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为敛财县宰苛税政，苦盘剥百姓纷逃亡

　　冷思财见是衙门税监门下的差役，就问什么事这样惊慌。差役说大人您还不知吗？我们县里那些人都纷纷搬家逃往外地，崔县令正在大发脾气，问您怎么还没有回家，要想办法把那些人都追回来，情节严重的要关起来。
　　啊。冷思财应道：你回去吧，我知道了。
　　冷英禅正沉浸在悲伤之中，听差役说老百姓都要逃走，感到出了什么大事，就问：他们为什么要逃走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差役正要离开，就回道：少爷，您还不知道吗？我们县里加了很多税，老百姓叫苦连天，都说负担不起，大家都觉得没有办法生存下去，所以才会收拾行李背井离乡啊！可是谁愿意这样？还不是被逼的吗？
　　啊？冷英禅不解，为什么要加重税收？
　　我怎么知道这个？这可都是老爷们的事情。差役横了英禅一眼，说着，就小跑着离开了。
　　冷思财回到县衙，坐在自己办差的地方，不停地哎声叹气。冷英禅问他：叔叔，这个税是可以随便加的吗？老百姓这个样子，可以叫作民不聊生吧？皇上会允许这样做吗？
　　冷思财说：也不是随便加。作为县一级衙门，因为在税收收取银子的过程中，会有一些损耗，比如将散碎银子重新铸成大锭银子，也会有损耗，这个就叫火耗。在秤取银子的过程中，也会有微小的差别，我们将这些损耗统称为耗羡。县衙门根据耗羡情况，多收取一部分银子，以补充损耗，这种做法也是有的，并不违法。
　　冷英禅皱着眉头说：收取耗羡怎么会逼得老百姓要背井离乡地逃走？这不可能吧？
　　冷思财说：我也这样认为，我记得收取的税收比往年又多不了多少，还不至于让老百姓纷纷逃散嘛，怎么会这样？不行，我得请示一下崔县令。英禅，你坐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去就来，等下我们一起回家。
　　冷英禅点点头说：叔叔去吧，我等你。
　　冷思财出去了，冷英禅巡视着叔叔办差的房间，里面有不少收税的册子，他拿着左看右看，里面包含了整个仁清县的住户记录，收税种类，全县一年的收成，上交银子数量，以及救灾数额。英禅对于救灾这块县里还有救灾款这件事情感兴趣，于是细细地看起来。
　　真宗祥符一年五月，仁清县大洪水，淹死百姓十三人，冲毁房屋三百一十八处，下拨救灾款额一万两银子，赈济灾民。
　　真宗祥符一年六月，冰雹严重，碗大冰球砸死百姓一百二十余人，砸死牲畜一千七百八十头，砸坏房屋三百八十多幢，下拨救冰灾银两四万八千两全力进行了救助，百姓安然无恙。
　　真宗祥符一年八月，仁清县遇大旱，下拨救灾银子八千两，赈济无收灾民四百户；
　　真宗祥符一年十二月，雪灾，下拨救灾银子五千两，赈济灾民五百户；
　　冷英禅看着看着，有点糊涂：去年涨了洪水吗？下了雪雹吗？他努力地思索，怎么全没有印象？这种事过去的时间也不久，怎么就会忘记？
　　他正在疑惑，冷思财回来，看到他正聚精会神地看那些帐本，不由得大惊：侄儿，你虽然已在这里当差，也不能乱翻我的东西呀！这里边有一些是县衙的秘密，你怎么能随便乱翻？
　　冷英禅看叔叔发火，有些不好意思，他问：叔叔，去年下过雪吗？怎么我不记得了？
　　冷思财摸不着头脑：你问这个干什么？去年怎么下过雪？
　　冷英禅见叔叔也说没下雪，自言自语：我也说没下过雪嘛，可是这个本子里，怎么会有赈雪灾的救灾款？
　　冷思财一听，脸色大变，一把夺过账本，大吼道：你想这个干什么？县衙自有县衙的规矩，你不要乱想！没经我允许，你在这里边里乱翻什么？
　　看叔叔的脸都变成了紫色，冷英禅觉得自己似乎闯下了祸患。为了讨好叔叔，他笑笑说：叔叔，我是你侄儿啦，看看打什么要紧？
　　冷思财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也平复下脸色：哎，侄儿，刚才叔叔到崔县令那里，心情不好，所以才会这样发火，你不要见怪。不过我跟你说，你这么年轻，要懂得一点人情世故。公衙的东西，没有叫你看你一定不能随便，不然可能要掉脑袋的，你懂不懂？
　　冷英禅见叔叔说得这么严重，越发的疑惑不解起来。他看着叔叔满脸皱纹的胡瓜脸，一定是饱经风霜。点点头说：谨遵叔叔教诲。不过就是看一眼而已，至于要杀头吗？
　　冷思财点头说：不该知道的东西，不知道或者越知道得少就越安全，这个道理你懂吧？
　　冷英禅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我们回去吧！你母亲悬望已久，你都不担心她老人家？冷思财仍然是不高兴，说话的语气里依然带着不小的怒气。
　　冷英禅这才站起来，脸有戚容，默默地走出来。
　　两个人急如星火往家里赶。一路上寂寞，叔侄俩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来。
　　冷思财想着哥哥葬在龙气回结的丫口洞的事情，心情又兴奋起来，他说：侄儿，以后你要多交结一些有本事的朋友，如果没银俩，只管对叔叔说，叔叔来为你想办法，我对侄儿有信心，你长相气伟，龙睛凤眼，且才华出众，你将来必成大器。
　　冷英禅觉得叔叔对自己一片苦心，早把刚才的不快丢到九宵云外，他点头说：叔叔，我一定会照您说的去做，我不会辜负您的心意的，这个您放心。不过……
　　冷英禅想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冷思财说：这才是我的好侄儿，梅儿有你这样的哥哥，将来我就放心多了。
　　冷思财说的梅儿，正是他唯一的爱女冷英梅，一提到她的名字，冷思财眼睛放光。
　　冷英禅说：叔叔，梅妹妹长得越发好看了，叔叔想为她选什么样的佳婿了吧？
　　冷思财看看冷英禅：我唯一的女儿，还真的舍不得把她嫁出去。不过她十六岁了，我一定要留意，为她找一个最好的夫君，我巴望着女儿一辈子幸福无忧，将来找个好夫婿，也以光宗耀祖，英禅的朋友们有像你的青年吗？
　　叔叔，你真是好父亲，梅儿真幸福。冷英禅由衷地羡慕，说：我的朋友里当然有比我还好的人，比如崔县令的儿子崔文凯，就是非常出色的啊！冷英禅和崔文凯算是一个塾师的徒弟。
　　哈哈，侄儿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只是崔县令的心思有猜不透，他似乎还不愿意这桩事儿呢，哎，不想他了，梅儿那么漂亮，要是崔文凯中意她，我这辈子就算是衣食无忧啦！冷思财说着，眼睛放出神往的光。
　　是啊，郎当半子，叔叔如果得崔文凯为女婿，我也替您高兴！英禅含笑看叔叔冷思财。
　　呵呵，侄儿，我盼望的是有个好儿子，将来让我幸福，可是梅儿呢，到一定时候就得嫁作他人妇，崔文凯那样的官家子弟又怎么肯真心认我为父？我这个老头子，将来怕只有指望侄儿了！冷思财有点黯然。
　　两个人正说着，忽然一群鸟儿飞起，前头许多人正惊慌奔走。
　　有人问：跑这么快干什么？
　　有人回答：还不快跑！过了前面山峰顶就到其他县了，要不然，崔县令派人把你抓回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有人说：不就是要多交几个银子吗？给他就是，这样背井离乡，多凄惨！
　　有人说：你是有银子，所以站着说话不腰痛，我们把头割下来也只有半碗血，哪里还有银子？再不逃，等着去充当苦役吗？
　　叔叔！冷英禅停下脚步，大叫。
　　侄儿，这样的事你管不着，快回家去，你妈要等急了！冷思财吩咐左右而言他。
　　叔叔，怎么你没有劝崔县令撤销多收税的命令吗？你不是说你会去办好吗？叔叔，你看这些逃难的百姓多可怜，你怎么没有和县令说好？冷英禅急红了眼睛。
　　哎！冷思财看看冷英禅：可这是朝庭的命令，有什么办法？交不上朝庭要求的税收，别说是我，崔县令都要掉脑袋的，侄儿，你当是玩的吗？
　　冷思财一席话说得也非常有道理，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叔叔也是端着朝庭的饭碗，哪能不为朝廷着想？冷英禅沉默了。
　　回到家里，母亲王氏迎上来，一看叔侄两个的神色，就知道大事不好，她晃了两下，就倒了下来，冷英禅急忙扶住母亲，将她抱在怀里。
　　一时间家里凄凄惨惨。王氏醒过来就哭，哭着哭着又昏迷过去。冷英禅手忙脚乱，不停地好言相劝，把父亲下葬地传奇讲给王氏听，好不容易止住了王氏的哭。
　　冷英禅请人画了父亲的瓷像，在家里立了灵位，晨昏烧香跪拜，求父亲灵魂安宁，保佑家中人口安泰，事业兴旺。
　　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安静的日子。冷思财也因为县衙里公务繁忙而离开了。冷英禅则必须守着父亲灵位过七七四十九天，才能重返公衙办差。
　　这天他为父亲烧完香，正在灵堂里坐着沉思，想着过去的事情，突然一大批人涌了进来，口里大叫：冷少爷，救救我们！求你救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