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女人的阴谋（下）

　　祝影屛两姊妹两人一团和气地说笑着，祝春桃突然指着路旁的一家西餐厅说道：“二姐，我也走累了，不如我们到迪圣特里去坐坐，听听音乐，尝尝他们的手工比萨”
　　在祝影屛的饮食经历中，和西餐能够挂上钩的只有麦当劳、肯德基之类的快餐店了。迪圣特是江岩市最大的一家西餐厅，祝影屛对这块招牌毫不陌生，但她从来没有光顾过，对它的了解仅仅限于同事们关于它消费高昂的传说。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祝春桃已看透了她的心，一把拉着她走进去：“顺便歇歇脚，他们的碳烤牛菲力也做得很地道。”
　　“祝小姐，您好，请您随我来。”
　　她们一走进钝重端庄，用古法琉璃装饰的旋转大门，站在前厅的迎宾小姐一眼就认出了祝春桃，立即热情地上前引导着她们向里边走去。
　　“两位。”祝春桃傲慢地说道。
　　前厅呈L形，但它的拐角处并不是直角，用波斯海浪灰大理石砌成了一个圆润的弧形，一架紫铜的、粗枝阔叶里盛开着三朵玉兰花的广玉兰树，伫立在墙边，把它的身影散落在石墙上，显得肃穆矜重；在前厅的最深处，屹立一道假山，山上的溪水蜿蜒而出淙淙汇聚到山石下的水池里，再潺潺流进沿着墙脚的那条低矮细长的玻璃鱼池中，池底有彩灯，几条色彩艳丽的三色锦鲤高雅悠闲，自得其乐地滑翔其间，这个前厅简直就是一座精致的园林。
　　祝影屛欣赏着这一切，惊叹在闹市之中，还有这么一个洋溢着神秘色调的安宁之所，不禁深深地折服于设计者中西合璧的艺术匠心了。
　　知客小姐拉开一道花格门，祝影屛立刻听见从主厅里舒缓地飘出的肖邦圆舞曲的背景音乐，而大厅中弥漫着的古典风情的装修情调，更使她惊喜异常。从仿古桃花芯木的桌椅，厚重、沉稳的窗帘到历久弥新、色彩内敛的青铜灯饰，无不焕发着法国帝政时期的光芒；同时又传达出一种从容不迫、柔和不失典雅的风韵。
　　祝影屛一路张望着西餐厅的铺陈，心中暗暗的惊奇于大厅的坚实厚重、高贵优雅。
　　在肖邦的圆舞曲里，她们被知客小姐领到二人区一个临窗的卡座前。
　　“二姐，看你那无可适从的样子，你那位做大生意的姐夫没把你领过来吧。”
　　祝影屛看了一眼侍立一旁，手捧菜单的侍应生，违心地笑着说道：“他倒是要陪我过来，只是我不喜欢西餐。”
　　祝春桃微笑着把挎包放在座位的里边，一种优越感油然而生，她春风满面地说道：“二姐，既然是我请你，你就先点个菜吧。”说着，自觉优雅地向侍应生抬抬下巴。
　　侍应生便微笑着把菜单本递到祝影屛的面前。对于祝影屛来说，这还真的是一道难题，不点吧，似乎对不起春桃的情谊，点吧，自己又不知道该点什么；忽然想起进门的时候，春桃介绍过这家的披萨饼和一个什么牛肉做的不错，便把点菜本合上，还给了侍应生，说道：“就要个披萨，和你刚才说的那个牛肉吧。”
　　侍应生便微笑地望着祝春桃，祝春桃却不点菜，反问道，“今儿都有什么汤。”
　　侍应生便小声报出一大堆祝影屛闻所未闻的汤名。祝春桃说道：“那就先来两份法国洋葱汤，金枪鱼两份，主菜嘛就要你们的碳烤牛菲力，我二姐吃不惯西餐，她的一份煎成八九成熟；一瓶干红，两个水果比萨。”祝春桃流利的点完菜，又回头问祝影屛，“二姐，你还需要点什么？”
　　祝影屛看着祝春桃炫耀的神情，已经猜出了她请自己吃西餐的目的，不由得对她的浅薄暗暗地好笑，同时又为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熟谙这一切，感到惊讶。
　　“客随主便，就这样吧。”
　　祝春桃含笑把桌上的餐巾纸对折后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双肘放在餐桌上，说道：“二姐，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环境不错，气氛也很好啊，这里的消费很高吧。”祝影屛也学着祝春桃的样子，拿起一张餐巾纸，对折后放在膝盖上。
　　“是的，的确很高，一般人根本不敢进来。”祝春桃把双肘从桌上撤回来，抱在胸前，身体紧贴在镂空的椅背上，高傲地说道，“我进城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我一眼就看清了城市的本质，那就是金钱。没有钱，你就享受不了城市为你提供的服务。比如我们今天的这次西餐，没有两千块钱是挡不住的。”
　　祝影屛惊叫起来：“这么贵。”
　　“就这么贵。”对于祝影屛的反应，祝春桃的心里乐开了花，“单说那瓶干红，还只是一般的，它的价钱就是八百八十八，这个价钱足以抵普通市民家庭里半个月的生活开销；如果是放在我们的那个小山村，这个钱可以是一个人一年的饭钱。在城里，没有钱是不行的。我不会赚钱，梅群川会，所以现在就有人处心竭虑地要找他的麻烦，这不好，这是现在流行的仇富心态的表现。”
　　刚才祝影屛还只是疑心江天阔引起了他们的怀疑，现在，祝春桃含沙射影的最后几句话已经完全证实了她的猜测；而对于祝春桃隐藏在矫揉造作的台词里的骄横自大傲慢无礼，祝影屛也由先前的容忍变为反感。
　　“钱，当然是好东西，但钱也是坏东西。”祝影屛放下汤勺，“你说有人仇梅群川的富，梅群川很有钱吗？他有李嘉诚的钱多吗？他有袁隆平的钱多吗？为什么没人仇他们，偏偏要仇一个梅群川，你想过吗？”
　　“李嘉诚和袁隆平是谁，我不认识，他们有多少钱我也不知道，你这么比较是没有意义的。”祝桃依然倨傲地说道。她想：回去后，我一定要问问梅群川，在江岩市这两个人是不是比梅群川更富有。
　　“现在呀，的确有不少的人有仇富心理，可他们仇的是为富不仁的人，是唯利是图的小人。”祝影屛慢慢地搅拌着洋葱汤，尽量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二姐，医院的医生拿药品的提成是一个普遍现象吧，”祝春桃对祝影屛的话不以为然，她笑容可掬的说道，“他们在不在为富不仁的范围内，他们是不是唯利是图的小人。”
　　“是。”祝影屛放下勺子，挺直了腰杆，俊俏的脸庞也一阵发烧，好像她也是医生，好像她也拿过回扣，“虽然医生索取药品提成的原因是复杂的，这个现象仍然是医疗行业的耻辱；可是，我们不能因为别人不择手段的谋取不义之财，就认为自己也有效仿的权力。”
　　“其实仇富的人也是爱富的，世界上没有人不爱钱的。一枚硬币有两面，一面是爱，一面是恨，对自己的钱是爱，对别人的钱是恨。”祝春桃看着窗外熙来攘往的车辆和人流，无尽的感慨。
　　不可否认，祝春桃对金钱的理解比自己要深刻。祝影屛想道，在那个偏僻的小乡村里，祝春桃的家境是属于比较贫穷的那一类的，也许是她长期生活在那种经济拮据的环境中，培养出了她对金钱的敏感和强烈的渴望，以至于使她的金钱观产生了严重的扭曲。
　　“我们医院药剂科的一位科员，在全科室都接受回扣的情形下，依然坚持原则，不拿回扣。后来东窗事发后，那些人下岗、开除，甚至承担法律责任，只有他留下来了。这样的人虽然是少数，也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邪不胜正，违法所得，必将付出代价，即使你身处泥沼，只要你洁身自好，仍然能屹立不倒。”
　　祝春桃早已听出了祝影屛的弦外之音，她烦躁地冲远处的侍应生挥挥手，他赶紧碎步连连的走过来。祝春桃不耐烦地说道：“上主菜吧，不，一起都上来吧。”
　　“二姐，我们不必为这些不相关的事情争论，在这样的环境里，争论这些社会问题，实在是不合事宜。”
　　“是的，”祝影屛环视了一下周围，生硬地说道：“你听见这音乐了吗，你知道这是谁的曲子？”
　　祝春桃愣住了，她的确不知道这个曲子还会有什么名字，她一直以为这支曲子就是一般的流行音乐，没有什么意义。
　　“你知道这家的店名‘迪圣特’是什么意思吗，它的意思是高贵优雅，亲切美好。一个人可以有钱来这个地方，并不代表他有能力欣赏这个地方。”
　　这时侍者已经将他们点的菜全部端上来了，祝影屛看着那些东西，对祝春桃鄙夷地说道：“谢谢你的西餐，我更喜欢中餐，下次我来请你。”说着，便从座位里走出来。
　　“二姐……”
　　但是，祝影屛头也不会地走掉了。
　　祝春桃看着祝影屛的身影消失在木格门的后边，对傻站在一旁的侍者说道：“买单。”
　　“可是……”侍者犹豫地说道。
　　祝春桃却已经在单子上给侍者签了伍佰元的小费，侍者拿着单子，惊讶地说道：“谢谢，谢谢，欢迎祝小姐再次光临。”
　　祝春桃走到街上，阳光一如既往地灿烂，从祝影屛的话语里，她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她决心要走自己的路。于是，她坚定地朝银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