的波涛一般。卡车行驶在石子铺就的土路上,就像一艘小船在浩淼的大海上航行一般,既辨不出前进的方向,也望不到令人振奋的海岸线。
  正是戈壁滩这种毫无边际的沉寂,让最初走进塔尔拉的人会产生一种进入海洋的感觉。
  叶纯子坐在专门留给她的驾驶室里,早被颠簸得头脑发胀,一路上她的胃里都在翻腾,有几次差点就要吐出来了,可到最后又只是一阵干呕,她昏沉沉地斜倚在靠背上。吕建疆和新兵们坐在卡车大厢里,叶纯子看到开车的老兵一副认真驾驶请勿打扰的样子,也不好和他说话,正好饱受颠簸的她也是难受得不想开口,便强忍着不适几乎半躺在座椅上默默地看着前方无穷无尽的戈壁滩。车窗外的戈壁滩始终没有改换它的景色,无论走到哪儿,给叶纯子展示的都是空旷和寂寞。叶纯子心里感叹着,如此广袤的戈壁多少个世纪来远离喧嚣远离繁华,就这样静静地寂寞着、孤独着、偏僻着和荒凉着,它的心中,该是有着一个什么样的梦吧,所以才如此执着如此忍耐!如果换了是人,人能忍受这样的荒凉,这样的寂寞吗?叶纯子转过身向后面望去,她听到从车厢里传来的,在车的震荡中摇晃着的咳嗽声,尽管什么也看不到,可她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安慰,心中有了踏实感。戈壁滩毕竟只是戈壁滩,让它永远独自守着自己的秘密好了,只要到了塔尔拉,一切都会像她想像中的那样充满了诗情和画意,会使她大开眼界,让她灵感不断的。叶纯子天真而乐观地想着。
  因为塔尔拉在叶纯子的心目中已经被幻想过无数遍,真正快要见到它了,难免她心里会激动的,这份激动,使她强撑起疲乏的身子,望着前方和天粘连在一起的茫茫荒原,不由自主地感叹了一句:“这多像大海呀!”
  叶纯子就这样走进了塔尔拉,也走进了她的与从前生活绝然不同的另外一种生活。
  2
  天快黑的时候,卡车像一艘饱经苍桑、已经疲惫不堪的旧船,在茫茫的瀚海中行驶了将近一天时间,终于靠到了码头一般的塔尔拉。
  准确点说,塔尔拉就是荒漠中一座小小的孤岛,在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像一个张开臂膀的温暖的家,正等待着外出的人们归来。
  早迎接出来的中队长一边大声叫老兵帮新兵们往下搬行李,一边叫值班员吹哨子集合新兵,准备开饭。
  营房里一片吵杂声。
  叶纯子从驾驶室里跳了下来,她像一道明亮的闪电,在营区里“滋啦”一声划过,所有的吵杂声都被击成碎片,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地上,所有的目光都像谁下了口令似的,“唰”地一下齐齐地都聚到了叶纯子身上。
  叶纯子很难为情,要不是夜色渐浓,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还是中队长老练,在片刻的愣神之后,他迅速走上前来,笑呵呵地握着吕建疆的手说道:“老吕,真有你的,不但带了一帮新和尚,还接来了一位天使,塔尔拉今年可真是交了好运了。”
  中队长中等个头,微胖,看上去壮壮实实的,脸有些黑,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特别有神,并且里面包含着很多内容,一看就是个有头脑又干脆利落的人。
  第一次见面,叶纯子就感觉到中队长这个人有军人的气质,并且不失风趣。叶纯子就有一种亲切感,她很礼貌地把右手伸出去,对中队长大方地介绍道:“我叫叶纯子,是……吕建疆……的朋友吧!”她一直没有想过该怎样介绍自己,猛然碰上这个问题,思维一下短路,有点语无伦次了。
  “知道!知道!我是王仲军,我们对你太熟悉了。”中队长大着嗓门说着,却没有回应叶纯子伸出来的手。
  叶纯子的手被冷漠地晾在那里,她有点尴尬地侧过头望了望吕建疆。吕建疆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就示意中队长快伸手去接叶纯子的手。
  中队长依然乐哈哈的,却对叶纯子已经伸出并且一直架着的手好像没看到似的没有理会。旁边人一看都明白他这是装出来的。
  叶纯子心里咯噔了一下,咬了咬嘴唇,自己悄悄地缩回了手。
  中队长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值班员,集合家伙们去吃饭,不饿是不是?愣看个啥呀。”
  值班员集合队伍走了,中队长才转过身来,对叶纯子说:“实在对不起,让你难堪了,这里是塔尔拉,家伙们都在这里看着,我要和你握手,他们会有想法,今夜就得全体失眠了。”
  叶纯子听中队长这样一说,觉得有意思,“扑哧”一下笑开了,心里没有了想法,刚才那手足无措的尴尬也消失得不见踪影了,竟好奇地说道:“没这么严重吧,中队长。我也知道你是三中队的中队长。”
  “好,我们算是早认识的老朋友了,”中队长笑着说,“不是我故弄玄虚,过阵子你就知道这些家伙们的心理了。”
  这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过来:“王仲军,你又在发表什么歪理邪说呢?”
  几个人忙回过身来,中队长王仲军对正走过来的发话者说:“政委,我这是给小叶讲咱塔尔拉人的特色呢。”
  政委刘新章哼了一声,笑道:“就你那些邪说,塔尔拉的特色都变味了。”
  王仲军赶紧给叶纯子介绍:“小叶,这是支队刘政委,我们的直接首长。”
  “什么首长不首长的,我是刘新章,是来这儿蹲点的。”刘新章对叶纯子说,“别听王仲军那些说法。小叶,你可是我们全支队都知道的‘名人’了,吕建疆到处宣传你,早把你描绘得大家心里都能刻画出你的模样了。这次你能来塔尔拉,可是我们塔尔拉的大事了!”
  叶纯子听政委这样说,白了身旁的吕建疆一眼。
  不知天色有点暗了,还是吕建疆故意装看不见,他没有理会叶纯子用目光的埋怨,却说:“政委是老塔尔拉人了,可以说他是塔尔拉中队的创始者了。”
  “创始者算不上,但这个中队一组建,我就在这里,”刘新章有点感慨地说,“在塔尔拉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种感情是什么也取代不了的!”
  刘新章这么一说,大家突然都沉默了。叶纯子一下子感觉到了这些军人一提到塔尔拉,神色都变得特别凝重,心里便想,看来塔尔拉还真不是个一般的地方呢。
  还是刘新章打断了这短暂的沉默:“都愣着干什么,赶紧让小叶进房子里休息,坐了一天的车呢。”
  把叶纯子让到中队部坐下后,中队长王仲军把吕建疆拉到外面的房子小声说:“老吕,你这家伙咋不事先打声招呼,她说来就来了,也没有准备准备。”
  吕建疆说:“我也没有想到她会来,说来就来了,纯属‘突发事件’,也只好把图书室旁边的那间小屋收拾一下,将就将就了。”
  “胡说,”王仲军瞪了吕建疆一眼,“人家可是天使,能降临咱塔尔拉,算是咱们塔尔拉的天大幸事,虽是‘突发事件’,咱可不能随便处置一下呀,怎么能说将就呢?”
  说到这里,王仲军又压低嗓子说了一句:“我看这个叶纯子长得还真不赖,川妹子就是水灵,你可别错过这次机会呵!”
  “你说什么呀,人家可是奔着塔尔拉来的,说是采什么风,你不知道呀,她可是个画画的,算是个艺术家了,你千万不要胡乱说话。”
  “艺术家又咋了?塔尔拉的风多的是,随她采去,可塔尔拉的人也得采采的,人比风实在多了。你可要主动点。”
  这时,指导员付轶炜走了进来。付轶炜是三中队的指导员,吕建疆是副指导员。吕建疆在新兵连担任指导员,算是低职高配,因为新兵连是临时单位,新兵训练一结束,集训干部和班长都各回各的单位,恢复原先的职务。付轶炜一进来就说:“老吕今年你给咱挑的新兵怎么样?”还没等吕建疆回答,又小声说道,“我刚才听说,那个叶纯子来了,快叫我看看,她一定比照片上更漂亮吧。”
  王仲军扫了付轶炜一眼,说:“你的用心我知道,你问新兵情况是假的,主要是想看人家叶纯子是吧?这会先别急着看她了,咱俩就一起先去看看新兵吧。”说着,拉着付轶炜就走,嘴里还说着,要叫伙房给叶纯子加两个菜。
  王仲军给伙房作了安排,和指导员来到饭堂看新兵。
  十七个新兵一群狼似地围着一大盆汤面条吃得声音乱响,用来盛面条的勺子传来传去一直就没有停过。几个老兵站在旁边笑着欣赏新兵们的吃相,被王仲军轰走了。王仲军对几个老兵说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原来不也是这样?猪黑笑乌鸦。老兵们轰散后,付轶炜转着圈子把每个新兵都看了一遍。新兵们埋头只顾忙着吃,顾不上理会他们身后转圈的人是谁,也有的偷偷用眼睛瞄一下付轶炜,搞不清谁是谁,没有一点反应。
  王仲军看着新兵的吃相,估计饭不够吃,便又到伙房叫炊事员再做些汤面,一定要新兵们吃饱。
  回到中队部,付轶炜对吕建疆说,“你今年带来的这批兵可比去年的新兵能吃多了,一群狼一样。”
  吕建疆因为是副职,这几年支队新兵训练,总把他抽到新兵连去任职,所以这几年三中队的新兵几乎都是他带回来的。
  吕建疆咽了一口饭,说:“新兵连一到分兵就全乱阵了,今天早上炊事员都顾各自单位的兵了,没有做早饭,中午又没有地方吃饭,一路上就这么来了,好不容易到现在吃上了一顿饭,你说这些新兵能不狼一样吗?”
  付轶炜说:“分完兵应该到饭馆去吃点饭,家伙们还年轻呢,身体还嫩呢。”
  吕建疆说:“我也这么想,但参谋长像个吃人的狼一样在后面紧着催,哪还能有吃饭时间呀。”
  一直听他们说话的刘新章,这会儿接过话来,笑着说:“连参谋长也成狼了,那我就是一匹老狼,说不定还是狼精。”
  正在吃饭的叶纯子一直听着他们在说“狼”呀“狼”什么的,这时实在忍不住了,噗地笑了,幸亏嘴里没有饭,不然非喷出来不可。
  “你们说话真有意思,把兵们都比喻成狼,那你们是什么?”
  王仲军抢过说:“我们也是狼呀,在塔尔拉这地方,把人比喻成狼不是贬低他,而是找着法子在变相褒扬呢。”
  叶纯子看着王仲军说:“这就是塔尔拉表扬人的规矩?”
  “是的,塔尔拉有塔尔拉的词典,有一定的特点。”
  “我倒要看看,塔尔拉到底和别的地方有什么不同。”叶纯子说着,望着刘新章:“刘政委,我还想着从你那里多了解一下塔尔拉呢,我一直不明白,塔尔拉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一提起来,都像雕塑似的,一脸的凝重,还有深刻。”
  刘新章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我们在这呆的时间长,多些了解罢了。这个地方比较艰苦的,小叶,慢慢地你对塔尔拉这个地方和人有了了解,对塔尔拉这个地方会和我们一样有些认识的。”
  王仲军接过来说:“想全面了解塔尔拉,得请教刘政委,他不但是老塔尔拉人,而且认识塔尔拉的开发者,这些建设兵团的老前辈们,为塔尔拉付出的太多太多了……”
  王仲军说到这里,刘新章叹了口气,说了句:“这块土地厚重啊!”
  3
  叶纯子住在指导员付轶炜的宿舍里,这是中队长王仲军的主意,指导员暂时搬到队部去住。王仲军说全中队只有指导员的宿舍最干净了,把最好的住处让给天使住理所当然。指导员也乐意让出自己的宿舍,说如果这位天使能留下来长期住就更好了,他这样说着,故意看了一眼吕建疆,并且很注意地观察着叶纯子脸上的变化。
  叶纯子觉察到付轶炜正看着他,也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就觉得这塔尔拉的人有趣,怎么刚见面就这样开她的玩笑。她的心里慌了一下,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什么,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她含糊地笑了笑,找了个话头说:“我算什么天使呀?我只是一个灰姑娘而已。”
  “天使的到来并非这样的恳请,”王仲军说,“而是为了心中一个闪动的念头自然降临,你怎么能说自己是一个灰姑娘呢?”
  付轶炜说:“是呀,叶纯子,你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到塔尔拉来的姑娘,并且是一个美丽的不带任何偏见的姑娘,对我们塔尔拉来说,你就是天使。你看你的到来,都激发出中队长的感慨了,他刚说的那句话像做诗一样。”说到这里,还转过头,表情很认真地问王仲军,“你是从哪里临时背了几句诗歌?今天倒用的恰到好处,用得这么深刻。”
  王仲军打趣地说道:“你以为呢,别看咱平时不看那些什么诗歌之类的东西——当然咱也看不懂,但在关键的时候,咱也能来几句高雅的,唬唬人。”
  几人哈哈大笑。
  叶纯子笑着说:“你们在一起这么快活,真有趣,塔尔拉果然很有意思,看来我这次没有白来。哎,吕建疆,你怎么老在信上给我说塔尔拉枯躁寂寞呢?”
  一直没有吭气的吕建疆望了望王仲军和付轶炜,说:“你初次来塔尔拉,对塔尔拉还不了解,时间一长,你肯定会觉得很无聊的。尤其是这里的自然环境一暴露出真面目来,你就知道塔尔拉是什么样子了。”
  “那我倒要看看。”叶纯子一脸纯真地说,“我这个人天生就好奇,这次看来收获肯定会不小。”
  王仲军叹了口气,点上一支烟,说:“但愿你能有所收获,塔尔拉对外人是很苛刻的。”又转向吕建疆说,“老吕你可要照顾好叶小姐,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付轶炜接过来说:“老吕,我还忘了告诉你,叶纯子到咱塔尔拉来,支队其他的领导也都已经知道了,并且领导们都还为此专门作过研究。刚才我们出来时,刘政委向我作了指示,要你一定照顾好叶纯子,给她提供便利条件。你最近的主要工作,就是为叶纯子做好服务保障,中队的事有老王和我呢。对了,支队给咱们又调来个新排长,干部队伍壮大了,工作上的事你就更不要多操心了。你就安心照顾叶纯子吧。”
  其实,付轶炜在叶纯子到达喀什的当天,就向支队政治处打了电话,一来他向上级汇报一下叶纯子要来塔尔拉这件事,二来他想征求一下上级的意见,让叶纯子以吕建疆未婚妻的身份能名正言顺的住在中队。因为叶纯子不是吕建疆的直接亲属,住在部队没有正当理由,付轶炜是支部书记,他得注意做这方面的工作。他打过电话不久,在塔尔拉蹲点因为工作问题又暂时回到支队的政委刘新章就把电话打了过来,刘政委听了政治处的汇报后,在电话上告诉付轶炜,同意叶纯子住在部队,塔尔拉的干部找对象难,姑娘都想尽办法往出走,这会儿要来这么一位天使,她能来肯定是对吕建疆有好感,要吕建疆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可别扭扭捏捏的,看着这个大好机会白白浪费掉。付轶炜一听政委的那份急切,忍不住当时就笑开了,他一边不出声地笑着还一边在电话上给刘政委解释说叶纯子和吕建疆还没有那层关系。刘政委说,没有才更要培养嘛,培养了不就有了吗,在这件事上中队干部得帮忙,可以叫叶纯子住的时间长点,长到什么时候,就得看吕建疆什么时候能攻下这个堡垒。付轶炜故意给刘政委说,按规定不是家属来队只能住一个月吗。刘政委很干脆地回答,这不是还没有成为家属嘛,特殊情况要特殊对待,不要老抱着那些条条框框不放,该灵活运用的时候还是得灵活些。我在塔尔拉蹲点还有一段时间,看到时能不能在关键时候帮吕建疆使上一把力。付轶炜因为有了政委这一番话,心里对叶纯子的到来有了底,所以他出门后,又压低嗓门对吕建疆说,“老吕,叶纯子‘莅临’塔尔拉可是咱们的一件大事,连刘政委都发话了,这次就看你的了,送上门来的机会可一定要抓紧抓好,千万不能错失良机呵!”
  王仲军也说道:“老吕还真有你的,去趟攀枝花接了一次兵,就真攀上了一枝花,叶纯子不但人长得像一朵花,而且看起来心底也不错的,你可不能攻不下来,别叫我们几个失望哟!”
  吕建疆不好意思地红着脸说:“去你的,你们俩尽胡说,人家咋会看上我呢,黑得非洲人似的不说,又呆在这荒凉的塔尔拉……”
  吕建疆这么一说,几个人就都不说话了,沉默了一阵,王仲军开口说:“塔尔拉的自然环境咱是没有办法改变,但咱们可以从自身的条件来改变。嗯,老吕你还是应该对自己很有把握的,你长相不赖,用时髦的话来说,挺帅的,有型。虽说黑了点,但也只是稍微黑点,比我可是白多了。这个很好办,今后挑选几个更黑点的家伙多在你身边转悠,让他们来作你的陪衬,像我这样的,还有今年的新兵里,我发现那个叫林平安的也够黑的,算他一个,这样一对比,你不就占上风了?对了,老付,你今后最好不要去叶纯子面前晃来晃去的,因为你长得太白了,可别坏了老吕的大事。如果坏了大事,就是我们能放过你,刘政委知道是你坏了老吕的事,他可不一定能饶得了你。”
  “哎,这话说得可一点都没错!”这时,从旁边突然多了一个声音。
  三个人回头一看,原来是刚从食堂回来的政委刘新章,“小吕呀,我们能够帮的是一定尽力,但关键还是要看你自己,你得把这件事当做一件政治任务来完成,你可要给我抓紧了抓牢了,不能让小叶姑娘空着手跑了,就是跑,也得要抓着你的爱情跑,不然到时说不定我还得给你一个处分。”
  吕建疆一听,急了,连比带划地就抗议开了:“就这样轻装上阵,我都还胆怯呢,政委,您还给我这么大压力,不是让我更力不从心嘛。再说,人家也只是来塔尔拉瞧瞧的,也不定就有别的意思呀,看看你们这比我还紧张的……”
  刘新章等人就笑开了。刘新章就说:“行了,吕建疆,不管你说什么,反正任务我是交给你了,能不能圆满地完成任务,就看你的了。你就给我们的塔尔拉上演一出美丽的爱情戏吧,让叶尔羌河作证,塔尔拉不是仅仅只有茫茫戈壁滩,只有令人胆颤的苦水期,也有芳香的沙枣花,更有美丽动人的爱情!”
  刘新章的话,让王仲军和付轶炜也激动不已,是啊,在这荒凉的戈壁滩上,能够看到美丽的爱情之花的绽放也应该是这偏僻地带的一种幸福吧。
  吕建疆看着情绪有些激动的政委,没有说话,在这几个人当中,只有他才能深深理解政委希望他能够给艰苦的塔尔拉带来一段美丽的爱情这段话的涵义。
  刘新章把目光投向了已夜色浓重的戈壁滩,心中的激情因了爱情的话题而迟迟不能平息。这个塔尔拉的老兵多么想让塔尔拉多一些让人值得留恋值得驻足的人和事啊。
  离开塔尔后的这么多年,对刘新章来说,可谓平淡如水,虽然他的仕途一番风顺,从组织股长到政治处副主任,再到主任,一直到政委,没有卡一点壳,一晃,近十年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倒不是说他刘新章感叹时光流逝,自己虚度了这么多年,而是他觉得自己在部队的这些年过的是充实的,也是很顺当的,就是太顺当了,他才突然间觉得太平淡,没有起什么波澜,他心里才时常充满了惆怅。这种心态是近两年才有的,可能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自己突然间就变的多愁善感了吧。刘新章经常这样想。当然,还有一种面临的现实问题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就是该“向后转”了。他已经到了该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了,从发展的情况来看,不是今年,就是明年,他刘新章该转业,离开部队了。从内心讲,刘新章当然不想转业,当了二十多年兵,要叫他离开部队,脱下这身军装,这种感情是很难割舍的,可部队有部队的规定,像他这种情况的团职干部,全总队有一百多个,可总队副师的位置,只有三个部门的副职,一共才只有七八个,并且都有人占着,就是有空位置,也轮不上他刘新章了。他已经过了这个位置的年龄极限,要想再往上升,是不能了。刘新章心里有底,他只有走转业这条路了。转业对每个军人来说,都是很悲哀的事情,过习惯了有规律的生活,要一下子脱了这身军装,结束了各种约束,从此过另外一种生活,从感情上谁也难以接受,所以刘新章一想到转业的事,心里一下子就无所适从,真不知自己该怎么办了。
  刘新章心里乱糟糟的时候,想的最多的就是塔尔拉,这个叫他魂牵梦绕的地方,总是在他心里占有非常重要的位置,一旦有时间,他就会到塔尔拉来,只要一踏上这块土地,呼吸到这里的空气,他空落落的心里会踏实,他乱糟糟的思绪会平静。
  因为过去的塔尔拉在刘新章的记忆中,已经是刻骨铭心的,永远珍藏在他的心灵深处了。而那些记忆中,却更多的是,一个个清晰而叫他伤感的人物,和一段段让人无法从中走出来的往事,这些人和事像他的灵魂似的,使他无论走到哪里,都附着在他的心上,占据着他心灵深处的一块圣地。在这块圣地的人物之中,有一个叫秋琴的女人,这个女人使刘新章一回忆起来,心里总是苦涩不已的,因为秋琴是刘新章这一生中第一个喜欢上的女人。这个女人的悲惨命运总使刘新章陷入沉重的伤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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