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远古村落

　　方天和苏雪儿，一前一后地在林间的小路上朝着远处的大山林子里走去。
　　开始的时候，雪儿一直自告奋勇地在前面开路，可没走多远就被突然从林子里窜出来的一只猪獾什么的给吓了一跳，之后说什么也不愿走在前面了。
　　于是方天成了拭脚石，在前面给探路，雪儿为导向盘指引前进的道路。
　　深深浅浅地落叶铺了一地，金灿灿的，脚踏上去感觉是到了诗一般的世界。
　　“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憭栗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方天顿感一种寥落之情油然而生，不觉仰天朗声念道。
　　雪儿咯咯地笑道：“小天，人都说你博览群书、通今博古，开始的时候呢姐姐我还有点儿不信，现在看来你还在有两下子嘛。这诗文是你自己做的吗？写的真好！”
　　“呃。”方天一愣尴尬地道：“雪儿姐，我哪儿有那本事啊？这句子可不是我写的。这原句出自战国时期，楚国宋玉的《九辩》。我呀，充其量也就是个古诗文里面的过客罢了，岂敢贪天之功啊？”
　　“呵呵。那也不错啊。姐姐我虽然毕业的比你早，上的学比你多，可对先秦的文章还真了解的不多。你能解释一下这句话的意思吗？”
　　“也没什么啦。既然雪儿姐想听，那我就班门弄斧一回。咳咳”方天笑着清了一下嗓子，道：“这句话的大概意思是‘悲凉啊，秋天带来的气息。萧瑟啊草木啊飘零而下衰败凋落。哀怆孤寂啊，好象在远行之中踟蹰远行，登山临水苍茫大地一年又要过去啦’。”
　　“写的真好。古人对秋天的理解往往都是充满了悲凉，让人听了有些酸楚。”苏雪儿喃喃地道。
　　“所以呢，唐代诗人刘禹锡才会在诗词中感叹道‘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这是一种多么激昂的情调啊，每每念此都令人心旷神怡！”
　　“可惜秋天都是给人一种悲凉的感觉，很少有人会这么赞美的。”苏雪儿弯身拾起地上一枚落叶，淡淡地说道。
　　她盯着落叶看了看，那是一枚鲜红的枫叶，充满了岁月的容颜，放佛有一种灵魂的气息在上面流动，“小天，你说为什么会有秋天呢？秋天到底是什么？”
　　方天看了看远山，一片金灿灿长着玉米的农田，农家的屋顶上飘起了炊烟，不远处的狗狗在“汪汪”吠叫，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静静地从山沟里流淌出来，一直延伸到了远处的山脚下去了。
　　“‘万美之中秋为最！’我不认为秋天就是悲凉的，相反秋天的美却是含蓄的。在经历了春的繁华，夏的热情后，不再追求奢华和赞誉，静静地将自己融入一片淡淡的秋光中；她的美是多彩的，如你手中的枫叶流丹，黄花散金，天空湛蓝，湖水澄碧，硕果累累，大地如锦。想想，‘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而秋天又是美的多情。她孕育了每一粒种子，抚养每一片绿叶，还有那朦胧的秋雨，淅淅沥沥的下着，绵绵的，柔柔的，抚摸着大地，滋润着万物。
　　秋天，炽而不烈，明而不媚，清而不冷，淡而不浅；她有思，有悟，有度，有情，正如我们的生活，是丰富而多彩的。又怎么能说秋天是悲伤的呢？”方天动情地道。
　　苏雪儿静静地听罢，“扑哧”一笑，如三月里的春花刹那绽放，“小天弟弟，我发现你真的很有趣，尽管你年纪不大，可总能显示出一副老气横生的样子，有意思极了！”
　　“什么啊？感觉你多大似的，不就是比我大几岁吗？”方天撅着嘴，不满地嘟囔着。
　　苏雪儿娇嗔地道：“哼！大一天也是大，别看你读了那么多书，说破了天你还是我的小弟弟。”
　　“呃~”方天一脸无奈，翻着白眼道：“我怎么觉得这话听起来这么别扭呢？什么叫我是你的……嗯？”
　　“死方天！你讨打啊！”苏雪儿一怔，继而忽然满脸绯红，娇眉冷竖，跺着脚丫子喝道。
　　“哈哈。”方天大笑道，“雪儿姐，是你说的嘛。我都被你拐弯抹角地骂了，怎么感觉你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
　　说着不等苏雪儿冲上来，就急忙朝前跑去了。
　　苏雪儿在后面一边追赶，一边娇喝道：“死方天，你给我站住！敢欺负你姐姐，反了天啦，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别啊！开个玩笑嘛，你怎么当真了？”
　　“谁和你开玩笑了？站住！你跟我站住！听到了没？”
　　“我才不呢！笨蛋才听你的话。有本事你追上我啊。”
　　“哼！别跑！”
　　“我就跑，来啊来啊！哈哈”
　　方天和苏雪儿姐弟两一前一后地在林子里展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追逐，他们的笑声传了很远，放佛两只无忧无虑的布谷鸟，在茫茫地深林里嬉闹着。
　　过了许久，方天跑累了，苏雪儿也累得走不动了。
　　他们坐在一个大阔叶树下，地上堆积了一层厚厚的叶子，就像一张巨大的花纹地毯毡子，坐上去软绵绵的，煞是舒服。
　　雪儿静静地盯着远处的蓝天白云，淡淡地道：“小天，你说人生如果一直这样，不用长大多好，那样就不会有那么的烦恼，那么多闹心的事情出现了。真希望这样的日子一直能持续下去，直到永远，永远……”
　　方天点了点头，“是啊！我们其实都在渴望长大，可同时又想要不长大。人生也许就是注定要活在这种种矛盾当中的。或许生命本就如此，没有太多烂漫的春花，没有太多喧闹的浮躁，只有一片安静纯净的秋色、只有生命的成熟和深沉、只有像这一片片红枫一般热切真挚的梦。”
　　“说得真好！‘没有太多烂漫的春花，没有太多喧闹的浮躁，只有一片安静纯净的秋色、只有生命的成熟和深沉、只有像这一片片红枫一般热切真挚的梦。’小天弟弟，你能在朗诵一首诗吗？我想听。”
　　“好。朗诵什么呢？嗯……有了，那我就朗诵咱们新中国开国伟人毛主席的诗《采桑子·重阳》——
　　人生易老天难老
　　岁岁重阳
　　今又重阳
　　战地黄花分外香
　　一年一度秋风劲
　　不似春光
　　胜似春光
　　寥廓江天万里霜”
　　方天朗朗地声音响起在幽静地山林中，宛若一本岁月的大书，勾勒出年轮的清晰轮廓，显得那样的苍茫、那样的静谧。
　　方天他们又翻过了两座山梁，远远地就望见了在一处密林遮天蔽日的山坳子，那里便是他们的目的地——黑风林谷叶家古庄。
　　最后二人选择的是一条逆溪而上狭窄弯曲的小径，从曲折回环的林间循溪水逆流而上。
　　凉凉的溪水在脚边流淌，苏雪儿弯腰在溪水边清洗了一下白皙的脸上的汗珠，言称要“洗去翻山越岭的满身倦意。”
　　美丽的秋日里野山花开得格外艳丽，小鸟在头顶鸣叫，好奇的看着两个陌生的闯入者。
　　慢慢的光线变暗了，方天他们开始进入了深林，密密的树枝将阳光挡住了，一缕缕阳光从密林的缝隙里洒下来，如同森林女神的笑容，温柔的看着二人。
　　方天回身站在林中远眺，光线相互交叉，很寂静，偶尔有几声鸟鸣，眼神象断线的风筝在密林中四处飞扬，静静地看着，时间好象在此时停滞了下来，感觉在安宁中有点隐隐的神秘和激动。
　　他脑子里忽然有一种荒诞的念想：“如果此时，森林女神现身，我们不知会是惊喜、还是惊吓呢？”
　　想着想着他自己都笑了。
　　“小天弟弟，你笑什么？”苏雪儿疑惑地看着方天。
　　方天一怔，忙笑着答道：“哦，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里挺美的，依山傍水，山花浪漫。静听鸟声低唱，远观翠峰落叶；地势极为开阔，四面环山，日怀中抱月，当真是山水相间、五行不缺。好地方、好地方啊！”
　　“哟呵，没看出来啊。咱小天弟弟也懂得风水呀，真是不简单嘛。”
　　苏雪儿小声道，“不过呢，有一点你还是说对了。这里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听爷爷说，这里在数百年前其实是一个大庄子，生活着上百口人。并不仅仅是生活着叶家一姓，而是类似于苏家庄院一样，一个古老而悠久的庄院。”
　　苏雪儿边走边指着周围的密林、旷野道：“叶家是最后一个搬离这个庄子的人家。叶家搬走之后，这里彻底成了一片荒芜的废旧故址。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国家号召农田基建、大开荒地，这里重新被修建成了梯田。
　　从那边的山脚下直到这边的溪水旁，下面连接现在的农田，上面直到这座大山的山顶，整座山坳子都是农田，每逢秋收或春忙之时，这里可以说是漫山遍野的人。那景象极为壮观！不像现在，放眼望去除了荒草便是深林遮天蔽日了。”
　　方天不禁赞叹道：“好大的气派，好大的手笔啊！”
　　苏雪儿点头道：“是啊。现在我们这辈人是很难理解当年的情形了，也很难想象老一辈人的那种艰难岁月了。这里的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改革开放后，农村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不再搞过去的大公社、大锅饭了，于是很多人开始外出经商、打工，农村的土地开始出现了空闲。
　　黑风林谷这里由于地处偏僻，村里人来这里种地要翻两座山，很是不便，于是久而久之这里便被彻底的荒废了。加上近几年政府号召退耕还林，所以就连这山脚下的农田都基本上荒完了。”
　　“这里的林木长得可真快，这才多少年啊，就长这么大了！真是一块儿宝地啊！”
　　方天心中也是极为惊讶，这里树木参天、遮天蔽日，很难想象几十年前这里曾经还是被农人们干的热火朝天的大梯田。
　　穿过密林，他们在一个山坡上休息，眼望山下，一片林海，山风吹过，树林如同波涛一般的连绵起伏，整个山谷像是为他们的到来而欢呼。
　　“哦，雪儿姐，舅舅说你以前来过这里，你是来干什么呢？这里的地似乎荒芜了很久了，不像是帮农活来的啊。”
　　“当然不是。其实近年来到这里来主要是采药什么的。这山下有我们家的农田，每次我们来这里做农活时，我都会和爷爷到这座林子里来采一些药材。反正，不知道是为什么这里的药材什么的长势特别快，种类也多，也许真的和你说的一样，这里是一处风水宝地吧。”
　　“你以前来这里，这林子就这么繁密吗？”
　　“是的。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并不是采药来的，而是爷爷带着我一起到这里烧制木炭来过。就在这深林的最中间位置，那里是叶家古庄的旧址，前几年在村里人在那里合伙搭建了一个大土窑，专门用来烧制木炭。
　　每逢冬季，我们都会来这里烧炭的。这里树木繁多，长势也极为惊人，而且似乎这里的木质烧制出来的木炭也特别有分量，那些年我们来这里烧制的木炭去镇上的集市上还换了不少钱呢。”
　　“我想这里一定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可到底是什么呢……”
　　“咳，这姐姐可就不知道了。不过，这里的密林也充满着诡异和神秘，你如果对林子中的地形不熟悉的话，很多时候都会被迷着里面，走一天都走不出来的，就像是在原地打转转。这也就是我爸不让你一个人来这里的原因。”
　　“嘶~”方天一惊，看来这里还真有点儿意思，“那你就这么肯定自己能带我进去，还能顺利带我出来？”
　　“切！这有什么呀？姐姐我打小就是在这山里玩儿大的，论起对这山林中地形的熟悉，比起你来那绝对是专家级别的。而且绝不夸大其辞！”
　　“呃……”方天呆了一下，不知所云。
　　雪儿忽然神经大条似的，放声大喊道：“大山！我来了！”
　　久久地从远处传回一阵阵回声——“我来了……”
　　苏雪儿笑的跟一个花儿一般，道：“小天弟弟，你也来喊啊！很好玩儿的。”
　　方天摇了摇头，笑道：“雪儿姐，我发现吧，你有时候也跟小孩儿似的。呵呵。”
　　“哼，不玩儿拉倒！我本来就是小孩儿啊。”
　　苏雪儿也不生气，依旧不耐其烦地一遍又一遍的喊着，感觉似乎很过瘾、很有趣。
　　爽朗的笑声和林涛声、溪水的叮咚、小鸟的歌声，放佛构成了一首快乐的森林奏鸣曲在这座古老而充满神秘的山林间响起，悠远久长。