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鸽子飞过天空(第十二章)

作品名称:鸽子飞过天空      作者:温亚军      发布时间:2013-07-13 18:41:06      字数:17582

  第十二章
  59
  为找工作的事,姜丽萍和陈家明经常闹得不愉快。
  团里有个军人服务社和招待所,是专门安排家属就业的,可那里都安排着团领导的老婆,姜丽萍根本就没门,她却怪陈家明没有给她去争取。陈家明生了一肚子的气,部队上的事就是这样子,不讲人情世故,只讲职务,但陈家明没法给姜丽萍解释清楚。
  有一天,方副主任说,他家属听说一家私人诊所里要招懂医的人,便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陈家明。
  陈家明回家给姜丽萍一说,姜丽萍黯淡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她惊喜地说道:“我就懂医啊,我会给人看病,我就是个医生啊。我……”
  陈家明打断她说:“别跟我说了,这我都知道,明天你去跟人家诊所的老板说吧。”
  第二天,姜丽萍按方副主任老婆说的,来到了“时诊”诊所。诊所在一条临近主街道的巷子里,门面不大,走进去,一张坐诊的桌子搁在靠外边的地方,往里是一排药柜,里面摆满了药。桌子对面有一扇门,里面是开诊所的老板,也是老板黄莲的办公室。
  穿着白大褂的黄莲,上上下下地把姜丽萍打量了一番,才说:“你说你以前在农村就懂中医?”
  “是,我在乡卫生院工作。”
  “哦,那医术肯定不错了。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了,在这个城市里要找份工作很难,要找份合适的工作就更不容易了。你说是吧?”
  姜丽萍急切地说:“我明白,我一定会认真工作的。”
  黄莲的脸上露出微笑:“这就好,我也希望你能在我这诊所里工作的愉快。以后这张桌子就是你的了。”
  姜丽萍高兴地说:“谢谢黄大夫!”
  “先别忙着谢,我要把丑话说在前头,我这里是私人诊所,既是私人诊所,那就跟你以前在乡卫生院有很多的不同。这不同嘛,等你上班了就会明白的。”
  姜丽萍第一天来上班时,黄莲已先于她到了诊所,见她进来,点了点头:“来了。”
  姜丽萍不好意思地说:“哎,有点晚了。”
  黄莲笑笑:“还行,不过诊所的时间并不固定的,有时候一上午也没一个病人,有时候是三更半夜都会有人求诊。”
  “我明白,你可以安排我值夜班。”
  “夜班倒也不必。只要你以后活络一点就成。”
  “哎。”姜丽萍答应了一声。
  正说着,一个病人走了进来。姜丽萍正要过去,黄莲拦住她说:“你第一天来,就先熟悉一下吧。今天我来。”
  听完病人的叙述,黄莲又要给病人把脉,把完脉,她说道:“你有点胃溃疡,但还不是很严重,你一定要注意保养你的胃,不然的话,你的胃可真的要溃疡的厉害了,说不定到时可就要做胃切除手术了。”说时,手下就给病人开好了药。
  病人拿起药单一看,惊讶地说:“大夫,这么多……多药啊,咋吃得了呢?”
  黄莲和蔼地说:“你想不想你的胃好得彻底点?想就要按照医生的吩咐去做,这点药算啥呀,把药吃了,胃也就好了,你说哪个更合算?”她的话确实有些蛊惑力。
  果然,病人倒显得很不好意思了:“那到是,还是胃更重要。”
  等病人取药走了后,姜丽萍对黄莲说道:“刚才那病人,那药里面有些并不治溃疡啊。”
  黄莲看了她一眼,淡漠地说:“我知道,可那些是保健的,吃了也无碍。”
  “但药对一个病人来说,总是不能乱吃的。”姜丽萍很固执。
  黄莲的脸立马拉了下来:“有些话我想跟你说一下。”
  姜丽萍惴惴道:“哎,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黄莲板着脸说:“昨天我也跟你说过,我这是私人诊所,纯粹是靠自支自收。这给病人看病嘛,对我们来说,首先是一种谋生的手段,其次才是为人看病。”
  姜丽萍费解地看着黄莲,还是很懵懂地说:“我们是医生,应该看病是第一位的吧?”
  黄莲只好继续开导她:“如果你连自己的生活需求都保证不了,你哪里还会有好心情给人看病?所以以后你要改变观念,要想方设法地为诊所做一些创收。我们是给人看病的,当然这创收的方法就只有从病人那里着手了。”
  姜丽萍看到黄莲不高兴了,赶紧说:“噢,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会尽力去医好来我们诊所的每一个病人的。”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通过药方来增加利润……唉,说白了也就是多卖药。你是医生,相信你应该知道药的利润是很高的。当然喽,你的工资也会因此会更高些。”
  姜丽萍总算明白了过来:“可是,这样……不就是骗人嘛。”
  黄莲不悦地说:“啥叫骗人?这也是一种生存法则。我们替人医好了病,难道还不能让他们买些我们的药嘛?再说了,我们给人开的药也不是那种能把人吃坏的药,有些药还可以起保健作用呢。”
  姜丽萍低着头不语。
  “我知道你以前是在公家的医院里,对私人诊所的不易还没有体会到,觉得我这样做有些过份,可是你要知道,现在是经济社会,到哪儿都离不开一个钱字,不多想些创收的办法,怎么在这样的社会生活更好呢?你说是不是?”黄莲紧盯着姜丽萍,那样子是不从姜丽萍那里得到一个令她满意的答案她誓不罢休。姜丽萍在她目光盯视下,良久,才艰难地点了点头。
  姜丽萍的第一个病人是一个干瘦的老太太。
  老太太自从进门就没有停止过诉说:“闺女啊,你说,我也没有吃过啥,也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咋就会有这么一个富贵病呢。糖尿病,这在以前我可听都没听过。隔上几天就打一针,你说这不是让我这老太太不自在嘛。”
  姜丽萍笑着说:“阿姨,其实您只要每天控制好饮食,多吃清淡一些的,再调理好心态,连药都不用每天都吃的。”
  老太太怀疑地说:“哎,闺女,你说的咋和那黄医生说的不一样啊?她说我这病呀,就得靠药,得常打胰岛素,不然呀,这血糖一高,就会引起并发症。到那时,后果可就严重了。”
  姜丽萍一愣,想起早上黄莲跟她说起的话来,脸上的神态就有些尴尬了。
  老太太没注意姜丽萍的表情,自顾自地说:“所以呀,我就隔几天到这里来打一针,开点药。唉,要说呀,好在我有一个还算孝顺的儿子媳妇,他们的经济条件也不赖,否则光我这打针吃药,一个月就得二三百块钱,一般家庭哪里能承受得起?”
  “可不是,一般家庭还真有些困难。不过,”姜丽萍到底没能忍住,轻声提醒老太太,“阿姨你……你还是需要自己多调理一下,把饮食结构调整好。”
  药柜那边,正在清点药品的黄莲朝姜丽萍这边看了看,姜丽萍神情复杂地向黄莲望着。
  黄莲移开了目光。
  这天,一个民工模样的人一进到了诊所就喊:“医生,我这浑身无力,嘴里也没有味道,吃药也不顶用,你快给看看,是不是得了啥不治之症呀?”
  姜丽萍取出体温表,甩着手说:“你先量一下体温,你吃的是啥药啊?”
  “黄连素。”
  姜丽萍一愣:“黄连素?谁让你吃黄连素的?”
  “黄连素便宜,他们都说这药管好多种病呢。”民工说。
  姜丽萍扑哧笑出声来:“吃药得对症下药,不是说管好多种病就能乱吃呀?”
  民工不好意思地说:“这不是我们工头给我们预备的嘛,我想反正也不要钱,或许吃上还管用。”
  姜丽萍给他做完常规检查后,说:“38度1,你是有点发烧,是因为感冒,不碍事,吃点药就可以了。回去你用开水泡上一大碗盐水,凉了后,用盐水尽可能在喉咙深处漱漱口,还要多喝点开水就成。”
  “医生,你……这药,能不能给我开些便宜的?”民工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姜丽萍。
  姜丽萍提笔正要写处方时却停住了,她抬头看了看里屋的黄莲,咬了咬嘴唇说:“只是感冒药,不会太贵的。”
  民工拿着处方笺过去取药。取药的姑娘拿着药方惊讶地看着,但还是给取了药。
  民工一走,黄莲过来看药单,脸色立马睛转多云了。她走到姜丽萍跟前,不满地说:“要是靠你这样给病人看病挣点门诊费,开上几毛钱的感冒药,我这诊所可就要关门了。我也是给你开工资的,可是你也要给我赢利啊。我这里不是公家的医院,有国家拨款。我是要自负盈亏的。“
  姜丽萍只好负心说:“对不起,黄医生。“
  黄莲冷冷地说:“我这里不是慈善机构,不需要对不起,我只要见到效益。”她撇了姜丽萍一眼,生气地走了。
  姜丽萍跌坐在椅子上,愣怔了老半天。
  回到家里,姜丽萍一个晚上都是郁郁寡欢的样子坐在沙发上,也不言语。陈家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问她:“怎么了,才上了几天班就这样子?是不是病人太多,很累呀?”
  姜丽萍闷闷地说:“要是让我多看些病人,我倒也愿意。”
  “听你这口气,好像是人家不要你给病人看病?”
  姜丽萍叹了口气说:“是黄医生老嫌我给病人开的药少。那些来看病的人吧,有很多都是一些外地来的民工,挣几个钱也不易,给他们开药,我就尽力地替他们开些效果好又相对比较便宜的,我想他们孤身在外,又是生病,已经够艰难的了,若是还无故地要多掏些不必要的药费,不是更冤枉吗?”
  “人家肯定要责怪你,没有替她诊所的效益考虑。”
  “你算说对了,她已经说了我好几次了。其实我已经做得很可以了,对一些经济条件好一些的,我也给他们开了不少药了。可我对那些民工真的是下不了手啊。”
  “其实想想也不能怪人家,她经营一个诊所也确实不易,不靠多卖点药,她又咋多赚钱呢?但见谁都下手,也未免太黑了点。”
  姜丽萍听了陈家明的话,心里就多少宽慰了些。
  这天,黄莲不在,冷冷清清的诊所里,穿着白大褂的姜丽萍正在翻看一本医学书籍。一个形象委琐的男人背着一个包走了进来,看到姜丽萍就点头哈腰地走了过来。
  “医生,你这里需要药吗?”
  姜丽萍抬了抬眼皮:“不用,我们这里的药都是从医药公司进来的。”
  “听你这话,你一定不是这个诊所的老板了。”
  姜丽萍放下书,很好奇地问:“为啥?”
  “是老板咋会连问都不问一下我这里都有些啥药,是啥进价呢。”
  “听你这意思,你的药比医药公司的还好?”
  男人狡诘地一笑:“我倒不说比医药公司的好,但比起医药公司的药来,要便宜得多!”
  “你们的药为啥这么便宜呢?”姜丽萍更加好奇地问道。
  “嗨,看你这话问得,真外行。我们这些倒药的,也就靠低廉的药价和医药公司竞争,不然的话,哪还有我们的混的?”
  “哪你的药保险吗?”
  男人一脸的不愿意:“哎,看大姐你这话说的,咋能不保险呢!我们的药都是从许多公费患者手里收购来的……哎,大姐,我看你也做不了主,我跟你说多了也没用。我还是等你们老板吧。”
  正说着,黄莲回来了,她瞅了瞅推销药品的男人,就把他叫到里面的屋子里去了。
  回到家里,姜丽萍絮絮叨叨地给陈家明讲诊所里发生的事情,她气愤地说:“我就看不惯她下手那个黑劲,我都想当面拆穿她了,恨不得能告诉所有来这个诊所的病人,这是个黑店,不要来这里看病。”
  “那样的话,你的工作也就丢了。”陈家明提醒她。
  姜丽萍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这样考虑的话,我真的早就拆穿她了。进的是私人的假药、过期药,却要价这么高,宰起人来眼皮都不撩一下,心安理得的样子,让人看着生气。”
  陈家明一副局外人的样子劝道:“算了,你做你的,别的你都当没看见吧。你只是一个在人家手下打工的。”
  “唉,这良心和金钱真的就这样矛盾吗?”姜丽萍的心里惆怅万分。
  最终,姜丽萍和黄莲闹翻,还是从病人身上引起的。
  这天,一群民工慌里慌张地抬着一副担架来到诊所:“大夫,快……快帮帮忙,我们的老乡从脚手架上掉下来了……”
  姜丽萍赶紧招呼着让这群人把民工往病床上抬。
  这时,黄莲急忙走了出来,看到这群乱糟糟的民工,黄莲说:“你们先把医药费和押金交上。”这句话虽然听上去声音不大,却使所有的民工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他们面面相觑。
  一个民工商量道:“大夫,事情发生得突然,我们都没来得及带钱。你看他伤势这么重,你们先帮忙救治一下,一会儿我们回去拿钱。”
  姜丽萍赶紧说:“你们快把他抬到张床上去,我们……”
  黄莲睨了一眼姜丽萍,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不行!我说过我这里不是慈善机构。他们必须先把医药费和押金交上,我们才能给予救治。”
  “你们一边救,我们一边去筹钱。这样两不耽误。”
  “是呀,我们这一时也拿不出太多钱,给我们一点时间去凑。”
  民工们七嘴八舌地说。姜丽萍用期待的目光望着黄莲。
  黄莲却一点也不为所动:“我们没有这个规矩。要是我这边把人医好了,你们又说拿不出钱来,我不是连老本都要陪进去了吗?”
  姜丽萍轻轻地请求道:“黄大夫,这个人看样子快不行了,咱还是一边救人一边让他们去筹钱吧……”
  “这个诊所里我是老板,我说咋样就咋样。他们没有钱,我就不能救。”黄莲强硬地说。
  姜丽萍看着民工们,民工们也都用乞求的目光可怜巴巴地望着姜丽萍。
  “医生,求你们了!救救他吧!”众民工哀求道。
  姜丽萍不忍看这些目光,对黄莲说:“可我们是医生,医生有救死扶伤的职责呀。”
  “姜丽萍,你要记住,我这里不是公家的医院,我不敢拿钱去填一个窟窿!”
  听着这话,姜丽萍的血往头上冲着,她看着担架上的民工,民工浑身都是干硬的水泥和红红的血迹,他的脸煞白,她觉得他生命的火焰正在这种拖延中慢慢地微弱下去。姜丽萍无法忍受这样的拖延,她冲动地对黄莲说:“这个病人生命垂危,他要再拖延下去,会死的。”她转过身决断地对那群民工说:“来,你们把人抬进来。”她指挥着他们,要将伤者往里面的床上抬。
  黄莲站在门口坚决不让他们进去,她决绝地说:“我不是不救他,但我还是那句话,把钱拿来,我立马施行救治。没见到钱之前,我绝不允许把他抬进去。哼,我也不是没见过死人。”
  姜丽萍心里的怒气终于忍不住爆发了:“黄大夫,难道为了钱就可以昧着良心,就可以见死不救?在一个生命面前,钱的份量究竟有多重?”
  黄莲生气地看着她:“姜丽萍,你以为你是谁,就可以来教训我?你别忘了,是我收留你的,你不看重钱,不看重钱干嘛巴巴地跑到我这里来?哼,现在在我面前倒装起清高。”
  “我看重钱,但我知道在钱与一个生命之间,孰轻孰重。我不会为了钱把人性丢掉!”
  “好,你有人性,你有骨气,我的庙小,容不下你这尊菩萨。你现在就给我走,我这里再也不需要你了!”黄莲气急败坏地说道。
  姜丽萍一下子愣住。民工们见无法通融,都纷纷向姜丽萍致谢,抬着受伤的民工去找别的医院了。
  姜丽萍看着民工们慌张而忙乱的背影,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回过头来看着黄莲,一字一顿地:“我早就不愿干这样昧良心的事了。就是你不赶我走,我也会离开这个昧良心的地方。”她脱下白大褂,摔在桌子上,走了。
  60
  姜丽萍失业了。失了业的姜丽萍并没有失去信心,在黄莲诊所里的遭遇使她有了一个也要开诊所的念头,但她跑了一个多月,也没有把一个诊所所需要的各种执照办下来,却知道了要办一个诊所,比办任何经营都要难得多,凭她和陈家明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办成。她只好先放下这个念头,重新去找工作。结果,在市里的一个劳务市场里,她找到了一份家庭看护的工作,具体就是替主家看护、侍候一个瘫痪的老头。
  陈家明一听她要去当看护,提醒她道:“你一个当医生的去做看护,就不觉得委屈呀?我怕你到时又要吃不了这份苦。”
  姜丽萍不以为然说:“你要真这样看我,可就错了。我也想通了,现在干啥不得受点委屈呀?我又不是千金小姐,又有啥吃不了的苦?”
  陈家明瞄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可别到时又说东说西的。”
  姜丽萍来到了这家需要看护的人家。屋子里靠窗户的地方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头发稀蔬的老头,床旁边的桌上放着两个馒头。老头侧着头,正目光炯炯地看着门口。
  姜丽萍跟着这家的男主人走进了这个屋子。男主人对老头说:“爸,这是我们给你请的看护。”姜丽萍冲老头微微一笑。
  老头用很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姜丽萍,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色彩,看罢,从鼻子里很轻蔑地“哼”了一声。
  男人似乎为老头的无礼有些过意不去,他对姜丽萍解释道:“我父亲脾气有点怪,也许老是一个人呆在屋子,觉得孤单,心里不痛快,你以后要多和他说说话,逗他高兴一些。你是当过医生的,你知道这样对他的身体健康有好处。”
  正式上班了,第一次姜丽萍来的比较早,这家人还正在吃饭,等男主人和姜丽萍从老头的屋里出来时,外屋的女人已经吃完了早餐,餐桌上零乱不堪。女人已经换了一套裙子从另一间屋子里走出来,对姜丽萍说:“我们要上班去了,一会儿你先把这房间帮我们整理一下。以后除了侍候好老爷子,洗衣做饭整理屋子也都是你的事了。”
  姜丽萍说:“可是……昨天我们说的时候,你们只是说……来看护老先生的,没有说还要干家务呀。”
  女人不耐烦地说:“说看护只是好听一些,其实我们找的就是保姆。”
  男人见姜丽萍有些不情愿的样子,赶忙又说道:“要不这样吧,我们在原有的工钱上再加上一百块钱,这下总行了吧?现在的市场行情也就是这样,你看哪家找保姆不是要带小孩子或者照顾老人呢?我呢,当时也是考虑到你曾经当过医生,才出这么高的价钱。”
  姜丽萍只好干了。
  但老头并不是一个很好伺候的人,男主人和女主人刚走,他就开始在里屋拍着床喊叫:“新来的,我要喝水,快给我倒水过来。”姜丽萍把水壶和杯子给他端进去了,他就抱怨起来了,“我不知道他们咋会请你这样的人,倒一杯水都要这么长时间。”
  姜丽萍陪笑说:“不好意思,我刚来,还没熟悉你家里东西放在哪儿。”
  老头指着桌上说:“你把这两个馒头端走吧。我不吃。”
  姜丽萍劝道:“您还没吃早饭吧?还是吃上点,早餐是很重要的……”
  老头生气地打断她说:“你咋这么罗嗦?我说端走就端走,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还要你来跟我说那么多。”
  姜丽萍忍了忍,过来把馒头端了出去。才走出门,老头就嘟囔着:“哼,乡下人就是乡下人,反应迟钝,做事磨蹭。”
  姜丽萍的脸色沉了一下。她把餐桌收拾干净,擦洗好了碗筷,她正要整理打扫屋子,老头在里屋又开始拍床了:“人呢?干啥去了?请你是来做事的,不是来享福的。还不进来,我要尿尿啊!”
  姜丽萍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跑进里屋。
  老头哼哼叽叽地说:“咋这么没眼色,这么长时间了,出去就不再进来,你这算啥护理呀?哼,还说当过医生呢,有这样照看病人的医生嘛。”
  姜丽萍没说话,把便盆给老头放好,扭过头去。
  老头却对她的这个动作十分不满,他生气地说:“怎么了,连你也嫌弃我?”
  “我……不是……”
  “不是,那你扭过脸干啥?”
  姜丽萍真不知道说啥好了。
  姜丽萍做好了饭,伺候着老头吃饭。老头吃了一口菜,嚼了一下,就一口就吐了出来:“呸,这菜这么淡,咋能吃得下去?你尝尝这菜有没有盐?还有啊,这菜里面光是肉末,吃着一点意思也没有。你以为我是个病人,就可以随便把我糊弄一下算了?”
  姜丽萍耐心地说:“你应该吃清淡点的,如果你觉得太淡,明天我稍微加重一点口味,但你的饮食必须是以清淡的为主。因为你不能活动,所以肠胃的消化功能比平常人要弱一些,肉末可以让你的肠胃能更好地消化掉。”
  “哈,你终于说出来了,你还是嫌弃我是个瘫子吧。”
  “看你说的,我来就是做看护的,这是我的工作,我咋能嫌弃你呢。我看你经常在家闷着也不好,明天我推你到外面去走走吧。”
  “咋,你把我推到外面去,是想叫别人都来参观我这个瘫子啊?”
  姜丽萍仍是十分耐心地说:“外面的空气比屋里的好,出去看看,对你的康复会有帮助,而且多与外界接触一下,你的心情也会好一些的。”
  老头却吼道:“我心情本来好得很。都是你搅得我心烦。”他指着已回到家的儿子说,“你看你请的啥看护?还说是个啥医生,我看啥也不懂,做事不勤快,做的饭也难吃死了。而且她居然还说要我出去走走。我这个样子,让别人参观……”
  男主人没有理他父亲,示意姜丽萍出去。他才对姜丽萍说:“我爸就这样,他很要面子,他以前是个体面的人,他不想别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所以,你最好不要提带他出去走一走的话。”
  姜丽萍说:“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为了他的健康着想。”
  女主人这时坐在餐桌旁招呼男人:“快吃饭吧,一会儿饭要凉了。”男人到餐桌旁坐下,姜丽萍也正要跟着坐下时,女人瞄了她一眼,耷着眼皮说,“我们是从来不允许保姆和我们坐在一起吃饭的。”
  姜丽萍正往下坐的身子忽然僵住了,她十分难堪地站起来,从桌子旁退了出来。
  “还有啊,我们希望你,在我们吃完之后,再来吃。”女人面无表情地说。
  第二天早上,姜丽萍急匆匆进门时,男人和女人已准备上班了。女人不满地冲着姜丽萍说道:“你以后应该早点过来,我们都要上班的,你来晚了,我们总不能老等你啊。”
  姜丽萍说:“我已经很早了,我总得料理一下我自己的家吧。”
  女人说:“那是你的事,我们可管不了,但是你必须得早点过来,不然我们都走了,这老爷子谁来管。”
  “可当时你们说的时候,就是让我在七点钟之前赶到,我也没耽误呀。”
  “啥事总得根据实际情况来吧,你说我们等你来吧,我们来不及,不等你吧,谁知道你啥时候过来,就是你不来,我们也不清楚,万一这家里要没人,老爷子出了事谁负责?那麻烦可就大了!再说了,我们可是出了大价钱请你来的。我们也知道你有家有小孩,也不容易,可我们的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我们也不易啊,难道花钱请你是为了让你料理你自己的家务?”
  女人口口声声花了大价钱请她的话,让姜丽萍很不高兴,但她忍耐着说:“好吧,太太,我以后尽早些过来就是了。”
  男人和女人一走,姜丽萍就遵照他们的吩咐,给老头做了早饭。可等她把外屋收拾完了过来时,却见老头的早饭一点也没动。她对老头说:“你咋不吃早饭?”
  老头瞪了她一眼:“我吃不吃早饭,关你啥事?”
  姜丽萍温和地说:“我是你的看护,你的饮食与你的健康有关,当然也就跟我有关了。”
  老头生气地拍着床说:“健康?哼,你看我健康吗?”
  “你是身子不能动了,可是身体里的其他各种机能还是正常和健康的,你如果不按时好好吃饭,就会影响身体其他机能运转的。你只有好好配合,这样你的身体也才会有康复的可能啊。”
  但老头还是不买她的账:“你别以为你当了两天医生,就自认自己是专家了。我的身子都瘫两年多了,还能好啊?你别把我当猴耍了。这早饭我吃不下去,你还是端走吧。”
  十几分钟后,姜丽萍端着一碗稀饭进来:“我重新给你熬了一碗稀饭,你尝尝。”
  老头探头看了看碗里,指指点点道:“这红红绿绿的是啥东西?”
  “哦,我在稀饭里加了蔬菜,那红色的是西红柿,这样的早餐,容易消化又有营养。”
  “你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糊弄我,把我当成啥了。”老头不屑地说,却一口气把稀饭喝光了。
  晚上姜丽萍侍候老头吃完了饭,等她盛好饭来到饭桌前时,却见饭桌上只剩下一些汤汤水水。她端着碗发着愣,慢慢坐下来,将剩汤倒进碗里,缓缓地拨拉到嘴里。
  洗刷完毕,姜丽萍从厨房出来,跟男人和女人打了声招呼:“我回去了。”
  女人看了一下手表,很不满意地说:“老爷子这会儿还没睡呢,你这么早就要回去?这才不到七点半呢。”
  “该让老爷子吃的药我都让他吃了,该洗的我也都洗了。我觉得我没有啥活要干了。”
  “那……万一老爷子要大小便呢?”
  “便盆我都清洗过了。老爷子若有大小便的要求,你们只要将便盆放过去就可以了。”
  女人尖叫了起来:“你是看护,如果这些事都让我们来干,那我们还请你干啥?”
  男人附和道:“是呀,你至少也得呆到老爷子睡觉了吧。”
  姜丽萍惊愕道:“我干了一天的活,时间都这么晚了,难道我就不能回家了吗?”
  “不是说你不能回家,我们只是希望你能对你的工作更负责任一些。”
  “我……我咋不负责了?”姜丽萍都快愤怒了。
  “我们当然不能限制你的行动,但希望你在白天尽量少出去,就是出去了也能尽快回来。毕竟你的工作性质比较特殊,家里有个病人等着你的看护呢。”男人好像是在和姜丽萍讲着道理,到最后他才抛出他自认是重磅炸弹的理由出来,“老爷子说他几次口渴时喊你,你都不在。”
  姜丽萍说她除了出去买菜,从来没有再外出过。男人却一分一秒地给她算她去买菜需要的时间,听得姜丽萍浑身一阵发冷。她明白她跟他们之间的鸿沟是不可逾越的,他们那种居高临下,自以为对她是施舍的态度让她把自己的争辩又放进了心里。她清楚她的争辩是不会有什么效果的。
  这天,姜丽萍端着一盆水进到里屋,把水放在地上,过去给老头把窗户打开说:“这天气还热,你这屋里要经常通风,让空气多对流,这样也有利于你的肺。”她转过身拧干毛巾,说,“我来给你擦拭一下身子,这样身子骨就会轻爽些了。”
  “你早该替我擦了,现在才想起来。”老头似乎找着了姜丽萍的错,他的小眼睛又灼灼发光。
  姜丽萍没理会他,一边替老头擦背,一边说:“一会儿我要出去买菜了,你看你想吃点啥?”
  “哎呀,我好长时间没喝过酒了,要不,你给我带瓶酒回来?”
  姜丽萍说:“哎,这我可不敢,你这身子,是不能喝酒的。我如果给你买了……秦先生回来是要怪我的。”秦先生就是这家的男主人。
  老头生气地说:“他怪你,你害怕,我怪你,你就不怕了?你们乡下人就是势利。”
  见姜丽萍要出去,他又嘟囔着:“哼,你不就是想偷个懒嘛。”
  姜丽萍愣了愣,没有说啥,出去买菜了。买完菜刚一进门,姜丽萍就听见老头在疯了一样在喊:“姜丽萍,姜丽萍,你死到哪去了。咋喊魂一样也没人哪?”
  姜丽萍赶紧放下菜跑进里屋,她立在老头的跟前,紧张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你是聋了还是哑了?我嗓子都喊哑了你也不答应。我要小便哪。”老头简直怒不可遏,他挥舞着双手喊着。
  姜丽萍赶紧把便盆递过去:“我刚跟你说过我买菜去了。”
  “买菜要这么长的时间?”
  “我拐弯去了一下超市,给你买了一瓶蜂蜜。你常喝着点,这东西养胃,还可以通便。”
  老头怀疑地说:“恐怕是你自己想买啥东西吧,顺便给我买回一瓶蜂蜜,好借着这个名出去转转。我告诉你,我儿子请你是来干活的,不是来让你玩儿的。谁说乡下人老实,我看都是贼精贼精的。“
  姜丽萍没理老头的茬,说了声还要做饭,就走了出去。
  姜丽萍绝对没有想到,她尽心尽力地侍候着老头,老头却对她一点都不满意。这天,她做饭时,听到老头在对他儿子说着什么,情绪听上去很激动,姜丽萍好奇地停下手里的活,轻轻地挪到门口去听。老头像控诉旧社会一样在控诉着她:“这个乡下女人,懒得叫人没法说了。弄这饭菜叫人难以下咽不说,还总要找理由给自己开脱。我一说她,就给我吊着脸,这倒好,花钱请来的保姆,倒要让我看她的脸色。哼,还有啊,她一天到晚地跟我净说些啥要房间多通风、换气,要我多翻身,她还要我给自己多做做按摩。我要能翻身能自己按摩,还能躺在这儿?”
  男人轻言细语地说:“爹,她说得也没错嘛,这些你自己不能做,你可以让姜丽萍帮你做呀。她是专门请来护理你的,这是她的职责。”
  老头生气地说:“让她来帮我?她净想着要出去,她把这里当成啥了,动不动就找个借口出去逛超市,逛商场,家里也懒得料理。你看,我的屋子每次都是我要求,她才来整理的。我也不知道她一天到晚都在干些啥。我昨天还听到外面有男人的声音,我想肯定是她带了野男人到咱们家来了。反正,她也知道你们不在家,我这个瘫子又不能把她怎么样,所以才这样放肆……”
  男人很无奈地说:“唉,爹,你别跟这种人生气了。乡下人嘛,跟她生气也不值得。再说了,这三个月里我都换七个保姆了,好与不好,咱们就留下她再看看吧。”
  老头越发大声地说:“七个保姆又怎么了?你难道就不能给我找个好一点的保姆来?你图便宜,从哪儿弄来这么一个个又懒又奸的乡下人……”
  姜丽萍气得浑身发抖,身子一软,靠在了门上。这时,门开了。男人走了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的姜丽萍,男人的神色有点尴尬,他叫住正要往厨房走去的姜丽萍。
  男人对姜丽萍说:“老爷子年龄大,怕孤单,你是我们请来的专门看护,你应该把更多的时间花在护理老爷子身上,尽量少在外面逗留,我们请了你,就希望你能做好这份工作,不要以为我们都不在家,一个瘫在床上的病人就不能把你怎么样。”
  姜丽萍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把老头的话当真了,她就很认真地对男人说:“秦先生,你是觉得我在偷懒是吧?我没有偷懒过。我从早上一来一直到晚上离开,从来就没有真正歇息过。我每天去买菜,从来没有一次出去超过半个小时的,老爷子说我逛商场、超市就更是不可能了。虽然我从来没有专门护理过病人,但我是十分尽了心的。”
  “唉……我也不是说你就是偷奸耍滑的人……但是,你还可以做得更好的,我们出的那一份工资总是不能白出的。”男人说。
  姜丽萍冷笑了一下:“秦先生,你告诉我,我咋样才能做得更好?从第三天开始,我每天早上六点钟就从家里出来,到这里是六点四十左右,赶上了给你们一家做早饭。晚上走得最早的一回是七点半。你们说我晚晚地来,早早地走,我都不知道咋样才能再早早地来,晚晚地走了。再说你们老爷子吧,我用我的医务经验来帮助他,他说我卖弄;坐下来和他聊天吧,他说我是为了蹭时间;好,我就边替他整理房间边和他说些趣事呢,他又嫌我干活不专心,没一点敬业精神。我对他笑吧,他说我傻乎乎的;不笑呢,他又认为我是在嫌弃他;温和一点呢,说我在做假。反正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他是个老人,又是病人,我倒也不和他计较这些。可是,我凭着我的职责和良心在做事,我是不是在尽心尽力地做事,你们应该看得到。”姜丽萍越说越委屈,声音也就越大,“从到你们家这半个多月来,我女儿就没见过我的面,我走时她还不醒,我回到家时,她已经睡觉了。弄得一家人都没法在一起。我都做到这样了,仍不能让你们满意,你们还觉得我没有尽心,认为我奸滑,我也没办法。我也实在没有办法做得更好了。”
  老头在里屋听到了,又开始拍床喊道:“你别听她胡说,这样把主家不当一回事的保姆还能留吗?”
  姜丽萍冷笑道:“我在你们家是啥待遇我都忍了,你们一口一个乡下人,我也把这些话都吞进肚子了,但是,我还不能让你们满意,你们老爷子还可着劲儿地损我……”
  男人厉声打断了她的话:“姜丽萍,还真是给你把梯子,你就要上天了?”
  老头骂道:“反了,反了,简直是反了,一个下贱的保姆,哪有这样对待主家的?”
  姜丽萍气愤地说道:“哼,保姆咋了?保姆也是有尊严的人!凭啥我就得这样让你们一家人糟贱着?我不就在你们家打个工嘛,我凭的是劳动赚钱,一点也不下贱!秦先生,到今天我在你们家刚好半个月,你现在给我算工钱吧,我不干了!”
  男人一看姜丽萍这样说,这才急了:“哎……你看,谁还能没个脾气呢?咱们不都好说了嘛?干啥闹了点小矛盾就说不干了呀?”
  老头在屋里怒吼着:“让她走!这样个又懒又刁的保姆,我也不要了。”
  姜丽萍微微一笑,朝男人伸出手:“还是结账吧。就是你们家再给我加几百块钱的工资,我也不干了!”
  61
  姜丽萍的第二份工作又没有了,这让陈家明心里很不舒服,他就不明白,怎么别的女人找份工作好歹能干上一段时间,为啥姜丽萍却连一个月也做不到呢?他问姜丽萍到底不干的理由是什么,姜丽萍却倔犟地说:“不干了就不干了,有什么理由!”
  于是,陈家明就更认为这问题一定是出在姜丽萍身上,他一副洞悉一切的姿态提醒着她说:“丽萍,你要清楚,这里不是始原,不要以为干啥事都像你在始原似的,大家看你都带着笑脸。在这里凡事都得靠自己。”
  姜丽萍的脸就冷了:“陈家明,你啥意思?难道我在外面就不能有一点自己的尊严了?”
  “啥尊严?还不是你自己做事不专心,这山望着那山高,是啥也干不成,还偏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陈家明说。
  姜丽萍生气地盯着陈家明说:“我给自己找理由?我……陈家明,你这样看我?这么多年,我姜丽萍在你眼里竟然还是如此不堪?”
  陈家明不语,埋着头狠劲地抽着烟。
  姜丽萍颤抖着双唇,神色哀怨地看着陈家明,她的心里难受极了。同时,她在心里暗暗想着,自己一定要自食其力,不能叫陈家明小看了她。
  姜丽萍是无意间干上这个活的。那天,她带着女儿上街,女儿发现一个推着小车卖熟苞米的小摊,就嚷着要吃苞米。姜丽萍给女儿儿钱,让她自己去买,她在一旁看着,发现买苞米的人生意还挺好的,一会儿的时间,就卖出去了六个。姜丽萍看着想着,忽然眼神一亮:她也要去卖苞米!
  说干就干,姜丽萍回到家里就去了农贸市场,批发来苞米,煮熟,装在筐里,用自行车推着到街上去卖了。没想到才第一天就很不错,把所有的苞米都卖出去了。姜丽萍把零钱数了一遍,最后算出赚了七块五毛钱。她高兴极了。
  可姜丽萍怎么也没有想到,卖苞米也有不顺心的事。那天在她的自行车旁,围了几个人同时买苞米的,远远地过来几个城管队员,她没注意到附近的小贩们都在奔跑,一个已经跑远的小贩回过头冲着姜丽萍喊了一声:“卖苞米的,城管来了,还不快跑!”
  姜丽萍心里一紧,也不管旁边的人,推着车子就要跑,这时,城管队员已经追了上来,猛地将她的车子拽往后一拖。自行车翻在地上,筐里的苞米掉在了地上,一个城管队员上去还用脚踢了一下她的自行车。
  姜丽萍首次经历这样的事情,也不敢说话,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几个城管说的话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但什么也阻挡不了姜丽萍出去卖苞米,虽然城管就像一片时时都会降临的阴影,但她仍然固执地推着那些熟的苞米在街头叫卖。陈家明也不在意,在没有寻找到一份合适工作的时候,姜丽萍卖苞米也不失为一条好的谋生手段,说它好,就因为姜丽萍在这一行中不用受什么气,也不会有太多的委屈。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一个事实,才真正明白姜丽萍的不易来。
  那天,他出去办事,坐在一辆公共汽车上。汽车停站的时候,他看着窗外,忽然就看到卖苞米的姜丽萍。姜丽萍的车子刚好被城管推倒在地上,筐子连带苞米让城管一起扔到了一辆车上。姜丽萍沮丧地站在旁边看着。
  陈家明的心里就忽然抽动了起来,他的眼眶里似有东西要喷涌而出。他冲动地站起身来,想下去安慰自己的老婆,可是,汽车开动了。
  陈家明回过头,看着站在街头的姜丽萍越来越远了,他的心里酸酸的。
  回到单位后,陈家明脑子里一直想着姜丽萍在街头被城管推翻车子愣愣地呆立一旁的情形。还没到下班时间,陈家明看着也没有啥事,就提前回了家。一进家门,见姜丽萍正在包饺子,陈家明心里又酸了一下。
  姜丽萍奇怪地看了陈家明一眼:“咦,你今天昨回来的这么早?”
  陈家明掩饰地说:“哦,刚好没啥事,我就提前一点回来了。哟,今晚吃饺子啊。”
  姜丽萍说:“陈忻不是吵吵着要吃饺子嘛,今天我回来的也早,就包回饺子吧。”
  陈家明赶紧去洗了手,撸起袖子说:“我来帮你擀皮子。”陈家明一边擀饺子皮,一边说,“丽萍,卖苞米挺辛苦的吧?”
  姜丽萍包着饺子,头也没抬地说:“还好。”
  陈家明想了想说:“我看要不你就别出去卖了,也赚不了几个钱,还得受……受风吹日晒……”
  姜丽萍奇怪地看着陈家明说:“不卖苞米,哪我干啥呀?好歹卖苞米每天还能挣几块钱呢。咱不贪,有几块钱的收入就很满足了。再说了,卖苞米也要不了多少成本,相对来说利润还是很高的。”
  陈家明说:“可是,你受得了吗?”
  姜丽萍说:“这有啥受不了的,我卖苞米可以自由地支配自己的时间,也算是个体户,做生意的呢。说不定以后还会有机会做大了呢。比以前帮别人打工自在。”
  陈家明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挺委屈你的。”
  姜丽萍一愣,脸上有些不自然起来,过了一会儿,强装笑颜地说:“委屈啥呢?不就是在街上站着嘛,没啥大不了的,大街上又不是我一个人站着。”
  陈家明看了姜丽萍一眼,继续低头擀着饺子皮说:“我今天坐在车上,看到你被城管追赶……”
  姜丽萍的手不动了,她的眼中慢慢地涌出了泪水。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摔摔头,笑着说:“唉,城管嘛,哪天不得和他们碰个照面。再说,这满街上那么多摆摊的人,追的又不是我一个人,我有啥好委屈的,我哪有那么矫情!”
  陈家明说:“可这样提心吊胆地,也不是个事呀,何况大白天的,大家都看着,让城管追得满街乱跑……也不好,要被追上,你的苞米也要被没收,反而不合算。要不,你如果坚持要卖,就不要在正常上班的时间去卖了,人也多,城管也多,实际上你也卖不出几个苞米,还不如你下班后再出去,那时候城管也下班了,而街上的人群却并不会少。这样,就少了许多的风险,也影响不了收入。”
  姜丽萍想了想,点着头说:“嗯,这样也好。”
  可是,他们还是失算了,越是下班的时候,城管就越多。姜丽萍试了几次,下班后根本就卖不成苞米。最后,还是恢复以前上班时去卖。但这,还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防着城管人员。
  62
  这天,是星期天,女儿不上幼儿园,姜丽萍想带着女儿一起去卖苞米,她想着叫女儿帮她看人,她对女儿一说,女儿很高兴。姜丽萍就对女儿交待道:“忻儿,记住了,看见穿灰色制服,戴大盖帽的人,就赶快喊妈妈,千万不要忘了,啊。”
  陈忻很有信心地说道:“妈妈你放心,我知道了。”
  姜丽萍就带上女儿来到了街上,又卖起了苞米。女儿陈忻在姜丽萍周围转悠着,警惕的眼神到处张望。忽然,不远处过来一个穿铁路制服的人。陈忻看到了,紧张地大声喊道:“妈妈,快跑!城管叔叔来了。”
  姜丽萍听到儿子的喊叫,手忙脚乱地正要推着车子跑,却发现周围的小贩们没有一点动静,她向陈忻张望的方向仔细看了看,一下子松懈下来,对女儿说:“忻儿,你没看清啊,那不是城管,是铁路上的。”
  陈忻不解,仰着小脸,问道:“哪……啥样的是城管哪?”
  姜丽萍说:“嗯……咳,妈妈一下子也给你说不清,算了,也别难为你了,你看见别人跑时,你再喊妈妈行了,这样你就不会弄错了。”
  陈忻似懂非懂地点了头。这回,陈忻尽心地东看西瞧着,眼睛瞅着来来往往的每个人,但慢慢地,她就被各种各样的车流吸引住了,她站在马路边看着一辆辆颜色不一,形态也各异的汽车,数了起来。
  突然,周围的一些小贩收起东西都在跑,有的把东西找个地方装成看风景的行人。陈忻一心在数着车子,已经忘记了自己担负的任务,姜丽萍没有听到女儿的喊叫声,还在忙着卖苞米。一个城管跑了过来,冲到了姜丽萍跟前。姜丽萍这才意识到了什么,正要推着车子跑,可已经来不及了,车子被那个城管一脚踹翻在地上。
  陈忻听到动静,回头一看,看到了城管踢翻自己妈妈的车子,她吓得哭叫了起来:“妈妈……”
  姜丽萍看着哭叫的女儿,又看了看凶神似的城管,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姜丽萍在街头的这一情景,刚好被路过的梁莎莎给看到了。这天,梁莎莎来这个城市参加一个同学的婚礼,与另一个女同学上街闲逛,碰上了姜丽萍。
  这时,姜丽萍已经交过了罚款,搂抱住惊恐的女儿,看着城管员在撕罚款发票。
  梁莎莎和女同学走上前来,看着被城管踢翻在地上的车子,对姜丽萍说:“姜丽萍,真的是你呀!这……是怎么了?”
  姜丽萍扭头一看,见问自己话的是梁莎莎,愣了一下,赶紧转过身,把背对着梁莎莎,
  然后冷冷地对梁莎莎说:“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我在大街上卖苞米呀?被城管抓住了,就这样。”
  梁莎莎愣了愣,走过来替姜丽萍把翻在地上的车子扶了起来,微笑着说:“姜丽萍,我记得你好像是学医的,咋……”
  姜丽萍看着别处,不吭气。
  倒是陈忻看到有人帮她妈妈了,也就不害怕了,她对梁莎莎说:“阿姨,我妈妈以前是当医生的。我妈妈想开诊所,但她办不下来啥照……”
  姜丽萍听到儿子的话,猛地一拉女儿:“谁要你多嘴!”
  陈忻委屈地低下了头。
  梁莎莎看着陈忻,尴尬地对姜丽萍说:“这是你女儿吧,都……都这么大了……”
  姜丽萍慌乱地点了点头,一手拉上女儿,一手推着自行车走了。
  梁莎莎的女同学奇怪地对梁莎莎说:“哎,莎莎,这人咋这样呢?她是你以前的朋友啊?我咋没有听你说起过……”
  梁莎莎不想给女同学说清这里面的纠葛,她看着姜丽萍母子走远的背影,苦笑了一下,若有所思地对女同学说:“老同学,我想求你给她帮着办一个执照。”
  女同学说:“莎莎,她都不想理你,你还要帮她?她到底是啥人呀?”
  梁莎莎只好说:“她是我一个……老战友的媳妇,从农村随军来城里,你看到了,她也不容易,原来听说她还懂医呢……”
  女同学故意说道:“你不是说这面部队上没有老战友了吗?这会儿咋又冒出一个老战友了?并且连人家的媳妇都了解得这么清楚?莎莎,八成是原来追求过你的那个男人吧,你甩了人家,现在看着人家媳妇怪可怜地,心里……”
  梁莎莎装作生气地打断她的话,说:“胡说啥呀,你说,帮还是不帮?”
  女同学说:“干啥呢?莎莎,你说的事我能不帮吗?可是,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一直在部队上不知道,这经营医药卫生的事,要办个执照,听说比较难呢。不过,我一定会尽力的,到时我给你打电话。”
  梁莎莎回到部队没几天,那个女同学就打电话过来说,她想尽了办法,营业执照还是没有办成。梁莎莎叹息着,一想起姜丽萍在街头的情景,心里挺难受的。她想着,她一定要帮姜丽萍一把,不然,她心里会很不安的。
  过了几天,梁莎莎回到父母家里。
  梁主任已经退休了,他和老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见女儿回来,梁主任高兴了:“哈,莎莎,今天又不是星期天,你咋回来了?是不是想吃爸爸做的饭了?哎,莎莎,小罗咋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梁莎莎说:“他呀,忙呗。爸,是我想吃你做的饭呀,管他干啥呢。爸,你做的饭菜比饭店的不知要强多少倍呢,几天不吃,就想的慌呢。”
  “哎,莎莎,你这话,爸咋听着不对味呢,爸做的饭啥时候比饭店的还要好了?你是不是看着爸退休了,在家里憋得慌,你是在安慰爸吧?”
  梁莎莎一笑,道:“哪儿呀,爸,你做的饭真的很棒呢。”然后又对她妈说:“妈,你说是不是呀?”
  她妈说:“哼,我就没有感觉出来,还不是那样。”
  梁主任看了老伴一眼说:“你就知道和我抬杠,啥时候说过我好啊。还是我女儿好,懂得哄爸高兴,莎莎,你先坐下看会儿电视,爸这就去给你弄饭去,爸给你做你最爱吃的大盘鸡。”
  梁莎莎说:“爸,时间还早呢,你先别急着做饭,你来,我给你有事要说呢。”梁莎莎说着,拉起梁主任的胳膊,看了她妈一眼,拉着父亲说,“爸,你来,到书房我给你说。”
  梁主任说:“啥事你说嘛,拉着我干啥呢。”
  梁主任老伴看了他们一眼:“哼,神神叨叨的,一大一小,没一个正常的。”
  梁莎莎也不计较,梁主任却瞪了老伴一眼,跟着梁莎莎来到书房。梁莎莎还把门关上了。
  梁主任对女儿说:“到底是啥事?你弄这么神秘,你妈都有意见了。”
  梁莎莎笑着说:“爸,这个事只能给你一个人说。不过,我先问问你,爸,你答应不答应帮我办件事?”
  “你看你,没说啥事呢,我咋答应呢?我要是办不到呢?”
  “爸,你肯定能办成,要不,我咋直接来找你呢。快说,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梁主任只好说:“好了,好了,我答应,你赶快说是啥事?”
  梁莎莎这才迟疑地说道:“要说呢,也不是啥大事,就是想叫你帮别人办一个开诊所的营业执照……”
  梁主任一听,急了:“啥?开诊所的营业执照?莎莎,你这又是弄啥新鲜事呢?工商、卫生部门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我咋能办来营业执照呢?”
  梁莎莎对爸爸撒起了娇:“哎呀爸,你不认识人,就不能找一下你的那些老战友?你已经答应帮我了,可不能反诲啊?”
  梁主任刮了一下梁莎莎的鼻子说:“你这个鬼精灵,我就知道你设套子叫我钻呢。好吧,我既然答应了,就想法子找人,给你弄成这件事。不过,你得告诉我,你是给谁办的?”
  “这个……你能不能不问?”
  “好呀,那我也就不办了,不明不白的事我可不弄。”
  梁莎莎只好说:“爸,你咋这么罗嗦呢?好了,我就给你说吧,这是帮那个……那个陈家明的媳妇办的……她是学医的……”
  梁主任故意地问道:“啥,哪个陈家明?”
  梁莎莎白了她爸一眼:“哎呀,爸,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就是原来我们团的那个……那个陈家明啊……”
  梁主任这才大笑了起来:“哈哈,我咋能真糊涂呢?陈家明我咋能忘了呢,我是想知道你为啥要帮她媳妇呢?”
  梁莎莎摇了摇头说:“唉,我这次去参加一个同学的婚礼,在大街上看到了陈家明的媳妇,她推着个车子,在买苞米棒子呢,你不知道,她被城管抓住,把自行车给推倒在地……她女儿在一边哭呢,怪可怜的,她原来还学过医呢……”
  梁主任说:“所以,你就动了恻隐之心?难道你不记恨陈家明了?”
  梁莎莎说:“爸,你说啥呢,我是记恨陈家明,可他媳妇也不容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唉,这都是人之常情嘛……要是你见了他媳妇当时的情景,你也会不计前嫌的……”
  梁主任高兴地说:“好,这才是我的女儿!做人就应该这样。莎莎啊,这件事,爸一定找人帮你办成!”
  63
  这天,姜丽萍在家里正把煮好的苞米棒子往筐子里装着。陈家明突然急匆匆地回家来了。一进门,陈家明就说:“丽萍,今天的苞米咱不卖了?”
  “怎么了?”
  陈家明高兴地说:“丽萍,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咱们再也不卖苞米了!你看看,这是啥东西?”说着,他从身后拿出营业执照,递给姜丽萍。
  姜丽萍接过来一看,惊喜道:“啊?营业执照?家明,不是很难办吗?你咋给办来了?”
  陈家明说:“嗨,我哪有这本事呀?这是一个转业的老领导想法子给弄的,他说,这件事是原来的梁副主任交待给他的。对了,丽萍,你啥时候见到梁副主任的女儿……梁莎莎了?”
  姜丽萍脸上的喜悦一下子就没有了:“梁莎莎?噢,前几天我在大街上卖苞米时碰……碰上了,她认出了我,……你是说她……”
  陈家明看到了姜丽萍脸上的变化,但他没有掩饰:“对,这个营业执照,就是她给她爸说了,她爸找人给咱办的。”
  姜丽萍注意到了陈家明的语气,不好意思地说:“噢,是她呀,当时,我……我还……”
  陈家明说:“当时你咋怎么了?是不是不理人家呀,啊?”
  姜丽萍瞪了陈家明一眼,转过身去,不吭气了。
  陈家明看着姜丽萍的背影,摇了摇头。
  这天晚上,陈家明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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