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边城毒影（下）

　　祁东强当时在车上的确想到过报警，可自己的屁股也不干净，到时对方反咬一口，自己不也栽进去了，面对祁东强的质疑，祁东强梗着粗壮的脖子，翻着眼珠子说道：“不干那个事，江湖事江湖了。”
　　祁东强那副愚蠢的大义凛然的江湖口气，逗得王玉磊差点儿笑出声来。这句话若放在几个月前，王玉磊一定会对祁东强刮目相看，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后，王玉磊早已从苦难中悟透了“江湖”的实质，一个人要作恶，所谓的江湖义气就是同流合污的幌子；一个人要行善，江湖义气就和朋友情谊、战友情谊一样，成为一股凝聚人心的力量，世间的事情哪有江湖之分，唯有正邪之别。
　　“给我供货的那个毒贩和我聊天的时候，提到过一个人，向我打听过他的情况，说这人在他的介绍下，曾经在他们的集团里拿过货，可是这人后来不知怎么突然没了音信，这个人就是马长峰。梅群川砸了我的饭碗，我估计费家强和马长峰就是过来帮他联系上线的，如果是这样，我一定要抢在他们的前面，搞砸他们。这就是我们的真实目的，信不信由你。”
　　“你想的倒还天真，你把毒品市场输给了梅群川，你已经不能和他们做交易了，他们会放着梅群川的钱不赚，听你的摆布？实话告诉你，在他们的眼里，你现在就已经是一块废物了。”
　　咪丽的一番话活生生地捅在了祁东强的心坎上。祁东强的内心早就被自己的计划陶醉而信心满满地膨胀成了一个气球，现在被咪丽轻轻地就捅破了，刚才的那股豪情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给你供货的那个毒贩叫什么？”
　　“哥财。”
　　咪丽一听，心中一紧。这位哥财正是盘踞在果敢首府，老街附近的一个贩毒集团的三号人物，根据缅甸警方提供的资料，此人原是中国人，二十年前偷渡到缅甸，为了获得缅甸国籍，加入了一支雇佣军，后来又成为了当地的一个黑帮组织的成员，完成了从雇佣军军人蜕变为臭名昭著的职业杀手的过程，由于他嗜血成性，智力过人，屡屡完成别人完成不了的暗杀任务，很快成为了这个组织里的骨干人物，专职联系暗杀业务。2003年，迫于国际上反毒国家和组织的干预和压力，果敢政府终于下决心在掸邦第一特区全面推行禁止种植罂粟的政策，对毒品的生产来源造成了重创。为了挽回损失，黑帮将秘密种植罂粟、拓展毒品市场的重任委托给哥财，并让他坐上了帮会组织的第三把交椅。
　　此哥财是不是彼哥财呢，从祁东强交代的时间上来推断，祁东强被哥财笼络的时间，正是哥财在黑帮里刚刚接管毒品事务，疯狂地在中国大陆发展毒品市场的时候。为了确认这两个哥财为同一人，咪丽在自己的车里取回手提电脑，将缅甸警方提供的哥财的照片调取出来，让祁东强辨认。
　　“就是他。”祁东强说道。
　　“看的出来，你也是个痛快人，你给句实话，你愿不愿意和我们合作？”
　　“你也给我句实话，我的过去你究竟能不能做主？”
　　在这个问题上，咪丽的确做不了主，可是她又不能表现出丝毫的犹豫，哪怕回答得稍微迟疑一点，都会动摇祁东强和警方合作的信心。“说到做到，如果你是死罪，我们边警支队负责给你减刑；如果你不够死罪，我们免于起诉。”
　　“好，成交。”祁东强自信自己手上没有命案，不会被判死刑。
　　王玉磊自信见过像自己大哥方袁那样胆大的警察，今儿见到了更胆大的边警，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什么都敢答应。她这么肆无忌惮地大包大揽，她在公安局里担任的什么职务呢？也许边警都是这样的性格。祁东强也是愚蠢到家了，连最基本的法律常识也没有，嫌疑人有罪无罪，判决权在法院不在公安；公安局只能把你立功的情节提出来，让法院在量刑的时候作为一个减轻处罚的依据。
　　这时，咪丽已经解开了祁东强的手铐，祁东强抚摸着被铐疼的手腕，“你这娘们心太黑了，往死里铐的。”
　　“行啦，这么大的块头少玩娘娘腔。说吧，你都是怎么和哥财联系的？”
　　“我和哥财只见过两三次，还都是他主动召见的，我每次和他们交易，都是在他们开在老街的一家小餐馆里谈的。如果货不多，当时就能成交：货多了，他们会负责把货送到你指定的地方。”接着，祁东强又仔细地介绍了小餐馆周围的环境和位置。
　　“你能不能把哥财引出来？”
　　“不知道，我没主动要求过要见他。”
　　“好吧，你们先在这里住下来，明天我们再来商量对策。”其实，咪丽的心中已经有了计划的雏形，只是这个行动太重要了，而且参与这个计划的人的身份又特殊，具体实施起来还要知会缅甸警方，获得他们的支持，因此这个计划仅仅依靠市边防支队的能力，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得到上级的批准。
　　咪丽和王玉磊离开小旅店后，咪丽掏出电话，命令两位边警过来秘密监视祁东强，只要他们不逃跑，就不要惊动他们。
　　“我现在要去市局向值班局长汇报，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去。”咪丽布置完对祁东强的监控工作，转身问道。
　　王玉磊问道：“你在公安局里担任什么职务？”
　　“洱海市边防支队副支队长。”
　　从咪丽办事的作风，以及她着警服时挂的警衔，王玉磊早已猜到咪丽不会是一名普通的边防警察，却也没想到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孩子，竟然担任着这么重大的职务。
　　“我不怕见你的局长，但我更想见我的哥。”
　　咪丽却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知道他担心什么，莞尔一笑地说道：“也好，万一局长翻脸，你就难见你哥了。我先送你去你哥家。”两人说着上了车。
　　洱海市纺织染整技术研究所，是云南省纺织学院研究提取植物染料技术的专项教研基地，规模不大，反而显得严谨务实，在业界享有极高的声誉，这也是王玉林辞掉高薪工作，欣然加盟的原因之一。
　　咪丽把车停在研究所的一处院墙外，院墙内是一栋职工大楼，王玉林的家就在这里。咪丽熄掉车灯，周围就陷入一片漆黑，院内的照明灯的灯光越过院墙，映衬出院墙的轮廓。咪丽给王玉林打了个电话，王玉磊就看见五楼一家的窗口亮起了灯光。
　　“看见啦，你翻墙进去吧，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谢谢你！”王玉磊说着，推开车门，一路小跑地向院墙跑去，距离院墙大约一米的地方，接着跑步的冲劲，猛地向上一蹿，板住墙头翻了过去。
　　咪丽看着王玉磊伶俐地贴上墙沿，消失在墙头，心中暗暗地赞了一下他的身手，才重新启动车子向市局走去。
　　王玉磊蹲在院墙旁茂密的草丛里，打量了一下周边的情况，通向职工住宿楼的小路就在前面三米多远的地方，小路边上的路灯，幽幽地亮着；小路的那边有一个花园，研究所大门口明亮的灯光在百米以外明晃晃的放射着光芒。四周静悄悄的，也不见保安人员，王玉磊贴着墙壁慢慢站起来，在昏暗的夜色里朝住宿楼快步走去。刚转过墙脚，就见一个门洞前隐隐约约的站着一个人，那人看见王玉磊，便轻声喊道：“磊子，是不是你？”
　　王玉磊也不做声，激动地向那人跑去，两兄弟就默默地拥抱在一起。
　　淑芬把两人迎进门来，淑芬小声的说道：“你们两兄弟说话小声点，妈才出院不久，受不得刺激。”
　　王玉磊也压低嗓门说道：“妈在哪间房里，我想先去看看她。”
　　王玉林就打开一扇门，王玉磊随着王玉林走进母亲的房间，客厅里的灯光从敞开的门里轻轻地流泻进来。王玉磊站在母亲的床边，看着她骤然花白的头发，眼睛里一酸，双腿便跪在了床前。王玉林担心他控制不了自己，连忙将他拉起来，扶到客厅里坐下。
　　三人便围坐在一起，王玉林这才询问王玉磊被通缉的事情，王玉磊把自己遭受陷害的经过简要地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来云南就是要找一个人，只有这个人才能够证明我没有侵吞赵尤丽的巨款。我刚开始的确准备投到你这里来的，幸亏遇到咪丽兄妹，才知道江岩市的警方已经来过了，这样我才不得已在嘎呗家里暂住了一段时间。”
　　“我们所里也有几个江岩市的老乡在这边打工，是我的同学王建斌的弟弟带过来，不知你要找的证人在不在这里。”
　　“王建斌。”王玉磊的眼前一亮，“他弟弟是不是叫王建华？”
　　“莫非你要找的证人是王建华。”
　　“哥，他现在在哪，你赶快带我去找他，看他们是不是同一个人。”王玉磊急迫地说道，这突然到来的信息，使他兴奋得不敢相信。
　　“现在太晚了，他就住在他哥哥的家里，在我们这栋楼那边门栋的三楼。你现在先休息一下，等天亮了，我带你去找他们。”
　　可是，王玉磊那里睡得着，这个消息不啻是暗夜里的一道闪电，使得王玉磊的情绪高涨到极点，他已经看到了为自己洗清冤屈的曙光。
　　淑芬抱来一床棉被，王玉林好不容易将弟弟安抚下来，自己和妻子正要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身上的电话突地就响起来。
　　他接听了一下，就把电话递给王玉磊，“那位女警官找你。”
　　王玉磊接过来，就听咪丽说道：“你赶快出来，我在外面等你，局长基本同意了我们的计划，但是他要先见见你。”
　　王玉磊挂掉电话，对兄嫂说道：“今晚的事情，你们一定要保密，对妈都不要讲。王建斌我会让咪丽来传唤他，你们对王建华也要保密。”
　　王玉林看着刚刚相聚的兄弟，又要离开，心中虽然不忍，却没有阻拦，他只说了句“保重。”
　　王玉磊便返身重新走进夜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