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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父爱》第十四章 《革新》第十五《期望》

作品名称:含泪的选择      作者:悠悠岁月      发布时间:2013-03-27 10:36:54      字数:8997

  十三《父爱》
  文革前我们在学校读了十来年的书,文革时认为这些书都是“封、资、修”的东西,我们已经中毒了,所以现在必须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我们这些涉世不深的中学生,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有多少毒,但相信我们一定中毒很深。而我出身成分又不好,不但读书中了毒,而且还留有原来资产阶级家庭的烙印,所以我更应该积极地接受再教育。
  从学校刚回来时,村里派我去畜牧场养鸡。听说养鸡需要一定的文化知识的,但每次培训、学习交流,从来都没有我的份。而我非常珍惜养鸡这份工作,所以同伴们每次培训学习回来,我都把她们带回来的材料手写抄下来,还千方百计找养鸡书籍和资料自学。我在美国的三姊、哈尔滨的大哥都给我寄来了很多养鸡方面的书。我还找了一些人用药理方面的书,进行触类旁通地应用。
  我想接受再教育,就要认认真真养好鸡,不怕吃苦是一个方面,但工作做出成绩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养的鸡一直很好,场长王才狗一直想留用我。可是,我的出身成分不好,他想留也留不成。于是,我被村里撵到了更能锻炼人的垦区。
  垦区的劳动强度很大,生活也很艰苦,海风把我们的脸吹得一层层地脱皮。我三十六岁那年从农学院进修回来时,别人都说我比在垦区时年轻得多。在垦区时我只有二十多岁呀!但我在垦区也觉得蛮好,因为那里都是一些无权无势的底层人物,他们不太在意我的政治面貌。
  劳动休息时,我教大家唱唱歌,还组织了个文艺小分队。下雨天,大家唱唱跳跳感到很开心。在那片荒滩上,我被那些闷得慌的朋友们当作百灵鸟了。以致后来我离开垦区去启东养鸡时,他们都哭了。雪才这样的大男子汉竟然也失声痛哭,品芳和云丽还苦苦央求我不要走。老胡子说:“这次如果不是调曹钟菊去养鸡,我肯定要设法留住她的。但这是她的一个机会,我们应该祝贺她。”朋友们哭着把我送到拖拉机上,我泪眼朦胧地离开了让我享有尊严的垦区。
  我在垦区时,村里派黄希论在那里负责。我在初中时就跟村里有较熟的关系,三个村干部,高关祥、陆惠章、黄希论都跟我有较多的联系。后来高关祥和陆惠章都参军去了,就留下黄希论。黄希论有点习惯了,有事常跟我谈谈,因为我们办红专小组时就是这样的。
  当时垦区里确实没有人才,我分在雪才这片。雪才是干农活的老把式,但没有多少文化,遇到算算工分,计算个土地面积,传达垦区领导的指示,书面汇报本组的好人好事,组织学习《毛选》等用得着文化的事情,就有点困难了。他就把这些文差都交给了我。垦区的领导也没有认真调查我的政治面貌,只知道我是高中生,就让我当了副片长。我有时去交材料时,垦区领导也交给我一些工作,有时在广播里播音一些东西,其实我也不太称职,只是那里实在缺乏人才。那个文艺小分队,由于实在找不到人,又让我当了队长。这些工作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对我的政治生命一点作用也没有。可是,还是被某些当权者发现了他们认为我这种人不应享受的尊严。
  领导一般不来垦区的,只有在搞活动时才来一下,况且怕晒黑皮肤还要戴顶大凉帽。他们一到垦区就觉得不对头,对垦区给我的安排有点不舒服,可又说不出什么名堂来。其实,我根本不是他们的竞争对手,我什么希望也没有。他们入党、升官,县内县外培训学习,上工农兵大学,好事连连,我想都不敢想一下,就连畜牧场这种又脏又累得地方都被赶出来。我像一棵杂草被他们仍来扔去,现在扔到了大家都不愿意去的垦区了。他们还想对我怎么样?
  意想不到的事终于发生了!那天大家刚出完早工,有人通知我去食堂。我问雪才:“什么事?”雪才也不知道。于是,我只好自己去。在去食堂的路旁草堆边,我看到了被五花大绑的父亲!
  父亲也看到了我,他连忙把头低下,尽量把身子缩到人群后,想不让我看到。父亲的那个眼神、那个退缩震撼了我,一股热流顿时冲到我的头顶和脚底,这就是父爱!已经失去自由的父亲为了保护我的尊严,想躲避我。
  我曾经无数次痛恨过的亲生父亲,曾经给我带来无尽失望和痛苦的父亲,这时在我面前显得何等高大而又亲切!这是我从来没有过的感受。由于当年亲生父母相信迷信,我出生第二天就送给了曹家。脑海中几乎找不到亲生父亲对我爱的记忆,直到今天我才知道父亲也是疼爱我的。虽然养父在培养我上初中和高中时,为我花了很多的钱,给了我极大的支持和帮助,而且从来没有打骂过我。可是,我始终没有感受到真正的父爱。这也许是养父在我幼年时那种不顾家,而使我经历了艰苦的童年留下的阴影吧。尽管后来我极力去寻找父爱,可是终究没有找到。父爱是一种心灵的感受!我今天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我匆匆来到食堂,什么事也没有,只有二个饭师傅在洗刷锅子。我明白了,这是头头们给我的下马威。我想啊想,想想是否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们?还是妨碍了他们的利益?再想想莫非是巧合?我实在想不出来。今天,我为父亲遭到批斗而难过,同时也感到欣慰,因为我得到了父爱!
  从此,我不再回避,坦然地接受了我灰暗的出身成分。我想父亲为了我们儿女的体面,一定不会做不该做的事情。我甚至还勇敢地去问黄希论,我父亲怎么做了,你们才能不绑他、不批斗他?当然黄希论也是答不上来的,只说了句:“现在被绑的人多得很,许多老八路都被绑、带着高帽子游街呢。”。
  党的“三中全会”后,国家开始拨乱反正,四类分子的帽子已不复存在。我就把从来没有抚养过我的父母亲接到我的身边,给他们一个稳定、体面的生活环境,让他们老有所养、老有所乐。快过年了,我给他们送去鱼、肉、水果、干果、衣服、袜子、鞋子等各种年货。父亲老泪纵横地说:“像这样红红火火的年,我都记不起来了,今年终于过了个像样的年。不知有多少年了,一直生活在十分贫困窘迫的日子里。每当快过年时,第一件事就是想怎么还债。家里一大群孩子,明天该吃什么呢?到哪里去借点粗粮来,哪怕一斗高粱、一袋山芋也好呀!长期处在忧愁中。”
  父母和我的婆婆一起吃、住,我尽量孝敬他们,让他们能在我的树下得到安宁和幸福。鸡场上的工人说:“你真是好心肠,能把三方面的老人都安排好!”我说:“我是在寻找亲情,尤其是父爱,在赡养老人的同时我也得到了天伦之乐。”
  后来,在我大哥主持下,我们还给父亲办了个生日宴会。大哥请来了不少贵客。宴会上大哥说:“谢谢各位贵客的光临,使我们盛家蓬荜生辉……”是啊!从前的家才是蓬荜呢。要什么没什么,说有多卑微就多卑微,像纸一样簿,像尘一样轻,一阵风就能吹散了、吹没了。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十年了。他生前在垦区里的那个眼神、那次退缩却永远定格在我的心中。
  
  十四 革新
  陆企良从四川调到启东后,我就决定离开惠丰渔场。在惠丰渔场工作5年多,我始终小心翼翼,一步一个脚印,因此虽然没有什么建树,却非常平稳,基本上能为雇主挣钱。然而,我的内心一点也不平静,我看了不少的书,一直激励着我要去作一些新的尝试,但得不到雇主的支持。在惠丰渔场,我除了卖苦力外一点创新的机会也没有。
  78年秋天,我告别惠丰渔场,来到了惠和17大队。这是个已经办了二年的村办鸡场,经济基础非常薄弱,一直没有好好的赚过钱,而且鸡舍里的这批鸡看得出来病得也不轻。别人劝我不要去趟这潭浑水。可是场里答应我革新的要求,我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我使出了浑身招术,然而终究未能挽回败局。村里说:“这样的败局,我们不去追究是谁的责任,但我们没钱发工资。”我半年的工资就这样泡汤了,这对我的家庭是一个十分沉重的打击。一些人说起闲话:“曹钟菊在惠丰渔场干得好好的,一年500多元的收入,到那里去找啊!非要出来搞什么革新,现在好了,革得一分钱都没有了。这么多年夫妻两地分居,好不容易团聚了,不去好好过几年太平日子,发什么疯?小女人不当,偏要干男人们的事体……”也有好心人劝我回惠丰渔场,还有人帮我另寻新枝。
  我坚决不走。我说:“我当时信誓旦旦要为他们挣钱,他们也支持我的改革要求。现在,我怎能丢下个烂摊子,一走了之呢?”
  我和这里的工人共事时间不长,他们对我信心不足。原来的四个工人走了三个,留下一个小姑娘,也不太踏实。村里新派来三个工人,不客气地对我说:“我们可赔不起的,家里都是靠我们拿钱回去买米的。”但我已经没有了73年刚来启东时的那种忐忑,我很自信。我坚信我的革新想法肯定是对的,我一定能搞出成果的。
  大队里说:“要不你就不要搞什么革新了,先赚了钱再说。”我说:“革新就是为了赚更多的钱。我们现在拖欠各方面的资金太多,如果按部就班地干,那么我们就永远不能突破。请你们相信我,我既然敢于坚守这副烂摊子,我就一定能在我们17大队鸡场打个翻身仗!”
  鸡场的资金很紧张,连起码的消毒药水都买不起。好在我来启东已5年多,曾帮助过不少鸡场治病打翻身仗,所以在我困难时,他们也会帮我的忙。我们就靠东拼西凑地借,完成了进鸡前的准备工作。但买饲料、进苗鸡,要大笔的资金,不是靠借能解决的,必须要得到银行的贷款。我就把银行的信贷员请到鸡场,请他参观我们所做的准备工作。我又谈了我不离开这里的理由,他觉得有点道理。大队里也帮着说了很多好话,例如:“曹师傅来了把鸡场打扫得如何干净。她自己又是怎样夜以继日地工作。做什么都是自己亲自动手,不像以前请的师傅,布置一下让工人去做,自己躲着玩清闲。下雨了,为了收木屑,宁愿让二个孩子淋得像落汤鸡,先要把木屑收进去,我们看了也心疼。我们第一次请到这样负责的师傅……”银行最后答应先贷一部分,等苗鸡一个月时看看长势再说。
  鸡场的资金紧张,我家里更困难。没有了半年的工资垫底,平日里我们一家四口就靠陆企良拿回家的16元,精打细算地过着日子。我们自己种点蔬菜,空下来帮豆腐店干点活,他们就把做豆腐干裁下来的边角料送给我们,烧烧黄芽菜;有时给二个孩子蒸碗鸡蛋羹,有时弄碗荠菜蛋汤。别人都说我们过得太艰苦了,可我们一点也不觉得苦。
  陆企良在厂里上三班倒,有很多的空余时间,把家务都揽了下来。天天特懂事,带着妹妹在鸡场里摸爬打滚。二个孩子一天玩到夜,鼻子嘴巴都认不出来了,有时在土堆旁、有时在屋檐下、有时在场边睡着了,我就找条毯子给他们盖一下,又忙我自己的了。孩子们渴了像牛一样把头伸到水缸里喝几口,饿了到家里找一点吃的,没什么好吃的就抓一把饭团。他们知道妈妈是不会停下来管他们的。只有看到爸爸回来了,才像黑天鹅似的扑过去,跟着爸爸到菜田地摘菜烧夜晚。
  过年了,别人家的孩子都要穿新衣服。我跟天天说:“明年我们家一定很有钱,妈给你买最好的新衣服,今年给你改一件,小妹妹反正还小,不懂要好就穿旧的。”天天说:“还是改给妹妹穿吧,我还是穿旧的。”家里也没买什么菜,连一块糖果都没买,我们过了一个清贫而又充满希望的春节。
  第一批鸡养得很辛苦,因为工人对我还没有信心,有时他们还要发发牢骚,背着我说些难听的话。说什么,我们在这里肯定是白辛苦的,还不如去钓鱼、听蟹来得实惠。因此,经常有人迟到、早退,干活敷衍了事。我也不便批评他们,只好自己多做一点;他们说什么,也只好装作没听见。但还是躲不过去,有时他们就直截了当地问:“我们到底一年能拿多少钱呀?我们就看这批鸡了,如果这批不挣钱,就立马走人。在生产队里一年起马也有个200——300元呢!下雨天还能休息休息。”我虽然有信心,但也无言回答他们。苗鸡在保温阶段,晚上的工作特别多,加煤、接炉子,关灯之后把散落在保温伞外面的苗鸡送进伞内,不然就要被冻死。把未吃完的饲料拿到室外,饮水器里要加满水等等。可是,工人的出勤率一直很低。
  有一次突然刮大风,下大雨,这时鸡场里只有我们母子三人。我不顾一切地冲进鸡舍,先关窗、再把炉子挑开让温度升高一点。当我回到家里时,狂风大雨从窗里泼进来,把被子、衣服都淋湿,小物件散落一地。二个孩子淋得像落汤鸡,抱在一起哭得鼻涕眼泪一头一面,头发和身上的衣服全湿透。
  以前养鸡不太讲科学,玉米、小鱼的配比是凭经验,每天喂料数量是看鸡的吃食情况。青饲料,田里多就多喂点,少了就少一点;光照也很随便,不是以鸡的需要而定。现在我要完全按需作业,光照按每一只鸡需要的勒克斯数,算到一个鸡舍需要装多少瓦的灯泡多少只。饲料算到每一只鸡每天应该吃多少。然后,玉米、豆饼、鱼干、麸皮、添加剂等各占多少比例。这群鸡一天应该喂多少,还要考虑蛋白质的比例、能量的比例、碳水化合物的比例。工人们都嫌烦,但我一定要坚持,我说:“这是科学,不按科学做,不但浪费,而且效果不佳。”这在当时是新生事物,我也是第一次实践,所以特别小心,做的记录也特别详细。
  第一批鸡很快出售一空,大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工人们一下子像换了个人似的,不用我吩咐,他们都非常自觉地争抢着干这干那的,围着我师傅长师傅短地特热情。第二批鸡售完一结账,头头开心得连说要再盖几栋鸡舍。
  此时公社管副业的陆善飞也三天二头来鸡场,问这问那,甚至还关心我家里的情况。党委书记来了,惠丰渔场的领导来了,县里领导也来了,他们都说:“曹钟菊的改革真灵,效益一下子提高好几倍。”一开始,我有点受宠若惊。可是来的人多了,我渐渐有点厌烦了,开始躲他们。
  等我和17大队的合同期满,公社里要把我调到他们试点的鸡场去。大队支部书记对我说:“你不要去,他们这个鸡场婆婆比惠丰渔场还要多。这些年不晓得换了多少个养鸡师傅了。别看他们是公社的点,鸡却一直养不好。外面欠了一泼的粮计划,资金更不用说多紧张了,其实比我们更困难。你在这里已经打开了局面,最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工人也非常服你。你在我们17大队可以说已经闯过艰险,正是撑顺风船的时候,现在离开实在太可惜。”
  虽然我很感动,也很感谢书记的好意,但我并不在意他所说的话,我只想知道公社那边是否有实现我新计划的可能性。我去惠和肉鸡场看了一下,发现那里人浮于事,做的人少,管的人多,几个干部管一个工人。长处是规模比较大,便于发展。公社里更是三番五次来做我的工作。
  去或不去,我和企良都犹疑起来。企良说:“这边刚顺一点,又要去个新地方,肯定还会遇到许多新问题,不知道又有多少新困难需要克服。”我说:“也许是个新机会呢?”他说:“这么多年来,我们吃的苦已经太多了,经历的艰难太大了,一直家不像个家,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就别再折腾了。”他的“折腾”两字,反而一下子激起我的决心。我非要折腾一下不可!。我跑去对大队支书说:“二个场距离不远,我可以两边照顾,随时回来指导。那里规模大,便于发展。我一定要去经历一下!”
  我们带着一年半的工资,满怀希望又踏上了新的征程。
  
  十五 期望
  79年底,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惠和肉鸡场派来五六个工人迎接我们。他们认真地把我家所有的家当装在二辆劳动车上,把天天抱在车柄旁。自己拖着劳动车在前面领路,陆企良用自行车驮着我和笑回紧跟着。陆企良显得心事重重。我迎着朝霞,心中荡扬着无限的期望,情不自禁哼一段小曲。孩子们知道要到新地方了,也很开心。
  我们来到一栋低矮的鸡舍前。鸡场的场长、公社里抓副业的干部都过来相帮卸车。场里在鸡舍的西边腾出一间25平方米的房间,给我们当宿舍。25平方米比8平方米大多了,我们的家当放下后,还能铺二张床。他们又搬来一张大桌子,我们可以在上面吃饭、写字,孩子们还可以在上面玩游戏。我对场里的安排很满意。
  场长说:“房顶看起来有点破,我们前天请人修过,不会漏雨的。”我说:“只要不漏雨就好,好看不好看无所谓。”场长又说:“这里的食堂只供应一顿中饭,你们常住这里,拖家带口,我给你们准备了个煤球炉子,你们自己开伙吧。”我说:“好。能不能给我一块菜地?”场长说:“那好办!”
  安顿下来后,我到整个副业场转了一圈。前面有二栋猪舍,后边有二栋鸡舍,还有加工场、菜园、豆腐坊、孵化场、商代店,办公区域有场长办公室、会计室、后勤办公室、传达室、大队干部办公室、仓库、食堂……简直像个小社会。我想这么多的管理人员,靠什么分配呢?
  办公室内人声鼎沸,食堂里热气腾腾。猪场、鸡场里杂草丛生,满地的垃圾,一些工具横七竖八地躺在齐腰深的杂草丛中。东一堆西一堆的鸡粪、猪粪,二只野狗撕扯着一只死鸡。
  “曹师傅!”我正看着想着,忽听有人喊,回头一看,是个姑娘,干练、美丽、朝气、热情。场长过来介绍:“这是我们大队的支部书记——茅建芳。”我开心地说:“啊!好年轻的书记呀!”“你好!我叫茅建芳,今年23岁。”茅书记说着伸出她的右手。我急忙握住她的手说:“我比你大十岁,我叫曹钟菊,以后你是我的父母官,请多多指教。”
  茅书记把我引进办公室。抓副业的书记、副业办的负责人,村里抓副业的副书记,副业场的场长、会计等一桌子的人在等我吃饭。公社副书记站起来与我握手,并对茅建芳说:“老陆呢?请他一起来吃饭。还有孩子呢?让他们都过来。”茅建芳说:“陆师傅上班去了,天天和笑回让美菊抱到食堂去了。”我惊奇地问:“茅书记怎么知道二个孩子的名字呀?”“我问他们的,这两个孩子真逗。我问他们,你妈看上去很年轻,你们知道你妈今年几岁?你猜他们怎样回答的?”茅书记幽默的一问,大家好奇地追问。她笑哈哈地说:“两个孩子听了我的问话,反问道:你妈今年几岁?”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我看着一桌子的干部和丰盛的菜肴,想起在惠丰渔场吃脚汤脚水的待遇,心里非常感动。特别是茅书记的一席话,把我与她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我特别喜欢这个年轻、泼辣的女书记,心想以后与她共事一定很开心。
  大家入席斟酒。茅书记酒量特好,先干一杯。我十分惭愧地说:“实在对不起,我是滴酒不尝的。不过我还是要谢谢各位领导对我的重视,我拿不出喝酒的行动,就让我拿出养好鸡的行动吧!我想有各位领导如此重视和支持,我一定能让我们惠和肉鸡场在同行中刮目相看的。”大家一阵鼓掌。
  这些年来我第一次受到如此的尊重。从学校回到农村,又从畜牧场到垦区,再从垦区到启东,我一直低着头默默地苦干,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人给我敬酒。我顿时心花怒放、热泪盈眶,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热情之余,领导们的担心还是有的。我在启东用老办法养鸡,没有人会怀疑我的能力。如果沿用在17大队的方法,他们也能接受。但我又提出了个更为前沿的方案:不用青饲料,每天的饲料中要加入大量的黄沙,渐渐地把喂湿料改为干料;工人从原来的7个人减到2个人,也就是说,我一个,村里只要再派一个;还有饮水也要改,晚上的光照也要缩短等等。领导听了都很惊讶,有的说:“不用青饲料,光喂粮食,那要多喂多少粮食?这样肯定吃不消的。”场长则小心翼翼地说:“青饲料一项慢一点改,你看有好处吗?”我笑笑说:“这是我整个方案中的最重要部分,如果拿去这部分,这个方案就失去意义了。”茅书记站起来说:“我们大家都是外行,既然请了师傅就要听师傅的。”
  经过几个小时激烈争论,最后定下来:鸡场可以冒一次风险,但要我跟他们共同承担。鸡场不发工资,年底一起结帐,亏了我也得承担一部分,盈利了给我10%的分成,再给一些生活补贴。我开心得不顾一切,立马在合同上签了字。
  企良回来,皱着眉、咂着嘴怪我太冲动了,这样的大事也不等他回来商量就签了字。我说:“我就怕他们有变化。我能得到这个试验的好机会,还能等吗?”企良气得只摇头,但也木已成舟无可奈何了。我窃窃私笑,幸亏他不在场,否则我梦寐以求的事就砸了。
  大队里派来个25岁的姑娘——朱惠珍,特别能干,总是争着抢着干活。我们二人通过10来天的努力,把一个又脏又乱的鸡场整理得整整齐齐,窗明几净。茅书记每天都来察看,公社里也每天派人来了解情况。
  第一批苗鸡进到了场里,就按照我的方案一步一步地实行。我很兴奋,每天拿着一堆记录,飞来飞去地作业着。朱惠珍说:“曹师傅,你看上去很年轻,要是不带着二个孩子,谁相信你是个妈妈,就像跟我差不多年纪。”我说:“我现在心里充满阳光,干劲特别大。当然显得年轻。”她还说:“天天和笑回真让人喜欢,别人家小囡,都要吵吵闹闹,总让大人烦心,这两个小囡倒好,不看见他们吵架的。”我说:“他们习惯了,我总是忙我的,根本管不上他们,他们只好自己相依为伴。有一次笑回到崇明去了几十天,回来我就问她:想不想爸爸、妈妈?她说:‘不想,我想阿哥。’还有一次,一个朋友过来,给笑回一个月饼,我叫她赶紧吃掉,等会儿哥哥回来看见了,我拿不出第二个月饼。笑回说:‘那么我吃半个,留半个给阿哥吃。’笑回泼辣一点,天天胆子特别小。有一天,有个叔叔跟天天开玩笑,在天天头上拍了一记,天天哭了,笑回到家里拿了把菜刀,追着叔叔就砍,弄得大人都叫饶。”
  第一批鸡长到四十天时,我们又进了一批。场长说:“你们二个人来得及吗?来不及可不能请帮工的,请帮工就是雇工剥削,是不允许的。”我们很有把握地说:“当然来得及。”朱惠珍每次吃完饭来上班时总看到我在鸡舍里忙,焦急地说:“曹师傅,这样我就比你少做了,你必须等我来了再动手啊!”我说:“什么多做少做,只要做好就行,你跟着我闯新生事物怕不怕?”她说:“不怕,我跟着你干活太开心了,不但能学到很多东西,还能听到许多新故事,我这样跟着你做,就是不拿铜钿也情愿。”我说:“跟着我干,应该多拿铜钿才对。”我们都笑了。
  鸡场的料槽是用砖砌的,不方便消毒,于是我们每天晚上用铁铲把它铲一遍,清除残留物。早晨天没亮,我们就要提100多桶井水,把所有的用具清洗消毒,把垫料换好。等到大家来上班时,我们已经把鸡场的清扫工作做完了。
  鸡场里洋溢着我们的笑声。办公室人员有时也要来转一转,或者坐一会儿,他们是因为担心不用青饲料后,怕粮食超标才来的。为此仓库保管员控制得特别严,一斤粮食也不肯多发。其实我也有点担心,我有把握养好鸡,但粮食超不超,心中却没有底,毕竟是第一次尝试。朱惠珍建议弄点蚯蚓喂鸡,可以节省粮食。我认为很好,于是我们两人又到处去挖蚯蚓。
  转眼到了年底。一结账,按合同,我的年收入是3600元,朱惠珍2400元!
  这下可难倒了所有的干部,如此一大笔奖金,到底发还是不发?不发,怕我被别的鸡场挖走;发吧,又怕犯错误。公社领导谁都不敢作这个主。最后上交到县农宣会上讨论,意见还是不能统一。眼看着要订第二年的合同了,鸡场领导非常焦急。就在会议闭幕的那天,县委书记谢丕岳大胆摆明了观点:
  “我看这个奖金应该发。她们既没有雇工剥削,也不是非正当收入。”
  会场里先是一片哗然,而后是经久不息的掌声!
  当我拿到这笔奖金时,很多热心人为我提了不少建议。有的建议我回崇明老家盖幢四楼四底的楼房;有的说苦了那么多年,得好好享受一番;有的劝我不要做了,一个人一生能挣到3600元已经不错了,把它存在银行里坐吃到老也够了……
  面对众多建议,我说出了让他们都震惊的话:
  “我要自费上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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