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新开始

　　只记得暖风拂过路边的纷纷落叶，一片一片的凌乱飘散，在秋日夕阳的掩映下仿佛是碎成沙般的斑驳。那些碎片一般的记忆隐隐约约沿着指尖，舞成一段协奏曲却又忽然之间全部消散，脑中好像有无数条神经互相搭配交错，我觉得很痛很痛。“感觉怎么样？”我慢慢睁开双眼看到医生严肃的表情，觉得有些畏惧但仍轻声回答：“痛。”他脱下手套，转身与母亲窃窃私语，我的眼中只能看到模糊的灯光，在那之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梨花祠堂了，母亲端了一杯热牛奶来，那些疼痛就好像只是出现在梦中的而已，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了。我接过暖暖的牛奶对母亲亲切地微笑，不知道该不该问医院的事，她摸摸我的头说：“半夏，你已经长大了，所以有些过去的事情不不记得就算了。我知道，虽然这样会让你很遗憾，但是强行让你回忆过去的事情会对脑部有损害，所以答应母亲不要去回想过去的事情好吗？”我明白母亲对我的关心答应了她。其实半夏过去的回忆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只是害怕他们对于半夏很重要，而现在我能够为她做的就是好好照顾她的父母。
　　“有些人似乎只能活在记忆里，因为他们存在时我们看着他们无比缄默，不知如何开口；他们不存在了我们却又无比思念，希望悄悄地看一眼，那这样的人就真的只好活在记忆里了”,不知什么时候我忽然想起半夏写下的这句话。因为身体康复的差不多，所以从明天开始我就要回到铃溪中学念书了。要我孤身一人去陌生的校园学习，这对于我来说真是喜忧参半：我可以按着当初的念想开始新的生活，但是昔日半夏的好友对于我来说尚且都只是陌生人。
　　我为何会独自来到这个地方？那个曾经你生活的时代，我吹着你熟悉的微风，站在你哭泣过的古树下，感受着你感受过的一切，我现在心急如焚想要找到你的身影，但是似乎再好的梦都会有破碎的那一天，所以请原谅我在这里多留一会儿，好好地为你守护该守护的一切。我的脑海一度出现这样的画面与呐喊的声音，一丝悲伤凉化我整个梨花璀璨盛开的梦，我醒来时感到手心冰凉的汗水，望着即将落下的月儿无法入睡。不知道刚刚为什么做了这个奇怪的梦，我起身坐到桌边，慢慢地等待恬淡的晨曦。别看半夏的桌上好像就只有一盆黎雨送的半夏草和一些本子，两边的木柜中却是堆满了层层叠叠的书，每一本好都有她看过的痕迹。我可以感受到在她的记忆中有很多的朋友，但除了黎雨外仿佛都不是亲密的朋友，我也可以感受到她觉得自己是孤单的，这些书作为另一种形式的朋友陪伴她度过了很多时光。
　　寒烟小院转萧条，疏竹虚窗时滴沥。不知风雨几时休，已教泪洒窗纱湿。母亲一大早就到房中叫我起床了，桌上准备着简单的早餐：浓香的紫菜粥、几盘可口的小菜和一杯热牛奶，虽然没有宫中的膳食丰盛却让我感到分外的温暖。因为世代在梨花祠堂的缘故，父亲经常被请去外地主持些祭祀、婚丧的仪式，所以他常常会不在祠堂内，大大小小的琐事都要母亲来处理。窗外的雨仍是稀稀落落地不停，好在母亲细心早已准备好伞，临走时她还不断地嘱咐我注意安全。我撑起这顶透明的雨伞在镇区的道路上慢慢走着，因为这些雨的缘故空气也变得清新多了，我举袂迎风觉得自己仿佛化为了轻盈的气流，连心情也悠扬婉转起来了。在这个时代，高楼大厦代替了富丽堂皇的宫殿，超市地摊代替了人流如潮的门店，奔驰宝马代替了汗流浃背的车夫，一切的一切都是我所不熟悉的，但是我知道有些事情只要改变了就再也回不去了。日影稍稍清晰了，天慢慢也变晴了，远远地看到前方的人都收齐了手中的伞，走着走着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人影。
　　凉飕拂过发梢我忽然发起抖，我的手不知为何忽然松开了，雨伞随着风飘向高处，我随着伞的方向寻去，它好像一只顽皮的精灵一般飞扬到了路边的一根树枝上。树杈间还是微微落下了些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在树下站着思索一会儿，发梢渐渐湿了。好像觉得肩上有什么东西，回头看去是一张白皙的脸庞，这是一种很温暖的感觉。“披上吧，伞太高了一时之间是没有办法拿下来的，你应该上学快迟到了吧。”大概是校服的缘故他看出来了。务员“谢谢，我看你恐怕也和我一样吧。”“不，我和你不一样。”他指了指身边的车向我笑道。“需要帮忙吗？”他在向我示意是否要他顺带一程，或许是因为深宫之中待久了，忽然看到他有些莫名的羞怯。“再不上来可是要迟到的！”“知道了，谢谢。”我不想在这第一天就迟到，还是坐了他的车。
　　“坐好了。”因为快要迟到了，所以他骑得很快，我躲在他给我的衣服下面生怕淋湿后一天都不舒畅。不过这第一次淋雨的感觉很奇妙，就好像是遇见那些你从未遇见过的事一般，我沉浸在这种美好的感觉中，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存在。这一路上我们没有说话，只是互相做着自己的事情，就好像是很久不见的故友一样缄默。路边的青葱树木都随着我们的前进而倒退，像是一段时光的碎影在不断倒带，我们都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间断，很快很快就到了停止的地方。
“谢谢你。”出于感激我向他鞠了一躬，他没有说什么转过身偷偷笑着去停车了。我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忽然觉得好熟悉，大概就是在路边看到的那个人影。那时我并不知道他为何要帮我，我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谁，然而等我知道以后，我宁愿那天在树下淋了一天的雨。然而往事都犹如风一般轻盈，不知不觉便会在你的口中你的心中被遗忘。我转身再次看他的身影时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匆匆忙忙地追上他，用食指点了点他的背说：“同学，你搞错方向了，初三统一把车停在东面的。”他转过身略微有些尴尬地看着我回答：“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没有回答他只是和他道别离开了。
　　母亲说因为之前请了几天的假，所以必须先到办公室去和班主任说明情况。在半夏的记忆中，班主任好像是一位叫陈玉的女老师，因为性格温顺所以和同学们相处得很愉快。我在敲门喊报告前竟然看到的和半夏记忆中不一样的女子坐在陈老师的位置上，而且我敢确定绝对不是我看错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我把肩上的衣服脱下叠好后敲门进去了。她是个聪明的女子，第一眼便看出了我眼中的疑惑，“我是你们前天新指派的班主任，你可以叫我易老师，之前的陈老师因为怀孕所以在家休养。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把这些整理好后和你一去教室。”还没等我点头答应她便已经开始整理得井井有条了。“报告。”门外忽然又有人敲门了。“半夏，你去开门。”我走向办公室的门打开它，门外站着的竟然是刚才的那个男生。易老师说：“我知道，你是新来的凉生同学。好了，现在我们一起去教室吧。”正当我打量着这位凉生时，她忽然向我旳耳边低语说：“你最好小心点黎雨，不要和她走得太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说，黎雨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吗？因为凉生的缘故，我不能在这里向她询问原因，只好先跟着他们一起去教室了。
　　在教室的楼道内就可以听到我们班的欢呼雀跃声了，一步步地逼近感受到了战场上的火药味。“安静，我只说一遍，谁再吵的话就扣学分，扣学分就意味着退学！”易老师的一句话震慑了整个班，大家立马就安静下来了。那个母亲称他为“小雨”的男生他看着我深深地皱着眉头，难道半夏之前得罪他了吗？黎雨更是怒气冲冲地瞪着易老师，这些我见过的人对于我来说毫不熟悉，就算是靠着半夏的回忆也是十分疏生，。特别是在这一刻“我给大家重新介绍一下半夏，她之前因为出车祸休养了很久，今天终于重回学校了，大家欢迎。”一阵热烈的掌声让我再次觉得十分羞怯。“这位是新来的凉生同学，如果需要自我介绍的话就点头，如果不需要那就大家欢迎之后选个位置吧。”真不愧是聪明的老师，说话干脆利落。他没有点头，我坐回到自己的位置后和大家一起鼓掌欢迎他，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再笑过，但是我一点都没有觉得他很陌生。或许是缘分吧，或许是他故意的，或许只是巧合，他选了我右边的那个位置，因为靠窗看黑板反光，所以一直没有人坐那里。
　　易老师向他摆出OK的手势后两袖清风地离开了，教室里又是一阵阵的哄闹不止，我可以听出来他们都在议论我跟凉生。我本想把之前叠好的衣服拿出来还给他，却看到他趴在桌上睡着了，似乎是很累的样子，于是就想放学时再还给他。我环视四周忽然发现黎雨在和那个“小雨”谈论，他们时不时还会朝我这里看两眼，其他的女生们都在讨论凉生：一张俊俏的脸庞加上一辆宝马自行车，无疑他是传说中的高富帅。我忽然觉得周围的人都十分可笑，都是要中考的最后一年了，现在还在这里讨论这些事情。看着他们，我真的只能摇头表示无奈了。“你好，我叫向雨，那天在你家的事情很抱歉。”他好像忽然变了个人一样，完全没有讨厌我的态度了，我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没关系，我现在要准备上课，如果没事的话可以不要打扰我吗？”他好像有些失落地走了。
　　课堂上的气氛还是死气沉沉，课间里的气氛就是无比活跃，有时会看到向雨和黎雨回头看我，我只好低着头假装记笔记；有时候我会看看转头凉生，他总是一幅困倦的样子却还是很认真地在听课；有时候凉生也会问我借笔记看，他总是拒绝那些女生拱手相让的笔记。也许是性子相同，我和凉生在班里都是不爱说话的人，我们互相帮助却不喜欢麻烦别人，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你习惯他的存在一般。
　　中午的时候大家会选择去食堂吃午饭或者吃自己带的盒饭，我不喜欢过于热闹的场合特地准备好了盒饭，而凉生是根本不打算吃午饭的人，他总是一整天都十分困倦。铃声响起时大家在门外排队，而铃声结束时大家都已经不见踪影，我知道在这学习的校园里就算是用餐也是别样的休闲时光。整个教室内就只剩下我们两和一片沉重的寂静。我把饭盒从课桌中拿出来打开，一阵醇香味扩散到室内的每一个角落，拿起筷子准备开动时凉生好像也被这香味引诱醒了。他看着我的饭盒有些惊讶：上层是两块爽滑酥嫩的桂花糕和浓香四溢的小肉丸，下层是色味俱全的薏米红豆粥。“不是一般都吃饭的吗？”他有些疑惑地问我。“母亲说我身体刚好还是多喝粥，你不吃午饭吗？”他看着我有些想笑却没笑出来，只是摇摇头回答：“我想在这里看那棵樱花树，这个位置恰好，这个时间恰好。”“原来如此，给你一块，算是我向来你今天的行为道谢。”他本来是打算拒绝的，因为不想饿着一个上午，所以还是接过了我手中的桂花糕。“味道不错，就是太甜了。”我微笑着对他说：“我喜欢吃甜的，越甜越好，如果你吃不惯我这里有酸梅汤你要吗？”这回他是真的笑出来了，好不容易忍住对我说：“你知道吗？第一我不喜欢吃酸梅，第二酸梅汤是孕妇喝的。”说完他早已忍俊不禁，我看着他这个样子哼了一声回答：“不知道啦！”
　　就在这时秋风姗姗来迟，用娴熟的动作安抚每一朵粉红色的花瓣，樱花树的枝条自然地伸展着向上的枝条，丝毫没有萧条与无奈，花瓣与绿叶都静静地等待着被风儿带走，飘飘摇摇地去追寻自己的降落点。虽然知道生命之路已经走到了尽头，但它们没有任性，也不祈求能在枝条上久留，它们只是和往常一样快乐沐浴着阳光，乐观遵循着自然的规律。再次凝望只能够看到一抹抹的洁白中点缀着一点点的粉红，由边缘到中心是一位腰束碧绿银丝的伊人到一只身披雪白锦绣的彩蝶。微风缓缓拂过后整片绚丽的花海荡漾起一簇簇绯红的波浪，偶尔会有几朵飞开的花瓣飘向我们的窗口，朝那里看去是凉生别样灿烂的微笑。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你不觉得它们很可怜吗？”我知道这个时候问这样的问题真的很煞风景。“不会的，因为它们足够乐观地面对生命，他们知道自己失去美丽青春落入土中是为了让其他的花瓣得到养分更好地生长开放。”他看着窗外的萋萋美景像是感悟到了生命的意义一样。“你喜欢什么花？”他忽然转过头问我，我思索了一会儿回答他：“应该是梨花，我喜欢白色的花。你呢？”“蒲公英，只要看到它在浩瀚的天空中飞舞我就会觉得好像自己在和它一样追寻理想。”说完之后，他和我一起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风，看着花，看着天空，看着我们各自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