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玲珑女殒

　　深秋凉意，风起乍寒，卷起无边落叶，呜呜作声。天地间灰蒙蒙的，好似沙尘暴席卷，呛人的尘土飞扬，令人心烦意乱。
　　方天和刘小枫赶到祥和村之时，朱燕妮的灵柩已被送抵家中，大老远就看见一行人哭得跟泪人似的，说不出的悲凉和凄清。
　　她的住处是靠近祥和村正中间的位置，座西南朝东北，中午一过太阳西偏，大山遮挡阳光以后，整个庄院显得很阴冷；加上房前屋后都被果林遮挡，此时愈发隐蔽与凄冷。
　　按照当地习俗，死在家门之外的人灵柩不能入屋内厅堂。她的灵柩被供放在院子中临时搭建的芦篷内，四周围上草席，遮挡住了席卷的狂风。
　　校长石晓天、徐副校长、一班班主任侯蓉、以及苏怡、徐洁、胡可欣、曲妙灵、东方羽等人都扶柩吊唁来了。
　　众人围在临时搭建的灵堂里，默默地注视着那个枣红棺木的灵柩，静寂无语。
　　院子里聚集了许多人，都是一大早接到通知自主地赶来帮忙的乡邻。
　　“这孩子，你说多好的一个人哪，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没由得寻了这么一条路子……哎！”
　　一些烧火劈柴、忙里忙外张罗丧事的人皆是一脸惋惜、轻叹不已。
　　“早上一接到消息，我们都没敢告诉燕妮她妈，大伙儿都是瞒着她给磨了面、准备了一些必要的丧事用度之物的。唉，可最后还是没能瞒住，灵柩一出现在院中，老太太一下子就晕厥了，现在还不省人事地躺在床上呢。”
　　“这事情遇到谁，谁也扛不住啊！他们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平时疼都来不及，何曾打过骂过？这人呐，说没就没了，搁着谁也难受啊！”
　　“燕妮的爸爸也病倒了，据说是在医院中病倒的。那孩子临终之时，思维有了一丝清明，是看着她爸合上眼的……真是太可怜呐。”
　　方天一路走进院中，听到着这些低声议论，心中也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辛酸苦楚不是个滋味。
　　毕竟，亲眼目睹自己的同学、一块儿从小长大的朋友英年早夭，任谁也难以承受。
　　方天与刘小枫二人转过一道芦席隔墙，走进灵堂，入眼处尽是白帐黑纱、一张张悲戚的面孔。
　　“方天，你来了。”侯蓉轻声招呼道。
　　方天怔怔地点了点头，目光一一扫视过众人，“燕妮姐的事情，刚刚我已经听小枫说了...她走的真有些不值。”
　　“方天哥哥~”苏怡忍不住地扑在方天怀中，盈盈痛哭，“燕妮姐她……”
　　方天默然无语，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柔弱的肩膀，“我知道，我知道……”
　　众人的心情都很沉重，虽然此次难得所有的朋友都聚齐了。
　　方宇是随苏怡她们一同来的，龙景辉、李岳、朱军、张琳等一起玩儿大的伙伴儿都自学校请了假特意赶回来的，就连苏妍这个小学毕业以后就转到县城上学去了的“苏门双娇”之一也是闻讯赶了回来。
　　平日里，这些朋友根本想见都见不着，可今日却是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了此处。
　　这本来应该十分欢庆的事情，而今却显得十分沉闷，气氛重地压于心口，让人喘不过起来。
　　“玲珑女走了，我心中的女神抛弃了我，胖哥从此心碎……”
　　李岳依旧是那副欠揍的嘴，说着令人啼笑皆非的话，但是此刻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早已有朱燕妮堂兄弟站于灵侧，将点燃地香三支一株递上，石晓天等众师生一一祭拜。侯蓉、徐副校长、徐洁、胡可欣、曲妙灵、韩大龙、东方羽……
　　临到朱军，他走过去，自己捡了三支香静静地点燃，来到灵前，躬身拜了三拜，念念有词地道：“燕妮大姐，你这么悄然离去，害的大家都十分想念。尤其是胖子，他为此心都碎了…看在同是一起长大的份上，我们决定发扬不离不弃的精神，一致推荐胖子追随你而去，你就勉为其难地收留他吧……”
　　朱军的话没有说完，李岳脸都绿了，要不是顾忌人多，而且又是在朱燕妮的灵前，他绝对会扑上去跟朱军干一架。
　　“死猪头！你瞎嘀咕什么呢？我看燕妮大姐平时对你挺惦记的，你还是去陪她最合适！”
　　众人听着这一对活宝，你一句我一句地瞎咧咧，又好气又好笑，气氛也缓和了不少，但是不免有些尴尬。
　　石晓天等众位老师，看了看方天等人，叮嘱了几句便被死者的亲属请进内屋去了，只留下了一干同辈朋友守在了灵堂。
　　“也许这样说说笑笑，燕妮姐若是有知便也不会太寂寞了。”上官婉儿面露悲戚地说道。
　　苏妍轻轻地靠着她，二人手臂相挽，一时都有些静默。
　　说起来，上官婉儿与朱燕妮自幼便相识，当时她来神牧村之时都是苏怡苏妍、以及朱燕妮陪伴的，说起关系，她们可算是好姐妹了。加上，她们父辈的友谊，中学里，她们无疑是最要的的朋友。
　　东方羽关切地看了一眼上官婉儿，凑上去低声问道：“你饿不？我去给你找点儿吃的。”
　　上官婉儿微微地摇了摇头，用手指悄悄地示意他，不要在灵前说着些，要安静。
　　看着这连两个贫嘴的家伙越说越离谱，曲妙灵、胡珂欣等众女生脑袋都有些懵了，环视四周，皆不知如何是好。
　　方宇无奈地摇摇头，走上前去，扯开争执的二人，“我说二位，你们开玩笑得分个时候、分个场合吧？这种时候似乎不带这么玩儿的？”
　　朱军和李岳一见是方宇劝解，相视一眼，讪讪地嘿嘿一笑，略带感伤地道：“我们兄弟俩不是也想给咱们的‘玲珑女’留个好印象嘛。临走了，再不给她贫几句，日后我怕她想听再也听不到了。”
　　他们的话虽然带着嬉笑，可无疑让所有的人刚刚松弛了一点儿心情，再次纠结起来，大家漠然无语，静静地注视着这椁枣红棺木发愣，谁也不愿打破这种看似压抑的平和。
　　也许每个人的心里想的都是不尽相同的。可是在方天的眼中，虽有悲切之色，却更多的是神秘和玄奥。
　　他的双瞳之中阴阳太极显化，幻生幻灭、神秘之极。一双眸子好似昼夜星辰演变，有丝丝雷电闪烁，异彩连连。
　　凭借着强大的灵识，枣木棺木中的一切尽收眼底：朱燕妮容颜未改，静静地躺在灵柩之中，身上盖着丝锦棉被，亦如睡着了般恬淡安详；只是眉宇之间，皱起的纹理和惨白的面孔，都在显而易见地说明她的血液已不再流通、心跳早已停止、身体开始僵化，而且在死前内心中承受很大的痛苦和悲凉。
　　“唉…天之骄女，多少风华，如今灵魂之火却已熄灭，灵体分离，再难汇聚了。注定将再堕轮回、历经劫难了。罢了、罢了，今生之事无论是辛酸荣辱，还是牵哀怨都与你无关了。”
　　方天站在灵前静静地说道，语气中带着无比的苍凉，每一字一句都令人心痛。
　　徐洁看着大家都对朱燕妮的灵柩行跪拜之礼、敬了香火，唯独方天一人静然独立，只是说了几句摸棱两可的奇怪话，不禁有些气愤，走上前来指责道：“方天，尽管你的本事不小，但是死者为大。如今燕妮她英年早夭，即便你不行跪拜之礼，也得上柱香、告个别吧，更何况你们还是一块儿长大的同伴挚友呢。”
　　徐洁的话说的有些重，特别是在这个肃静地灵堂之上，如此这般更显得极其刺耳。大伙儿都惊异地看着他们二人，皆不知如何是好。
　　“方天哥哥他不是这个意思的……”苏怡有些着急，想替方天抱不平，可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应对。
　　方天抬起右手止住了苏怡的话头，再次看了一眼枣红棺木灵柩，眼光归于平凡。他转身仰望头顶，那里正好有一个脸盆大的窟窿，可以凭此眺望到遥远的虚空。
　　“燕妮姐走了，我和你们一样难受，可并非我不想拜祭她，而是不能啊！”方天无奈地道。
　　“不能？什么意思？”徐洁哼了一声，撇撇嘴问道。
　　方天惨然地一笑，道：“我乃修道之人，早已不在轮回之中，灵魂之火也远远超越了凡人。可燕妮姐毕竟只是肉体凡胎，她虽死，可灵魂并未消散，说不得还得进幽冥、入轮回，我若拜了她便是为她加持了无量业力，会让她灰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
　　“什么？这……”众人听方天的话，顿时都大为惊讶，露出疑惑地眼神。
　　“我听不懂…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修道、轮回、灵魂、幽冥的，你就不能说清楚点儿吗？”徐洁有些拿捏不准，口气明显怯懦了许多。
　　方天摇头道：“不光你们不懂，许多东西我也不懂。只是有些事情我即便告诉了你们，你们也未必理解。我只能说，这个世界太大了，有许许多多的事情其复杂程度不是我们所能理解的。人力毕竟有限，可天地无限广阔，天地有自己的法则，容不得我任意而为的。刚才说的那些东西也是不久前，我从一位前辈老者那里得知的。”
　　其实，方天说的没错。这些东西的确是在马先生给他的无名手札上记载的有。结合自己修真者的身份，再就是他还有冥王的头衔在那里杵着呢，他要是真的跪下，一个头磕下去，朱燕妮的灵魂即便能聚拢入幽冥，也定会被幽冥界规则抹杀，永远消失。
　　“老者？你说的是马先生吧？”刘小枫疑惑地问道。
　　“马先生！”龙景辉、李岳、朱军等人失声惊道，“就是那个神秘无比的马老先生？”
　　方天点头，“你们不是好奇这几日我去了什么地方吗？我去了杨家大山那边。马老先生是我爷爷的故交，对我方家有恩，他不幸故去，我是去参加叨念葬礼的。有关刚刚我说的一些事情也是从他那里得知的。”
　　众人纷纷点头，恍若大悟。在场的不知晓马先生的还真没几个，他的神秘程度在大家看来丝毫不比方天差，事关他的说法必勿用质疑。
　　时夜，秋风已停，月朗星稀。
　　过了八九点之后，月光自东边升起，投下了满地银辉。
　　庄院之中燃起了数堆篝火，众多前来吊唁守夜之人祭拜完毕之后，都聚集在篝火旁，各自说着一些事情。
　　苏琼也来了，她带着方瑶和方晴在厨房里帮忙。通过这几日的相处，方晴已经彻底融入到了这个社会当中，她的勤劳、善良、淳朴、知书达礼赢得了所有见过她的人的好感。
　　苏琼这个新认的干女儿，通过七爷的丧事已经被众多人知晓了，苏琼再次受到了许多人的羡慕和祝贺。
　　方天等一群人单独围在一堆篝火旁边，说着一些过去的事情，话题之中都带着些许沉重，似乎每每跟朱燕妮分不开关系。
　　“大家不必太伤心，人总有一死，生非起点、死亦非终点，也许她会有不一样的生活，谁知道呢……”方天压低声音，神秘的说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听不懂！”
　　众人摇头，表示不解。方天正欲作解释，见方晴笑着走了过来，她手中拿着一件外衣，径直走到方天面前，浅浅地一笑道：“夜凉，母亲让我给你带了件衣服，你快披上。”
　　方天点了点头，接过来顺势搭在肩上，笑道：“谢谢姐姐。”
　　方晴脸色一红，白了他一眼，伸手替他披好，并系上丝带，而后冲众人颔首地点了点头，款款地走去了。
　　“真漂亮！”
　　“真好看！”
　　“哇啊哦~好美哦！”众女感叹，男生呆痴。
　　“我的乖乖！又是一个绝世大美女啊！天呐~”
　　李岳其极夸张地叫道：“没天理啊没天理！小军师的运气怎就这么好呢？随便认了个姐姐就是倾国倾城，而我胖哥再怎么说也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一代人杰嘛，咋就没有这个运气呢？”
　　“就你那样？哪个大美女敢认你这弟弟啊？色迷迷的，你说现在这胖子是不是都是早熟呀？”张琳毫不客气地挖苦道。
　　朱军一瞪眼，怒道：“草蛇！你要说李岳就说他好了，别一竿子打翻一船的人好不好？猪哥我还喘着气儿呢，别当空气忽视了！”
　　徐洁看着他们嬉闹的样子，抿嘴轻轻一笑，在曲妙灵耳边私语道：“我终于明白了方天为什么那么能说了？他们打小都不是省油的灯，胡侃出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