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月下独舞

　　“去！向那名姑娘赔礼道歉，请求她的原谅。记住，态度要诚恳！如果她有一点儿不满意的地方，你们就等着进派出所吧。”方天呵斥道。
　　“这……”黑衣大汉皆是一滞踟蹰不定地望着方天。
　　“怎么？不会做？要我教你们吗？嗯？”方天沉声道。
　　“啊！”龙博等人顿时慌了神，赶紧低头哈腰地连连应道：“不敢，不敢！这就去，这就去……”
　　绿衣女子看到方天将几名匪徒制的服服帖帖，不禁报之一笑，羞涩地低下了头。突然见黑衣大汉向自己跑过来，她顿时又慌了神，急忙双手抱胸，朝墙角里蜷缩着。
　　龙博带着阿彪等三个手下连爬带滚地跑到那名女子面前，低头哈腰地道：“小姐对不起，是我等无赖、肮脏、下流，有眼不识金镶玉得罪了您，求您大人大量就宽恕了我们这一回吧。”
　　“就宽恕了我们这一回吧。我们下次一定不敢再抢您了……”阿彪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讨饶道，却不想说错了话，被龙博一巴掌扇翻倒地，“啪”！
　　“不说话你会死啊？一边呆着去。没用的东西！”龙博骂骂咧咧地道。
　　阿彪也回过神来，赶紧改口道：“是，是！我该死，没有下次了。下次我绝对不敢再打您的注意……不，不，我一定改过自新、从新做人，金盆洗手…笑傲江湖……”
　　“咚！”迎接他的又是龙博的腚上一脚，将阿彪踹了个狗吃屎，“滚！再敢多说一句，我废了你丫的！”
　　龙博回过头来，冲着绿衣女子，嬉皮笑脸的道：“嘿嘿。是我管教手下无方，您别介意。我保证没有下次了……嗯，回去后，我一定严惩他们，整顿帮规。绝不再打家劫舍……呃，要干也要干劫富济贫的高尚一点的勾当……请小姐原谅我们这一回！”说着还瞪了一眼身边两个喽啰，示意他们也出出气儿。
　　两个黑衣大汉一怔，醒悟过来，连声讨好道：“是啊。您就饶了我们这一回吧。求求您了！”
　　“求您向那位大侠说句话，放过我们吧……”
　　“是啊，是啊。我们以后绝对不敢了。一定改，一定改的！”
　　……
　　那绿衣女子被几名黑衣大汉搞懵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一边高度戒备这几个人，一边用眼睛瞟向方天，求救似的看着他。
　　方天显得极为悠闲，他单手托着下巴，一副看戏似的模样瞧着这几个黑衣大汉绘声绘色的表演，还不时的露出无奈地轻笑。
　　月色静静地泄了下来，操场上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白白的凝霜，朦朦胧胧地分外迷离。
　　方天大踏步走过来，走到绿衣女子身边，蹲下身轻轻地将她扶起。他能够感觉的到她的心跳非常快，似乎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愣愣地看着他。
　　是谁醉了一地的绯红，任思绪这般无忌飘荡？
　　是谁在最关键的时刻，用挺直的脊梁替你挡住了冰刀剑戟的侵袭？
　　满地的凝霜嗬！你可知一颗芳心为谁暗许？
　　这隔世的一回眸间，即便是轮回百转……
　　这一眼——
　　也如同沧海变桑田！
　　“你没事儿吧？”方天关切地问道。
　　女子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方天的脸庞，好像要透过这朦胧的夜色，将这个男儿永远藏在心里。
　　方天笑了笑，“没事儿就好。那么你说要怎么处理他们几个呢？”
　　女子依旧不语，似乎这一切都跟她没关系了。有他在即便天塌下来，再危险些又有何妨？
　　方天还以为绿衣女子被吓着了。感觉到她双手冰凉，脉搏跳的很快，他迅速地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给她披上，叹了口气道：“定是吓坏了。”
　　他转过身来看着四名黑衣大汉，冷冷地道：“看到了吧。都是被你们给吓得。你说说，你们这些人除了能打劫打劫这些弱势人群，还能干什么？”
　　龙博的头领赶紧点着头，连连讨饶道：“英雄你教训的是。都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求您饶了我们这一回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方天白了他一眼，“求我有什么用？我不是给你说过了吗，求这位姑娘宽恕。现在看来，你们的诚意不怎么得呀，那没办法了……”
　　“别，别！我们再求，我们再求！”几名大汉一听顿时傻了眼，赶紧跪下求饶道。
　　“小姐！不，姑娘……哦，不，姑奶奶。我们错了，就求您宽恕了我们这一回吧……”
　　“姑奶奶，求您宽恕了我们这一回吧！”
　　“我们知道错了！我们一定重新做人……”
　　绿衣女子面色绯红，她再次将目光投向方天。
　　方天笑了笑，道：“姑娘解气了吗？你想怎么处置他们呢？”
　　女子这一次没有回避，她羞涩地笑了，看着方天低声道：“你说了算……”
　　方天一怔，继而呵呵一笑，冲着龙博等人道：“听到了没？这位姑娘已经宽恕你们了。滚吧！”
　　“啊！谢谢姑娘！不，谢谢姑奶奶！”
　　“谢谢姑奶奶！”
　　“谢谢英雄！”四名黑衣大汉闻言皆是一喜，如蒙大赦，赶忙相互搀扶着，就要离开。
　　“等等！”方天的声音突然又响起。
　　龙博等人闻言“扑通”一声跪倒了低声，结结巴巴地道：“英雄，您…您还有什么要求……”
　　“把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摸着口袋里零散的几块钱，方天无奈的对几人道，“就只准你们抢劫别人，我也反抢劫一回。可似乎不怎么过瘾嘛就……”
　　龙博听了一阵尴尬，没想到自己这个打劫小毛孩子的，这么快就变成被一个小毛孩打劫的了，这什么江湖啊？但又不敢怠慢，迅速和几名小弟，将身上的钱财交了出来。
　　“就这么点儿？你这个老大的有点儿名不符实吧”，看着一共聚集起来才一百来块钱，方天皱眉问道。
　　龙博心底一颤，急声道：“英雄有所不知啊，我们龙帮本来就穷，最近风声又紧，不然，也不会跑到学校来抢啊？”
　　跑到学校来抢劫，就遇到了高手，不禁丢了面子不说，还被别人反抢了……老子怎么就这么点背呢？龙博在心中狠狠的腹诽着。
　　方天抓过这些零钱，直接往口袋里一塞，心道：“这可是给大哥把生活费搞到了。”
　　他挥挥手，龙博意会，立即带人慌忙的跑走了，生怕方天又生出什么事。
　　“哎，小爷我好不容易碰到一伙劫道的了，怎么才搞到一百来块钱，真他奶奶的丢人。”方天叹一声，回过头来看了看身边的绿衣女子。
　　只见此刻绿衣女子正痴痴地看着方天，在她的身上，黑暗中轻轻散发着淡淡地女孩子芳香。
　　夜风冷冷吹来，将她一身碧绿衣裙，轻轻吹动。唯有肩上方天的白衣衣衫显得不伦不类。
　　鬓边，有几丝柔的秀发，被风儿吹的乱了，拂过她白皙的脸庞，只是她却似乎根本没有注意，怔怔地凝望他。
　　夜风，渐渐大了，她的衣裳开始在风里飘舞。
　　围墙下，微光里，那个绿衣女子静默伫立。
　　方天一时也怔住了，一点一点的，是什么在深心浮现，原本是温柔的情怀啊，怎么慢慢的，却变成了伤心。
　　一下，一下，像看不见的刀锋，在心里深深刺着。
　　镂刻在深心的痕迹，原来却是一个人的容颜。
　　相思，刻骨……
　　片刻之后，待眼睛适应过来，远处教学楼里传来了熙熙攘攘的声音。两人不约而同向前望去，夜色如水，月色如歌，静默不语。
　　“谢谢你……是你救了我。”女子眉若墨画、口若朱丹，秀发披肩，芳香如缕，那轻柔的声音宛若夜莺的歌声，令人心醉。
　　方天摇了摇头，淡淡地道：“没什么。本就是遇到了而已。何况他们不该惹我……”
　　只是她心中一痛，竟仿佛是呆了一般，只是默默凝望着，风吹着她此刻那么单薄而脆弱的身体，就像是，黑暗中盛开的百合花。
　　他并不是特意救自己的，而已顺道而已。明明他离自己这么近，为什么却感觉到他身上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遥远距离？女子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那如果他们不惹到你，你就不会出手吗？”
　　“不，我也会出手。”
　　“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看到一个女孩子被欺负却袖手旁观的。”
　　“可你知道这样做是很危险的！一不小心你自己都会受伤，甚至是……丢掉性命？”
　　方天忽然笑了，他松开她的手，在夜色中傲然伫立着。眼睛瞭望着远处的夜空，那浩瀚苍茫的宇宙星空，群星万点，无垠璀璨。
　　“这个世界，除了我自己，还没有人能伤到我……在多少人眼中，这是一种骄傲的资本、是一种令人羡慕的本领，可有谁知道这是人生的无奈呢？”
　　方天的声音有些飘渺，灵魂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般，剧烈的颤动着。
　　盘坐在丹田和识海之中的两尊元婴猛然睁开了眼睛，一道金芒在方天眼中衍化着，似要看透这方天地，深入到那虚空无垠的时空彼岸。
　　夜色，深深。
　　那莫名的寒，透入了身体的每一分肌肤，只有脑海，只有头脑中忽然炽热，那深深隐藏在深心里的柔情此刻突然像是燃烧的火焰一般，迸发开去，然后凝结成——
　　一张容颜。
　　她又在哪里？
　　“我想为你跳一支舞。我能够感受到你心中的孤寂和暗殇。谢谢你救了我！”绿衣女子看着方天深情地道。
　　“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何要洗劫刚才那几个人？又为什么放他们走而不将他们送交给派出所？”方天笑着问道。
　　女子皱了皱眉，报之一笑道：“我想肯定不是为了你自己。那帮人本就穷凶极恶，你这么做并没有错。你放了他们，是不想他们如后报复我吧。”
　　方天震惊地看着她，“你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孩儿。”
　　“你也是一个神秘的男孩子哦。”
　　绿衣女子将方天的衣服取下递了过来，“你的身上有一股神秘的气息，就像你这个人一样，犹如一片大海。你真的很特别，谢谢你的衣服！”
　　方天接了过来，“很多人都这么说。呵呵，习惯了。”
　　他尴尬地道：“自幼我就比较穷，这一次来这里上学，妈妈几乎拿出了所有的积蓄……不怕你笑话，我刚刚反劫了他们几个并不是为了什么正义借口，而是给我哥哥弄一些生活费。”
　　“那你自己呢？”女子问道。
　　“我？”方天笑了笑，没有回答。
　　“你也知道。如今像咱们这种小地方，派出所对于这些地痞无赖即便是缉拿到了，最多也就关上十天半个月还得放出来。与其与他们彻底将关系搞僵，给咱们如后惹麻烦，还不如放他们，给他们一次机会。对于这些黑道上的人来说，你反劫了他们的钱，不但不会得罪他们，反而让他们觉得你这个人还不错，最起码不是伪君子。我这个人最怕麻烦了。”方天淡淡地道。
　　绿衣女子微微一笑，“我不问你的出身，不问你的来历，也不问你的将来。我只想为你独舞一支，好吗？”
　　相似？也许吧。方天默然不语。
　　四周一片安静。
　　夜色深深，正是凄凉秋季时候。
　　操场上寂寂，明月悬挂天际，清辉洒下，将伫立在荒凉跑道上的两个人，拉出长长的影子。
　　是什么样的情绪，似千言万语缠绕心头，只是面对了，却无法开口诉请前生来世的宿命。
　　深青寂寞的风，轻轻吹动衣衫。
　　绿衣女子清冷如雪的绝世容颜，仿佛依稀是当年初见面时，那个高高在上的清艳谪尘仙子。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墙外的枫树叶和枝头上。薄薄的青雾浮起在夜色里里。叶子和树枝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
　　虽然月色朦胧，天上却有一层淡淡的云，所以不能朗照；但这恰是到了好处——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别有风味的。
　　月光是隔了树照过来的，高处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弯弯的杨柳的稀疏的倩影，却又像是画在地面上。
　　月色并不均匀；但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
　　微风拂动，夜色如歌，似有若无，仿佛学子嬉闹的笑声。
　　枝叶颤动，送来缕缕清香，流波溢彩，宛然有一了道凝碧的波痕，叶、枝、形、色、味浑然一体，人也在微风中全身心地沉醉在这月下美景之中了。
　　月光正凄凉，夜色正苍茫！
　　她绿衣若叶，无风却飘舞，恍若仙子，明眸之中，千般柔情万般妙曼，都只在深深心间。
　　“今晚相遇，缘起缘生；月下不问苍生来世，只愿你一生平安。”她白皙的脸上没有浮现出一丝羞涩，甚至连她的身子因为凉意，有点儿微微颤抖。
　　“十年以来，我以舞舒心怀，春秋不辍。”她幽幽地道：“今晚，就让我舞为你独舞一支吧！”
　　绿衣长裙，飞身起步，在凄凉美丽的月光下，如降落俗世凡尘的九天仙子，痴狂而舞。
　　那凝霜一般幽幽如梦，舞尽千年残情。过往岁月，慢慢浮现，悠悠而过。
　　是谁在轻声叹息，是谁双眼朦胧？
　　依然是舞，却依稀是昨日殇，是谁的心动？
　　他痴迷！她独舞！
　　有风起，云渐开。
　　秋水如长天落下，化做无边银河，在纤纤素手中婉转腾挪，在黑夜里欢畅奔流。时而冲天，时而落地，时而化作银衣流光，眷恋那绝世容颜；时而又散做漫天繁星，闪闪发亮。
　　她就在这月色之中，深深咬住了唇，闭上了眼，身子仿佛随风飘荡，如飘絮，如冷花，舞出了这世间绝美的身姿。
　　她化作白色浮光，用尽了所有气力，脸色那般苍白，仿佛还看到淡淡汗珠，可是她竟然还不停下，也许身体倦了，才能忘却所有！
　　所以她舞着，舞着，夜色里那道身影，幽幽而美丽……
　　“嘤！”
　　轻轻的一声呢喃，她轻轻地飘零，单薄的身子瘫软地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