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无痕（五）

第五回：望月思乡情，点点相思泪。

夜相当的静，就连热闹的苏州也不例外。白天热闹非凡，可到了晚上，也是相当的安静。安静的夜很适合大家好好的休息，有什么事会比安安静静的睡一觉，做个好梦更让人舒服。不过这一夜却有人失眠了。
柳惜月静静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不能入眠。脑海里不断的涌现出白城兴白天所说的话：这位姑娘莫非就是艾姑娘吧……。
这个艾姑娘到底是谁？会不会就是在黔山和父亲一起将风哥哥救醒时，他嘴里那个不断重复的名字：芜心。这芜心，一听就应该是个姑娘的名字，艾姑娘是谁？芜心又是谁？会不会是一个人，又或是两个人。
认识冷如风已有半年了，已经不是第一次失眠，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总感觉他睡不好，自己就睡不好。已经不止一次在夜晚听到他轻轻地叹息，白天总是看到他很开心的样子，但自己总觉得他好像有什么心事，但他却从来不说。
“为什么，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隔壁轻轻溜过来一句她已经记不得听过多少遍，熟悉得不能再熟的话。不知不觉，一滴晶莹的泪珠悄悄地从眼角滑落。
柳惜月的房间隔壁就是冷如风住的地方，这一夜，他也没有睡，静静的看着窗外的月亮。他也在想白城兴白天说的话，他在想家，在想黔山县，想且兰镇，想艾芜心，他很少喝酒，准确的说应该是不喝酒，今天见到多年不见的老友就喝了些。现在静静的看着月亮，借着酒劲在心中一次又一次的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一直问到自己将这句话喊了出来才感觉到自己的失态。
他看着窗外的月亮，历历往事涌上心头。
黔山巍巍而立，连绵不绝，十三座山峰高耸入云，万仞险绝。美丽的黔灵湖碧绿清澈，宛如一块通透的玉石镶嵌在大地上。黔山之西，黔灵湖畔，就是他的家乡且兰镇。
床头的香炉内，燃着龙涎香。奇异的香，是好友白城兴差人千里迢迢送来的。
这样高贵的香。龙的精华。按理说只配用于帝王家，堂堂皇室，金枝玉叶的身份。只因为自己的好友白城兴在宫里做武训，机缘巧合得到皇上赏赐，自己才有这样的机会享用。
传说茫茫大海上，月明的夜晚，潜于渊底的龙会浮出水面，盘于礁石之上，吸收海雾与日月之精华。
冷如风起身，一手揭开床头香炉的盖子。那香灰完整的成为一个心字，一拨，顿然烟灭。
有什么分别。龙涎香，再是高贵。冰片熔肌，水沉换骨。
到头来，这断魂心字，还不是面目全非。
冷如风暗道：“芜心，对不起，我一定要去，黔山的百姓需要我，我不会死，我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漠北落日教祸乱天下，加上外族波斯也对圣泉国边关不断进行骚扰。整日兵荒马乱战事不断，家乡年年受灾，黔山县盗匪猖獗，往日风景秀美的黔山现在已经被土匪霸占，变成了土匪窝。作为黔山县四大名捕之一的他，能坐视不理吗？
风雨飘零，人心难测。
战争，总是这般无奈。难道只有杀戮才能解决一切吗？
乌沉沉铸铁凝铅的天底下，数百壮士，刀戟寒光一凛，组成了黔山县剿匪的精英部队。
猎猎大旗划破天际。为了百姓安宁，为了黔山且兰，为了家乡美丽的黔灵湖，这厚地高天，由不得自己作主。
沙场点兵，这本是男儿的天下，为何却多了一抹嫣红？
艾芜心，黔山县令最疼爱的女儿，没有任何的武功，却有极高的医术，经常免费为黔山百姓诊治，黔山人都说她没有一点官家小姐的架子。
在这沙场点兵的时刻，艾芜心为何天外飞仙般出现。冷如风端坐在马上，凝视着十几米外的似水佳人。她的红衣如云般笼罩在身上，淡淡的，温暖的，并非红莲业火一般的灼热，而是漾漾的水色，如雨丝一般悠远而绵长。
长剑为号，鼓声做令，弓如霹雳弦惊，来来往往，箭似飞蝗。漫天的杀声中刀光剑影，难道这便是真正的无情。
抬首，又见那清丽绝俗的容颜。面对杀戮，她的脸上有悲悯圣洁的光芒，她一直都是安宁的，敛眉垂目立于父亲身边，满目悲伤。
战争，或许，早已不该存在。
宁静的夜晚，月光如水，精致的短刀将一封信函斜斜的插在了冷如风的房里。
“子时，遗忘桥，要事相商。”字迹娟秀清朗，淡如梅开。
冷如风如约而至，他见到的是战场上的慈目观音。
冷如风双手奉上短刀，却在艾芜心接刀时脱口而出：“芜心”。
艾芜心一惊，白莲似的指尖染上一丝血痕，冷如风，不禁伸手握住她的手：“是我方才让你受惊了，伤了你的手，真是罪过。”
艾芜心说：“无甚大碍，是我自己不小心，不能怪你。”她想抽出手，却被冷如风握得更紧。
僵持之下，艾芜心平静如水的面容竟有一丝慌乱。
朦胧的月色那样旖旎，笼罩着她明亮的脸庞。
冷如风用一方素绢小心地抹去艾芜心手上的血迹，抬眼时，看见艾芜心低眉敛目，浓浓的眼睫颤动如风前飞絮，幽幽的眸子跳动着燃烧的火焰，沉静而浓烈，令人惊艳。
那素净的容颜，此时却斜照着天外幽幽的金黄。
霎时间，他，心动，如蝶。
清冷的月下，冷如风拉住艾芜心的手，静静地看着她，那对鹰隼般凌厉、坚定的眸子，燃烧着猎猎火誓。
冷如风说到：“芜心，为了黔山县，我一定要去剿灭山贼，我不光要做黔山第一名捕，我还要做天下第一神捕，我要赚好多好多的钱，我要让你过上好日子。”
艾芜心说：“为什么要做天下第一，我就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知道你是为我们的将来打算，你怕不能给我幸福，你知道我不是个只爱钱的女人，钱不在多，够用就好，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女人，我只想在自己喜欢的人的宠爱下过一生。”
艾芜心说完轻抿了一下唇，将微微颤抖的手覆在冷如风的手上。
冷如风没有再说话。
艾芜心说：“阿风，我等你。”
恩情美满的韶光，云飞暮卷。
谁知道，天意戏弄于人间，而人却总是颠簸于诸天的悲喜。
次日清晨黔山县四大名捕，风、火、雷、电（风影刀——冷如风、火云弓——龙惊天、雷鸣剑——杨天摩、电魂枪——余干）四人率领壮士数百人，赶往黔山剿匪。
剿匪精英一路冲杀过去，匪寨乱作一团。冷如风追杀匪首巫鲁齐到悬崖边上，二人大战上百回合，冷如风使出看家本领狂龙八斩。取下匪首首级。正暗自得意，突然感觉脑后一阵阴风袭来，急忙回头……。
只见余干正举枪冲着自己咽喉刺过来，便迅速的将身子向后一仰，电魂枪从鼻子和眉心中间划过，从此留下一道永不磨灭的小疤痕。余干长枪刺出还未收回，借着向前的冲力，左手对着冷如风前胸就是一掌，将冷如风打落山崖，拿上匪首首级回县衙邀功，并谎称冷如风是被巫鲁齐打落山崖。
这一战，冷如风不负黔山人众望，却单单负了艾芜心。
发如流水，拈花微笑。她对他的记忆，恐怕只有永远停留在一个白衣长刀的少年，轻执她手，有风微鸣的那一刻了。
可世事难料，艾芜心怎么也没想到，冷如风掉落山崖居然会没有死，会被来此采药的丐帮长老柳逸仙父女所救。
冷如风醒了，眼睛还没睁开，嘴里就不断的喊着：“芜心，芜心”。
那一夜，黔山县下起了罕见的鹅毛大雪，片片雪花如垂死的蝶，挣扎着，舞动着，惨白的尸体布满了整座黔山。
冷如风，目光静静地凝视着窗外的白雪，嘴里不断的重复着：“为什么？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心里不断的想着，但总是想不明白，黔山四大名捕，相交多年，亲如兄弟，余干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此毒手。难道就只单单为了领头功？不可能，不可能的。为什么？为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的眼，穿越了冰雪，看到了且兰镇，看到了黔灵湖，看到了艾芜心，也看到了余干。
恍惚间，艾芜心似踏着冰雪款款行来，依旧一袭红衣，依旧是那白莲的容颜，弱柳的身姿。飘飘然的，如神如仙。
他看见，扑天盖地的朔雪中，她的笑，粲然如花。
一瞬间，天地万物仿佛褪尽了颜色，朦胧中只有她绝美的笑颜是这般清晰，冉冉地点亮了身旁灰暗的世界。
“芜心……”冷如风忍不住唤她，却惊见她在刹那间被狂雪一卷而去，只剩下眼前窗外的白雪，和身上阵阵的剧痛。
夜，渐渐沉暗，而跳动于他眸中的两点幽火，却如同自焚的凤凰，燃尽生命，舞着，舞着，在冰雪中渐渐暗淡，终化为灰烬。
那一刻，冷如风，心若死灰。他忘不了自己的兄弟余干是如何要将他致于死地。若不是心里还想着艾芜心，可能他再也不愿意醒过来。他不敢去面对被兄弟残害的现实。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也想不到。
其实这个时候冷如风并不知道，艾芜心的心里也同样在想着他：风卷残花梦已迁，如蝶落絮扑翠帘，念起当年初见时，心凉如水泪满衫。
清冷的空气，檀香浮动。黔山的县衙后院，艾芜心的闺房异常干净。她在想冷如风，虽说他不懂得关心人，不懂得甜言蜜语，他只记得他的武功，他只想做天下第一，但她知道冷如风心里有她，想做天下第一也只是因为他想给他们的将来有好一点的日子，她知道冷如风其实是很容易满足的。她永远记得与冷如风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但是现在一切都将有如过往云烟一样随风飘散。
冷如风把脸轻贴在床头上。感觉竟是这样寂寞。泪水悄然落下。
艾芜心现在在哪里，她遥远得，只可以想像，想得多了，自然能有机会梦得到。
冷如风拼命的告诉自己，我要好起来，我要去找艾芜心，我要去找我的芜心。我要忘记兄弟的残害，忘记所有不开心的一切，一切的恩恩怨怨。我只要能找到我的芜心。等我能走动了就去。
窗外，雪地上一个淡紫色的身影悄悄地走过，柳惜月无意中目睹了这一切。她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柳逸仙，他也是这样，他从不在女儿面前提及伤心的事，包括自己的母亲。他每天都不断的喝酒，用酒精来麻痹自己。久而久之，已经不会醉了，酒精好像已经对他不起作用了。她看到了冷如风流泪，想到了父亲的眼泪……。难道这就是爱吗？她一句话也没有说，也不愿意打断冷如风的思绪，悄悄地回房休息。借着月光，在她刚才站过的地方，隐约可见地上的白雪已被点点泪珠悄悄地溶化。
冷如风不是神，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和其他所有人一样也会有心神不宁的时候，现在就是这样，心乱如麻。但冷如风毕竟是冷如风，人如其名，他最大的本事就是把所有的心事装在心底，在人前可以装得若无其事。因为他知道，开心要过，不开心也要过，生活不会为了你所谓的开心与不开心去改变什么，一样要继续，总不能为了自己的情绪而影响到身边关心自己的人。既然睡不着，干脆就不睡了，冷如风来到后院看到四处无人，便将他引以为荣的“狂龙八斩”刀法演练了一番。这是他调节情绪常用的绝招，因为他醉心于武学，只有在练功的时候才能够抛开所有的杂念。回龙逆斩、夜龙一炬、江山易手、呼龙啸天、庐山剑痕、神龙震江、狂啸辟天、斩龙剑气。招招出神入化。收招宁神之际，从后院的假山后面传来很轻柔的脚步声。冷如风转过头看去，柳惜月面带微笑的走了过来，轻轻的拍掌三下。
“好一招斩龙剑气，刚中有柔，霸气中却含有几分柔情”。柳惜月笑着说到。
冷如风说：“傻丫头，你不睡觉啊。半夜三更的跑后院来，你就不怕碰到采花贼吗？”
柳惜月道：“你不也没睡吗？难不成只许州官放火就不许百姓点灯啊，更何况有你冷捕头在，哪个采花贼敢接近我。”
冷如风沉下脸到：“我早已不是什么捕头，以后不许再叫我冷捕头。”
柳惜月见冷如风有点生气了赶紧说到：“对不起，风哥哥，我不是有意的，既然你不愿意我说，我不再提就是了。”
冷如风道：“算了，我也没有怪你，只是我自己不愿提起罢了。”
柳惜月笑了。说：“走了，快回去睡觉吧，明早还要赶路呢。”
冷如风点头应允。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