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这年的圣诞节，李志勇特意买了两个大红灯笼，挂在门前，把后院那棵松树当作圣诞树，装上彩灯，一闪一闪，也增添了一些节日的色彩。就像魏彩云刚到意大利的那年一样，屋外冰天动地，寒风凛冽，家里把暖气开开，谁也不会觉得冷，过节也要过得热热闹闹。
虽然李志勇和胡惟庸的房间里都有电视，白鹭和叶枫也有电脑，可大家都爱来客厅。魏彩云也很随和，索性把床铺紧靠墙角，腾出大点的空气，摆张沙发，好让大家有地方坐。如今比以往多些节目，就是唱唱卡拉ok。
李志雄和魏彩云最喜欢唱的是那首《我已离开了家》：
你一直在家，怎知我做啥？
不是我生来就想离开家。
若你离开家，是否变胆大?
弄不清异乡的路，
还要去做探险家。
阴晴呀，圆缺呀，
离家的人还要牵挂啥？
路直哟，路弯呀，
怎么分辨哪条路是走上天涯？
我已离开了家，
一路风雨交加，
在异乡的耕耘里，
开的是游子的花。
我已离开了家，
还得去闯天下，
在异乡的收获里，
结的也是游子的瓜。
你一直在家，怎知我做啥？
不是我生来就敢闯天下。
若你闯天下，是否也犯傻？
看不懂异国的字，
反倒成了睁眼瞎。
天之大，地之涯，
脚下的路是否通罗马？
过春秋，过冬夏，
还要记住哪条路是通往我家。
我已离开了家，
只能四海为家，
在异乡的日子里，
说的是游子的话。
我已离开了家，
还得去过年华，
在异乡的天地里，
安的也是游子的家。
天亮和婷婷就爱唱另一首《都想有个家》的歌曲：
生我养我是爸爸妈妈，
家也伴我度过年华。
我爱爸爸，我爱妈妈，
我也很爱我的家。
一年四季是春秋冬夏，
我是一天一天长大。
我很听话，妈妈会夸，
我很顽皮，爸爸也会骂。
不管搬了多少次家，
哪怕搬到海角天涯，
家里要有爸爸妈妈，
我的心里就不会害怕。
不管度过多少年华，
无论家小还是家大，
家有亲情，家有温暖，
人人都想有个家。
每人喜欢唱的歌不同，金艳和胡惟庸最爱唱民歌，特别是每当放到那首《纤夫的爱》，话筒就会递给这对夫妻，夫妻俩也就放声高歌。
叶枫比较独特，不唱女人唱的歌，就喜欢唱男人唱的歌，而且还是那些快节奏，连说带唱的歌，例如周杰伦的歌《三节棍》，大家要不是看着电视屏幕出现的歌词，还真听不懂她在唱什么。
相比之下，歌唱得最好的人要算白鹭，也会唱很多歌，喜欢唱比较抒情的爱情歌曲，例如《其实你不懂我的心》、《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梦醒时分》等，每次唱歌，都会有人鼓掌，也被大家评为这个“朋友之家”的歌后。心情愉快之时，不免会想，每次看到李志勇和魏彩云合唱，还有天亮和婷婷合唱，四个人唱得那么开心，这让她意识到了一点，他们才是一家人。不用谁说，心里明白，她和李志雄没有夫妻的缘分。既然命运都这样安排了，那就跟他做个好朋友。
冬去春来，服装厂不忙，白鹭和叶枫隔三差五要在家休息，眼看她们的工作合同也快到期了，老板也事先告知，不会再续工作合同，这样就得再找工。
魏彩云告诉她俩：“金艳已经会做电焊了，你们也去眼镜工厂，我跟老板说说，一样会收你们，到时候，我教你们学电焊。”
叶枫说：“我要做服装，在意大利，会做衣服，去哪都不怕。”
白鹭也说：“我一直都做车工，也想找服装厂。”
李志雄翻开电话本，记下了许多服装厂的电话号码，一家一家都打了，无奈都没有收工人。想到老乡说过，那里的服装厂要收车工，就委托老乡再去询问一下。有回音了，确实要收车工，正巧白鹭和叶枫要在家休息一个星期，她们先去试试工，可以住在他老乡家。
白鹭在这里住了近一年，有上夜校，意大利语说得比以前要好多了，她和叶枫去试工，那里的老板也答应收她们。回来后，还得上几天班，等工作合同到期，她们要到其它城市工作。
魏彩云和白鹭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彼此都更了解了，都是受到伤害的女人，也更能体谅对方。原本是一对暗中较量的女人，现在白鹭退出了，她也心存感激。
白鹭和叶枫的工作合同到期了，这天正是周末，晚上多弄了几样菜，也算大家为她们饯行。席间，相互间也为友情干杯，特别是天亮和婷婷，一左一右紧挨着叶枫，叽里呱啦说个不停，“枫姐”也叫得比平时更亲热。
席后，叶枫去房间拿了两个手机，分别送给天亮和婷婷，她说：“我走了以后，一想你们，我就可以打手机给你们。”
婷婷拿着手机，高兴的来对魏彩云说：“枫姐送我手机！”
白鹭的情绪比较低沉，不想让人看到，独自出去走走。
魏彩云在厨房忙着洗碗筷，从窗户看出去，只见白鹭独自走出去。她很少看见白鹭晚上会独自出去，再说，明天就要走，这时候出去，会去做啥？尽管看不清白鹭的脸，看到的是走路的姿势，女人的直觉告诉她，白鹭很抑郁。想了想，来到客厅，看见叶枫正和两个孩子在唱卡拉ok,又看李志雄在房间里，她去告诉他：“白鹭明天就要走了，她现在独自出去散步，你还不去陪陪她？”
李志雄立刻出去，加快脚步赶上白鹭：“我也想出来散散步。”
白鹭从未跟他这样散步，两人边走边聊天，她问：“你怎么想到要和我散步？”
李志雄也理解她为什么不想留在这里，笑了笑说：“怕你郁闷，就来陪陪你。你走了，我就是想陪你散步，那也没有机会了。”
白鹭借着月光，扭头看看他的脸，她说：“我不信，你不可能知道我会郁闷，是不是彩云叫你来的？”
李志雄说：“你知道我这个人很粗心，真的没去想你会郁闷。被你说对了，是彩云叫我来陪陪你。”
白鹭说：“只有经历类似的女人，才知道对方心里想什么。说句心里话，彩云确实不错，是属于贤妻良母型的女人，我不如她。”
李志雄说：“你也是属于贤妻良母型的人，这我知道。我把彩云和婷婷接来住，是因为我不想伤害任何女人。”
白鹭说：“这我知道，要去接彩云和婷婷来住，事前你也曾经和我商量过。你放心吧，我还有自知之明，因为你没有伤害过我。”
李志雄说：“白鹭，有一点我要告诉你，你敢去面对昨日的伤痛，才能走出来，去迎接新生活，这是我的一点经验。”
白鹭说：“我现在已经明白了，以前告诉过你，我的心死了，是来这里以后，我的心才活过来。”
李志雄说：“你曾经告诉过我，也有男人追求你，可我也没有看见哪个男人来找过你。”
白鹭说：“直到现在还有一个男人在追我，是我一直拒绝他，不让他知道我在哪里。”
李志雄说：“说来听听，他是怎样一个人？”
白鹭说：“我俩是同学，他在读高中的时候跟一位女同学偷偷谈恋爱，被老师发现了，女学生害羞，不读书了，去做工。男学生的胆子大，不理老师的说教，继续读书，两人照样来往。他学习成绩很好，上大学不成问题，为了和那姑娘在一起，放弃了高考，也去工作了。不到一年，他就被那姑娘抛弃了，因为那姑娘跟一个店铺的老板好上了。他要去打那老板，可那老板叫了一群人，把他打了半死。后来，他借了高利贷，偷渡来到意大利。”
李志雄见她不说了，又问：“那他是什么时候追你的呢？”
白鹭说：“我离婚了，回到意大利，正好我们在一个工厂干活，他也是车工。现在想起来，他那时候真的很关照我，有空就陪我散步，边走边聊天。是他陪我度过那段最痛苦的日子，可我只接受同学的友情。”
李志雄说：“按理说，他是车工，有技术，在意大利想找个女人，还是不难的。”
白鹭说：“很多人说他的性格有点怪怪的，谈不来的人，理都不理人家，更不带女人做车工。我知道，他也被伤害得够重，常言说，一日被蛇咬，终身怕井绳。”
李志雄问：“那你了不了解他呢？”
白鹭说：“我太了解他了，性格有点孤僻，不合群，有空就找书看，要不就拿个小小游戏机，自个儿玩。当然，他也有许多优点，从不赌博，老实厚道，也很讲情义。”
李志雄再问：“那他现在做什么呢？”
白鹭说：“他和妹妹合开一家布衣工厂。”
李志雄说：“白鹭，你既然那么了解他，怎么不给他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呢？”
白鹭说：“因为我那时候的心死了！”
两人兜了一圈回来了，她去房间拿出一罐药粉，去厨房最后一次炖药给他吃。
魏彩云也来到厨房，和白鹭交谈着，她们没有成为“情敌”，却成了好朋友。
白鹭把一罐药粉交给魏彩云，她说：“这是我老乡前不久从中国帮我带来的，我走了以后，你要记得弄给志雄吃。”
魏彩云说：“好，我会记住。”
星期六的上午，天亮和婷婷要上学，没法去火车站送白鹭和叶枫。孩子吃好早餐后，还在跟她们叽叽喳喳。
李志勇看看手表，说：“再不去，就要迟到了。”随即开车送孩子们上学。
白鹭和叶枫整理好行李，要走了，李志勇把她们的箱子装上车，还要开车送她们去火车站。
白鹭走到后院，站在松树下，仔细地看看房子和这里的环境，要走了，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眼神。
叶枫来告诉白鹭：“鹭姐，时间到了，我们要走了。”
白鹭说了句心里话：“这里让我有了家的感觉。”
叶枫说：“是啊，搭铺过好几家，我也觉得，只有这里才让我有了家的感觉。”
魏彩云要去火车站送白鹭和叶枫，也上了车，金艳和胡惟庸就在门口向她们辞行。
李志雄和魏彩云送走了白鹭和叶枫，回到家一看，金艳和胡惟庸已经把房间打扫干净了。现在魏彩云和婷婷要住房间，然后帮着把她们的东西搬到房间，客厅又变得宽大了。
刚忙好这些事情，李志雄接到了胖妹的电话。
胖妹说：“志雄，我要结婚，下个星期天会来送请帖。”
李志雄说：“好，恭喜你了！”
到了下个星期天，果真一辆奔驰开到李志雄家门前，胖妹和一位英俊的小伙子真的来送结婚请帖，当然也送请贴给魏彩云。
再到了胖妹结婚的那天，四人都请了假，一大早，李志雄开车出了家门，带着魏彩云、天亮和婷婷前往米兰。
魏彩云和李志雄天天同进同出，日久生情，两人的心里都爱上了对方，可谁也没有点破。
这天是星期六，上午天亮和婷婷要上学，李志雄开车送孩子去学校，然后特意去花店买了一大把红玫瑰。
上午要去市场售货，魏彩云、金艳和胡惟庸在客厅边看电视，边等李志雄回来。
李志雄一回到家，进了客厅，就把红玫瑰递到魏彩云面前，激动地说：“彩云，嫁给我！”
魏彩云被他的这一举动弄蒙了，还没有反应过来。
金艳立刻问：“彩云，你还楞什么？”
胡惟庸也说：“我都替你急，你快答应他！”
魏彩云这下反应过来了，接过红玫瑰，说：“好，我们结婚。”
李志雄显得特别高兴，说了句：“我得先告诉我妈，彩云肯嫁给我了！”立刻就去打电话。跟母亲说完，又电话给陈新明。
金艳和胡惟庸想申请孩子来意大利，眼睛厂的玛利娅出面帮忙，找到出租房，跟房东讲好了，这天要去跟房东签订租房合同，李志勇要去做翻译。夫妻俩看李志勇高兴的只顾打电话，反正时间还早，也就等着。
李志勇打好电话，开车带金艳和胡惟庸出去了。
接下去，魏彩云也要打电话给父母，还得告诉表妹一声，当然，也会告诉陈新明、胖妹和白鹭。
白鹭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她说话了：“彩云，恭喜你！到时候要办喜酒，我会来庆贺你们！”
魏彩云说：“一定会请你，先问问，要不要事先给你送请帖？”
白鹭说：“你就是不送给我请帖，我也会来，还会多带个人来，你不介意吧？”
魏彩云立刻会意了，她说：“你有男朋友了，也不说一声。”
假夫妻要成为真夫妻，朋友之家要换招牌了。
魏彩云看李志雄都有许多白发了，去买来染发水，亲手为他把头发染黑。她也去理发店，把一头长发剪短，做个发型，也让自己显得年轻一些。
放假了，李志雄和魏彩云要在家里请二桌酒席，这里有房间空着，金艳和胡惟庸已经搬进新居，那里也有房间空着，客人来了，也好过夜。
最早来贺喜的客人有陈新明一家四口人，魏彩云的表妹和丈夫正好坐陈新明的车一起来，因为他们头一天就到了，来这里过夜。
表妹和丈夫是第一次来这里，看到住家很宽敞，很有感触，也想换换环境，也好把孩子申请来意大利读书。
魏彩云说：“好呀，这里有房间，想来的话，就到眼镜厂上班，志勇现在是车间的工头，他同意就行了。”
胖妹结婚了，当然和丈夫一起来，那辆黑色的奔驰又开到李志雄家门前了。
又有一辆奥迪开来了，一位三十出头的男人开车，身边坐着白鹭，她告诉他，往前开、往右拐、往左拐。后排位坐着的是叶枫，她还是头发短短的，打扮成像个男人。
客人到了，李志雄和魏彩云立刻出门来接客。
白鹭刚要把男朋友介绍给李志雄认识，而李志雄先开口了。
“小许？许立新！原来是你呀！”李志雄一见白鹭的男朋友就认出来了。
许立新也认出了李志雄，脱口而出：“志雄！这么巧，原来是你请客！？”
两个男人是久别重逢的工友，都伸出手来，紧紧地握在一起。
白鹭和魏彩云都很惊讶，他们认识！这是怎么回事？
许立新立刻向白鹭解释：“我刚到意大利的时候，正好跟志雄在同一个工厂做杂工，我们同住一个房间，差不多有半年的时间。那时候，他就会说很多意大利语，我不懂就问他。”
李志雄说“那年一到夏季，我去海滩按摩，我们就分开了。后来有电话联系，因为流动性很大，所以就失去了联系。意大利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这不，我们又见面了。欢迎欢迎，请到客厅坐。”
许立新说：“想一想，时间过得真快，八年就这样过去了！”
李志雄说：“是呀，时间过得真快！你当年还是个很嫩的小青年，现在都成熟了，我不服老都不行。”
许立新说：“你现在是壮年，是一生中最有收获的年龄段。”
男人在客厅吸烟喝茶，陈新明和李志雄是好朋友，当年也是时常来往，也认出了许立新。他们相互一问，现在都在开布衣工厂，自然就会聊到生意上的事情。
女人和女人聊天，魏彩云问白鹭：“你现在也是名花有主了，打算什么时候成家？”
白鹭说：“立新想趁年轻的时候多赚点钱，我嘛，更想打老外工，再买套房子住，这样的生活才像个人样，所以结婚的事，我们还没有决定。”
叶枫当然去跟天亮、婷婷和陈新明的两个孩子一起玩，她就喜欢做孩子头，家里人多，带着一群孩子出去了。
厨房里，金艳、胡惟庸和袁爱琴正忙着洗、切、煎、炸。
到点了，上菜了，该请的客人都请了，就是不敢请莉莎和乔治，因为不敢把假夫妻的事情告诉两位老人家，怕伤了两位老人家的心。
门前只是挂了红灯笼，不用放鞭炮，也没有布置新娘房和点红蜡烛，更没有拍什么结婚照，那些接亲迎亲的礼节通通都省了。结婚了，只是两人合床共眠，简简单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